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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温瑞安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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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报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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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急了。 
  连他自己,也从来不会这样子急过。 
  胯下的坐骑,已经是第四匹了,一路来,他已骑毙了三匹马,每赶百五十里路,疲马折蹄,垮倒道旁,可是,他仍是没有停下来,歇一口气。 
  只是,现在,虎尾溪已经近了。 
  他的马箭也似的掠过一口道旁的水井,奔去寻丈远,才骤然停住,一阵猎猎的衣袂风声,他已掠至水井旁,打一桶水,自他的濯濯光头淋下去,然后舀了一瓢子水,咕噜咕噜的伸脖子猛灌下去。他一直不明白寨上的哥们为啥要在这里掘一口井,现在,他才明白一口井水对赶路的人有多大的用处! 
  在井水旁树阴下的人们都呆住了,他们住在虎尾一带,不可能没有见过轻功,但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赶路赶得那么急的和尚! 
  他才灌完了一瓢水,木瓢子往桶里一抛,“花”地一声人已侧掠上来,马长嘶一声,正要绝尘而去,忽听一人疾问:“是不是管大师?” 
  那“和尚”目光在树阴下一扫,直似厉电一般,自襟中掏出一口木鱼,“喀喀喀喀喀”敲了五下。 
  一名汉子自人群里掠出,抱拳半跪行礼道:“属下‘铁组’冯乱虎,拜见五当家。” 
  那“和尚”见同是“连云寨”的人,便疾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冯乱虎惶恐他说道:“我不知道,只是,” 
  和尚怒叱:“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快说!”太阳照在他光头上,原先淋湿的部位全蒸发着腾腾热气。 
  冯乱虎鬓边也在淌着汗:“我只听说,大当家和大寨主发生了事情,急着要您回去。” 
  和尚再不打话,吆喝了一声,策马飞奔:那冯乱虎也掠上一匹马,待要追时,和尚的马已经只剩下前面一个黑点。 
  和尚一手执辔,一手拿木鱼敲响了五下,寨上的人道:“哦,原来是五寨主。” 
  和尚没好气的叱道:“怎么一路上没几个守卫,不怕官兵摸上来么?” 
  守寨的人只敢应:“是,是。”着人拉开寨门,和尚着马奔入,里面散布有好几处木阁,好几面帐蓬,一人正从一张大帐蓬里疾奔出来,向着他唤道:“师父!” 
  和尚认得那是平日大寨主、大当家及一众兄弟商议大计的“生杀大营”,昔日截击铁手等人追捕“绝灭王”楚相玉,也是在这里定议的,便问:“大寨主在里面么?” 
  奔出来接迎的青年俊秀的汉子道:“大寨主不在,大当家在。” 
  和尚听得心中一沉:敢情是大寨主出事了!自己欠下大寨主和大当家的恩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这和尚便是“四大名捕”故之“毒手”里:“连云寨”中的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连云寨”自从上次在虎尾拦截铁手及伍刚中等人追捕“绝灭王”不逮,便图自强革新,吸收了一名武功绝顶,智艺双绝的高人顾惜朝。说来大寨主戚少商气度极大,胸襟极宽,他重用顾惜朝,把“连云寨”的基业,采取两马并辔的制法,同治共理,“连云寨”本在戚少商手下已经兵强马壮,人多浩荡,加上顾惜朝尽展才华,“连云寨”之声威实力,更是扶摇直上。 
  “千狼魔僧”管仲一率领一支人马原驻守边陲,这日忽接到发自“连云寨”总舵的飞鸽传书,得悉总舵领导层有人出事,要管仲一“单骑回援”,管仲一素来服膺戚少商与顾惜朝,他曾经身受严重内伤,为戚少商悉心以内力治愈,且全家亦为戚少商所救护;顾惜朝也曾在一场官兵围剿的战役里发兵救过他,他对两人都欠下活命之恩,而今惊闻有人出事,他即不计生死,昼夜兼程,全力赶返,只想尽一已之能,粉身以报! 
  要知道江湖中的好汉,最怕便是欠下别人恩义难偿,武林中复仇固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报恩更是重大至要,欠下人情而恩将仇报的,都是教武林中人唾弃,蔑视的劣行! 
  “千狼魔僧”管仲一虽然是盗匪,但盗亦有道,尤重恩义,当下一跺脚,那俊秀汉子说道:“师父,您先见了大当家再说。” 



1楼2005-08-17 22:27回复
      管仲一躬身进了皮革大篷,背后的帐篷给他掀得“霍”地一响,管仲一只觉眼前一黯,许是刚才阳光大过猛烈,进得帐篷来,只觉很是阴凉,可能因赶路太剧之故,竟略为有些晕眩,几要用手扶帐篷内的那根大柱子才稳得住步伐。 
      管仲一强自宁定心神,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坐在面南紫檀巨桌之后,专心的雕搂着个图章,管仲一的蓦然闯进,他的眉尖只略剔了那么一剔,但始终不曾抬头,这帐内气氛,文士的精神,全都集中在他右手上执着的雕刀、左手拎着的印章上的。 
      管仲一抱拳,涩声喊,“顾大当家的。” 
      那文士扬了扬手,蓝袍衬着白边,袖里的手更是白。管仲一即止住了声,心里却有千百句话要问。 
      那文士又镂刻了半晌,文静得就像他身上穿的熨平无褶的蓝袍一般。 
      管仲一的汗又一粒粒、一颗颗地冒了上来,遍布他的头顶发根、下颔胡髭上:“大当家——” 
      蓝衣人扬了扬眉,左手轻轻地把印章放置木桌上,只见他的脸色在黝黯的光线里涂了一层白粉似的:“你来了?”声音虚弱低沉,似断若续。 
      管仲一道:“顾大当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蓝衣人当然就是顾惜朝,他垂眸沉面低速的道:“管大师,你真难得,我们的还恩令一下,你是第一个到。” 
      管仲一道:“应该的,我欠下顾大当家的恩情,刀山火海,都要赶来……不知戚大寨主他——” 
      顾惜朝叹了一口气,把右手小雕刀徐徐贴近鼻前,凝神细看,一面说:“你也欠下戚寨主的恩义是罢?” 
      管仲一颤声道:“戚寨大主他,他——出事了?!” 
      顾惜朝叹息,摇头,在看着自己的刻刀,就像一不小心就会把这珍贵的小刀弄折似的。 
      管仲一踏前两步,已到了顾惜朝桌前,双手紧抓桌沿,才控制得住心头的激动:“他出了什么事?快说!” 
      顾惜朝喃喃地道:“看来,在你心目中,他比我更重要了?” 
      管仲一一呆,没听清楚:“什么?”倏地,双指一弹,顾惜朝手中的刀急电也似的飞射而出! 
      管仲一只觉心口一麻,背后一痛。 
      “夺”地一声,刀钉入背后隔七尺远的柱子之中。 
      刀柄兀自顾晃。 
      刀不沾血。 
      管仲一低头才蓦地发现自己的心口穿了一个洞,正在汩汩流血。 
      他才醒悟那一刀是自他身体穿过去的。 
      他念及此,双手用力抓住桌沿,以致那么坚固的上好檀木桌子,也发出裂裂之声,而桌上的文房四宝,也在震动中互相碰击着,他抖哆着的声音,也在嘶响着:“你……为什么……” 
      顾惜朝充满惋惜的看着他,遗憾的道,“我也没有法子。” 
      管仲一哑声道:“我是为报恩而回来的,你却——”语音骤然而止,咯喀两声,檀木给他抓裂两块,捏在手里,紧紧不放,人也“噗”地滑下,终于仆倒毙命。 
      顾惜朝犹自喃喃道:“谁叫你的恩人不只一个呢?”他摇摇头又道:“我不杀你,又如何杀他?杀了他,岂不是要防着你报仇?我要他死,要他孤立无援,就必需要先杀你,再杀他。” 
      这时,那俊秀的汉子闪了进来,垂手而立。 
      顾惜朝目光也不抬,只淡淡地道:“你师父死了。” 
      那俊秀的汉子道:“他不是我的师父。” 
      顾惜朝道:“哦?” 
      俊秀的汉子道:“我是奉大当家之命拜他为师,学全了他的绝技后,好为大当家效命的。”他冷峻地道:“我跟他,只是一个任务要完成,全无师徒之情。” 
      顾惜朝道:“这样最好;”微笑拍拍俊秀汉子的肩膀,道:“他驱飞禽走兽的绝活,你可学会了?” 
      俊秀的汉子恭声道:“幸不辱命。” 
      顾惜朝微笑道:“青出于蓝?” 
      俊秀的汉子目光闪动,道:“他会的,我全会;我会的,他不会。” 
      顾惜朝笑道:“好个霍乱步,不枉我栽培你的一番心血。” 
      俊秀汉子霍乱步道:“冯乱虎、张乱法、宋乱水、霍乱步身受大当家深恩,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顾惜朝听了也没什么表情,只道:“他日的富贵荣华,当与你们共享,不过,”他顿了一顿,眼中放出异彩:“当前之急,便是先杀戚少商。” 
    


