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一直太自私。
——如果开始就能看见幸福 ，不在别人眼光耳语中迷路。
或许我不能把爱看清楚，想把你的手牢牢握住。
如果这是通往爱的旅途，也许过程注定要荆棘密布。
但我不后悔选择这条路，你的爱让我深深体会，活着的感触。
世勋第一眼见到白贤的时候就看出来他不是一般的男生。
当然这个不一般不是说他有超能力。
就若司马相如第一眼见到卓文君，但吴世勋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即使这种事情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在他那天如以往一样去灿烈班门口等他出来时，透过反光的教室窗户撇见一双眼睛。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人的眼睛对视一秒是锁定，超过五秒会衍生出独特的好感。
他和那双眼睛的对视不过半秒，因为那人是无意间和他重合了视线。
就这与一生相比微不足道的时间，却迅猛冲击了吴世勋十三年来第一次的悸动。
你说一次对视能有什么作用，真有的话应该是缘分作祟吧。
等待后，看见灿烈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人。那张脸十分陌生，眼睛却正是那双好看的眼睛。
世勋不免多看了两眼。
五官一副清秀的颜容，没有出色的部分，结合起来却是绝无仅有的和谐，如天理一般理所当然应该形成这样一张宁静的脸。
长得白白净净的男生看见他在等灿烈，收起笑低头就准备走了。
灿烈拽住他，把手勾上他脖子，对着他耳朵说话：“别急着走，和我哥们儿认识认识。”
似乎是有些怕痒，男生立马缩起了脖子，笑道：“好好说话，我答应你还不行啊？”
这下灿烈才放心地松开手，拍拍男生的肩膀对世勋介绍：“世勋，这是我同桌，今天才转来的，叫白贤。”
反应过来的世勋眯起细长的眼：“白贤哥你好，我是世勋。”
白贤把视线移到世勋身上，对面这个弟弟眼带笑意地注视自己，隐隐中似乎夹杂一丝怀疑耐人寻味。
顿顿地点头：“世勋你好。”
“别这样生疏嘛，”灿烈在一旁看出两个人隐隐的尴尬感，大方地拉过两人的手交合在一起，“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世勋和白贤都愣愣地把视线转向重叠在一起的手，然后不约而同地抬头，彼此交换了甜美的笑容。
——一句问候填满青春，别人的话都听不见，岁月凝结在你的视线。
我还记得那年你的年轻，刻在从前最美的时间，在我生命里，你不曾告别。
不曾走远。

长椅右端发出声响，世勋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另一端，心里一紧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突然之间的，胸膛左侧开始打雷般撞动，右眼皮不住地跳动。
仿佛，直觉告诉自己，长椅右端坐着的那人是……
——白贤哥回来了。
脑海中只浮现出这句话，世勋急忙睁开眼往右边看去。
“嘿！”朴灿烈捧着一大袋的烟花袋子，正冲自己傻笑。
吴世勋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怎么会是你？！”同时间把方才心里勾勒出的肥皂剧桥段给抹杀掉。
灿烈不明所以地挠头：“我还以为很久不见我，你会很激动诶。”
“我很激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头上蹦出个十字，世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应道。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为了缓解气氛，灿烈开始转移话题，“我们来放烟花吧。”
双眼的焦点放到他腿上的袋子，世勋浮躁的心情安静下来，撇嘴点点头。
点燃会飞走或者变幻出复杂形状的烟花和花园里还留着的小孩分享，到最后剩下锥形座式喷桶烟火，一个个点亮，坐在长椅上饶有兴致地观赏。
和自己不一样，白贤很喜欢烟花。
每次放烟火，白贤就拿出手机去拍下烟花绽放的全过程。耀眼的光亮映在他满是喜悦的脸上，笑容开出千万朵永世无人能匹敌的绝妙罂粟。
所以自己跟着喜欢上了烟花，纵使它从来就不长久，稍存即逝。
