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伯特苏醒过来,一时间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
周身很温暖,并且像坐在炉火前一样舒适。没错,他一定是在柯/尼/斯/堡的家中,在壁炉前读书时睡着了。如果现在睁开眼,他一定可以看到翻开的书页上跳动的金红色火光。
下一秒,钝刀般粗糙的寒气擦过脸颊,唤起了他的记忆——
啊…没错,斯/大/林/格/勒。
快一点,再快一点,必须尽快攻下这座城市!他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必须立刻动身,在这迷宫一般的巷子里找到失散的部/队,发起新一轮攻势——
然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焦急之下他终于艰难地睁开眼,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过了好几分钟才看清那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浅金色头发下的面孔。
“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没听过吗?”他的嗓子干涩,声音嘶哑。
伊万笑眯眯地转过头看他:“苏/联可没有那种东西哟~”
他的声音像一股电流,瞬间激活了基尔伯特的大脑。他开始观察起自己的处境来。
他的机枪躺在脚边,弹夹快要空了,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手枪不翼而飞,但他还有藏在军靴内侧的匕首。如果他能让伊万稍微放松一点力道——
“别动,否则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伊万的手移动到基尔伯特裸露的脖颈上。和背后传来的温暖不同,隔着厚厚羊皮手套的手指只带来冰冷的温度。
基尔伯特果断地放弃了抽出匕首反攻的念头,毕竟他才是那条被人从背后抱在怀里,并且被整个裹进军大衣的蛇。他谨慎地往伊万怀里靠了靠,决定采取迂回策略。
“所以,你是怎么回事?”
“唔…在巷战中迷路了,然后就…恩,就这样。”
“那算什么含糊不清的回答啊…还有你是小少爷吗,居然会在自己家里迷路。”
伊万没有看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二人对面的一堵残垣上,落日与烟霾化合而成的一团混沌正从它背后缓缓升起。
“嘛,托基尔的福,就算是自己家也早就认不出来了啊。”
基尔伯特不说话。他已经学会了用沉默扼死一切多余的情感。
而伊万显然没能学会这个。或者是,在面对某个特定对象时,他就自动丧失了这一能力。
“为什么进攻苏/联?”
这一次,基尔伯特没有犹豫便给出了自己一直相信的答案:
“我是阿西的剑。阿西的目光看向哪里,我的锋芒就指向哪里。”
这是他坚守了70年的誓言。
可是,当年单膝跪在王座前,吻上路德维希手背时那份虔诚与热情,如今都到哪儿去了呢?
尽管他的表情麻木,语气呆板,这番话还是着实激怒了伊万。
基尔伯特反应不及被狠狠钳住下颌,头被迫转向身后的伊万,颈部的骨头发出悲鸣。他还未发出痛呼就被堵了嘴。
“唔…嗯”
这个吻毫无温存可言,也不同于过去的数百年里他们的任何一个亲吻。
初识时他们吻得青涩,嘴唇与嘴唇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所传递的爱意已经让人喜形于色。
小争小斗时他们吻得任性,一门心思想要占据上风,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做有何意义。
第一次舌吻时,他惊惶之下咬破了伊万的下唇,之后被那个水管狂魔从圣/彼/得/堡追杀到莱/茵/河畔。
第一次当众接吻,阿西的胃药摄入量增加了一倍,娜塔莉亚的匕首购置量增加了两倍。
再后来,他送他一座琥珀屋。在那座殿堂前他们交换着热烈而凶猛的吻,好像那样做就能留下足够深的刻痕,深到足以覆盖各自灵魂上名为国家的印记。
可是现在,这个吻里除了绝望什么也品尝不到。
“唔…哈啊!”
伊万终于放开他,看起来却只是打算换气再战。基尔伯特不敢犹豫,用自由的左手给了伊万一个全力的肘击。
伊万猝不及防下挨个正着,立时弓了身子,粘在基尔伯特身上的手也撤了回去。基尔伯特趁机向前猛扑,抓住机枪,翻过身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然而他翻身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的伊万抓住了他的脚踝猛一拉,最后这后仰的一枪打在了伊万头顶几寸的墙上。基尔伯特冷静地调整枪口,再开枪却只听见撞针空洞的声音。他咂了下嘴,用枪杆接下伊万挥来的一拳,随即丢掉那杆废铁,左手迅速抽出匕首。
刚才还表现出动摇的二人,转眼间已陷入赌上性命的死斗。基尔伯特的体力并未完全恢复,即使面对赤手空拳的伊万还是很快处于下风。伊万扭转他的手腕,使匕首的尖端和基尔伯特自己的脖颈间只隔了一层稀薄冰凉的空气,进不得,退不得。这时基尔伯特的目光最后一次与伊万对接,却不能从那双熟悉的紫眸中看出喜或悲。
他露出凄然的笑,放弃般松手,匕首直直坠落——
稳稳落入他空着的右手,下一秒被送进伊万的侧腹。
伊万踉跄着从他身上退开,拔出匕首掷在地上。
“当啷”
“啪嗒”
温热的鲜血打在肮脏的残雪上,融化出无数艳丽的凹陷。
基尔伯特顾不得捡起自己唯一的武器,狼狈地爬起,带着一身的雪沫、匕首刺入时溅出的鲜红以及不愿承认的互相伤害的痛苦心情,转身就跑。
他不敢回头。因为哪怕再一眼都会彻底粉碎他的信仰,让他自愿拔去毒牙,只为再次蜷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
伊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基尔伯特的背影被巷子深处浓重的黑暗完全吞噬,他才垂下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不知是不是对方体力不支的缘故,伤口并不深。他扯下围巾,粗粗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
蛇牙刺穿农夫的胸膛,不知为何却并未释放致命的毒液。
而农夫,在他拾到冻僵的蛇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尽管如此,他仍然要这样做。他仍然要把蛇放在自己的胸膛。
FIN.EndFrag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