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舵的小猪 @幻梦蝶free @荏苒依旧

君怨
壹：
清水镇，多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这是阿愿发现的。
虽然她和别人一样，穿的破破烂烂，但是她的眼睛，亮亮的，好像一直含着泪水。她看上去很瘦，头发也干干的，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
阿愿听娘亲说，这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可是阿愿不明白，每个人都应该有父母啊，她为什么会没有？
阿愿悄悄跟着她，想找到她的家，可是只看见一片废墟。
“喂，你跟着我，做什么？”小女孩轻轻开口，细细的声音好像倏地一下就会被风吹散。
阿愿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小女孩，就那样看着。
“你要吃的？”
阿愿摇头。
“你要这个地方？”
阿愿摇头。
小女孩眼珠转了转，笑起来，眼睛像两个月牙儿。阿愿呆住了，在这个灾难横行的年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别人的笑容。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头噎住了，一个字说不出来。
“原来，你不会说话啊。”小女孩有点高兴，却为这高兴羞愧起来。其实阿愿觉得她根本无需羞愧。
“我叫阿水，你呢？哦，忘了你不会说话，你会写字吗？”
听到这话，阿愿看向阿水的眼神越发奇怪。饥荒连年的村庄，只有富庶子弟才上得起学。
“没事，你不会写字，我一个字一个字给你念过去。”阿水清了清嗓子，随便念起一句诗来：“羌笛何须怨……”念到怨字，就被阿愿挥手喊停。
阿水又笑了，非常好看：“原来你叫阿怨啊。这名字怪怪的。”
阿愿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怪了，但他看见阿水笑了，他也笑。
过了很久，阿愿看见阿水的眼睛湿湿的，伸手去揩，怎么笑也会笑出眼泪？
阿水继续笑，也继续哭，然后她断断续续地说：“阿怨……你知道被抛弃的感觉吗……我觉得好冷……像掉进结冰的湖水里……”

君怨
贰：
村里的人都知道，阿愿是个小结巴，只要他一开口，所有人就笑个不停，以前阿愿觉得这没什么，大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嘲笑。所以从那以后，阿愿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以前的一句话，变成了后来的一个字。
阿愿最喜欢说的就是“好”。他觉得这个字最不会伤害别人，用的范围还很广泛。可有时，这字会给阿愿带来很多麻烦。譬如，外村的人跑到阿愿家讨米，这个时候，只要阿愿说好，回头就是娘亲的一巴掌。最后阿愿只能捂着脸，看讨米的人沮丧离开。
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来讨米，阿愿也没再挨过打。直到阿水出现。
阿愿第一次偷家里东西，是在阿水来后的第三个月。
那天阿愿到废墟去找阿水，却没像以前那样远远的就看见阿水瘦瘦高高的身影。当阿愿跑过去时，阿水已经虚弱地瘫倒在地上。
阿愿这才想起来，阿水和村里其他女孩不一样在哪里。虽然村里还是旱灾不断，但是经过几年的修建，一条水渠已经开始运作，秋收以后，已经略有些屯粮。村里的人因此能保证一日一餐到两餐，孩子们的脸色也就日益红润。
可是阿水，她的脸，自始至终都是苍白到没一丝血色的。
阿愿把心一横，就跑回家舀了碗粥，再带上一小袋米，全都给了阿水。
阿水喝了一碗粥，脸色好了些，随即担心起阿愿，怕他被娘亲责罚。阿愿摇摇头，告诉阿水，他不会有事的。
阿水只能感激地用她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阿愿。
“阿愿，你对我这么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阿水凑近阿愿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以后，我肯定能发达，到时候，带你去都城玩。”
阿愿呆呆地看着阿水，愣愣地点头。一般人肯定认为阿水在吹牛，但他愿意相信阿水。
阿水明媚地笑起来，拉着阿愿的手：“拉勾勾哦，以后阿水一定带阿愿享福。”
阿愿也笑了，虽然是奢望，但阿水开心，他就开心。
过了一会，阿水摆着拉勾的手势，望着湛蓝的天空，对阿愿说：“ 有时候真开心你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正因如此，我才可以放心的，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
阿愿只是傻傻的笑，他纯真的心里，只有阿水这个唯一的秘密。

君怨
叁：
小小的木板床上，躺着晕厥过去奄奄一息的阿愿。他的身旁，一个眼睛浮肿，头发凌乱的妇人定定地看着他，嘴里还不断发出嘶哑的哭喊：“阿愿啊！都是娘不好！娘不该打你！娘求你了，快醒醒看看娘！”
哭着哭着，妇人伸手摸上阿愿的头，依旧是滚烫滚烫的。妇人拿手捂住嘴，哭倒在地上，“阿愿，你若是醒了，娘亲啥都依你，你爱赠米就赠米，爱出去看那女娃就出去！娘再也不管你了！你快醒醒啊！别丢下娘一个人……”
阿愿仍是闭眼，屋外赶去农作的男子听到这般凄切的叫唤，齐齐皱眉。
清水镇的林寡妇，及第时嫁与同村的林侃。本是对恩爱夫妻，未料林侃福薄，新婚两年便患病去了，剩下苦命的林氏，让她一人扶持家业和照顾仅一岁的林愿。
乱世里，一个女子想要立足，是件难过登天的事，林氏咬着牙硬是撑了七年。性子也从原来的温婉贤惠变得易怒暴躁，下手不知轻重。
昨日那阿愿不知怎么搞得，惹得他娘暴怒，从晌午起被痛打了一个时辰。哭声也从原来的撕心裂肺变成小声的呜咽，到最后连呜咽都没了，整个人昏了过去。
林氏八年来第一次请大夫，可连大夫都没辙，只道孩子伤的太重，服了药能醒就无事，不醒的话……回天乏术。
这苦命女子，就只能熬红着眼，待在床侧日日痛哭流涕，盼叫回儿的魂来。
而这一切，阿水丝毫不知。因为属于阿水的废墟，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天阿水正煮着碗米汤，隐隐听见了脚步声。她不认为那是阿愿，阿愿的脚步声永远是轻轻的，不会像这个人一样放肆大声。
阿水有些害怕地瞧去，这一眼，便让她几乎要哭出来。她隐隐觉得，苦难就要到头了。
“叔，叔叔……”阿水使劲地想，才挤出这个看似不失礼的词。
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已近不惑之年，但仍是器宇轩昂。
他的眼里充斥着不耐烦，随口说了声：“以后你得叫我爹。”
阿水懵懂地点头，大眼写满不敢置信。昔日母亲收留的高个儿叔叔，怎就成了她的父亲？
阿水在黎明时分跟着华服男人离开，什么都没有带走。
她离开的第二天，阿愿醒了。
小废墟那再也没有阿水瘦瘦高高的背影。
她的话好像还在耳边……
“阿愿，我以后一定会带你去享福的，你要等我。”
这一别，就再也没有阿水了。

