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转日
她与他相遇得颇为狼狈。
她是逃婚,他是被打。
在那个夏季,向日葵盛放的日子。
“你们干什么?”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带着少女特有的阳光朝气,娇俏的小脸满是愤怒,“再打他我可告官了!”
那一群少年忌惮她那华丽的金色衣裙,只得悻悻而去。
“你可还好?”她看向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含着关切。
他没有说话,看见在她漂亮的眼中自己是那么狼狈不堪,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臃肿的身体,乱糟糟如同鸟窝的头发,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脸上全是灰尘,相较之下,她显得那么高贵美丽,他不禁往后缩了缩。
“没关系,他们不会来了。”她清浅一笑,毫不嫌弃的拉起他,“我是顾笙默,你呢?对了,作为救你的交换,我能去你家吗?”说完她不好意思的一笑,“实不相瞒,我是逃婚出来的,没有地方可去了,我想去你家躲躲,可以吗?”
他垂眸看她握住的手,白皙柔软,泛着如玉般的光泽,却沾染上他身上肮脏的灰尘,他眸子暗了暗,不动声色的挣开了手,蹲下,在泥土地上写下:夏长生。
“长生?”她低低呢喃了一句,那动听的声音令他心为之一颤。
“带我去你家好吗?长生。”她抬头一笑,颜如夏花。
他如同被蛊惑般,点点头。
他的家,不过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小宅子,破破烂烂。
里面有着几株向日葵。
“长生,你一个人住?”她回头,看见这儿虽破烂但却极为整洁,不禁有些赞叹,“长生,你真会做家务。”
他又垂下眸,她的赞叹对于他来说,是只能让他仰望的太阳。
顾笙默就在这儿留了下来。
她很不满意夏长生的形象,决心自己去买些布匹,她逃婚可是经过娘亲同意的,到了不少盘缠。
“长生,来洗澡换衣!”她笑吟吟的取出自己做的衣服,她偏爱如同阳光般温暖的金色,买的布匹也是金色一类的。
夏长生垂眸,许久后,点点头。
他家里没有水,只能去村子后的溪里洗。
“诶长生,我给你弄了洗澡水。”她笑吟吟的拉他去自己的房间,“这里不容易有人看见。”
顾笙默。他在心中轻轻唤道,三十七画,顾笙默。
他是哑巴,无法唤出她的名字。
他这一生,可能也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褪去肮脏的衣服,换上新衣,他有些忐忑的打开门,看见顾笙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自己怎么了……他不安的想,看着顾笙默半天没反应过来,心里一阵苦涩,下意识的垂眸。
“长生你好漂亮!怎么生得如此水灵?”她如风一般跑到他面前,双眼发光,“诶我来给你打理头发,你肯定更漂亮!”
虽然被说成漂亮很不开心……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心里一阵柔软。
她是自己生命里最为绚烂的阳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院子里的向日葵也一天天凋谢着。
“长生,我可能要走了。”她恋恋不舍的道:“这么久了,连城里的风波应该早过了,我还的回去找娘亲。”
他又垂眸,过了会儿,轻轻颔首。
“长生,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她不甘的凑过去,水灵灵的眸子闪着动人的光。
他偏过头,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终是鼓气勇气,拉起她的手——一路走好。
她身子一颤,“好。”
慌乱的他,听不出她说这句话的情绪。
失去她的日子,是那般度日如年。
他又回到了原来,收好她送的衣服,做回那个卑微的自己。
他永远如此。
冬至,他收到了一张帖子。
来自,连城的顾家。
“你便是夏长生?笙默常常提起的长生?”老人用挑剔尖锐的目光打量他许久,“也罢,如今已是她逝去的第三月,顺着她的心愿,是该让你拜访她的时候。”
他瞬间愣住。
“便是这里,笙默她自幼患有隐疾,且无药可救,而那日回来后不久,隐疾便发作了。”老人语气平淡的像在说今日天气如何一般,似乎没有注意到夏长生颤抖的身体,“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让你每隔三月见她一次。”
他已经不知如何回的家。
她的房间,还是她离去的样子,丝毫未变。
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气息。
那般温暖。
他的阳光,终是离他而去。
次年,整个村子都洋溢着温暖的金色。
清淡的葵花香,在整个村弥漫。
他坐在最大的一棵葵花下,闭上眼。
感受跟她一般的气息。
嘴角勾了勾。
他一直未曾说出口的,沉默的爱。
叁:转日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