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二]
尹诺默默住口，然后继续给师父大人嗑瓜子，倒茶水。
末了仰天长叹，一个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师父，为什么总是一副高深莫测？
当然这个高深莫测是风毓染自诩的。
尹诺跟着风毓染，跟了第四个年头，终于想明白这件事，可是被风毓染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风毓染没有固定住处，尹诺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哪个门派。
风毓染整天无所事事，但一般会有神秘的人来找她，这个神秘是当初的尹诺觉得的。
一找她风毓染就会把尹诺撇下，然后离开半天，半天之后，他们就又有了挥霍的钱财。
一开始尹诺闹小脾气也要去，风毓染总有办法甩开他，然后找到他。
索性最后也懒得去了。
现在的尹诺，也经常见这些神秘的人。
其实就是遇见灵异的东西找他帮忙，风毓染是驱鬼师，尹诺自然也是。
可是，他现在要自己一个人了……
风毓染教了他八年，现在想起来，也就是时刻奴役他，当下人使唤。
真本事，风毓染向来只教一遍，然后就把他扔出去实战。
尹诺命悬一线时，风毓染总会出现，但为了自己少受点伤，免得风毓染又骂自己笨死了，尹诺很少要风毓染来救。
一次风毓染错误估计了那个灵体的实力，尹诺只剩了半条命。
他醒来只看见脸色苍白的风毓染，继续和他说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也就觉得这师父真是太不关心自己了。
可是不知道风毓染在他昏迷几乎死去的时候，一向不知道疼痛的她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骂自己，自责得快要死掉。
把那只鬼死不如生，生不如死地折磨着。
守着他，几天来都不敢睡，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不在了。
但坚强如风毓染，尹诺竟不相信，这样的人也会死。

【三十二】[四]
不知过了多久，尹诺睁开眼睛，恍惚见看见一个白得不染尘埃的背影。
那个窈窕的白影转过身，清丽的脸颊一如当年。
尹诺出神之际，白影把不明物体喂入他的口中。
苦得尹诺咳嗽起来。
“我都死了师父你还折磨我！”尹诺苦笑。
“嗯……”风毓染沉思，把手搭在他的额间，“只是废了武功，难道打坏脑袋了？”
“什么？我这不是已经死了，才见到你吗？”尹诺环视周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屋，“地狱也不过如此。”
风毓染坐在他旁边，“你好好的说什么死？看见我居然说是地狱，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尹诺呆住。
半晌，问，“意思是，我没死……你，也没死？”
“当然啦！”风毓染白痴一样看着他。
“炸死！我聪明不？”
没等来往常一样的哂笑，风毓染看着沉默的尹诺，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诺儿你怎么了？”
“师父，为何当年诈死？”尹诺问，声音低沉，垂下眸子。
“我诈死也是出于无奈……若是知道你会为我报仇以至于废了一身武功换了这么一副病弱的身子，为师宁愿是真死了，那样倒还配的上你这么做！”
“为师父，我死而无憾，只是我想知道师父心里可否真的有我……”尹诺忽然想起她离开时的话，已经有了炸死的计划，却不告诉他，也许只是想甩开他，如同以前做的许多次一样。
“诺儿，就当师父死了吧！我从此再也不是你的师父……”风毓染看着神色落寞的尹诺，认真板起脸孔说。
尹诺一脸预料之中，脸色还是苍白几分，“呵，是啊，疼我爱我的师父早就死了……你不是……从那天开始……”尹诺下床，想离开，却一个踉跄。
风毓染一把扶住他，被尹诺推开，再扶住，又被推开。
风毓染无奈，干脆直接抱住他，尹诺继续挣扎，还是挣不开。
风毓染强忍笑意，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甩也甩不掉的妻。”
尹诺的脸更白，白了三白之后直接红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师……父……”
风毓染凑到他耳边，坏笑，“你不是，从很早前就喜欢我么…我也喜欢你，我的傻徒弟。”
尹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风毓染听得揪心，干脆直接吻了上去。
尹诺回抱住风毓染，还没等回应她，风毓染突然倒了下去。
“师父！”叫得有些怪异，不过现在改口确实挺难。