瞬间燃烧的花火，昙花一现之后悄悄的坠落。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件事。爱上他的全部。
总结起来，和金钟仁一起的生活还是挺好的，如果除开——
“叮——”闹钟如往常在七点一刻响起，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带着浓厚的困意从被子里伸出手把手机闹钟按掉。
把斗志酝酿了一会儿，睁开不愿打开的双眼，转头去看金钟仁，那张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脸逐渐从模糊转为清晰。
白贤烦躁地抓抓头，推了推钟仁。
后者不情愿地翻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继续睡。
啊，又是这样。
瘪了瘪嘴，白贤哆哆嗦嗦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穿好枕边叠好的衣物，又伸个大懒腰，脚伸进拖鞋踢踢踏踏走向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把冷水覆上瞌睡还重的脸，顿时清醒了不少。
拿洗面奶搓了搓脸，用毛巾擦干净，就开始刷牙了。
刚把牙刷放进嘴里，抬头看见镜子里的钟仁眯着眼睛越靠越近。没理会他，白贤自顾自地刷着，他知道反正金钟仁这种神奇的生物就算眼睛失去了原本的功能他也能环球旅行好不费吹灰之力。
清洗牙具时，故意用牙刷把杯子撞得叮当响，回头看钟仁还是站着睡得好好的。

好吧，其实我还是很佩服他的。
耸拉着眼皮白贤又飘回房内，在地上的两铺床上跪着，因为没吃早餐勉强撑着把两床被子叠好，卷起来放在角落。
卫生间里乒呤乓啷被钟仁捣鼓一阵，然后瞬间安静下来。白贤知道这是钟仁打扮好的标志。
不经意回头看看，马上被钟仁的二八分少爷头闪得眼睛都睁不开。
沉默地对视两秒。
白贤心想弟弟你今天只是去面试私人舞蹈练习室的教练的，不用这么认真的吧。
钟仁无声地转头走到玄关开门，白贤也起身走到门口，等两个人都出去了再把门锁上。
到楼下的早餐摊前分别买好了早餐，白贤就要去公司上班了，钟仁就去公交车站。两人都习惯性地作别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走了几步，白贤想起了什么，转头想叫住金钟仁，开了口又把三个字咽回喉咙。
钟仁，今天的面试要尽全力。
无力地呼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去。
只能看着他宽厚而年轻的背影在眼眶里越缩越小。
——每天的早晨都如此，只有行动的麻利没有言语的声音。两个起床气重的人的生活就是这样。
为了节省车费，每天步行到公司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
白贤没有觉得一丝疲劳，相反还乐得走路，一路上还能解决掉早餐，虽然说这样吃饭的习惯对胃不太好。
没办法，只有不停想办法压缩其余时间，才能有时间全神贯注地工作，提高工作效率，月终奖金提成也能高些。自己还是个新手，和前辈们相比差太多了，所以更要拼死努力。
别把自己当人看。
白贤总是靠着这句话默默坚持着。忙一点，也可以少一些时间去想念那个重重留给自己一道伤的人。每条伤痕在重伤后都消不去胎记。
世勋在认识自己的最初，每天递给自己一张字条。
第一天，白贤哥你的家乡是哪里？
第二天，白贤哥喜欢喝奶茶吗？
第三天，我是白羊座的，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第四天，白贤哥今天回家的时候让我走你的右边好吗？
第五天，听灿烈哥说你一个人住，哪天可以来我家里来玩吗？我爸妈也经常出差不在家。
第六天，怎么觉得你越长越好看。
第七天……
等世勋如往常在自己手心里塞纸条时，白贤再也忍不住地小声叫他：“世勋……”
世勋眼皮抖了一下，没来得及收回手，两只手就这样因为这时间差久久握在了一起，渗出一层层细微的热汗。
“以后，你不要再给我写字条了。”看了看灿烈还在教室里磨磨蹭蹭地收拾，白贤埋头低声说。
世勋愣住，此时手心里的纸条突然变得十分胳手。

Chapter .8
缺少白贤的日子就如白驹过隙。
许多难堪的时刻，巴不得当下的时间走得麻利点，就算之后被提及难堪也可以笑笑了事。
然而更多的情况是欢乐或留恋的时间片段骑上流光远去。要去捉住，却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什么都少一点。
还是迷雾混沌的清晨，世勋站在月台等待下一班地铁。