    2楼2005-08-17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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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朝用手一比道:“他杀了个恶名昭彰的狗官!” 
        阮明正喜道,“难道是黄金鳞?” 
        顾惜朝道:“三哥料事如神!” 
        阮明正不觉有些陶然;戚少商道:“黄金鳞这恶贼把三县十六镇的人全迫得造反,连团练也给他逼得倒戈相向,而且是好相傅宗书的跟前红人,专打小报告,诬陷毒害,无所不为,他升官后,同僚清正之士,不是惨死,就变成了祸害,都是此人一手造成的;人称为民当官者为‘父母官’,百姓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无父母官’,其为人亦可想而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平日这黄金鳞为人好似鬼,今番居然给五弟逮着,也真是报应!” 
        顾惜朝道:“何止逮着,头也砍下来了。” 
        勾青峰拍手笑道:“好五哥!” 
        阮明正道:“却不知道五弟有没有向他审问清楚,朝廷军情如何?” 
        顾惜朝道:“我叫他自己来跟你说罢。”随而向戚少商等道:“三位请坐。” 
        劳穴光本来就坐下来了,只是阮明正,勾青峰和戚少商还站着。 
        勾青峰道:“坐有什么好?我站着!待会儿管老五来,我还要跟他较量较量,就不信他武功进步到这个地步!”他在“连云寨”排行老六,跟管仲一刚好差一级,一直都不甚服气。 
        顾惜朝只笑道:“你老是坐不住,也就罢了,但大哥三哥得要坐。” 
        戚少商道:“好端端的坐来作甚?我又不累。” 
        顾惜朝道:“五弟要把狗官首级,献给诸位哥哥。” 
        阮明正笑道:“人头?我可没兴趣,大哥坐吧,我还要陪在这里看顾二哥。” 
        戚少商依言坐下。 
        霍乱步捧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有只大锅罩着,走了进来。 
        勾青峰咋舌道:“老五真的把狗官的人头烹来吃,我可没胃口!” 
        戚少商奇道:“五弟呢?” 
        顾惜朝走近两步,道:“他来了。” 
        戚少商道:“在那里?” 
        霍乱步突然掀开了锅盖。 
        里面的人头,赫然便是管仲一! 
        戚少商大吃一惊,倏地,椅上疾弹出几根钢片,紧紧箍住了他的身子,另外椅靠突出四柄锐刃,直弹刺戚少商背心! 
        戚少商大喝一声,内力运至背部,四柄刺中他背脊的利刃,一齐“崩崩崩崩”折断! 
        只是在这刹那间,顾惜朝已经出手! 
        他出手如风,身法如电! 
        他一掌击在戚少商胸膛上! 
        戚少商把内力全都集中在背后,震断利刃,胸前硬受顾惜朝一掌,一下子,五脏六腑似全都离了位,血气翻涌,自他眼、耳、口、鼻一齐溅涌而出! 
        戚少商眦眶欲裂,叫了一声:“你——”血便自喉头激喷而出。 
        顾惜朝冷笑,正要劈第二掌,蓦觉手上一阵刺痛,连忙跳开,才发觉右腕已被对方内力反挫而脱臼。 
        他左手一搭右手关节处,“喀”的一声,手腕已被他接驳上来。 
        就在顾惜朝全力暗算戚少商的瞬息间,场中已发生了许多剧变! 
        就在戚少商被眼前景象震住之际,劳穴光、阮明正。勾青峰也同时怔住——不仅是因为震惊,同时也委实太过心痛和愤怒! 
        但在同一刹间,劳穴光的身子,也被椅上的机关扣住,椅背上四柄刀也疾刺而出! 
        不过阮明正却在劳穴光身旁! 
        他武功虽不高,才智却是高绝,反应更是一流。 
        他一掌劈在椅背上。 
        可惜他武功虽不高,这一掌未能将上好的紫檀木椅完全震碎,只震塌了一部份。 
        这时勾青峰的铁枷也已到了,轰的一声,把檀椅击裂。 
        劳穴光一跃而起,背上亮晃晃的插着两把利刃——阮明正那一掌只震毁了其中两刃的机关,另外两刃还是刺入劳穴光背里。 
        劳穴光大吼一声,但在同一瞬间,霍乱步手捧的锅里,蓬地洒喷出一蓬细如牛毛,蓝汪汪的细针,激射向众人。 
        阮明正掩护在劳穴光身前,一面扯他身退,一面用羽扇急拨,拨落细针,但手臂、腿上,已着了几枚,勾青峰狂吼一声,挥枷而上,拦在两人身前,他的铁枷大而沉厚,正好可以掩护。 
        他顾着掩护劳穴光与阮明正,没防着冯乱虎蹑步而入,一剑斩了进来。 
      


      5楼2005-08-17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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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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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中所谓“七弟”,即是“金蛇枪”孟有威,“九弟”则是“霸王棍”游天龙,这两人同属“连云寨”的老兄弟,勾青峰虽然身负重伤,但仍念念不忘这两位兄弟。 
          阮明正正带着戚少商抢了出来,后面追着的是顾惜朝,冯乱虎和霍乱步。 
          戚少商神色惨白,已在半晕迷状态,每跑数步,大概因为震动的关系,嘴里,鼻里的血,就不住的淌下来,阮明正每冲出七八尺,就投过去关照的一眼,每看戚少商多一次,眼中的愤泪和怒火,就炽盛了一分。 
          他手里的飞刀不住飞出,顾惜朝空手接住,但冯乱虎和霍乱步各自伏避,与阮明正及戚少商的距离倒拉远了。 
          忽听一声怒吼,原来勾青峰见一包事物自寨栅上飞压而至,他连忙用铁枷一格,啪的一响,粉未飞扬,原来都是石灰,勾青峰铁枷宽厚,挡住大部分,但依然大半身子都被撒成灰白一片,部分石灰仍飘入眼里。 
          勾青峰以衣袖揩眼,腰下已被人一枪刺中。 
          勾青峰怒吼,一枷击断长枪,枷沿一撞,把那人下颔撞碎,但背后又吃一锏。 
          持锏的人惨呼倒下,背后中了阮明正的一记飞刀。 
          阮明正冲过去,扶住勾青峰。 
          顾惜朝等甘余人急剧掩来。 
          显然的,这二十来人中大部分都是顾惜朝引入寨里的,顾借朝发动这场叛变,并非全寨都参与,反对的人想必不是分另别被杀或调到别处,不然就是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阮明正看清楚了这点,但他左手扶着戚少商,右手挽着勾青峰,已无法抵御那排山倒海势同疯虎的攻势。 
          勾青峰却勉力说了一句,“老……七的帐篷……” 
          阮明正猛然省起,原来已近七寨主孟有威的“军机营”,当下飞退如矢,倒退入帐篷,一面嘶声喊:“老七!” 
          却见帐篷里两个人一起掩近,阮明正喜道:“老九也在,姓顾的———,话未说完,孟有威己一枪刺在勾青峰咽喉上,勾青峰却未防备,登时惨死。 
          说时迟,那时快,九寨主游天龙也一棍当头击下,阮明正也来不及闪躲,然而游天龙棍头一歪,只用棍梢扫及阮明正肩膊一下,一面疾声道:“快逃!” 
          阮明正吃了这一下,也痛入心脾,但再也不顾及那么多,突然之间,直闯进去,自背面裂帐面出! 
          这时追兵四起,呐喊狂追,阮明正单人匹马,加上身受重伤的戚少商,断无生理,但他拖着戚少商,一力往劳穴光帐营跑去。 
          冯乱虎奇道:“他去那儿干什么?”二寨主劳穴光已死,而他的帐营所处又是绝地,阮明正难道迫疯了,往死路跑不成? 
          顾惜朝喝道:“包围他,杀无赦,先不必靠得太近!”游天龙依言减缓了速度,孟有威却一力穷追。 
          游天龙一把拉住他,问:“你那么拼命作啥?他们已穷途末路,逃不了的啦!” 
          孟有威气淋淋的道:“你懂个屁!戚老大的武功盖世,阮老三的机智无双,万一让他们给逃出生天,你我只怕没个死处!” 
          游天龙脸色倏变,道:“你没听见顾大当家说么,穷寇莫追,阮老三的飞刀,你不是没见识过的!” 
          孟有威闻言犹豫了一下,阮明正已跟戚少商冲入帐篷内。 
          阮明正一冲进去,反手射出三柄飞刀,把跟着冲进来的三人射倒,外面传来顾惜朝的吆喝之声,在喧哗混乱中清晰可闻。 
          很快的,敌人己把这帐篷包围得铁桶般严密。 
          阮明正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伸手疾封了戚少商伤口旁几处穴道,替他敷上金创药止血,戚少商脸色透白,只喃喃地道:“不要管我,你,快走……” 
          阮明正惨笑道:“我走有什么用?大哥,你走才是。走得了,他日才能为众兄弟报仇!”说着边脱下戚少商外袍,穿在身上。 
          可惜戚少商神志己模糊,因为失血过多,神情十分迷茫,阮明正忽然掀开当中那面大桌遮地的绵绢,把戚少商推了进去。 
          戚少商迷糊中喃喃地道:“我不去,我要杀……” 
        