“我没事……只是，你不是怪我三年没来找你么？我哪里知道假死的那个破术法直接去了我一半的命！不过正好骗过那些精明的人。”
这话听得尹诺的身子颤了颤。

【三十二】[五]
“我修炼三年，还没好利索就出来找你，谁知道正好看见你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吓得我……救了你，现在只是有点脱力，过几天就好了。”
“对不起。”尹诺说，抵住她的额。
“死小子还知道对不起，学艺不精还学人家报仇！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救！”风毓染说。
“嗯……学艺不精也是师父的错啊！”尹诺状似可怜地说，“把徒儿一个人丢在这里三年。”
“呃呃呃！”风毓染语塞，“那为师不是也没料到吗！”
尹诺横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挑眉道，“为师？刚才谁说，是我的妻？”
风毓染往墙角缩一点，再缩一点，果然徒弟还是要自己养么！这才三年，这小子就变这么腹黑了！
尹诺俯身，鼻尖萦绕的还是她不变的若有若无的气息，“不认账了？”
“诺儿，你小心我揍你！”风毓染无力地威胁。
“唔，等过几天你有力气再揍吧。”
“可是……”
剩下的话被尹诺用嘴堵了回去。
嗯，终于拿下师父了。
尹诺无声地笑，不用再担心这个人会离开，因为，她现在是他的了，哼！

【三十七】
八年前，十二岁的司倪牵着十岁的清霏的手，走过那一段长长的冰封的道路。
“霏儿，冷吗？”司倪问。
小脸通红的清霏摇头，“不冷。”有你在怎么会冷。
“走过前面的树林，就可以看到你们的城池了。”
清霏是被送到席国，作为人质的，俞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
席国内乱，俞国要求把清霏送回来，护送的人都死在途中，最后只剩下司倪，俞国将军之子。
边关的人看见了清霏，司倪转身离开，走过几里路，看见清霏在喊什么，可是风雪声淹没了清霏的言语，只看见士兵们把她带回去的影子。司倪只好挥挥手，也不知道清霏什么意思。
如今的清霏到了出嫁的年纪，却迟迟不愿意择婿。但也不可能一直不选，于是敲定了日子公开择婿。
听说，席国内乱的结果是将军篡位成功了。
也就是说，司倪成了世子。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风雪城墙下，她喊的那句话。
等我长大了，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在席国的两年里，孤独的她，唯一对她好的人是司倪。
没过几天，传来席国使者要来的消息。
清霏不知怎样平静，害怕带来的什么坏消息。
可使者晋见，竟是司倪。
司倪好像忘了清霏一样，什么也不提，全谈国事。
但是司倪却留到清霏公开择婿的那一天，各国的公子几乎都来了。
司倪没有参加这个比赛，只是走到清霏身边，说了一句话。
然后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清霏最终没有理那些公子，直接说要嫁给司倪。
还记得曾经我们手牵手走过的路途，和你掌心刚好的温度。
司倪说，我怕我没有你，会失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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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医院尤为恐怖，可不得不值班的医生打了个哈欠，把脑子里那些关于医院的奇怪传说甩出脑海。
正准备起身去厕所，却一脚踢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凄厉地尖叫了一声，跳到了桌子上。
医生吓了一跳，抬眼一看，是只黑猫。
那黑猫张牙舞爪地对着医生，又相当难听地喵了一声。
医生冷着脸皱起眉头，接着拎起一个文件夹，对着那只黑猫挥舞，让它赶紧下去。
黑猫摇头晃脑，四处看看，走到了医生的电脑面前，一爪子打开了记事本，开始打字。
医生看见爪子在键盘移动的黑猫，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了地上。
眼前的电脑是长长的一段话:我不是猫，我是个人类，但是我想我已经死了。我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吧，我刚才感觉我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正巧旁边路过这只猫，我就附在了它的身上。现在这里就你一个活人，你不帮我我就缠着你，永远缠着你!!!!!!!!!!!!!!!!!
