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如雪(十一)
第二天,林允儿没有从房里出来。
第三天,林允儿还是没有从房里出来。
第四天.她的房门依旧紧闭……
吴世勋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眼没从楼梯上挪开,门槛上那个等待的女人不见了,
换做了痴痴望着楼梯的另一个痴情人。
六天
七天
……
十天后,吴世勋终于等来了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她瘦了许多,脸色苍白而憔悴,那鹅
黄的长衫罗裙穿在她的身上,一步步缓缓走下,像从天而来的仙女。吴世勋猛的从位置上站
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就在那一刻相遇了,蓦地,允儿眼里仰起一个笑。
“早啊!”
“早……”吴世勋呆呆的望着允儿,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臭豆腐,去酒窖给我拿壶好酒来!”林允儿的声音在客栈里响起,如往常一样的语调,
只是轻了一些。
“老板娘……”臭豆腐踌躇地盯着林允儿,“你……你……”
“什么我不我的呀?想扣工钱是不是?还不快去帮我拿坛好酒来!”林允儿嗔笑着瞪了臭
豆腐一眼,“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好,好……”臭豆腐匆匆往酒窖跑去,边跑边担心回头看一眼林允儿,一个不小心撞在
了墙上。林允儿看在眼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惹得臭豆腐一阵脸红。吴世勋依旧愣愣的望
着林允儿,那笑容真美,美得让他的心跳失了几拍。
不久,那酒就被送上来了,林允儿伸手接过那酒,修长的手指捏住酒壶上的红盖头,轻
轻一提,那酒香就四溢开来了。
“好酒!”
林允儿将酒放在鼻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露出孩子般满意的笑容,继而她缓缓转身
,向门口走去。
她再一次倚在那她已经倚了两年零二个月的门槛上,举起酒壶,浅尝了一口,那目光落
在街的尽头,仿佛在等着一个人……
臭豆腐呆呆的望着林允儿,眼中闪过惊恐,“老板娘,您……”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就要不让我坐这里啦?”林允儿回头,给他一个带着些撒娇的笑容
,“好豆腐,就让我多坐一会儿吧,灿烈说不定等会就会回来了呢!”
吴世勋的脑中仿佛霹过一道雷电,目光震惊。
她,她怎么……
“臭豆腐,去把我房里的碗筷摆一摆,记得别忘了把灿烈那副摆进去啊!快过年了,要是
灿烈忽然回来没饭吃,会生气的。”她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小女人的幸福,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
妻子的幸福。
蓦地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臭豆腐,今天客栈里怎么没客人啊?人都到哪去
了?不是前些天还好好的吗?”
臭豆腐愣在那里,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允儿,那天以后,那个被林允儿甩了一巴掌的女人
就开始在白云镇散播谣言。于是渐渐的,白云镇上的人都知道林允儿在等一个死人,于是他
们便说她疯了,疯子开的客栈又怎么会有人来呢?
“真是奇怪……”林允儿见臭豆腐不回答,也就不再追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想不明
白也就作罢了。她继续把目光挪向街口,继续喝着她手中的酒。
“老板娘……”臭豆腐的泪溢了出来,老板娘真的又忘了,就像两年前她忘了朴灿烈已经
死了一样。
吴世勋盯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不敢相信那天他去找金俊绵时,金俊绵说的话竟然都是真
的。
金俊绵说:“其实两年前允儿就已经知道朴灿烈死了,她在自个房里呆了十几天,等出来
的时候竟然什么都忘记了,每天在客栈门口傻傻地等着,以为朴灿烈还会回来……”
原来,她真的会忘,把一切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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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允儿,她就这样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记得,
谁知道呢?
