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调笑罢了。正统的世家巨富，家里的女儿们都一应配了教习嬷嬷和女先生的，为的是让女孩儿们各尽其能，各展所长，且不说在琴棋书画诗酒茶上有多大造诣，便也得有一样摆得上台面儿的。这是望族贵女的骄矜，同样——也是身价儿。若是那些个说劳什子“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嚯，无非是些唬人的话。是以舒穆禄府上自有格格们上的家学，暂且不提。
蛾眉微挑，滋却三分笑意，梨涡浅浅，是讨喜的柔情。
：“想必是和府里不一样的好地儿？”
：“——我自然愿意的。”

（自从长大了也没怎么互相见过乳名，最多不过是喊喊小字罢了，听着迟迟二字是愣了半晌，抬手作势要再赏她一个爆栗，在空中一顿又把手收了回来。见她又调皮起来和侍女几个玩闹也由得她去了，苏瑾领了莺歌儿笑嘻嘻地缩在一旁看着咱们这头闹得一点世家格格样儿都没有，倒也是舒府里的老人了才这般放心，换了别个儿在这儿杵着咱们还不是得拘谨地坐着。）
你也净和她们闹腾，平日里没大没小惯了咱们也没说什么，怎的今个儿自己先斥起来，这不是打自己嘴巴？别的咱们都疼你，自己挖的坑别指望咱们给你填了。

莺歌儿看了我的神色，也是不敢再那般肆意的，只赔着笑脸儿拉了苏瑾往一旁去， 金松绿提花绡夹袄的袖口挽了一折儿，直露出截藕臂来，并着个红珊瑚钏子，晃出濯濯的光来，到底是极为体面的。
凤眸微眯，笑一笑道。
：“大姐姐疼我，她们这几个却像是来讨债的。"
：“如今竟吭哧吭哧笑起我来，真是——作孽！”
舒怀琛从来都是骄矜的，即便是在身边陪久了的旧人，太过放肆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尽管我平日不说什么，惯着她，给了她好些脸面，却也容不得有人越过了舒穆禄头上去——天借你的胆子！粲粲含了三分似笑非笑。
：“怎会，舒穆禄的好名声，哪儿能毁在我手里头？”
：“我自会上心的。”
听说京郊有几处好景儿，我听着也新鲜，这会子说起来倒也有些跃跃欲试的。
：“你们都去玩儿了，我还能自个儿独留在府里待着不成。”

如此说来，莺歌儿可是不懂礼不识时务的刁蛮丫头？赶明儿姐姐我和阿玛说说，打发她去后院罢了，再换几个识时务干练的丫头来伺候咱们宝贝迟迟？
（说罢笑着回头瞥苏瑾一眼，她会意便笑着戳莺歌儿一下道“还不赶紧求你八格格，等着搁后院砍柴呢？”自家姐妹的脾气当然是自家人懂，上三旗的舒穆禄不管如何都有着自己的傲骨，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一天比一天好的舒穆禄。功课什么的姐妹间也会互相提携帮助，就算是她有意偷懒咱们几个也不会由得她，更何况舒府姑娘都是自觉的。听罢她的答话又是一乐，城里近的不看，倒是盼着城外的景致了？）
若是姐妹几个约着城里逛逛你可去？

：“格格，莺歌儿错了，您可念在奴才平日伺候的还行，别让我到后院儿捡柴火去。”
哪里像是刚才哪般得意的样子，分明是个讨喜的兔儿，有着软乎乎的皮毛，叫人想搂进怀里去。却不急着发话，只故意拧了两道远山，不耐烦似的。
：“且搁我屋里待着罢，她生得这样巧。”
对于莺歌儿，我是狠不下心来的，且因着了她这些年伴我度过了好些时光，打发了在南边儿的许多百无聊赖的日子，甚至添了好些的别出精彩。

族人多早上京，这都是亲人亦无法给予的。就当是给了舒怀琛一分好，我也还她三分情。摆明了已然不气了。
：“放去后院儿——。”
：“还能说出我什么好儿来？”
一寸半的水红丹蔻，尾指上了雕金烧蓝的镂空甲套，不紧不满勾着桌角的细密纹路，缓缓摩擦了静匿无声。复尔温温而笑，朱丹菱唇漾起饱满的弧。
：“欸——？”
：“那大姐姐便多疼疼我，等再暖和些，迟迟再跟着你们一道儿去。”

