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
(一)
周末,周末。
御台场的中巴车停在了田町的足球场边。十几个红衣少年迈下车来。
“大辅!”嘉儿在一边的观众席上朝大辅挥手。
大辅的心里早乐开了花:“嘉儿叫我呢!”一边喊着,一边跑过去。
“大辅,好久不见。”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一下。
大辅回过头,眼前的,灰色的校服,一张笑脸,大辅大叫道:“小贤!”
“走吧,嘉儿等你们呢。对了,其他人呢?”一乘寺贤带着大辅往观众席走。
“他们自己坐车来,应该快到了。”大辅解释着,“足球队的车里坐不下。”
“拜托你们的事情,都没问题了吧?”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大辅拍了拍胸脯:“放心啦,都跟着呢。”
“比赛快开始了,他们还不到?”到了观众席,嘉儿也问。
“哎呀,嘉儿你放心吧,他们马上就到。”大辅往嘉儿身边靠了靠。
嘉儿推开大辅,伸手一指:“是他们!”
“他们到了啊。”贤看见阿武和伊织带着大家的数码宝贝往这边跑过来。
“小贤!”虫虫兽扑到了贤的怀里。
“嘉儿。”迪路兽跟在后边跑过来。
“大辅!”豆丁兽直接跳到了大辅的头上。
“小京呢?”嘉儿发现小京没有来。
“没办法啊,她在中学那边有课来不了。”伊织解释。
“喂,小贤,这次可以好好和你较量一下了。”大辅在一边摩拳擦掌。
贤看着球场笑了笑:“当然了,如果我上场的话。”
“什么?”大辅张着那惊讶的嘴。是啊,他都没穿着球衣啊。
“比赛要开始了,快去吧。”贤拉着大辅到球场边去。
大辅走上球场,有些失望。
红绿两种球衣的阵营,球场旁的助威声已经响起来了。
“大辅,加油啊!”阿武站起来大喊。
“加油!加油!”大家的数码宝贝也在一边应和着。
嘉儿很安静地站在旁边,她保持着中立,因为两边都要支持——一边是自己深深留恋的御台场,一边是自己现在的学校。
哨声响起,绿色球衣的队伍开球。大辅加速追上带球的人,一个麻利的铲球把球断了下来。
“大辅这家伙,进步还真不小。”阿武看了看嘉儿。
“是啊。”嘉儿看着球场上跑动的大辅和其他人,心里却想着场边那个没上场的人——他还穿着长衣长裤,他的伤还没好,已经两个月没有踢球了,他会上场吗?他会证明自己吗?
转眼间大辅已经冲到了球门前,飞身一脚,球便向球门飞去。
贤睁大眼睛,从旁边的椅子上蹿了起来。
阿武嘉儿和伊织都屏住了呼吸。
“砰!”守门员在空中把球抱在了手里。
大辅惊讶地张大了嘴。
“还好球速不算快。”贤出了一身冷汗。
绿色的阵营开始了反击,刚才还坐在地上懊恼的大辅立刻跳起来,跑回了半场。
真是有活力的家伙,贤想。
眼看山野已经冲进了对方禁区,却不小心把球传歪了。
“田町,加油……”啦啦队的声音从场边冒了出来。
贤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蓝泽莲个子最高,站在队伍里挥舞着花球。
大辅又得到球了,两个人上来围住了他,他却一晃骗过了两人,飞起一脚,把球传给了边路的队友。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边路,大辅又冲到前方,接到队友的传球,用全身力气又是一脚射门。这次的速度更快,角度也更刁钻。足球划过漂亮的一道弧线,飞进了球门。
“大辅,漂亮!”阿武跳了起来。
脚下有各种数码宝贝的欢呼声。
“大辅真的进步好多啊。”伊织也这样赞许道。
贤再也忍不住了,他脱下外套,露出了绿色的7号球衣,跑到教练面前:“让我上场吧!”