        7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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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明正仍是把他推进去,然后斯下一角衣袂,醮血疾写了几个字,递给戚少商,戚少商在桌底下只觉得袖子里面被塞入了几件东西,恍惚中只道:“这是什么……” 
            阮明正反手又射出两柄飞刀,一人才闪了进来,便应声而倒,另一飞刀射空,人已闪了出去。 
            阮明正只觉全身已渐发麻,所中毒针的毒力已然发作,一咬牙,用力一踏椅脚,又把桌子由左至右的拧了三匝,只听一阵机关轧轧声响,这时又有两人闪了进来,阮明正一刀射倒了一个,另一人见同伴倒下,心惊胆战,阮明正正要掏刀,但镖囊已无刀。 
            阮明正心念电转,佯作拔刀,那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也不知有无暗器,连滚带爬的跳了出去。 
            忽听一声闷哼,这人又回到了帐篷中,而且还是倒退回帐篷的,然后缓缓的仰天而倒,天灵盖上已印了一道斧痕。 
            只听帐篷外传来顾惜朝冷定的声言:“谁退谁死,谁杀了里面的人,寨里当家有的是空缺!” 
            阮明正暗叹一口气,目光四处游逡了一下,帐篷里,勾起了许多当年兄弟们在劳穴光二寨主共处乐融融的情景。 
            阮明正想着念着,眼眶有些湿润起来,忽觉外面喧嚣声止,一个很有感情的语音道:“戚兄,阮弟,躲在里面,也不是办法,出来吧。” 
            阮明正苦笑一下,顾惜朝等了一会,不闻回音,便道:“你们不出来,我们可要进来了。” 
            阮明正深吸了一口气,道:“顾大当家。” 
            顾惜朝“啊”了一声道:“阮老三,你向来是聪明人,你现在弃暗投明,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阮明正道:“你——”他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话可当真?” 
            顾惜朝心里冷笑,聪明人果然都怕死!口里道:“当然是真。” 
            阮明正道:“我已制住大寨主的穴道了。” 
            顾惜朝笑道:“那太好了,把他交出来吧。” 
            帐里静了一会儿。 
            顾惜朝心里暗骂:你出来不出来,都难逃一死,还迟疑有什么用,嘴里却道:“阮三哥还不放心小弟,是不是?” 
            帐里传来阮明正的声音:“我要是贸贸然出来,很容易给你们乱箭射死的,不如,你先进来,陪我一齐出去。” 
            阮明正说了这句话,人已退到一个花盆旁,把泥都掏了出来,那花盆的底子有一条横杆,阮明正咬着唇,五指紧紧扣住横杆,好半晌才传来顾惜明的语音道:“好吧,不过,我走进来,你可要交出戚兄,也不要用飞刀射我,如何?” 
            阮明正冷笑道:“大当家,凭你的盖世武功,还怕我这小小的几柄飞刀不成?” 
            只听帐外的顾惜朝哈哈一笑,步履声往帐篷直踏而来。 
            阮正明倾耳听着步履声,脸色青白。 
            “霍”地一声,帐篷掀开,一人踏步进来,骤然迫近阮明正。 
            阮明正悲愤地道:“死吧——!”用力一拔横杆,“轰”地一声,偌大的一座帐篷,蓦地炸成千百碎片,连在帐篷外靠得较近的人,也被波及,或倒或仆,遍体鳞伤。 
            在帐篷里面的人,自然是无有幸免,炸得血肉模糊。 
            阮明正是本着一死之心,与顾惜朝拼个玉石俱焚的。 
            可惜顾惜朝并没有死。 
            他派了张乱法进去。 
            跟阮明正一齐炸死的是张乱法。 
            这连顾惜朝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连他也没有料到阮明正竟一早便在劳穴光帐营里预伏下炸药。 
            顾惜朝站在一大堆碎物之前,摇首叹息道:“阮老三真是个人才。” 
            当徒众找到现场的骨骸己血肉模糊不堪辨认之际,顾惜朝脸色凝重,下令搜寻衣服及兵器碎片。 
            劳穴光的营帐内有很多衣物,还有几个闯入帐营叛徒的尸身,这一炸,也炸得破碎飞扬,冯乱虎及霍乱步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个头绪来。 
            “至少有五具以上的死尸,”霍乱步这样地向顾惜朝报告。 
            “五具以上?” 
            “五具以上。” 
            “可认得出是谁?” 
            “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己无法辨认了。” 
            顾惜朝的脸色开始沉了:“衣服呢?” 
            “戚少商,阮明正,张乱法身上穿的,都在。” 
          


          8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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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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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下,他所追踪的那五个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五个人,一直在逃亡着,后来发现有人正在追踪他们,他们就逃得更急了。 
              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中的狠辣角色,一名善于谋略,一名武功奇强,一名精于暗杀,一名擅于易容,一名满身暗器,这五个人合起来,江湖上只怕没什么人能惹得起。 
              只是这五个人,却给一个人追踪得狼狈不堪。 
              当这五人发现有人跟踪他们的时候,曾布下陷饼,意图杀掉来人,但是当他们发现来者何人后,除了一个“逃”字,再也不敢作任何事。 
              不过逃也没有用,他已经“追”上来了。 
              这五人用尽千方百计,甚至用大量的金钱,来驱使一班贫民也佯作逃亡,来分散追踪者的注意力;曾唆教另一匪帮人马,在邻村抢劫来引使追踪者转移目标;也曾暗施偷袭,买舟出海,骑马长驱,上山入林,全程共达八百里,来躲避追踪;更会利用飞沙飓风,地理天时,夤夜赶路,但一样没有发生效用——除了那一匪帮人马全被“追踪者”绳之于法之外。 
              这五人情知不妙,心道糟糕,这次来的人,不是那以追踪术名闻天下的“四大名捕”之追命,还会是谁? 
              可是这五个逃亡者没有弄清楚,制伏那一干匪徒的人,名捕虽是名捕,但用的不是一双腿,而是一双手。 
              追命是以一双腿名满天下的。 
              铁手对自己的追踪术很不满意。 
              他知道要是换作追命,这五个人早就逮住了。 
              不过,他此际已相当迫近那五个人了。 
              那五个人,他一个都不认得,可是,这件案子,是他一个至亲的师弟——冷血——带着伤嘱咐他一定要承办的; 
              “这五个人,先出卖了待我们最至诚至义的大哥,使得他性情大变,为害江湖,而这五人仍估恶不悛,作恶多端,有一次,落在我手里,但‘捕王’李玄衣要我网开一面,我还愚昧不堪,劝他们改过自新,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改过知悔,还把他们大哥的独门绝艺夺得,并加以杀害……他们的大哥便是‘白发狂人’聂千愁,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劝这些兔崽子回到聂千愁身边,等于是我害了他……这些不仁不义的小人,是非杀不可的——” 
              “二师兄,我有伤在身,不一定能追得着他们;追命三师兄可能已跟大师兄上了金印寺,我只有求你;你一向较温和仁厚,不过对这五人,你千万饶不得。” 
              “这五个恶贼,见着了,杀了就是了,连见官都是多余的,其中王命君也当过官,要是抓进衙里,官官相护,又给他逃脱了,那就不值了——” 
              冷血很少求人。 
              铁手有力地点头。 
              就算冷血不求,铁手也会答允的。 
              冷血所提到的王命君等五人杀害“老虎啸月”聂千愁的故事,详见“骷髅画”故事;至于大师兄无情与三师兄追命上金印寺查蓝元山削发为僧一案的源起,请见“谈亭会”一文。 
              铁手虽没有见过他所追捕的五人形貌,但他们的名字,他却是铭心刻记的: 
              “师爷”王命君。 
              “刺猖”张穷。 
              “百变”秦独。 
              “必死”楼大恐。 
              “笑杀”彭七勒。 
              王命君、张穷、秦独、楼大恐、彭七勒等人原本在跟随聂千愁之时,都有极好的名声,但在他们卖友求荣、率性妄为之后,江湖上的声誉,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所以这五个人,才投靠官府,希望能藉官家的威望,来提高自己的声势,可是冷血在“骷髅画”一案里,粉碎了他们的上司鲁问张、靠山李鳄泪,致使这五个顿失所恃的恶棍,只好亡命天涯。 
              他们被追得实在太急了,衣衫给汗水湿透,又饥又渴,但饥寒的不敢去打劫,好色的不敢去采花,他们只怕留下一点点的破绽,就给四大名捕逮着;这段日子虽不是很长的时间,但要这五人不敢率意淫乐,不断逃亡,狼狈一至于斯,在他们而言,已经难受透顶了。 
              他们聚在山林里,燃着篝火,不禁互相埋怨起来: 
            