他们之间的爱就像空气，掺杂着无数复杂的成分。也许微薄得不易被感知，仅有氧气提供生存，但一缺就致命。
世勋曾认真想过，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也许答案在昨晚写下假期的最后一章博客——
再也不能在人行道散步时小心翼翼地牵起你冰冷的手，不能挤在地铁车厢搂你纤细的腰。
没有人会在饭桌上替我摆好筷子，没人会洗澡的时候给我递来一条毛巾。
曾经我那么任性得不服处在被照顾的位置，现在奢求你一个关怀的眼神也变成天方夜谭。
——两个人互相约定在一起，总有一方会付出多些形成了略小差距。吴世勋单恋卞白贤十六个月，之后的日子卞白贤照顾吴世勋六年。
到达学校的站台，出站几步路到了学校。
把新学期报道的手续做好，开学头一天没有什么课，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住校，不用铺寝室的床之类，世勋溜达一圈打算走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心也停了一拍。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做好万分心理准备的时候给白贤一通短讯，但是那通短讯就像白贤干脆的离去一样，杳无音息。也不敢打电话过去确认，什么都行就怕听到那冰冷的空号提示声。
一直在期待，白贤哥你以后再也不理会我了也没关系，但是如果换号码了告诉我一声好吗。
紧张地掏出手机，滑开屏幕，是张艺兴的短讯。
又失望了好一阵，然后回神认真看短讯内容，原来是让自己帮忙搬寝室的东西。
小翻白眼望望天，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去，转个方向往寝室走。
走到离男生寝室公寓门口十几米外远，就看见张艺兴在那儿对自己挥手。提提神小跑过去，给他一拳：“好啊你，就这点行李不重好吗还要我帮你搬！”
张艺兴假装被锤疼了：“哥要去给老婆搬东西，这点东西就靠你了。就不放心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所以让你搬这些，我还担心万一给你搬出个腰间盘突出。”
“少来！”世勋笑着又锤过去一拳，“我还小胳膊小腿的，我又不是我白……”
贤哥。
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这样的事实，习惯里携带着旧时如影随形的人，但那人已经因为自己的背叛消失了。就算一句分手吧也没有。
尴尬地想转移话题：“我看你说你老婆，蛋蛋哥你找到了？”
说到这个，张艺兴就得瑟了：“那是，不看看你哥的风采。”
世勋正想翻白眼，张艺兴又神秘地凑过来：“看你跟我这么铁的份上和你说说，都看上她好久了，除夕那晚答应我的，还费了我不少脑细胞想些浪漫点子，我估计我此后下半生的智慧都在这会儿用完了。”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很担心很忧愁的模样，眼神里却阻挡不住那得意的幸福信号。
肯定地点点头，看见兄弟幸福自己当然也开心。世勋挺严肃地祝福张艺兴：“要好好处，凡事都耐心一点，以后的日子会很长的。”
张艺兴笑出两个酒窝，低头看看表：“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先替她搬去，我这些东西你就搬着放在靠门的床位我晚上回来慢慢折腾，下午还要去看个电影呢嘿嘿。”

“嗯，你去吧。对嫂子好点啊。”世勋说实话打心底里希望张艺兴能和他女朋友一辈子。如果没和白贤哥闹出这档子事，别人怎样他还真无所谓，玩玩都是现代年轻人的准则。自己没有完成的，别人替自己完成也好。
张艺兴应付着准备走，又想起什么：“刚刚见你本来想说你白贤哥的，怎么没说下去啊，奇怪今天也没见着白贤，我看你们这关系也可以叫叫老婆老公啊哈哈哈，”怕世勋会上来再补一拳，自娱地退后一步接着说，“不过我那天好像听人说什么来着，你和白贤分手了？”
“没有。”脸色阴沉下来，世勋笃定地回答，“他只是……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不把话题淤泥在分手上，张艺兴聪明地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话点，思考了一会儿，“是走了吧？说来太巧了，钟仁也走了你知道吧，还说把舞社交给我……”
“什么？你慢点说，什么是钟仁也走了？”世勋怔住了，匆忙接过话。
