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吴世勋
——我一个人唱歌,声音也变成冷的。
1.
金钟仁的小白学长,我早就见过的。
那时候我不叫他学长,我叫他白白哥。
现在看来,他是不记得我了。
真是可惜。
2.
和他一样,我也不是七里镇的人,我从北方来。
爸爸妈妈都说我不像北方的孩子,过于纤细白皙,过于女气,甚至比北方的小姑娘还要水灵。
所以我被孤立。
后来遇到了白白哥,他比我高出半个头,爱笑,背着小兔子的书包,每天放学都能经过我家门前。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头发也跟着飘啊飘。
我真羡慕他。
他一定有很爱他的爸爸妈妈,不像我,疼我的只有我们家的厨子罗妈;他也一定有特别多的朋友,不像我,总被院里的虎娃他们欺负;他还一定有喜欢他的小姑娘,他那么好看,性格又好,不像我,不爱说话,只有表妹愿意陪我玩儿。
这些都是我以为的,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哭。
他和虎娃干了一架,我亲眼看见的。虎娃特别壮,可还是被揍哭了。白白哥虽然瘦,可透着一股狠劲,气势上,虎娃就已经输了。我缩在角落偷偷看,我以为他一定会死得很惨的,没想到他打赢了。
倒不是他有能打,是虎娃太怂了,屁股被狠狠踹踹了一脚,跌掉一颗牙,然后哭爹喊娘的跑了。嘁,我还以为虎娃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哩,以后他再欺负我,我也能揍他个屁滚尿流。
我站起来,发现腿麻了,一时间走不动。只好在那儿干杵着,弯下腰来,揉硬邦邦的小腿肚子。然后我就听见唔咽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直起身子来看他,他腮帮子肿了,张不开嘴,就静静地闭着眼睛流眼泪。我以为他是哪儿被揍疼了,赶忙直起身子来,用那只不麻的腿单脚跳出去,跳到他面前。
他看见我,马上抹了把脸,恶狠狠地瞪着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瞪我,就想伸手去拉他。他好像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愣住了,疑惑地盯着我。
我才发现他的眼睛特别好看,不大,却有神,流光溢彩的,像颗搁太阳底下融化的太妃糖。
“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他开口问我,声音意外地很嘹亮,我拉着他的手,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就小声地回了句不是。然后就听见他笑了,他反握住我的手,笑得咯咯响,像只下蛋的母鸡。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笑声,只觉得特别好听,像家里那只毛茸茸的胖母鸡下完蛋总爱咯咯地鸣两声,可爱得很。
他说他叫白贤,我可以叫他白白哥。
我说白白哥你叫我奶包就好,他就笑弯了眼叫我小奶包。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哭,他摆摆说说没什么,就是虎娃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又问他,那当时我拉你的手,你又为什么笑。他呲起一口整齐的小牙,把我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我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就算看不见,我也能想象出他的样子。
“因为你说话奶声奶气的,像没断奶的奶娃子。”
然后我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他扣住我的手,笑个不停。
我的拳头被他攥在手心,我埋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脸就烫了起来。手心里都是汗。
那是北国的春天,我窝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的脖颈,听他絮絮叨叨地讲学堂里的琐事,我盯着他脖子上颜色很浅的青筋,就这样也能移不开眼。
他搂着我,坐在大树底下,隔着树叶从缝隙里看星星。
现在的我,真是很怀念那时他小小怀抱里的青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