            10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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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独说:“我都说了,聂大哥我们是不该杀的,杀了他,冷血不会放过我们的。” 
                王命君说:“冷血不放过我们,那么,四大名捕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秦独道:“都是彭七勒,一定要杀聂大哥,这次可糟了!” 
                彭七勒冷哼道:“你以为我们不杀聂大哥,四大名捕就会放过咱们么?” 
                张穷道:“杀了聂大哥,咱们至少还有三宝葫芦!” 
                王命君道:“得了三宝葫芦又有什么用,以咱们的功力,使来可不够火候!” 
                张穷道:“那总好过没有。” 
                王命君道:“只是为了三宝葫芦,咱们值得吗——?” 
                楼大恐道:“王师爷足智多谋,多计的人总是胆小,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王命君苦笑道:“错与不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这样逃,也不是办法!” 
                突然树林子里扑扑几声轻响,楼大恐和张穷一个出掌一个捞起一把沙子,扑火了火焰。 
                王命君身子一伏,缩在黯影里。彭七勒飞掠上树。秦独抓着十六枚暗器,随时准备发射。 
                彭七勒跳到地面上,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不是办法”,张穷懊恼地道,“这样子的确不是办法!” 
                秦独道:“不是办法又怎样?难道我们能去把他干掉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楼大恐道,“他一个人,咱们五个人。” 
                只听“呱呱”地叫了两声,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大鸟,扑动大翅,越过树梢,飞空而去。 
                张穷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下手?” 
                大家望身蹲在黑暗里沉思的王命君。 
                古道上。 
                铁手大步踏着,胸吸迎面的烈风,顶上烈阳猛照,这两种烈在一起,变成人像浮着似的,既不觉日烈,也不觉风大。 
                万山苍翠。 
                道上尘埃微扬。 
                山拗道上,有一对夫妇,正扶持走来。男的苍朴老实,女的已腹大便便,走动时抚腹有痛楚之色。 
                铁手忽觉得古道上一对相伴相依的走过,是一件非常“个中有真意,欲变已忘言”的事。 
                铁手想起自己到如今仍是孓然一身,又念及小珍,心头上如饮醇酒,不觉嘴角微微笑了开来。 
                那对夫妇见四周无人,以为是向他们招呼,便也向他微笑一下。 
                铁手推了推头上的马连坡大草帽,笑道:“热呵?” 
                那男的正待要应,忽听那女的抚腹呻吟了起来,满脸痛苦之色。 
                那男的慌忙扶持,既焦急又仓皇,关切地问:“怎么了?你……?” 
                女的只是呻吟作不得声。 
                铁手忙趋前俯视道:“要临盆了罢?” 
                男的跺足急煞:“糟啦,这地方离市镇还远,倒回去也来不及了,怎么偏选上……真是!” 
                铁手笑道:“这事怎估计得着?让我背她下山找产婆再说。” 
                男的感激地道:“这位大哥,真是好心……” 
                铁手道:“别说这些了,”一面背起那女人,另外那手牵住男的臂膀,道:“咱们这就赶去吧。” 
                那女人骑在铁手的背上,突然之间,做了一件甚是奇特的事。 
                她用手往自己腹上一掀,衣裙掀起,露出来的不是肚皮,而是一只类似筲箕的铁筛。 
                筲箕弹开,里面有上百个小孔。 
                在同一刹间,至少射出八百件小型暗器。 
                如果这些暗器全打在铁手的背上,铁手的背部必定成了“刺猬”。 
                同时间,那男的腾出一只空手,掌里已多了一柄蓝光闪闪的利刃,往铁手肋下就刺。 
                这两个变化都十分突兀,铁手根本没有办法避躲。 
                可是铁手就在这生死一发间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身子一长。 
                他这身子一长也没什么,只是像一个本来躬着背的人忽然站直了身子而已。 
                但他这个动作,使得他背上的女人,钳骑不稳,蓬地摔跌下地,那些暗器,登时打了个空,有如射上半天空,再急坠下来;有的发射时受了震荡,倒射回筲箕里去。 
                铁手在身形一长之际,顺便把手一提,这一提即是把那男子一抛,往后面抛去。 
                这时,铁手的背后全是射空的暗器。 
                那男子惨嚎一声,跌下去时刚好压在那女子的身上。 
              


              11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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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跌地时,裙子刚好盖住了脸孔,以致对有些坠落下来的暗器、扑下来的男子,都无法闪避,更不用说装在肚子上筲箕里的暗器回射了。 
                  那男子的一刀,在趴落地面时正好在她手臂戳了一下。 
                  那女子宛似未觉。 
                  这一刀之毒,连痛的感觉都失去了。 
                  而那男子此时也被射成了“刺猖”。 
                  男的立即毙命,女的却未马上死去。 
                  她挣扎、呻吟道:“铁手……你……怎知……?” 
                  铁手摇首道:“你们大小心了,也太大意了。普通人家见着陌生人,就算微笑招呼,男的虽有可能,女的还在腹痛,怎么可以跟外人随便攀谈呢?另外,我要背你下山,秦独居然完全放心,任由他的妻子给陌生人来背,而又不问我脚程快慢,分明是把我当作有武功的人……” 
                  那女的眼睛已开始转蓝,就跟刚才“百变”秦独所握的匕首一般的蓝。 
                  铁手叹道:“张穷,我本来只想把你们逮捕,不想杀死你们,无奈你们下手太毒了,结果自己杀死自己……你别看那两个疏忽并不重要,但只要有疏失,就会叫人生疑,一旦生疑,就会加以防范注意,这一来,你们的出手,尽在我眼中,我便可以轻易地制敌机先了。” 
                  张穷惨笑,笑容难分哭笑,然后脸上的肌肉也完全僵化了,她吃力地道:“你别……得意……我们的……人……”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铁手望着她,沉重的道:“我知道还有王命君,楼大恐和彭七勒,不过,他们既然只遣你们两人来送死,根本就不会有为你们报仇的意思。可是,那三人,逃不了的。” 
                  说到这里,张穷的眼睛已完全变蓝,连眼白、唇色也完全呈现一片蓝色,人也失去了生命。 
                  铁手哺哺自语道:“王命君派两个人来送死,分薄了自己的实力,却是为何呢?难道:……”他一笑道:“要是追命在,只要他用鼻子一嗅,什么疑难都不解自开了。” 
                  他埋掉了两人的尸体走下山来,一路上密林间闪烁着隐约 
                  的灯火,已经开始暮晚了。 
                  铁手下到平地的时候,天色已晚,远处苍宏的塔影,映着几只归鸟盘旋,天边残霞乱红,很有一种凄凉的况味。 
                  他心里浮现了几句前人的诗词,心中更加有一种凄落的感觉,想起从前自少年的时候,总爱写诗填词,日落西山的时候上荒漠的山头,残月晓风之时到舟上听钟,那时候简直是一种享受,就算连伤感也是佯作或强作出来的。 
                  而今,人仅中年,却已怕见残景。 
                  只有念着清美秀丽的小珍,才能驱除心里那种来自风景凋零的悲哀。 
                  铁手摇首自嘲地道:“老了么?……?”蓦地,树丛里,霍地一响。 
                  接着下去,是数下连响,响得很轻,但很快,一下子,已沿着石塔的方向去了。 
                  铁手心中暗忖:来了,而且这次不只一人。他冷然拔开灌木丛,以一座山似的气概,向前移动。 
                  跟着他听到有一些虫豸的叫声,以及蛙鸣,铁手江湖经验极为丰足,他马上判别出来,那是道上的人联络的讯号。 
                  看来,来的人还不少呢!铁手刚想及此点,倏地,背后一声春雷般的怒吼,“王八羔子,看大爷收拾你!” 
                  铁手霍然回身,一看,只看见那人的胸膛! 
                  其实铁手身形已算高大,但跟这暗里的人一比,简直如同枝干之别,这人是高逾七尺。黑暗中,只见他黑头黑脸,黑盔黑甲,下颔一大蓬黑草似的东西,大概是黑髭,这雷霆般的一喝后,手中持一枝丈八长矛,已当头砸落! 
                  换作常人,这一矛早已将对手打得脑浆迸溅,命丧当堂,但铁手临危不乱,双手一合,已抓住长矛,只觉脚下一沉,双足已陷地三寸,心中惊然一惊:那来一个天生神力的汉子!忽觉眼前这一幕非熟悉,不知何时曾经发生过,心中不禁闪过一阵疑云。