张艺兴也奇怪世勋怎么会这么大反应，按理说舞社里钟仁和世勋的关系最好，钟仁走这事世勋居然不知道真的太神奇了。
“一个月前的事啊，我想想……他那会儿打电话来说他办休学然后下学期不来上课了，其他好说，就舞社是他的担子把它交给我才放心。我那时候也懵了，只顾着一个劲地应着，现在想来不是交给你才是最好的吗？”张艺兴一路说来，越说越糊涂。
世勋怕是还没接受过来，傻愣着不知怎么回复。
张艺兴也趁这空隙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想了半天得出个结论：“难道你和钟仁闹不和？”除了这种可能真想不到还有什么状况能让金钟仁这种重情重义的人和世勋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世勋点点头。
确实，一个月前刚好他和钟仁在舞社里因为白贤的钥匙吵过。
张艺兴的电话不应时地响了，接起来：“诶诶，是是，亲爱的我错了我马上来。哪会啊，我和我兄弟碰上了多说了几句不是，好好好我马上来我马上来。”
这边忙不迭地示弱完挂掉电话送了一口气，和世勋说句“我先走了晚点再会”一溜烟跑去对面女生楼。
世勋站在原地发愣，眨眨眼。
——吴世勋，不要以为你没了双亲，有了和白贤相同的身世背景，就能博得所有人的同情，让别人觉得你十分可怜，你认为别人就该对你好对你百依百顺，就算那人被伤害了也是他自己活该。白贤哥失去双亲的时候比你小多了，但是这么多年来到底是谁在委曲求全附和着你？为什么白贤哥会想离开你，说到底你的心里很清楚不是吗。他是男人，但是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他痛个半死，可惜你感受不到，因为你忙着和鹿晗纠缠。说实话鹿晗哥这么优秀，居然也喜欢男人我开始没能接受过来。吴世勋，沿路采了玫瑰，别忘记了最初手里攥着的野菊。
这是金钟仁那日对自己的质问回应说的一番话。
可是他也不喜欢被照顾的感觉好吗，白贤哥却是那种心思太过细腻的人，他会面面俱到，会让人沉沦到他的温柔里。或许自己潜意识里是存在着对这份无偿关爱的愧疚，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心有余力而不足。过度的爱给他太多压力，他无法做出回报。
他清楚记得钟仁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就算白贤哥只是一朵野菊，我也会好好呵护他。”
失魂落魄走在回家路上，险些被路障撞到。
世勋晃了晃头，原来一直觉得人伤心到失神这种境界太过于诡异恐怕只会出现在虚幻文学里，没想到自己如今也会这样。
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又撞上了。这次撞上的是个人。
不耐烦地抬头，入目的那张明目亮眼的脸让自己几乎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Hi。”那人坦然地挑眉。
是鹿晗。
既然对方都打了招呼，这下不回应反而尴尬了：“hi，鹿晗哥。”
“开学了？”鹿晗看似随意地问问。
世勋抿嘴回答：“嗯。”
“时间还早，”把双手插矍进裤兜，鹿晗把头向对面的美食街一送，“去一起吃个午饭？”
世勋想了想，半天诺诺吐出两个字：“好吧。”

“啊啊啊——痛死了。”被白贤压坐在身下，腰部被他所谓的快速疗法乱揉着，钟仁不给面子地大吼大叫。
白贤嘟嘴拍拍钟仁的脑袋，故作气愤：“叫什么叫，大白天的被人听见以为我家暴了好不好！”
钟仁那埋在枕头内的脸上挂着两条面条泪：“白贤哥你放过我吧！”
白贤不满地动动屁股以示警告：“你这是嫌弃我的手法吗，我问过医生了，就得这么按摩。”
钟仁委屈地抱住枕头：“盲人按摩都按得比你好……”
“要你嘴多。”白贤不服地又往钟仁脑袋上拍了一掌，“让你这么卖命，那练习室是有抢夺美女大战还是怎么的，你别这么拼死啊，现在疼死你活该！”
“哪有……大家说我跳得好，都让我挨个指导……”钟仁埋在枕头里嘟囔着，白贤没理他继续轻轻揉着。
钟仁受伤那天跪在练习室地板上的痛苦模样，深深刻在白贤的记忆里。那么倔强的执着的钟仁当时那般无助，以致于自己在接到电话匆匆抛开手上的工作粗暴地打开练习室的门时，将钟仁扭曲的脸刻画进眼里，就滚落一滴泪。
小空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实在有些累了的白贤停了下来，从钟仁身上下来，盘腿深思。
钟仁转头眼巴巴地看着白贤，两人无言对视了良久。
“钟仁，放弃舞蹈吧。”