君怨
伍：
宽敞的殿堂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身段匀称苗条，五官看着端庄却透出一股子媚气。一双眸子极美，澄澈干净，像含着汪冬日初初解冻的泉水，清澈却带着冷意。
那双眸子，那双眸子，好像一个人，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女孩。
阿愿呆呆地站在大殿一侧，望着那个女子。
“阿水……”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是你吗？”
殿上站着的女子看向台下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过去了十年，没想到哑巴阿怨竟然会开口说话了。”
“阿水……我……”
“不用说了，以后不要再叫我阿水，和他们一样，叫我端阳公主。记住，阿水早就死了。”红衣女子转过身，走进内殿，剩下阿愿愣愣地站着。
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领着失魂落魄的阿愿出去。
“阿水……明明是阿水……”
那个爱哭的阿水，那个温柔的阿水，那个饿到昏倒也不去求人的阿水，我……喜欢的阿水。
怎么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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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愿听那个领路的侍卫说有关阿水，不，端阳公主的事情。
说她新婚当日的境况，说她是怎么处心积虑地找理由杀了那一个个美貌的侍妾，还有提到她的夫君，狄胥在外面是如何花天酒地……
阿愿只是听听都不忍心，他无法想象阿水这些年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他发誓，他真的很想为了阿水狠狠打那个驸马一拳。
有了阿水这么好的妻子，竟然还想娶别人。那个驸马，他瞎！
聊了一路，走到了阿愿住的屋子那，领路的侍卫告诉他。“我叫卫恒，就住在前面那颗杨梅树底下的屋子里，有事就找我。还有，公主特地安排了你的职位，你负责看守公主外殿和内殿之间的那条通道。”
卫恒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的美差吧，不用日晒雨淋，还可以天天看着公主那个大美人。好好干！”
阿愿点点头，走进屋内闭上眼睛。
短短的几天时间，自己的人生竟然改变了这么多。
先是和娘亲来到都城，后是与娘亲分离来到公主府里。
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中注定。
注定自己，要和阿水重逢。

怎么不继续了⊙▽⊙

君怨
柒：
阿愿紧盯着端阳的脸，不知为何。
端阳感受到他的目光，玩味地回望他，嘴角勾起暧昧的笑。她说：“阿愿，你再这么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一句冰冷的话，从端阳嘴里说出来却变得轻佻无比。寻常男子听到，多少也会耳根发热。
阿愿比起那些寻常男子，差了一些。因为他的脑里，关于情的那根窍，还没有开。他关注的东西，永远不是端阳身上充满危险的诱惑，而是她身体上的所有不适，心灵上的所有伤害。
“你……你的眼睛很红。”半响，阿愿才吐出这样一句话。
端阳怔了怔，随后抚上眼角，看见手指上一片红痕，情不自禁笑起来。
“阿怨，这是眼妆。”极温柔的语气，就像在教导小孩子一样。
阿愿听不懂她说的话，却异常喜欢这语气，很温柔，很舒服，很像阿水。于是他也憨憨笑着。
端阳这边回过神来，所有的柔软消失，淡淡瞥了阿愿一眼。“笑够了吗？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阿愿这才尴尬地点头，然后继续站岗。
端阳却好似想起了什么，衣袖飘飘走到了书桌那。
“阿怨，过来。”端阳轻声喊他，手上正在磨墨。
阿愿应了一声走过去，呆呆喊了声“公主”。
端阳不理睬他，挥笔写了两个字。“阿怨。这是你的名字，看着模仿一遍。我可不希望有个白痴侍卫，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阿愿颤巍巍地拿起笔，在上好的宣纸上写第一画，用力过大，濡湿一片，小半张纸
都花了。
端阳本来坐在那看着，不过实在是不忍心那些宣纸被糟蹋，起身抓住了阿愿的手，开始手把手教起他来。
“你看，力度这样刚刚好。”端阳教的颇认真，阿愿却无法集中，他的后颈感觉痒痒的，是阿水的鼻息喷在了上面。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过了一盏茶时间，端阳恼火地松开手。“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样笨的！自己慢慢琢磨，学不会晚饭就别想吃。”
阿愿面色通红看她一眼，埋头认真写起来。一笔一划都极慢。
良久，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跃然纸上。仔细一看，还是能分辨出，是“阿怨”两个字。
“凑合吧，再写几遍。”
阿愿只得继续以那龟速“画字”。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灿然金光洒了阿愿与端阳一身。
窗外飞进只信鸽，端阳看着上面的字，脸色苍白了起来。
“狄胥三日后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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