                12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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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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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矛取不下铁手,也自吃一惊,自是始料不及,连忙用力一扯,更不料对方如入士七十尺一般,这一下他可以把一棵小树连根拔起,却扯不动眼前这人分毫。 
                    便在此时,铁手只觉背后有五六道急风劈至! 
                    铁手只有松手。 
                    他一松手,那巨汉的矛便已抽回。 
                    可是在同时间,铁手的双手已夺下了三把刀、两柄剑、一枝枪。 
                    来袭的人惊呼、怒喝,可是没有一人退后。 
                    铁手正待发话,那巨汉又一矛当胸刺到! 
                    铁手左手一刁,有心一挫那人锐气,竟以单手握住长矛。 
                    那巨汉长矛被握,既刺不出去,但抽回也无法,怒意攻心,大喝一声,竟把铁手自长矛上提了起来! 
                    唯铁手仍以单手扣住矛首,无论巨汉怎么狂挥乱舞,他仍粘在矛上不放。 
                    那巨汉身上似乎受了颇重的伤,以致他用力挥动长矛时,伤口不住迸裂,涌出了大量的血。 
                    铁手正要喝问,那巨汉狂吼一声,手中长矛,脱手飞出! 
                    巨矛破空而过,直射石塔! 
                    铁手左手仍握着矛尖,护胸而持,这一掷之力,势必会把铁手贯胸钉入石塔壁上不可! 
                    长矛发出划空尖啸,在残霞里黑龙般一闪而过,“崩”地一声,已钉入第三层塔壁上,破壁而入! 
                    就在矛尖要触及塔壁的电光火石之间,铁手已松了手,滑落下来。 
                    他一到地,只觉着地甚轻,原来踏着了一个人体,地上的人已没了声息,看来可能是个死人,铁手心里一慎,暗忖:“对不起,失礼失礼。” 
                    忽听背后有人冷哼一声,铁手倏地回首,就发觉石塔墙下,有一双眼睛,犹如受伤的狼,发出孤愤锐利、寂莫不平的暗光。 
                    那石塔第三层刚刚因飞矛而裂陷了一大片,碎砖石灰仍不住籁籁而落,打在这人的身上,这人背贴塔角,一动也不动,只用一双熠熠的眼神,望定铁手。 
                    铁手心念电转:怎么有这般一双寒目!只听灌木丛中那巨汉吆喝道:“快,别让那厮缠上大哥!” 
                    只听七、八声应道:“是!”刀风虎虎,直砍灌木,自四面掩来。 
                    铁手心知有异,无论看这干人的行动举止,都不似自己所要追捕的三个人,当下沉声喝道:“你们是谁?” 
                    他这一扬声,那黑脸巨汉已扑了过来,咆哮道:“狗贼,你这是明知故问!” 
                    铁手身形疾闪,利用天黑,让巨汉扑了一个空,正待发话,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呐喊之声: 
                    “他们在这里!” 
                    “不要让叛贼跑了!” 
                    跟着下来,灌木丛中不断传来兵刃相碰之声,巨汉凄厉地呼道:“拦住他们!”双拳呼呼,痛击铁手,直把铁手当作是不共戴天。十冤九仇的死敌! 
                    铁手一面闪躲,并不还手,心里渐而明白,忖道:糟了,看来这是两帮械斗,自己无端被卷入输的一帮里,替对方的敌人开了路。 
                    铁手一念及此,便想快快突围,脱离这是非之地再说,但巨汉的拳猛力威,连铁手屡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劲风逼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想下手伤人,一时也无法可施。 
                    这时惨呼四起,这一千人似勇猛抵抗,阻挡掩杀过来的敌人,互有伤亡,但只闻马蹄纷沓,杀声四起,来敌似越来越多,至少是这干人的三十倍之众,这干人渐抵挡不住,死的死,伤的伤,但剩下的仍负隅苦战,竭力顽抗,既不降,也不退。 
                    只听四周有人大声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骆驼老爷有令,降者不杀!”不管他们怎么呼叫,苦守的人仍宁死不降,不过在军马冲杀下,防卫圈已渐渐缩小,绕石塔一圈,目的明而显之是为了掩护石塔下的人。 
                    铁手见几乎每一回合都有一名苦守的汉子浴血倒下,来人恃着人多,虽伤亡更巨,但已占尽上风,对苦守者任加杀戮。铁手一生尽历大浪大风,亦鲜见如此英勇的战士,所以便突然跳出战圈。 
                    那巨汉恨极铁手,跳过去,一拳打中铁手胸膛,铁手藉此扬气开声:“住手!”他硬受一拳,借力开声,那大山也似的巨汉给他语音一震,竟一跤坐倒! 
                  