黑猫一连打了数不清的感叹号。
医生差点没晕过去，只盯着那句永远缠着你，伴随着黑猫不停的叫声，颇有恐怖幽森气息。
怎么会有猫叫得那么难听。
医生咽了咽口水，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黑猫继续打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至少让我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或者我也没看见其他灵魂，说不定我还能复活呢？
医生觉得这黑猫根本就没有一个死人的自觉，不过生生死死他看得太多，过了最初的惊吓，他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不就是死人吗，肯定在太平间放着，看见尸体他肯定能知道死因。
医生带着黑猫去太平间看看，黑猫跟在他身后，也不瞎叫唤了。
医生问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
黑猫点头，看见太平间的时候又摇头。
医生不解，你到底知不知道?
黑猫点头。
医生正想进去，黑猫却一爪子拉住了他。
医生:你害怕进去?
摇头。
医生:你进去过吗？
摇头。
医生想了半天，迟疑道:你的身体……不在里面?
黑猫这回点头了。
医生蹲下身子，无奈道:你不会已经下葬了吧？
黑猫喵地惨叫了一声，表示否认。
听得医生眉头紧皱，心想这人不会是在病房今天晚上刚断气吧？
黑猫扯着医生往前走，路过一个个病房，走到一个病房前，黑猫停住了脚步，医生想自己可能是猜对了。
那病房里只躺着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年纪却了无生息，身上挂满了各种冰凉医疗器械，在寂寥的夜里滴滴答答。
医生仔细看了一眼，那女孩的确是活着的。
你没有死啊？医生问。
黑猫跳到女孩身上，挠了挠耳朵，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
医生看着女孩的脸，觉得有些熟悉。
脑袋突然痛了起来，眼前的女孩和黑猫都渐渐恍惚了，只看见黑猫突然跳起来，狠狠扑向他的身后。
医生转头，却见个道士模样的人手里拿个怪异的法器，正准备做法。
他要收走黑猫吗？可是黑猫不是今天晚上才出现?
可那道士竟是冲他来的，医生终于失去了意识，耳边还是黑猫的叫声。
这猫叫得真难听。
医生只觉得自己处在黑暗之中，眼前晃过一幕幕场景，他突然都想起来了。
那天医院送来了个连环杀人犯，在逃跑途中被子弹击中，送到医院来抢救。
那杀人犯手术做完麻药才刚过，竟直接爬了起来，抓起一把手术刀就捅向自己的主治医生，随之跳窗逃走。
当然没逃多久就失血过多死在路上了。
医生的动脉被割破了，哪怕在医院也没有抢救过来，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所以医生一直待在医院，一直照常上班，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治过其他病人了。
黑猫是他最后一个病人，他们在一起待了一年多，医生虽然很想治好她，但只能一直拖着。
女孩很爱笑，治疗再痛苦也不见悲伤或者恼怒的模样。
知道医生死讯的那天女孩也进了抢救室，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直到她的灵魂再也无法待在身体里。
道士想超度了医生，因为他除了在医院里安安静静待着，经常搞一些灵异事件吓人之外，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不必让他魂飞魄散。
可医生不需要超度，他根本没有什么执念。在道士麻木的念经里，医生毫无感觉，随之慢吞吞地走开了。
道士倒觉得自己超度成功，异常圆满，医生现在已经不见了。
医生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枉死的人不会有轮回，他正想随便在哪儿待着，直到自己待不住消散了。
只是走了没几步，医生被人拉住了。
黑猫嘻嘻一笑。
我怕这一路上，你特别孤独。
医生讶异。
黑猫看见自己身体那一刻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她记得医生温和的笑和善良的眼睛。
——以后我都跟着你好不好。
——好。
我再也不是你的病人了。
只是病还是治不好。
喜你如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