“白贤哥的字真好看。”
世勋坚信钟仁指的是白贤高一那年写的许愿纸，他肯定看到了。但是此刻世勋找不到那张纸了。
他几乎翻遍了许愿墙的所有许愿纸，真的没有。就连顺着记忆去右上角翻找，也是无果。
在这里我对世勋保证，我们会一直一起一辈子。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私定终生的见证物啊。
怎么会也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吴世勋无力地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感觉突然间胸腔内的空气都被抽走了，连呼吸都不能够。
白贤哥，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样真的一丝气息也不残留给我，让我只能靠着快腐朽的记忆，度日如年。
白贤哥是个孤儿。
这是朴灿烈告诉自己的，世勋刚开始不相信——“他整天活蹦乱跳的，哪会是那种失去双亲的自闭孩子啊？”
纵使不相信，却因为这一点多了对白贤的注意和关心。
如果没有认识白贤约莫一年后的那场空难——
这一年三位少年享受着无邪的肆意青春。学校停车场有他们张扬的笑脸，体育馆有他们潇洒的汗水，图书室里有他们安静的容颜，站台边有他们夸张的讨论，炸鸡店有他们幸福的陪伴，天台上有他们热血的誓言。
从那时起，白贤可以在各种场合不经意擦过世勋的肩然后拍一下他的屁股，偶尔互相回头对视，默契地眯眼笑着。把彼此的甜笑描绘成晚霞中的油蜡画。
从那时起，灿烈渐渐走成局外人，清楚地看着世勋看白贤时眼中散发出的光彩，和最初白贤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渴求又隐蔽，淡淡的时而又透出浓烈的宠溺。
从那时起，世勋可以和白贤打闹，故意微微搂住之后装作无意地放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坏坏地凑近作势要接吻，即使每次都被白贤笑着推囊开。
从那时起，灿烈渐渐开始自我否定，一遍遍地催眠自己世勋白贤互相喜欢是个假象，每晚失眠又不住地设想如果被人发现这种同性恋朋友该如何替他们掩护。
表面上秘而不宣，三个人彼此都在试探。
这样暗暗隐埋着浮雷的岁月，最终还是被一场大爆炸破灭。像被火烧透的纸，像被打碎的镜，此后的生活不再如此。

在连续三天没有见到世勋的踪影时，白贤再也忍不住问了灿烈。这三天就像泡在地狱的浆池，明明煎熬得难受，但求救也无用。
“小巨人，你还是别问啦，总之世勋挺惨的。”灿烈单皱眉，耐不住白贤刨根问底的追问。
白贤不死心地揪住灿烈的衣摆：“挺惨的？！是怎样一个惨法？现在他都初三快毕业了，缺这么多天课不行的，万一说到报考的事项他不清楚怎么办！”
“不说不说。”灿烈无奈地甩甩袖子，转身要走，“白贤你快回家吧，我今晚还要忙的你知道啊。”
身后没了声响，灿烈就自顾自地走了。
哪知道在路口等出租车的时候，无意一回头瞥见白贤就在身后。
不会就这样一路跟着吧。灿烈内心扶额，白贤也太执着了。
“白贤，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家。”灿烈推了推白贤，没意料被后者用力推了回来。
“朴灿烈！你不当我是朋友你就说！我是不是跟你嬉皮笑脸惯了你觉得我好欺负？！世勋出这么大的事都三天没来学校，你是知道原因的居然还在瞒我！”眼角的殷红不知是泪水刺激出来的还是怒火逼出来的，白贤没顾这是在大街上，吼了几句嗓音就变得哽咽，“我明确告诉你，我担心他！只要他发生一点点事我就快要难过到爆掉……可是你不告诉我，求你，灿烈，告诉我他在哪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还会不会回来……我很想念他……”
看着这样的白贤也很不舒服，灿烈心软地蹙蹙眉，拍拍白贤的肩膀。
“他没事。是他爸妈，从里约热内卢飞往法国的途中，飞机在大西洋消失了。这几天在尝试从残骸中找到生还者，估计希望也不大，所以准备办葬礼。”
白贤不敢置信地听着从灿烈嘴中吐出的一词一句。
失去双亲的滋味他从小就尝尽了，所以现在完全理解世勋的心境。何况是突然间的空难。
世勋他还好吧。
会不会撑不住。
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自己如果能去陪他就好了。
一瞬间无数想法涌上心头，自己也是第一次醒悟过来自己原来对世勋是如此在乎，如此在意他的任何感受。
