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很久了，久得足够让我忘记，你曾经是怎样笑靥明媚地拉着我的手，央我陪你去市井听一出新戏。果然呐，你以前是不是念过一句词，叫做——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可是这光阴流逝地再快、再快，都没法儿冲走我对过去的怀念。我至今都没办法相信，你走得那样匆忙，甚至没给我留下一句告别的话。】
【你曾经说过的，生同衾死同穴——你还记得吗？可我们生，还未来得及同衾，死……你到底是先了我一步，也不等等我。】

【言珂啊，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下头，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没有我，你也得找个人，教他陪你去听茶楼里新说的一段书，陪你去看市井上新排的一出戏。你呀，向来是耐不住寂寞的，若没有个人陪着你哄着你，你该——怎么办呢？】
【咳，许也是我多虑了吧。你那么活泼伶俐，不怕找不着伴儿。你呀，应当还是高高兴兴的模样，你得整天儿都欢欢喜喜的，这样儿……我就放心了，也不必时刻挂念着你了。你说，是不是？】

【我浑浑噩噩了许多天了，他们都说，我是疯魔了。可我自己知道，我明白得很，我啊，清醒着呢。我只是，只是……想你啊。我真想再见你一面，瞧瞧你一头乌黑的青丝，是否挽成了发髻，瞧瞧你最喜欢的那件儿月白的衣裳，是否还褶皱分明。我啊，就是想再瞧瞧你，哪怕只有一眼……都成啊。】
【言珂、言珂，你若地下有知，可否托个梦来，教我再瞧你最后一眼？我就躺在那儿瞧瞧你，就瞧瞧你——好吗？】

【言珂啊，我只是想在梦里再瞧你一眼，可你连这样儿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你怎么，那么无情呢？你教我猝不及防地便走了，走了这么久，也不理会我，不到我的梦境里来眷顾一二。你临走时，怎么不留恋地再看这世间——最后一眼呢？你该瞧瞧的呀，你会瞧到这世间精彩万分，会瞧到我对你……一腔深情。你若是瞧了，大约就——不舍得走了吧？你若是瞧了，至少、至少会，再逗留些时候啊。也好教我，细细刻画你眉目，永生不忘。】

【我原先以为，这一生这么长，十丈软红，你我总能携手走一程。可是啊，我真的没想到，我刚下了聘书，你便迫不及待奔赴黄泉。你说——那下头有什么好啊，那么黑，那么冷，你就不害怕吗？你莫不是想你那些先去的姊姊了，才丢下我，去追随她们急速的脚步。你走得也真快呀，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言珂……我恍惚间，好像瞧见你了。你还是那般风华无双，眉目间有迤逦光耀，明眸善睐，楚腰卫鬓，提着一盏宫灯缓步而来……】

【绰家的那位小姐过世了，我知道，她是大人的未婚妻。所以我看着了大人他，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大人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从来不应该有流泪的时候。我想他宁愿战死沙场，血染红旗，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教别人笑话。可是这些天，我每每路过他住处，都能瞧见他红着眼睛，念叨，言珂、言珂。我不知道大人是哪里来的力气，可以粒米不进滴水不饮，还能这样一遍接着一遍地唤——言珂、言珂。】

【旁人伤心，会一杯一杯地饮酒，以麻痹自己，取得短暂欢愉，忘了眼前不堪与疮痍。可我瞧着大人，他也不喝酒。是了，他啊，不吃不喝，不睡，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只在做一件事儿。他流着泪，木讷地念，言珂、言珂。他的言珂啊，可当真有那般风姿迢迢，教他如此难忘？】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人对她，是生了情根、动了执念了。大人对她，可真的是一往情深，甚至应了那句戏文，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噢，是我忘了，死者，他的言珂，可以复生吗？】

【是啊，他的言珂，哪里能够活过来呢。他的言珂，怕是再不能与他携手共看——荣华天下了。可我偏偏是觉着，大人快为了她，折腾掉半条命了。大人他原先，英姿俊朗，玉树琳琅，可如今却，潦倒如斯，落魄如斯。我瞧在眼里，心却痛得很。】
【我又不自禁地到了大人住处门前，我想伸手推开那扇门，瞧瞧大人是什么光景了，可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是啊，我不看也知道，大人此刻，定然还是目光呆滞地唤着——言珂、言珂。】

【但若是不看……我怎么放得下心来。然而一推开门，眼前的一幕便教我惊愕万分。大人他竟是……我大步上前扶起大人，用力地晃他，叫道】大人，大人！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是他没有应我，他躺在那里，神色安详静谧，他是……见着他的言珂了么？我愣了愣，随即又赶忙掐他人中。大人，人生无常哪，何必为了一红颜，徒成白骨，苦了自己？我一边掐着，一边也没停了喊】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