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自动扶梯上，目送她穿过货架间的走道，绕过人群，飘进了我看不见的面包店。
扶梯将我的视线越拉越低：你看，她穿了双木质高跟凉鞋。
怎么称呼你？素未相识的姑娘。
你可知道，方才不经意间，这颗心已经被你俘获了。
我知道这或许冒昧，但是，如果你也不反感，可以收下我的名片么？
我低了头，这里的公共设施总是让我感到局促，狭小得没有丁点坦荡待人的意思。
我走下出口通道，华灯初上，星光寂寥，我开始感到不可挽回的遗憾。
诺大世界，哪里还会有如此动人神色呢？
我就要失去你了，素昧平生的姑娘。
我踏入停车场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就要失去你了。
可是，离开这里，我要到哪去寻另一个姑娘，动人如你呢？
空旷的停车场，没有七彩的裙摆，没有纤白的肤色，没有醉人的体香。
短短两分钟过去，我开始不可遏制的怀念你，姑娘。
你会觉得我鲁莽吧？
你会以为我是在浅薄的搭讪吧？
你会害怕甚至躲开吧？
你会不喜欢我吧？
可是，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请你，就请你，放慢脚步。
请面包店拥挤的人群挡住你匆忙的步伐，
请柜台里行色各异的面包们让你挑花了眼，
请忙碌的收银员再多磨蹭一会儿好让队伍排得再长一些，
请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一点点就好。
因为，我已经扔下手上的东西，收起了车钥匙。
因为，姑娘，我就要回来找你了。

栩栩

1.
栩栩，我是个一点耐心也没有的人。
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让我来告诉你，或者离开这几十个小时，我将会失去任何讲述的欲望。
栩栩，在我跨越半个世界来到这个先前如同未知洞穴矫揉各种不安的地方之后，我发现，一切并未如我所想。
栩栩，也许你说血浓于水，但二十多年的隔阂如同难以企及的乞力马扎罗山，而我只是一只蜗牛。我听过太多小人物的励志故事，可我只是个怂包。在我告诉你我不堪重负的时候，实际上，我已经接近于崩溃离散万劫不复的边缘。
栩栩，你开玩笑，说我是世界上最阴郁的动物，还tm顶着个钛合金的王八壳子。
栩栩，不瞒你说，此刻愿意坦诚站在你面前的我，对你而言，也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你看过V的故事，你肯定会知道。因为此刻的我是血淋淋的，你先前看见的自以为是我的小丑假面，其实是从我落地就伴随我至今的皮肤毛发。
栩栩，我是带着希望回来的。
我本以为我会得偿所愿，长眠于下午的阳光，湿润的草地。
但是旁人给了我另外的希望，我想，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试。
像这样好死不活，倒不如孤注一掷。
栩栩，你也知道科本的事情。
我跟你说过，在他的遗书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
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
我的朋友说，他不喜欢这个翻译。大概是觉得，还没有直译来的凄美。
可是我要说的是，去你妈的凄美。
我受够了这种江南梅雨般接天连月的不停不歇，我只愿活得壮烈，哪怕惨烈，决不妥协。
栩栩，我花了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我愿意相信那个在受难日不吃不喝的疯狂信徒，我人生中第一次皈依宗教，祈盼神性降临。可是一位姑娘告诉我，有这么句话：“我不信任何神，在我因为有所求才想求得保佑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失去了信仰的权利。”
栩栩，我像个幼稚可笑的投机分子。

