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梦里看见自己拉着那人的手走在斜阳脉脉的林荫道,树的那边是硕大的夕阳。那一刻他觉得他和那人的距离如此的近,近得他似乎可以听见对方那规律的心跳声。
他微微倾身,在对方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看见对方的脸刷得变红,自己吐出的气打在对方的耳上又弹回自己的脸上。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你脸红的时候真好看。”
对方窘迫地回了一句:“是,是夕阳照的啦!”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一向浅眠,身旁妻子起床弄出的声响打断了他和那人的旅程。
他至今也想不起来他当时说了什么,能让那人有如此大的反应。
现在他看见自己握着那人以前的玉佩走在斜阳脉脉的林荫道,树的那边是硕大的夕阳。那一刻他觉得他和那人的距离如此的近,空气中似乎流转着那人身上特有的水灵清气。
他看见小道尽头有一檀香小筑,那人正坐在屋前的木凳上看着远方的群山,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额前的刘海留下了一片阴影,眸子里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清明,心含天下万物、却又了无牵挂的清明。
这个常年深锁窠臼的人终于挣脱束缚,展开那久束的翅膀,寻找到了真正的天空。
他愣在那里,眸子里映出那人此刻清秀出尘的模样。
斜阳又红了几分,他缓缓走进,握紧了手上的玉佩。那人终于发现了他,转过神来先是惊讶,随后淡淡地笑了笑,嘴角又上扬了一些。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他没想到对方直接省去了该有的寒暄步骤,苦笑了一下。
“就想来看看。你知道吗,我梦见过你,和现在的情景很像。”
那人闻言轻笑了声,看着自己的眸子却越发的清明。他凝视了那眸子许久,终于在对方眼底看见了一点点自己的影子。
这时候他的目光终于离开了对方的眸子,他将目光向下一扫,对方着一身白衣,无一点杂尘。
“兰怎么样了?”
对方沏好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放在屋前的木桌上,示意他坐下。
他把玉佩挂在自己的腰上,坐在对方对面。
他看见对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吐出那几个字。
茶肆间弥着露水的馨香,带着些水灵的气息,十分好闻。
“挺好的,上次我碰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给孩子选新衣的衣料,看样子过得还不错。”
“是吗?真好。你呢,这几年怎么样?”
他学着他的样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烫得他的上唇一颤。
他放下茶杯,对方看着他,可眸子里依旧一片清明。
“我也挺好的。”
“真好。”
他不知道对方还可以问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和对方说。两人陷入沉默,烟雾自茶杯中腾起,他渐渐地看不清那人的眼。
斜阳逐渐降至地平线以下,他抬头看着月亮缓缓升起,两人的影子在远处交叠在一起。
茶早已冷却,对方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梦见过我吗?”
话一出口他便捂住自己的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不留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可话已经无法收回。对方显然是被这难得的沉默的打破吓了一跳,他觉得对方大概和自己一样觉得两人会和桌上这两杯茶一样相对无言直至天亮。
他成功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惊讶过后的一丝惊慌,他满意地笑了笑,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方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低下头,看着茶杯里自己失望的脸。
良久,对方才轻声回答了他。
“有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我觉得我今晚会梦见你。”
“今晚?”
“现在一定过了午夜啊,你看,月亮都升至我们头顶了。”
……
“我在这里很快乐,你不用担心,以后……以后,也不用来看我了。”
月光并不是很亮,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更不知道那人的眸子是否清明。
他低下头看着桌上的茶水,端起来又清抿了一口。
他敢打赌对方现在一定皱着眉,因为他听见了对方关心自己的声音。
“那茶已经冷了,别再喝了,如果你口干我可以再去给你沏一壶。”
他阻止了对方打算起身的动作。
“不用了,我喜欢这样,就像你想赖在这里不愿回去一样,我也想任性一次。”
“……”
他起身,也不管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转过去径自要走。
“你要走了?”他多希望对方有挽留自己的意思。
“嗯。”
太阳升起,斜阳脉脉,树的那边是硕大的早阳。他看见那人拿起桌上的纸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记得我在梦里对你说过什么,但我看见你的脸因为我的话变得通红,很可爱呢。
或许那就是我此行真正想和你说的话吧。
以后……以后我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珍重,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