从那以后,林允儿又变成了云龙客栈的林允儿,她每天都倚在客栈的门槛上,拿着一壶
美酒,目光久久的驻留在街的尽头。人们知道,她在等一个男人,一个叫做朴灿烈的男人,
据说那个男人会来娶她,然后许她地久天长……
一天又一天,林允儿就这样痴痴地坐着,而在客栈的大堂角落里有另一个男人,他也这
样痴痴的坐着,守着门口的那个女人。
自从上次的变故之后,白云镇的百姓间开始流传云龙客栈的老板娘是个疯子。于是那些
原本贪图她美色的男人都变得不敢来了,而那些冲着吴世勋来的女人们也被他那天出手阻止
的情形吓得不轻,于是原本门庭若市的云龙客栈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不久前白云镇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
街上两旁都积满了雪,厚厚地铺了一层。
这天是大年三十,吴世勋照旧坐在那个老位置上,林允儿比往常都下来的迟,吴世勋自
顾自的斟着杯中的酒。自从林允儿发疯似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然后又忽然把一切都忘了以
后,吴世勋就不再在允儿提起朴灿烈。他不愿在伤害这个丫头,他宁愿就这样一直守着她
,也许有一天她再一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忘了那个叫朴灿烈的男人。
“吴大哥。”臭豆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吴世勋的存在,对他的态度也
由原先的厌恶变得喜欢起来,就连称呼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吴世勋转过脸,今天臭豆腐
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臭豆腐欲言又止,双手一直搓着手中的麻布,“今天是,是大年三十……”
“我知道啊!”吴世勋轻笑,“那不成你今天想放假?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得去问允儿
。”
“不是……”臭豆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今天是大年三十,我怕,我怕老板娘她……
她……”
“她怎么了?”吴世勋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他忙不迭的询问,目光焦灼。
吴世勋这么一问,臭豆腐终于忍不住了,“吴大哥,你今天一定要阻止老板娘啊!去年的
今天,她以为那,那个人要回来,所以她,她……”臭豆腐说着,眼眶红红的,已然涌出男儿
泪来。
吴世勋大喊不好,抬头,却见一抹鲜红的靓影从楼梯上缓缓的走下来。林允儿一步一步
的走着,她化了妆,红唇映着白若凝脂的脸庞,漾着笑意的脸上充满着浓浓的幸福,那嫁衣
穿在她的身上,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无疑,一颦一笑间已然将吴世勋看得醉了。
“完了,完了!”臭豆腐在一旁暗暗叫了两声,冲上前去,“老板娘,那,那个……豆腐店
的陈老板叫你过去一趟,说是今天出了好些新品种,让您自个去挑挑……”
“臭豆腐,你又耍我呢!”林允儿从楼梯上下来,伸手就在臭豆腐的脑门上扣了一记,“你
当我傻啊?今天是大年三十,只有你去卖豆腐了!”说完她呵呵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
肯定是知道我今天要出嫁,舍不得我了是不是?臭小子,你朴大哥又不是不喜欢你,你急什
么?难不成怕他管了这店,不要了你?”
臭豆腐将求助的目光移到吴世勋身上,那泪又要落下来了。
“吴大人,允儿今天要去镇口等夫君回来,就不招呼您了,您有什么吩咐就找臭豆腐吧,
要是他有什么招呼不周,等我回来您就告诉我一声,我帮您教训他!”说完她笑吟吟的准备出
门。
“不要!”臭豆腐忽然冲过去死死的抱住林允儿,“老板娘,你别,你别去啊!他,他不会
回来了……”
“呸,呸,呸!你个小乌鸦,说什么呢?”林允儿伸手扯开臭豆腐的手,“灿烈说了今天要
回来娶我,他怎么会……你个臭小子,看我回来怎么扣你工钱!”她的眼中闪过意思惊慌,很
快有噙满了笑意,甩开臭豆腐,她再一次缓缓的朝门口走去。
“吴大哥,我求求您了!”臭豆腐见阻止不了林允儿,转而求助吴世勋,“这么冷的天,她
会冻死的!去年我一不留神让她出去了,找了好久才在镇口的小道上找到晕倒在地上的老板
娘……呜呜呜……”臭豆腐泣不成声,每一句话都如刀子一般刻在了吴世勋的心上。
他猛的追出门去,林允儿已经缓缓的走出了一段路了,大年三十的街上没有人,她殷红
的身影映着那刚停的白雪,像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花,一朵染血的蔷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