3.
栩栩，算来春天已经到了。
而昨天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借了村上的句式，说：
“哪有人会喜欢孤独，只不过不想乱交朋友罢了”。
栩栩，人都有自怜自惜的天性。
我在这个世界迷失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人并未给我隐喻。
大概我也不曾在他们那里积过德，所以都商量好了，弃我一人不顾。
栩栩，我也遇见过愿白首不相离的姑娘，我也相识过托孤不托妻的朋友。
可现在我坐在这里，像个SB一样，敲着键盘说不出话。
我越来越听不下自己的噪音，我越来越习惯于闭嘴不发一语。
栩栩，今天有人骂我了。
我不想说话，我也不打算回应他。
因为我从不否认这事实：我只是个无可救药的SB。
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在这儿，栩栩。
不是为了给你看这个连烟都难不稳、烟灰掉落一腿的矫情的SB，而是希望你能听我说会儿话，尽管我有点儿困了。
我需要的心灵契合，没有人能感受得到。
我的陪伴们也曾给我些许温暖，但要破开这坚冰万仞，连杯水车薪都是夸赞。
栩栩，不瞒你说，此刻我自卑得要死。
现在天还未亮，我忍不住想告诉你，我很不喜欢那样的天气。
因为总觉得，我这种毒瘤，实在配不上那样的阳光万丈碧空如洗。
栩栩，我和我最亲近的朋友都是这种无可救药的人。
一个心理残缺，一个生理困疾。
我们相对而坐，会抽光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的乐趣。
他大概还会有美食之欲，可我很惭愧，我连那样的好胃口也没有。
闻到化工产业复制出来的千篇一律的香味都会反胃，生冷辛辣一概绝缘。
我恶心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自己。
栩栩，我连点爱好也没有。
这你也知道，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人。
连个游戏都不会玩儿。
栩栩，我是个神经病啊，形单影只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我当年很喜欢《悟空传》，我很喜欢当中的一句话，但我还是做些改动：
宁可死，也不要孤独的活。
栩栩，我最近很喜欢听歌。
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一首歌就能听一整天。
至少房间里有了声响，就不会太像是座活死人的坟墓。

5.
栩栩，我今天出了趟远门。
发生很多故事，实在千头万绪，都不能一一向你表述明白。
但幸好，我还有并不充裕，但却足够我讲完一个故事的时间。
栩栩，我常想起那年刚刚离开家门走入这个陌生世界怀抱中的那些莫名的惶恐与难掩的躁动。
有时躺在床上，坐在沙发上，眼前好似24倍速播放的电影胶片。
我常想起，我遇见的朋友，我爱上的姑娘。
我向来独来独往，但我从不否认自己依赖着人群，尽管形若蝼蚁，置身其中也会担心这世界将我淹没，但我依旧需要这样的归属感。
我在人群中活得爱与感动，我在人群中到达不曾企及的远方，跨过难以独越的高山与丘壑。
而现在栩栩，我今天要讲述的故事，是与独生独死有关的一种畅想。
我去了很偏僻的小镇，栩栩，风光秀丽别具一格，我不能拿出更好的字眼，我只能告诉你，假如可以长眠于此，我心中并不会有许多遗憾。
栩栩，这一天很糟糕，像是未曾期逢的蟠桃会，却被一只猴子搅了兴致。
有人去世，有人伤残，我呆在这里一整天，没能等到下文。
那房子不大，但却正合我心。
就像你从不完美，但却如此善解人意，令人如沐春风。
哦，对了，栩栩，今天在咖啡馆遇到可人的姑娘。
我并不避讳去承认，我有点心动了，栩栩。
回来之后跟朋友聊天，他情绪也不好。
我说起自己想要个孩子，因为我觉得这大概能让我有所专注。
他说，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不过眼下，你先养个猫狗啊。
我说先前朋友送的狗，与我不亲近，他笑到失声。
栩栩，我也渴望安定的生活。
我想这并不容易，但太容易的又总是不能让人珍惜。
我熟识了新朋友，栩栩，我在很努力的适应，适应他们的语境，适应他们的生活内容。
我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不变则死，我在调整。
我越靠近人群，越发觉得无法忍受人走茶凉之后的孤寂和不安。
然而我却越来越渴望人群中春风三月般的温暖，这让我沉溺徜徉不能自拔。
我有点上瘾，栩栩。
但恐怕你也发现，如我之前所说，我现在在做的，却是一种独生独死的美好畅想。像很久之前一部曾让我痛哭流涕的电影，抛却为博眼球而刻意矫揉的劣俗翻译，我把它叫做《投身荒野》。
我和我最亲近的朋友无法交换这一切，交换这些不被投以正视眼光的所谓伪高尚和假清高。
萧伯纳说过：“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我们彼此交换，每人还是一个苹果；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我们彼此交换，每人可拥有两种思想。”
但是栩栩，在他们看来，我和我的朋友，拥有的只是长满绿色菌毛的

坏果子。
栩栩，我想要告诉你的这些，并不期望你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