灿烈叹了口气：“不过你不知道，世勋他们家的亲戚都特别小气，当年世勋爸爸把生意做大，一个个的都跟中邪一样的老死不相往来。你知道我在指什么吧，伯父伯母走了世勋就无依靠了，这遗产自然是都归世勋，就怕有小人来抢。”
“我知道了。”白贤没想再听下去，慢慢低下头转身走了。一步一步走着却像踉跄。
接下来的几天，白贤像恢复到了之前，不提世勋一句，和谁打闹照样和谁打闹。仿佛世勋就此不见了也无所谓。
冷暖自知。
直至一个星期后，世勋出现在了白贤回家的路上。是有些意外。
电线杆旁，那个独自靠着的人，熟悉到不行却又因为消瘦太多而陌生。
白贤想扯起一个安慰的笑容，他知道世勋自己熬过来了，但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垂，伴着眼底里的泪与地心引力相合。

顿顿地走向看着格外无助的世勋，猛然抱住他，扑在他怀里没形象地大哭。
哭了良久哭够了，松开世勋看他，那张脸带着淡淡的笑。五官都没有变，却一下子透出成熟的气息。
“你怎么不哭啊？”白贤抹着泪，哭劲还没过去抖着嗓子问。
世勋没憋住笑，嘴里哈出一口雾气：“早就哭够了。”
白贤理解地点头，又问他：“这几天你累吗？”
垂下眼睑，睫毛在路灯的照射下透出细碎的阴影：“累。怎么不累。”
“别怕。”白贤又上前拥了拥他，轻轻地在世勋耳边细语，“你还有我。”
“嗯。”慵懒地回应，闭上眼闻到了白贤颈间被沾染的发香，沁人心脾。睁开眼久违地撒娇：“白贤哥，陪我走走吧。”
“好啊。”和世勋站成一排，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写心愿的。我挺喜欢那里。”
“嗯。”反手紧紧握住那只冰冷却安全感十足的手。
到了白贤说的地方，世勋小声呢喃了一句：“心愿奶茶店？”
“对啊。”白贤一边推门，一边回头给世勋一个笑，“可以许愿的，而且奶茶也好喝，连包装纸袋都很好看！”
看着白贤兴奋激动地给自己介绍，世勋也感染到了那欢乐的心情。
熟练地走到柜台，给自己点了杯草莓味的，然后眼神发亮地转头问世勋：“你要喝什么味的？”
世勋一下子反倒被弄得紧张了：“我，我也不清楚我喜欢什么，要不然就巧，巧克力的吧？”
“那就再一杯巧克力的，谢谢。”白贤笑得甜甜的，帮世勋点完又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奶茶店里的许愿墙面前。
拿起一旁的笔和备好的许愿纸，给世勋示范：“你看，想写心愿的话笔和纸这里就有的，然后就可以写了，写完把背面这里的封膜撕掉，贴上去，这个粘性挺强的所以不用担心会掉。”
世勋听白贤示范一步，就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两个人的配合倒是把店里其他客人给逗得半天憋不住笑。
“那现在要写什么呢……”白贤把笔头抵在额头，苦恼地自问。
世勋也是没头绪：“不知道啊，突然让人许愿，还真想不出来。”
白贤抬眼看着世勋，眼珠子转了几转，像是有了好点子，急忙低头写下——
“我在这里向世勋保证，我们会一直一起一辈子。”
一切都是这样得顺理成章。

自从自己被白贤安排在家里，两个人就再没有一起买过早餐，每天的交集只限在晚上到次日清晨。心里反而有些埋怨白贤哥，如果自己有一直陪着他，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白贤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为何要与钟仁坦白当时自己感受到的无助。他被甩了一脸的鸡蛋饼残骸和油渍，安静下来，用力擦去脸上的秽物。手擦去了脸上的油渍，眼睛却带来了泪水。
他想世勋。
那个不甘自己受一点欺侮不然会气急败坏得脸红充血的人，那个在自己受委屈后疼惜安抚最后陪着自己一起哭的人，那个见不得自己难过时刻装怪逗笑自己的人。
也是那个现在想必没有了自己的阻挠和鹿晗过上了童话生活的人。
但是他很想他。
“那哥最后吃早餐了吗？”
“金钟仁你到底几个意思，为什么你非要揪着我吃没吃早餐这个问题不放，我说我没吃行了没，我被欺负了你……”本来气到炸毛的白贤一连串抱怨的话说得挺溜，转头瞥见钟仁黑得不能再黑的脸，白贤顿顿地快说不下去了，“怎么……不关……心……我……”
钟仁索性停下，想和白贤说个清楚：“我关心你，有用吗？你什么时候可以关心关心自己？”
白贤不可置信地冷笑一瞬：“我不关心自己，我凭什么不关心自己？”把话顶回去的瞬间白贤就后悔了，他讨厌这种和亲密的人针锋相对的感觉，或者说是害怕。他害怕尖锐的自己，不留神就将别人刺伤。
钟仁闭着双唇，目不转晴地盯着白贤，颇有些严肃的意味。