                  13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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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问戚少商:“什么回事?” 
                      威少商凝视了铁手一会儿,问:“你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铁手突然问:“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一愕,道:“你不认识我了?” 
                      铁手道:“当年我认识的戚少商,不是这个样子的!” 
                      戚少商惨笑道:“当年你只跟我打过一仗,我们也不算相熟,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铁手大声道:“哈哈。” 
                      戚少商扬眉道:“你笑什么?”语音强抑着愤怒。 
                      铁手道:“我笑你。” 
                      戚少商道:“有什么可笑!” 
                      铁手道:“你说了一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戚少商待想驳些什么,忽然觉得热血贲腾,眼中的冷狠之色,骤然炽烈起来。 
                      穆鸠平听不懂,以为铁手在讥讽戚少商,怒叱道:“你懂个屁!连云寨上,顾惜朝连同老七老九叛变,劳二哥、阮三哥、管五弟、勾六弟全部惨死,天见可怜,让我跟戚大哥相见,这干贼子却带狗官的人马,一路追杀,大哥断臂伤重,对你们这种卖友求荣的东西自然深恶痛绝——” 
                      戚少商叱道:“住口!” 
                      铁手回首返身,朗声道:“谁是你们的领头?”他高大的身影被火把映得像一座金漆的巨像。 
                      只见两排火把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将军,下颔黄色苍须,穿金黄盔甲,却是骑在一头似驴似马又似骆驼的动物上,下巴也是挂满了黄色茎状的长须,冷沉地道:“是我。” 
                      铁手知道这人的来头,但也丝毫不惧,道:“拜见‘骆驼老爷,。” 
                      鲜于仇道:“铁二捕头,不必多礼。” 
                      铁手道:“困何事要抓拿这些人?” 
                      鲜于仇道:“铁兄多此一问,这干叛贼匪寇,人人得而诛之。” 
                      铁手道:“他们素来劫富济贫,为民除害,不能算是匪寇。” 
                      鲜于仇也不动怒,道:“他们是不是盗匪,先拿回去,刑部自然会审。” 
                      铁手道:“他们既非流匪,便不能拿!” 
                      鲜于仇仍不动如山的道:“我们是奉命行事,不能违抗旨意。” 
                      铁手道:“如果将军一定要拿,铁某愿以身代,任何责任,铁某一力承担。” 
                      鲜于仇脸不改色,只道:“我们不能纵贼行凶,放虎归山,朝廷归咎起来,我们也一样有罪。” 
                      铁手道:“将军——” 
                      忽听一人怒叱道:“铁手,你算是什么东西,这天大的重责,你承担得起?” 
                      铁手返身,只见石塔之后的包围网,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穿黑色盔甲,红色披肩,战马神骏,但他却不是骑在马上,而是站立在马背上的。 
                      “大将军跟你说话,是给面子诸葛先生,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铁手也不生气,转身拱手道:“‘神鸦将军’。” 
                      冷呼儿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戚少商忽道:“铁手,我们原本就是敌人,这件事,不关你的事,你自便吧!” 
                      铁手看着他,满眼暖意:“戚兄,原来你没变。” 
                      戚少商的语音已经颤抖,只尖声叫道:“滚!不然我一剑杀了你!”他身遭重围,脸不改容,而今却浮躁了起来。” 
                      铁手笑道:“你杀吧。” 
                      戚少商当然拿起了剑,一剑刺出,剑在铁手咽喉停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剑锷,以致手筋贲露,额边的青筋也突突地跳动着。 
                      铁手连眼也不眨,道:“请。” 
                      戚少商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道:“你走吧。” 
                      铁手一字一句地道:“你既然杀不下手,那我就告诉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敌人;从此之后,我们是朋友。” 
                      他重复了一句:“永远是朋友。”戚少商听到了最后这一句,好像当胸给人打了一拳似的,过去的有因兄弟朋友的出卖而失去了的信念,而今都一一回复。


                    15楼2005-08-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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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呼儿应变极快,急往后退,但就在刚才给铁手一掌击中的地方,像有一道气体胶着似的,冷呼儿凭内力硬闯,反被震得血气翻腾,几乎一个筋斗自半空栽下来。 
                        幸而他凭着披风滑翔奇技,半空一旋,往左掠去,但又被气墙弹回,再往右回,一样无法闯破,这才觉得魂飞魄散,知道铁手内力精湛,竟隔空把发出去的内力凝结着,看似空,撞着却是实的。 
                        冷呼儿五闯不入,余力已尽,只好往下沉,铁手正在下面等着他,闪电般出手,拿住他的腰眼。 
                        这时鲜于仇已然扑到。他突不破戚少商的剑气,却低呼一声,座下的“苍黄马”忽出蹄踢向戚少商,戚少商全力封锁鲜于仇,因重伤未愈,精神浑噩,只是强自撑持着,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踢,竟躲不过,差点踣地,幸而以剑插土维持平衡,却见鲜于仇一跃而起,已到了铁手背后, 
                        戚少商情急叫道:“注意后面——” 
                        铁手警觉背后急风陡生,但他知道要是这一下拿不住冷呼儿,后果就十分严重,时机也一瞬即逝,当下不顾一切,一手抓住冷呼儿腰胁八大要穴。 
                        同时间,蓬的一响,他背后已给鲜于仇一杖击中。 
                        鲜于仇的拐杖非藤非木,杖柄有两个盘结的大瘤,直似骆驼双峰一样,这一击之下,铁手只觉心房里似有两盘火,一齐轰地炸燃火舌来。 
                        他往前一俯,冲了两步,手上所托的冷呼儿,却疾喷了一口血,血水花雨般洒下来,连鲜于仇也沾了脸上衣上点点艳艳。 
                        鲜于仇一杖击向铁手,本不认为可以命中,但以为可以阻止铁手擒拿冷呼儿,不料铁手拼着硬捱一杖,也要抓拿住冷呼儿,鲜于仇心中大喜,心忖:任你内力再高,也断吃不住我这一杖,岂知铁手内功高深一至于斯,不但硬受了一杖,还把一半力道引至臂间,撞入冷呼儿体内,故此冷呼儿伤得实在要比铁手重多了。 
                        鲜于仇又惊又怒,挥杖再劈,忽见冷呼儿挡在前面,登时劈不下去,只闻铁手深吸了一口气,道:“别打了……再打下去……只伤了你自己人……住手!”这一声断喝,何等威猛,场中诸人都又停了手。 
                        鲜于仇脸色大变。 
                        原来铁手在硬受一杖之后,开始说话,元气不卟,只说三个字,便顿了一顿,等到再说,说多了一个字,也停了一停,再说下去,又停了一下,到了第三次,已完全接近没事的时候一般了;最后一声大喝,更是元气充沛,淋漓浑厚,全不似曾受伤,连鲜于仇的双耳都被震得嗡响了一阵,一时听不到别的声音。 
                        鲜于仇惊震的是:铁手的内力竟然可以恢复如此之快! 
                        其实铁手还是受了内伤,如果他不是硬受了穆鸠平一拳在先,就算是鲜于仇这一杖功力再精深几分,他还可以复原更快! 
                        鲜于仇外表迟钝,实极为机变百出,当下疾呼道:“铁手,别忘了你是个捕头,师父和师兄弟全在官府任职,你伤了冷将军,可害了全部的人!” 
                        一面说着,杖柄倒转,疾刺铁手脸门! 
                        那一干军士,拿着火把,提刀杀了上来! 
                        铁手冷哼一声,把冷呼儿往面前一挡,鲜于仇险些刺着了冷呼儿,连忙跳开! 
                        他才跳开,穆鸠平已飞扑上塔,拔下长矛,一矛刺下! 
                        鲜于仇迎杖一架,“崩”地一声,把穆鸠平反震上塔顶;穆鸠平想抱住塔壁稳住身形,但鲜于仇那一杖蕴有巨力,以致他整个人“轰”地一声穿塔而入! 
                        鲜于仇也给穆鸠平一震之力,连退七八尺,想稳住步伐,却感一股大力犹未消尽,又退了七八步,有五六名军士想讨好相扶,却尽为撞倒,鲜于仇继续退了三、四步,又撞倒四五名军士。 
                        鲜于仇才停住,便发现手下往铁手猛攻,铁手提着冷呼儿就是一挡,众人只有收招跳开,唯恐不及,他心中懊恼至极,只听铁手道:“你们再攻下去,害死神鸦冷将军的不是我,而是鲜于将军!” 
                        鲜于仇本就想错铁手之手,对一直碍着自己前程的冷呼儿来个借刀杀人,但听铁手这么一喝,已经叫破,再要逼迫下去难免有此严重后果,当下忍气吞声,喝了一声:“停。” 
                      