教练上下打量了贤一番,像看着一个新队员一样,眼中略带怀疑。
“请相信我。”贤鞠了一躬。
“好吧。”教练点点头,招呼刚才在场上防守不利的一个队员下来。
贤脱下罩在腿上的长裤,腿上伤口的结痂露了出来。
“一乘寺……”嘉儿双手握在胸前,全身紧绷着,仿佛还有些微颤。
要出场了吗?我才不会让你当救世主呢!大辅远望着跑上场的贤,想。
“换人了。”阿武喃喃自语。
千万不要有问题,千万……嘉儿祈祷着。
迪路兽似乎看出了嘉儿的心事,小声问:“有什么事情吗?”
嘉儿低着头没说话。
“嘉儿,发生什么了?”阿武也凑过来问。
嘉儿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并非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心里有事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好吧。”伊织也说。
“是一乘寺的事吗?”阿武的猜测一下戳进了嘉儿的心里。
嘉儿点了点头,也许是回答阿武的问题,也许是自语:“他已经两个月没踢过球了。”
阿武一愣,往球场上看去,正看到一乘寺贤带球被人抢断了。
看台上原本的加油声小了,有时有时无的嘘声。
“不可以……不可以……”嘉儿紧闭双眼,喃喃,全身颤抖着。
“你们别太过分了!”旁边的看台下,球场边,一个声音传了上来。
嘉儿猛地睁开眼,看下去,蓝泽莲高高站在所有人中间,把手里的花球往地上一扔。
“莲。”嘉儿跑下看台,阿武一个人追了过去。
“我们是来支持我们学校的球队的,不是来喝倒彩的!”蓝泽莲继续大声说着。
场边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嘉儿挤到人群中间,拉住了蓝泽莲的手。
“嘉儿……”蓝泽莲的脸红红的。
“莲,谢谢你。”嘉儿小声说。
突然,一边的阿武手指向球场,大声说:“快看!”
所有人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一乘寺贤断了球,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对方球门。
“呀——”大辅大喝着从一边冲上去。
又一次,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贤向旁边一瞟,抬起腿猛地向球踢过去,刚踢到球,正被冲上来的大辅撞上,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皮球穿过防守队员间的空档,直飞进球门。
“耶!”蓝泽莲第一个欢呼,接着,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裁判的哨声响了,上半场结束。
大辅揉了揉胳膊,站了起来:“还是输给你了啊,小贤。”
贤依然捂着一条腿,倒在地上,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小贤?”大辅低下头,又蹲下身子。
“一乘寺?”嘉儿跑过去,她把双手紧紧扣着放在胸前,感觉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阿武也追了过去。
鲜血已经从指缝间渗了出来,贤松开了沾满鲜血的手,自己支撑起身,站了起来。
“小贤,你……”大辅扶着一瘸一拐的贤。
嘉儿看见了贤腿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的伤口……”——正在流血的是旧伤,摔破了腿之后结好的痂在刚才的撞击中被揭开了——那一定是很疼的。
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血已经顺着小腿流了下来。几个队友围过来,医生也提着急救箱跑过来,开始用棉花和纸巾擦血。
“小贤!”虫虫兽不顾所有人的眼光也跑了过来。
沾着酒精的棉球擦在伤口上,贤因为疼痛而呻吟起来。
“一乘寺。”教练也挤到人群里,询问道,“没事吧?”
“没事。”贤抬起头,看着教练,勉强微笑。
腿上多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走路慢了很多。
“我去洗个手,大辅陪我去就可以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贤看看自己的手,一副完全没关系的样子和大辅往场边的水池走去。
“明明已经受伤了,还要去比赛。”回看台的路上,阿武对嘉儿表示了他的疑惑。
“他承担的太多了。”嘉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什么吗?”阿武问。
嘉儿沉默了片刻,停下了脚步:“两个月前,他带着球队,输了一场比赛,然后很多人开始嘲笑他,说他是笨蛋。所以他才会两个月都不踢球的。我想,如果不是今天的对手是御台场,他还是不会来的吧。”
“怎么会?”阿武很惊讶,一是惊讶大家对一乘寺贤的态度,二是惊讶嘉儿竟然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也许他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吧。”嘉儿继续说。
脚下,虫虫兽默默听着二人的谈话。
水池边。
“大辅,你说,抑制黑暗种子的生长,是对的吗?”贤一边洗手一边问大辅。带着红色的水流进下水道里。
“你这是什么话?”大辅大声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天才了,就要被人嘲笑呢?”贤关上水,没有抬起头。
大辅突然想说什么的样子,紧握着拳头,缓了缓后却改成一句:“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们一样很快接受你吧。”
“下半场你可不许让着我啊。”贤突然说。
“你还要上场?”大辅瞪大了眼睛,“你是想证明自己?就算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也用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吧?”