不会真是我的错吧。白贤郁闷地想。
“上周五你回来晚了。”
听见钟仁半天憋出这么一句，白贤倒松了一口气。周五公司都是惯例提前下班，上周五离下班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候，他胃病犯了。这是还在大学时蹭上的坏毛病，三餐不按时进食，食量也不固定，久而久之就染上胃炎，所以偶不注意饮食规律，胃病就找上门。但白贤想过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去医院挂号接到钟仁的电话，就隐瞒他说那天任务多留在公司加班来着。
等等。
白贤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其实那天下午听你电话说会晚点回来后，我去了你公司找你。本来想接你下班顺便在附近吃晚饭的。”钟仁语气平淡地说着。
白贤噤声，完全不知道接什么话。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你，所以在前台问了你在几楼，然后到了你的工作间，没看见你……”
“别说了。”白贤听不下去，打断他。
“所以你都知道？”
“你为什么要瞒我？”钟仁反问道。
“不是瞒你，是不想让你担心。”白贤解释。

说完又找到了新话题：“对了钟仁，你的德语学到哪个程度啦？”
“嗯……”钟仁踌躇了一下，“会说你好，吃饭了吗，再见，谢谢……”
白贤听不下去了：“这些太低级了你唬谁啊！如果学了三年德语的人是这种等级那这是贬低我们亲爱的母校！”
钟仁被拆穿，不好意思地撇嘴。
“那我还会……”
“你最好说些高级的出来。”白贤插着手肘，一脸威胁但又唯恐他再说出些傻兮兮的玩意。
“Ich liebe Dich.”
“啥？”没预料钟仁真冒出一句德语的白贤措手不及。
“Ich liebe Dich.想知道中文意思吗？”钟仁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白贤捣蒜般点头：“想啊想啊，不过你先让我猜猜。”
“好。”
“你这只猪？”
“……不是。”
“你好帅？”
“……不是。”
“你好？”
“……不是。”
“啊！我叫金钟仁？”
“……不是。”
“应该不会太复杂的才对啊……”白贤沮丧地嘀咕。
“我爱你。”钟仁好笑地解释。
白贤吓了一跳：“啊？！”说完其实他就反应过来了。
“是我爱你的意思，给你公布正确答案呢。”
为了掩饰方才反应过大的慌张，白贤刻意调笑：“在跟我表白啊？”
“对啊，”钟仁也没有尴尬，反而配合白贤，“跟我交往吧。”
“让我考虑一下！”白贤作着开玩笑的模样假装思考，其实心里确实慌乱悸动过一瞬，“嗯……不行，你不够格。”
钟仁笑了起来，刚想说什么，从地铁站旁的铝质柱面上看见他们背后楼梯口上僵直站着的身影。
察觉到钟仁突然的停顿，白贤好奇地转头。

钟仁心都被扯了起来，眼皮止不住地上下打架。
“今天我就回来。”鹿晗感觉到裤兜的震动，示意眼前人等一下，掏出手机，看到世勋的短信。
可是他的意思表达得太微妙，究竟是他带着白贤一起回来还是回来做助教？
鹿晗不想再问了，事情总会偏向前者，因为他最近运气挺怵，而且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再想其他的事情。
“不好意思，继续吧老总。”揣回手机，对着眼前悠闲躺在老板椅上挑眉看自己的人。
“架子还真是大啊，鹿晗。”吴亦凡摩擦着自己耳际的发根，眯眼看他。
鹿晗心里皱眉：“没有，老总，只是我觉得老板和员工不应该太拘谨。”
“Whatever，”吴亦凡没所谓地笑着，“那回答刚刚的问题吧。”
刚刚的问题。
鹿晗简直想翻桌走人，他保证自己至少不是个太骄傲的人，但在舞蹈这一方面他绝对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居然说他的编舞拉低了最近新晋组合的水平？！
他当然不会承认：“我一直自我感觉很好，不存在拖累现象。”
吴亦凡没理会他，对着桌上的小镜子摆弄发型。
无数十字在鹿晗头上崩开，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国内最高端的娱乐公司竟然由这样一位弱智又装矍逼的人控制着。
“既然老总现在看不上我，当初为什么重金聘我来做编舞？”鹿晗几乎是控制不住愤怒吼了过去，他想吴亦凡这个混蛋铁定就是和他谈他被炒鱿鱼了这事。
看鹿晗越克制不住地发怒，吴亦凡就越窃喜。