                      17楼2005-08-17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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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停了手,仍包围住铁手。铁手道:“西南面,让开一条路。” 
                          众军士都望向鲜于仇,鲜于仇却只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冷呼儿穴道已然受制,但一双眼睛,也望定鲜于仇,满是哀怜之色。 
                          铁手干咳了一声,道:“骆驼老爷。” 
                          鲜于仇冷哼道:“铁手,你还想逃!” 
                          铁手一笑,道:“听说,冷将军是你的表弟?” 
                          鲜于仇道:“我这人从来公是公、私是私,总不能因为照顾亲属,而放走江洋大盗。” 
                          铁手笑道:“哦?不过,我也听说,冷将军是傅丞相的妻舅,不知可有这回事?” 
                          这一问,问到鲜于仇怒火炽处,他心中恨恨忖道:要不是这累事的小子是傅丞相之十二个老婆之一的胞弟,那有资格升到跟我平起平坐?当下冷哼一声,道:“你放了冷将军,我不追究你。” 
                          “可是如果冷将军万一有个什么的;”铁手道:“傅丞相就难免会追究你。” 
                          鲜于仇给说得心中一寒,只好问:“你想要怎样?” 
                          铁手斩钉截铁地道:“西南面,一条路。” 
                          鲜于仇心里想:好,等铁手放了冷呼儿,再追不迟,谅戚少商等人伤重,逃不到那里去。当下道:“你走之前,可要先放人!” 
                          铁手想也不想,即道:“好!” 
                          鲜于仇反而疑虑了起来,“你说话,可算数?” 
                          铁手反问:“从诸葛先生到小当差的,可有过说话不算数的?” 
                          鲜于仇哑然,仍是不放心,铁手道:“骆驼老爷,我封冷将军的,可是重穴,你要是一再犹疑,往会儿纵解了穴道,但是一只腿或一只胳臂不能转动了,傅大人问起来,可不关我的事儿,而是鲜于将军迟疑不决之过了。” 
                          铁手这样一说,冷呼儿眼中哀求之色更盛,只是连哑穴也被封掉,说不出话来罢了,不然早就大声求饶,央鲜于仇快快答允。 
                          鲜于仇瞧在眼里,心里直骂,孬种!只顾虑到冷呼儿万一有个什么损伤,自己所负的责任重大,只好强忍一口乌气,挥手道:“西南面。” 
                          军士见鲜于仇的手势号令,便让出一条路来。 
                          铁手见这支军队攻守井然有序,知是朝廷精兵,跟一般酒囊饭桶的队伍大是不同,便向戚少商道:“你们先走。” 
                          戚少商凝视铁手,想说什么,可是没有说,黑夜野地里,还可以感觉到他剑色苍白如刀。 
                          这时穆鸠平刚自石塔底层步出,摔得一身是白尘,只听见铁手这一句,便大声道:“我们走?你呢?咱们一起走!” 
                          铁手笑道:“我还有人质要放。” 
                          鲜于仇这才知道铁手打算先让戚少商等人逃离,自己压住场面,他回心一想,脸上禁不住有一丝恶毒的笑容:他们走了之后,放了人质,看你怎么走! 
                          穆鸠平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大伙儿一齐死!” 
                          铁手转首望向戚少商,道:“戚兄。” 
                          戚少商眼睛一片了然之色,只说了一句:“你?” 
                          铁手坚决地点点头。 
                          戚少商沉重地向他摇头。 
                          铁手道:“你走,跟你的人,才会走;连云寨的血海深仇,在你肩上,走不走,也在你一念之间,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戚少商一咬唇,霍然返身,下令道:“走!”大步往西南方的野草荒坟踏去。 
                          穆鸠平急唤:“大哥——”望望铁手,又望望戚少商孤漠的背影,正取舍未决,铁手道:“决去,你大哥要人照料。” 
                          穆鸠平惶惑地道:“你……” 
                          铁手笑道:“我随后就来。” 
                          穆鸠平迟疑地道:“你就来……?” 
                          铁手大笑道:“你几时听过四大名捕说话不算数的!” 
                          穆鸠平一顿脚,终于追去,连云寨馀众也全追了上去。 
                          荒草古塔,残月如钩,风景何等凋零落索。 
                          正如人生里,有很多时候,难免也有这样凄凉的光景。 
                          戚少商、穆鸠平等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之后,铁手犹望着残景,竟似痴了。 
                          火把拍拍地在燃烧着。 
                          鲜于仇忍不住道:“姓铁的,你放是不放?” 
                          忽听一个声音自灌木叶中响起:“铁二爷,你这作法,可失着得很。” 
                          只见火光骤强,东北面一处,走出一行人来,当先一个,头里万字顶头巾,发挽太原府纽丝金环,身着鹦哥绿绽丝战袍,腰絮文武双穗绦,足穿嵌金绿袜绿靴,方脸大鼻,环口圆睛,极有威势,铁手心中一沉,暗忖:怎么这狗官也来了,口里却道:“黄大人也亲自出马么?”


                        18楼2005-08-17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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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于仇用一只左眼睨着他道:“什么?你不忍?” 
                            这句话可是冷呼儿万万不承认的,他只说:“拿这厮回衙,慢慢再整治,不愁没功夫。” 
                            鲜于仇想了想,道:“有理。不过这几下也把他整得个死去活来,可省些防他逃脱之虞。” 
                            黄金鳞忽低声道:“你这番当众施刑,手下的人,可防嘴疏?” 
                            鲜于仇笑道:“这干人,跟我吃的喝的,升官发财全仗我,他们敢说;怕没长两根舌头么!” 
                            黄金鳞笑道:“如此甚好!以致抓不到匪首戚少商,都是他从中作梗,非要把他发泄发泄不可。” 
                            鲜于仇悻然道:“是啊,给连云寨的余孽逃掉,放虎容易捉虎难!” 
                            黄金鳞笑嘻嘻地道:“这有何难?戚少商压根儿就逃不掉的。” 
                            鲜于仇不解地道:“哦?” 
                            黄金鳞道:“你道我为何不去追捕戚少商,却来设计拿下这姓铁的?西南退路,早教顾公子及连云寨归顺朝廷的朋友捎上了,戚少商逃不掉的!” 
                            鲜于仇这才明白,恍然道:“哦!” 
                            黄金鳞接道:“顾惜朝顾公子已被傅丞相收为义子,是这次剿匪的真正主持,我哪有那么天大的胆子,跟他争功、何况连云寨打连云寨,窝里反,狗咬狗,咱们隔篱观火,乐得清闲!还不如擒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铁手,可望在傅丞相面前,讨一个新功。” 
                            鲜于仇这才了然。 
                            冷呼儿却道:“却不知顾惜朝他们有没有本事拿下戚少商这干悍匪?” 
                            黄金鳞微微笑道:“戚少商早已断臂负伤,只剩寥寥数卒,乃强弩之末,顾公子智艺双绝,人强势众,决无问题。”他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颔,得意地道:“不过依我估计,顾公于根本不必出手,保存实力,只要把戚少商等再往西南方逼进,戚少商就必死无疑!” 
                            冷呼儿一脸不解之色。 
                            黄金鳞问他道:“你想,西南方有谁称霸?” 
                            鲜于仇忽动容道:“息大娘!” 
                            黄金鳞眉开眼笑地道:“对!就是碎云渊上的‘毁诺城’!” 
                            冷呼儿道:“毁诺城?碎云渊?” 
                            黄金鳞笑道:“这里面有庞大的实力,但一直未犯朝廷,故傅丞相有意招揽,无意摧毁,才让她维持至今。这‘毁诺城’的城主,恨极戚少商当年毁约,故发奋建立‘碎云渊’、‘毁诺城’,专门与戚少商作对。” 
                            冷呼儿不禁问:“究竟是谁,把戚少商竟痛恨得那么厉害。” 
                            黄金鳞道:“一个女子。” 
                            他一字一句地道:“碎云渊上,毁诺城中,江湖人称‘女关公’,息大娘!” 
                            铁手这时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他落到这些人手里,自知已然无望,只是殊不料自己身受屈辱折磨,看来仍换不回来戚少商等人的自由与性命。这想法几乎令他最后的一丝斗志,也逐渐消磨。


