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统照旧起早做了饭伺候凌操吃下,才拎着竹篓和网兜出得门去。
踩着潮湿滩沙解船柱上的纤绳时凌统遥遥望了望远方江面。头天夜里月朗星稀本预兆着今日晴好,奇的是此刻看去天幕灰暗便要阴雨,空气湿冷似要滴下水来。
连带那映着无边苍穹的广阔江面也一并显得灰黄,但浪头却精神得很,江潮翻涌隐隐有异。
凌统心里打了个突。数日来他虽摸索着学会了出船打渔,却也是天公作美,沾了那风和日丽的光;月余来凌统日日在心中念叨着不要碰上疾风大浪,如今天不遂人愿只得赶鸭子上架。
更令他心中惴惴难安的却是一桩古怪传言。
这江中,有怪异。
月前凌操与邻侧孙家大郎一并出船,也是这么个天阴欲雨的白日;那天白浪翻得极大,但二人仗着水性精熟又熟于操桨便依旧往江心划去,哪知这一趟就遭了凶险。
这江河湖海经年不涸便总会生出各色怪诞。那无人得见的幽深水底总教人无端心生畏惧,又有哪条大江大河没有几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流说?
这江向来宽阔流长,随随便便就望不见岸归何处;渔村偏远闭塞,但这离奇古怪却传得热闹。那日凌操并孙家大郎罔顾天象有异划入江心这便遭了祸患,那孙郎竟是再没回来,而毕竟年长些的凌操虽是捡了条命,却一直卧床不起,病得厉害。
无人知晓他们究竟遇上了什么。
凌统看这天阴得愈发的沉,却也别无他法,看了看手中竹篓咬牙安慰自己今日便不向远处去,只在近岸处下上几网速速回来总归不会有事;于是将东西往船肚一丢,推着木船下了水。
待船底离开水底沙石悠悠浮起,凌统翻身入船小心翼翼操桨划去;水面映着阴郁天色暗沉昏黄,泱泱无际教人目之胸中气闷。凌统一边划桨一边按下心中莫名不安,江风吹来似是比岸上更强劲些。
凌统凝神侧头细细观察水下状况,依常理阴雨欲来水中鳞鱼应当纷纷上浮,可今日天都已阴的让人恐慌却不见水下只鱼片鳞。
凌统渐觉不对。事若反常则近于妖,想必这便是当日父亲与孙家大哥遭遇的祸首。凌统想控桨回划,却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的木船已离岸甚远——
——想是他一直专注水下未加留意距离,今日江风本也猛些而他离岸又乘顺风之势,籍着风力不知不觉便已划出好远。
眼见伶仃一片扁舟已被风吹涟推地将至江心,四面苍茫水色显得他更为孤立无援。凌统到底年纪尚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他这半大小子天性,便索性心一横随波漂去,倒要看看当日害了他父亲和那孙家大哥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这么想着也硬气起来。凌统看着船漂到江心便正好将那装了饵料的篓放下水去,并在另一边布上诓鱼的网,拿石块将网头压住。
刚刚干完手头的活计压着竹篓的那一边便不安分起来。凌统诧异今日虽是怪象频生可这鱼儿咬钩却着实迅速,便转向过来拉着那绳往上拖拽。
一上手便知事情不对。细细一根麻绳好似扽上千钧之力,凌统大惊,还未来及撒手,那篓子投入的船底水中猛地窜上什么东西,以极大冲击将小船整个从下掀翻。凌统当即落水。
这一串变故只在电光火石间,凌统没防备被扣在水下一时挣扎不开,偏又惊惧不知是何物袭击了他,连呛带吓原本有的好水性无从施展,扑腾一会儿竟是越来越往下沉去。
胸口似是布满了铁篱棘般刺痛,凌统无法呼吸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中觉察双脚被一股力量拖拽向下,往那无尽深渊之中拽去。凌统模糊地反映着不想这样死不见尸,却仍是逐渐沉向黑暗中去。
眼中最后所见,是模糊闪过的鳞片黯光。
似是鱼尾?
极大一条鱼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