“我重金聘你？鹿晗你想好再说话噢，你进来的那段时间我不在公司。”吴亦凡换了个姿势靠着，“再说，就你这臭脾气，哪里有半点资格做我公司的工作人员？”
鹿晗抛给他一个说明着不可理喻的白眼，不回嘴了。
吴亦凡意味深长地看他生气憋堵的模样，暗自冷笑，做小三不是挺在行的嘛，现在这副样子还真像演戏，一个快被破身却强装烈女的婊子。
“可千万别想着跳槽，去了其他公司不代表你会活得更舒坦。”吴亦凡也不绕弯了。
鹿晗眼里的锐光直逼向吴亦凡，微带着一丝困惑。
“鹿晗，我就是要纠缠你到底。如果你活得不舒坦，那就是我赢，如果你活得舒坦，就是你赢。要和我玩儿吗？”嘴角浮夸地勾起，吴亦凡的嚣张溢于言表。
开什么玩笑。
“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幼稚的老板了。”鹿晗也将不屑挂在脸上。
“你让别人不开心了，自然会有其他人会让你不开心。”

话里有话。鹿晗一直感觉吴亦凡话里有话，但是作为老板，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私事？
吴亦凡前倾，肘部撑在桌上，有意思地看着表情丰富的鹿晗：“你的编舞太烂了，需要专业人士教你，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公司的秘密练习生，一直练习到你可以出道为止。”
鹿晗完全震惊地盯着吴亦凡。一直练习到可以出道为止，想让他做艺人？听他的语气当然不是，吴亦凡是打算玩儿死他！
“如果一直达不到出道的水平，那好像你这辈子就毁了啊。”吴亦凡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不答应。”冷冷看着吴亦凡，鹿晗坚定地说。
吴亦凡挥挥手：“行了你快出去，顺便帮我把外面的人叫进来。”明显表明已不想和他多说。
鹿晗恍惚地转过身，不行，他一定得离开这个公司。
然而吴亦凡像是和他心电感应，在背后补充一句：“明天三楼十号的练习室，我要看见有你。”
走出社长办公室，鹿晗无力地闭上眼睛。
裤兜又开始震动，本来烦躁地想忽略它，都是手机一直震着没消停。
吴世勋的电话，鹿晗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突然希望他说他和白贤一起回来了，都是噩耗，就一起来吧。
“喂。”
“鹿哥，来机场接我吧。我快上飞机了。”透过磁音，鹿晗听不出世勋的语气。
鹿晗迟迟没有回话，对方那里响起登机提示，广播女声清净简雅。
“你一个……”
“鹿哥我上飞机了，到了再说。”电话被切断了。
你一个人吗。
想知道发生什么了？
跟我一起倒回去看看地铁站的钟仁和白贤。
钟仁眼睁睁看着白贤就要转过头来，他保证如果这样白贤的视线绝对能触及他身后楼梯口站着的世勋。
不能让他看见。
不能让他带走他。
不能让他离开自己。
邪恶的藤蔓纠缠住理智，侵蚀钟仁的思维。那些埋藏在地底深处的黑暗因子全在叫嚣着他去阻止一切会让白贤远离的可能。
只是那么一瞬，交叉线毁灭了三个人的初象，打乱了各自的路线。
——钟仁只是依靠着自己所想，没有丝毫犹豫拥住白贤，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只是那么一瞬。
——白贤只是回头观察而已，却完全没料及同时间就被对方按住，阵阵错愕后才接受到被撞到的鼻梁上传来的钝痛。只是那么一瞬。
——世勋静静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本已就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还要在后一秒亲眼见证他们的相拥。那个本该是由自己拥住的人，当下却在钟仁的怀里。他几乎都能感受到紧抱着白贤的温暖触觉，然而他确实是独自站着，看着他们相拥。只是那么一瞬。
白贤僵直着身体没动静。
他知道两个男人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相拥不像话，别人会指指点点，猜测诽度。
但是他不想推开钟仁，他需要这份温暖，需要一个拥抱。
他现在需要这个拥抱。他需要这个拥抱。
难道自己寂寞太久？
白贤自嘲地想，可是他几乎如被遏制在河岸的鲸急着去攫取海洋的萦绕。
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环住了钟仁。
好烫。
年轻勃发的肉体与耳际喷打的呼吸，跳动着滚烫的心悸，没有顾虑他人的好奇，和未来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