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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是说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浪漫。
突然之间想到这一点使我非常悲痛。这个世界需要金钱,需要规则,需要数字,需要安稳与正确,需要最万无一失的铁壁,所有不能使这块铁壁更牢固的东西都是不需要的。它不需要梦想,不需要温暖,不需要快乐,不需要人们的呻吟——管你是无病的还是有病的。总之,这个世界不需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浪漫。
但是还有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电影背后是没有商业利益的,水果价格是穿汗衫的老伯自己瞎定的,自然风光是从来未经开发的,人们相视而笑是没有任何动机的,远方的朋友是不会永远消失的,身边的爱人不是相亲认识的。那个世界未必有一个真正的上帝或神,未必你就一定是个拯救世界的英雄,也未必有奇幻的森林和叹为观止的天象,但是它简单又纯洁,像你从未获得过任何知识的时候想象的那样,所见即所得。它原始又自然,善良而天真。
所以需要浪漫的不是世界,而是人。
每个人的心里或许都有着那另一个世界,甚至现实世界在他们眼中的真实模样就是从心中的那个世界演变而来——但是为什么最终都不约而同的演变成了最坏的样子则不得而知。哲学史上有一个著名的问题叫做“特修斯之船”,说的是如果一艘船上所有的甲板都换成了新的,那它还是不是原来的那艘船。如果换下来的甲板又组成了一艘新的船,那到底哪一艘才是原来的那只特修斯之船。
一位和我很好的朋友,生性活泼,巧舌如簧,大学开始自己卖二手自行车过活,大四毕业一心想找销售的工作,却迟迟不得意,在最落魄的时候突然阴差阳错的收到了德勤的offer,他大喜过望,因为在他剩下的选择余地里,德勤是综合条件最好的一个。然而过了没几分钟,他却有意无意又略带伤感的说:“我可是个搞销售的人啊,我一去德勤做了审计,XXX(他的名字)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XXX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对于人的磨灭,大概都是这样的情况——它不摧毁你,不击垮你,也不抬高你,不哄骗你,它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然后让所有的外界因素都指向那个与你内心最不符的答案,逼你走向那条你最初最不想走的路。你不是不能反抗,但你就是难以反抗——你喜欢销售?喜欢能当饭吃么?那些要你的小公司有前途么?跟朋友和父母说得出口么?现实就这样偷偷的拆掉了你一块甲板,两块甲板,直到最后你变成了面目全非的自己。
有的时候我们谈论浪漫,并不是指环游世界或者送女朋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之类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环游世界的,也不是每个环游世界的人内心都是自由的——真正的浪漫,说到底就是那不能当饭吃的喜欢,那现实世界所不需要的你内心的那个世界里的东西。这未必是兴趣或梦想,也可以是偏执的一厢情愿,也可能是些别的什么,但很难精确到具体是什么。在这个时代谈论浪漫正如对着瞎子形容高圆圆有多女神一样,无论你讲的多么绘声绘色,最多只能把瞎子讲硬,但具体高圆圆长得什么样,他还是无法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眼睛,所有人都嗅着金钱的味道行动,都以你拥有多少家产来定位你的等级,别人永远不会关注你是快乐的或是悲伤的,他们只在乎你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有利可图的还是一毛不拔的。间或有一两个不这么看待你的,不是知心朋友就是父母亲,有的时候想想,这就是人间仅剩的温暖,这个社会还真是凄凉。但所幸每个人身边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似乎都并不是没有。
但即使是这些人,很多时候也并不能认同你的浪漫。你想追寻歌手的梦想去北漂,父母多半不同意。你想娶一个家境贫寒的从高中就开始谈起的女友,父母心里未必特别高兴。甚至如果你出于怀旧而留着那些旧时的玩具在家,父母们都会不时的催你将它们扔掉——只是因为它们不再有用,而在成人的规则里,没用的东西就不值得拥有。其实更悲哀的一点是,在我们生命之初被灌输为重要的东西,渐渐的发现其实是踏入社会后最不重要的东西。我们诚实,却发现溜须拍马和千人千面是生存的必要技能。我们善良,却发现站在最高层的人往往都丧尽了天良。我们贞洁,却发现风骚的姑娘和风流的男人活得比谁都滋润甚至有人以被包养为荣。我们敢爱敢恨,却发现人们常常把那些喜怒不形于色不对外展露任何情感的能力叫做“情商”。我们有梦想和理想,却发现这两个词随着年龄的增加渐渐成为一个越来越大的笑柄,非得关注茶米油盐股票经济和国家内务才能被认为是成熟的表现。谁要是三十岁以后还谈爱情,还为自己的心灵百般呵护,那在别人眼里,要么是花痴的女人,要么是娘炮的男人。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你的心灵,它只需要你为这个世界劳作。我们一直都在迎合世界和别人的需要在活,却抛下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还念念有词向往着自由,这是多么可笑。自由不在外面,自由是要往自己心里去寻找的。我们最初的那个世界有多广阔有多完好无损,我们就有多自由多快乐多浪漫,所以孩子是最自由的,他们就连哭都哭的那么快乐。成年后的你笑的再开心,都抵不上他那一滴失去玩具后伤心的眼泪。
有时候真想问自己一句,为什么我们非得拥有那些有用的东西呢?难道那些有用的东西真的那么有用而无用的东西又都这么无用吗?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去了守住本真的勇气?或许现实正如潮水,一滴两滴可能并不会影响你什么,可是当所有的水都汇聚成洪流向你呼啸而来的时候,你的从流就已经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了。可即使如此,我还常常愿意想起那句掷地有声的歌词,来提醒我自己,除非死去,不然我绝对不能让我的浪漫荡然无存:
现实像个石头,精神像个蛋。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
原文出自曹畅洲人人日志


1楼2014-08-05 22:47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