贤开始往看台走:“我说过了我没事的。”
“小贤。”大辅也没办法,只能跟上去。
“下半场就不上了吧?”大家都回到看台,阿武问贤。
贤看着地面,然后转过身去,什么也没说。
“大辅?”嘉儿往大辅的方向看了看。
大辅撇了撇嘴,嘟囔一句:“他愿意去,谁都拦不住不是吗?”
“小贤……不可以哦。”虫虫兽凑到贤的脚边。
颈后突然的炽热涌向全身,贤一脚踢开虫虫兽,吼道:“走开,我已经决定了。”
“啪”
嘉儿一个耳光扇在贤的脸上:“你在做什么呀!”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贤捂着脸,和所有人一样发愣:“嘉儿……”
嘉儿看着自己刚刚抡出去的手,有些颤抖。很久没有打过人了。
“如果你怀疑的话,就再被黑暗种子控制一次试试啊,”大辅也吼起来,“你想过后果没有?到时候没人再救你。”
“大辅,别这么说。”嘉儿推了推大辅。
“对不起。”贤低声说。
“小贤,不要去了。”虫虫兽趁机又爬过来。
贤蹲下,抱起虫虫兽,抬头对大家说:“谢谢你们的劝告,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沉默。
曾经的威望犹存,贤可以说服教练让自己上场,所以,下半场的开场哨响起,贤又站在了球场上。
“他想干什么?”伊织问。
“不知道,他有他自己的方式吧。”阿武回答,转脸看向旁边的嘉儿。
嘉儿静静坐着,沉默。她想,对于他来说,胜利真的那么重要吗?
自从下半场比赛开始,场边的加油声似乎都没了。球场里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一片死寂。除了球员们偶尔的喊声,没有其他声音。似乎所有人都在沉默安静中等待着压抑的一切。
“一乘寺!”身后的队员把球传过来了,贤回身一个漂亮的停球,把球控在脚下。
大辅见状,刚要跑过去阻挡,却被绕上来的山野挡住了去路。
贤一步步接近球门,不停有人来堵截,贤一个个绕过他们。眼前只剩下守门员了,抬腿射门。贤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包着纱布的腿不能发力——球软绵绵地朝门飞去,被努力展开双臂的守门员挡了出来。
贤咬了咬牙,又往回跑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双方谁也没有机会破门,贤冲到对方禁区里三次,但攻击都被化解了。
大辅依旧在球场上奔跑着,他心中的热量在胸膛里奔涌着——虽然自己也不清楚这近似怒火的热量是因何而起,总之,是不会让一乘寺贤赢的。
贤已经几乎跑不动了,面前是三个人的包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突围,回头突然看见已经半天没沾过球的山野。贤抬脚做了一个假动作,实际上脚后跟一磕,传球给了山野。恰好这时没人盯防,山野带球便往前冲。前来包夹的两个人连忙追过去,贤跑过剩下的一个人也去追山野。
危险越来越近,大辅又是一脚飞铲,球从山野脚下飞了出去,山野摔在了地上。
贤一个加速,刚好停下球,往前一送,直奔球门。没有人来得及反应,大辅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球于是就这样被送进了球门。
哨声再次响起,最终比分定格在2:1。
贤感觉再也抬不起腿,倒在地上。纱布已经变了颜色。
“切,竟然让你们赢了。”大辅还是走过来,“你没事吧?”
贤喘着粗气,半天才说:“你阻挡错了,我才是领头人。”
“还是那么傲气呢。”大辅朝贤伸出手,笑了,“真是的,瞧你伤成这副样子,走,让他们给你换块纱布去。”
大辅扶着贤走到场边,嘉儿和阿武他们也围上来了。
隐约听到远处的议论声:“他那么努力了。”
嘉儿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场边聚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