                          22楼2005-08-17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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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乱虎道:“息大娘是敌人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雷家五虎将可能是敌人的敌人,也可能是敌人的朋友,所以是我们的似敌似友。” 
                              宋乱水忽插口道:“管他娘的敌人朋友,杀个干净再说!” 
                              冯乱虎和霍乱步一齐皱起眉头。顾惜朝道:“说起戚少商的朋友,倒有一帮人马,力量不可忽视。” 
                              霍乱步马上问:“哪一帮?” 
                              冯乱虎抢着答道:“自然就是和连云寨一向守望相助,戚少商三度发兵解围的‘神威镖局’了。” 
                              霍乱步仍是问道:“大当家的看法是……” 
                              冯乱虎插口道:“‘神威镖局’的高风亮现在已受册封,皇恩浩荡,谅他……”忽然发觉顾惜朝眼中有不悦之色,忙住口不说。 
                              顾惜朝微笑道:“很好,说下去。” 
                              冯乱虎涩声道:“属下,属下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信口胡扯而已。” 
                              顾惜朝慢条斯理的道:“哦?信口胡扯,也颇有见地,看来,你的脑筋倒是越来越精明了。” 
                              冯乱虎忙道:“大当家过奖,大当家过奖,属下实在——”不知怎的,顾惜朝虽在赞赏他,他总觉得背脊有一股尖冷的寒意,升了上来。 
                              顾惜朝只嘿嘿一笑,向霍乱步道:“所以,戚少商现在是:“前山有虎,后山有狼,处身之地有陷井,而大局则由我们控制。” 
                              霍乱步道:“大当家分析的是。” 
                              顾惜朝道:“这儿已是雷家的地头,再过去便是‘毁诺城’的重地,要是雷家迟迟不肯发动。咱们就把戚少商的残兵迫入‘碎云渊’、‘毁诺城’!” 
                              霍乱步道:“是。” 
                              宋乱水锐声道:“多说无谓,咱们现在就去!” 
                              霍乱步冷然道:“你去那里?没有大当家发号司令,你急什么?” 
                              宋乱水楞了一愣,急得只搔头皮,说道:“如果不快一些,给姓戚那厮溜掉,可——” 
                              冯乱虎打断道:“他现在是插翅难飞,能跑去哪里?” 
                              顾惜朝忽道:“乱水,你虽然是急一些,但杀敌心切,很好。” 
                              冯乱虎和霍乱步都心里一怔,只见顾惜朝拍拍宋乱水肩膀,温声道:“待会儿攻杀戚少商的行动里,乱虎和乱步都得要听你的调度。” 
                              霍乱步和冯乱虎都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些什么,然而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铁二爷骗我,铁二爷为什么要骗我?”穆鸠平厉声凄呼。 
                              戚少商忽然反手一掌,把穆鸠平打飞出去。他仍然血湿长衫,落魄沉哀,然而双目中燃烧着的痛的斗志,环视惊愕中的部属,一字一句道:“铁捕头是骗了我们。他现在,可能活着受罪,可能已经死了,你们谁要让他死得平白无辜,可以大呼小叫,自戕自杀,悉听尊便!” 
                              那些伤残、浴血、受屈、忍痛的连云寨子弟,用力地执着兵器,咬着唇角,没有人说一句话。 
                              穆鸠平霍然而起,向戚少商道:“大哥,我们要在天未亮前,逃出碎云渊……” 
                              另一名连云寨子弟道:“不怕,咱们绕小石山九条河栈道,不过碎云渊便就得了。” 
                              穆鸠平忽萌起一条生机,一拍大腿,喜道:“对了,咱们绕过碎云渊,就可以去‘神威镖局’,高风亮高局主他一定不肯坐视——” 
                              一名连云寨的弟子接道:“是呀,咱们曾三度出兵力助‘神威镖局’,两年前,‘神威镖局’跟‘挑粪帮’的人对恃,要不是戚大哥出兵,‘挑粪帮’早就把‘神威镖局’的家当全给搬走了呢!” 
                              一些连云寨的弟子大喜过望,争着道:“对,绕过碎云渊,投靠神威镖局!” 
                              戚少商仰天想了一会,道:“可是,神威镖局在去年,也因失掉官饷之事,几乎满门遭劫,最近好不容易才恢复元气 
                              穆鸠平打断道:“老大,朋友不在危难之时帮忙,交朋友来作什么?我们此时此境,就算是麻烦人,也只好硬着头皮麻烦这一遭!” 
                              戚少商道:“不过,要到青田镇的‘神威镖局’,先得经过小石山,九条河,雷家庄。” 
                              穆鸠平道:“雷家庄又怎么样?” 
                              戚少商长叹道:“此情此境,我实在不想见他们。” 
                            


                            24楼2005-08-17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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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双眉一轩,抬高了语音,朗声道:“哪家店铺没有高梁?树大可遮荫。” 
                                月掩浮云,剩下的连云寨子弟脸色都有些变动。 
                                戚少商继续道:“左道旁门,月偏西,草后石旁,都可以重建长城——” 
                                突然厉声叱道:“杀!” 
                                霎时间,连云寨子弟十五六把兵器,一齐往西面左边一列大树后的草丛和岩石刺去,这下攻其不备,潜伏在草堆里及石头后的人一时猝不及防,至少有七八人登时了账! 
                                戚少商用预先大家已了然的暗语,指示行动,一击得手,暗夜中长剑似青龙一般,电掣一匝,又有七八人倒地,同时穆鸠平长矛飞刺,敌人被吓得胆丧魄飞,逃既不及,挡又无从,瞬息间给他杀了五人。 
                                宋乱水金瓜锤一扬,喊道:“不要让戚少商逃了!”话才叫出,发现带来的二十五名士卒,剩下不到三人,他倒毫不畏惧,挺着金瓜锤向戚少商奔去。 
                                戚少商刷地向他刺了一剑,宋乱水用金瓜锤在胸前一格,叮的一声,那金瓜锤是用熟铜打造的,戚少商的青龙剑薄细快利,吃百来斤重的金瓜锤反震,戚少商不禁身形一挫。 
                                戚少商原本这一挫,是藉力卸力,再趁对方大意来袭时,猝然出剑伤敌,不料他左臂已断,内伤又重,这一侧身,几乎仆倒,宋乱水觑准时机,一锤砸至。 
                                戚少商身往侧倒,但一剑自下的势子中刺出,这一剑十分突兀,宋乱水人虽鲁莽,但武功甚好,百忙中挺锤一封,卜的一声,戚少商这一剑,竟直刺入金瓜锤之中。 
                                这一来,戚少商下跌之势,反而挽住,如果戚少商还有另一双手,至少在这刹间可以让宋乱水有十一种不同的死法。 
                                可惜戚少商只有一只手。 
                                他飞起一脚,把整头大水牛似的宋乱水踢飞出去,跌入草丛里。 
                                他的剑上仍拖着金瓜锤,一甩而去,撞倒了一名连云寨的叛徒。 
                                穆鸠平早已收拾了剩下来的两名敌人,咆哮一声,往宋乱水跌落的地方,挺矛追去。 
                                戚少商叱道:“退!” 
                                他此语一出,树林又出现三四十名敌人,领头的是冯乱虎。 
                                戚少商即把剩下的子弟集合在一起,正欲往北边退去,忽闻喊声四起,霍乱步领了三十多人正杀将过来。 
                                穆鸠平急道:“往东北面走!” 
                                戚少商道:“顾惜朝一定在东北面。” 
                                穆鸠平道:“他奶奶的,碎云渊在西南面!” 
                                戚少商脸上出现了毅然之色:“他正是要把我们逼去毁诺城!” 
                                忽听一阵长笑,南面一名蓝袍文士,宽步而出,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正是顾惜朝。 
                                月光下,顾惜朝拱手笑道:“诸位兄弟,别来无恙么?” 
                                穆鸠平登时红了眼,咬牙挺矛,要冲上前去,戚少商一手搭住他肩膀,越发显得他受伤身子强忍痛楚:“承你照顾,还死不了。” 
                                顾惜朝道:“死,有重若泰山,轻若鸿毛,戚大哥——” 
                                戚少商即道:“不敢当。” 
                                顾惜朝道:“大哥栽培小弟之恩,小弟铭感五中,倘若没有大哥信宠,小弟在连云寨中,焉有今天的威望?” 
                                戚少商淡淡地道:“我没有你这样了不起的兄弟。” 
                                顾惜朝笑道:“大哥何需动气?” 
                                戚少商道:“我宁可留一口气。” 
                                顾惜朝道:“戚大哥一向行义不惜牺牲,其实,眼前此刻,只要大哥一点头,就可挽救这十六八位忠心兄弟的性命。” 
                                戚少商道:“哦?” 
                                顾惜朝道:“只要你死了,我对他们,决不再追究。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戚少商笑了:“算数!中秋月圆,献血为盟,生死同心,共渡危难,若有虚言,血洒寨门,是谁说的?私下你也说过,如果没有我,生不如死,日子不知怎么过,这些话都算数,顾公子再灌上三桶猪血牛血也不够洒了。” 
                                顾惜朝皮笑肉不笑:“哈哈。” 
                                戚少商道:“好笑,好笑。” 
                                顾惜朝道:“这都是时势逼人,眼看大伙儿跟着你,只有理想志气,却没好下场,跟官府作对,岂不是破家难容?朝廷里有的是功名富贵,你一意孤行,可有照顾到众家兄弟的福祉?” 
                                戚少商淡淡笑道:“俗语有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高兴怎么说,由你说去。你有大好前程,大可另谋出路,连云寨拱手相送,全没碍着你,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好兄弟的热血头颅作为一已之私的垫脚石,今日我奈不了你何,他日总有天意来收拾你,我也不必慌惶。” 
                                顾惜朝变色道:“好,趁你收拾不了我,让我先收拾掉你再说。” 
                                忽听一个声音道:“不管你们谁,姓戚的是我霹雳堂的垃圾,理应由我们自己来收拾。”


                              25楼2005-08-17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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