说是给面子这巧嘴，瞧瞧这样儿，定是不放心莺歌儿在后院受苦呢。莺歌儿啊，瞧你八格格面冷心热的，还不赶紧谢过，看来回头咱个儿还要拜托你照顾这顽皮小祖宗。
（若是怀琛方才不念旧情随着我打发她至后院我也会照做罢，舒家奴才不多但也不缺几个，换个分外讨喜的也容易，就看她乐不乐意罢了。额娘可是教下了，哪房是出了蹬鼻子上脸的畜牲，便是即刻打出府门回头再报，他们也没有几句责备的。）
咱迟迟还缺别家说那几句好？倒是苏瑾跟我这些年也没称赞我几句的，细想来真不讨喜，真该让她同莺歌儿学学。

（苏瑾一听哪愿，连声道格格还是饶过了她那脑袋瓜子，茶点名儿还没记全呢哪有心思想那些个。心知她同咱们说笑便也一笔带过不提，只听怀琛说这么一句便是愣愣，想起今日刚得的消息便蹙了眉）
你丫头倒是想着春暖花开踏青，别的时候能顺着你，今年倒是不成。温都府你可记着？两位格格开春说要上京，怎么说也是在江南的邻居，到时候定又要见上几面，开春后若是想单单姐妹几个玩乐该是没有时间了。
（不知这温都府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前两年不见和我们有什么联系，偏偏等到舒穆禄在京城站稳了便让大小格格上京来不说，还特意通知阿玛二叔。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脸色也是冷下两分来，都说舒穆禄者谨言慎行，但若是被毒蛇咬了也只能将其打死了事，以防后日再生事端。）

温都？从前在南边儿他们家和二房走得近，也勉强算得上是邻居。说是甚么书香世家，我却瞧着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平日里总走有些摆酒宴客的走动，各人亦是脸熟。温家人丁不旺，人数儿不多，可就是这么几个人儿也良莠不齐的，什么事儿都能闹出来。除了那位元福晋担得起这‘书香’二字，旁的——都是些甚么货色。可惜正值盛年，那样好的一个人儿，早早的就去了。

听说是因着庶福晋心思不正，温老爷又放任自流，元福晋才整日愁闷，郁郁而终。啧，那扶了正的继福晋也不是甚么正经人家出身，可得亏是在江南。若是在京都，就宠妾灭妻这几个字儿——也够戳烂他们家的脊梁骨了。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儿，嫡就是嫡，还能容了那些个下作坯子踩到头上去？
怪不得也就只能——
窝在江南。
：“哦？前些日子在江南宅还未听人提起，怎的说上京就上京了？”

京都是什么地儿，这样不入流的也要巴巴儿赶着来，还挑得这样一个好时候。舒家在京里才刚刚算是且稳了些，这温都揣的又是怎样的好心思？饶是我想着都不对劲儿。
：“小格格我不大熟。”
：“不过他们家大格格倒总问起大哥的事儿。”
说是不大熟，本也不大愿意见的。庶出都抬举了她——不过是个奴才肚子里出来的东西，当着高贵到哪儿去呢？认个脸也就罢了，舒穆禄可没空儿和那种蹄子走关系套交情。

舒怀琛自有着好脾性，但却没那个好心气儿。我是喜欢江南女子那股子窈窕娉婷，温言软语，可也得分是谁，随便阿猫阿狗的也配在舒穆禄跟前儿卖弄惹眼？喜欢，并不代表八格格就能容许有人在舒家卖弄作妖儿，搅和我们家的安生日子。呷了口茶温温尔言。
：“我就奇了怪了，大哥在南边儿那会子也没见俩人有多热络呀。”
：“这可把她惦记的——不行不行的。”
一脸的喜闻乐见，不是打自己的嘴，我就想瞧着。
这两位格格——，能掀起多大的浪？

我怎么知道，咱们舒家的嫡出格格，哪会当了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笑着说了一句，又拿了茶盏掀盖吹了吹茶末子，尘烟酌送来上好的茶叶，不喝白不喝。自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我和迟迟想法倒是相近，不过是些想攀着咱走京城的不成器家伙，肚子里没点料子，小九九也就指甲大点儿，眨个眼就能想明白。）
咱家瑜贞可是指了阿哥，虽说是弘显最小的阿哥。
（阳羡雪芽是好，可我和大哥都在尘烟酌养出了刁嘴，不是顾渚紫笋倒不是说不成，只是没这般尽兴。咱舒家待客看人不说分个三六九等，也要带眼识人）
到底也是个皇子嫡福晋。尘烟酌可是开了一年半载，你再瞧过咱们姐几个，除你是刚来的，其余大抵有了宫里的封赏。

你那会还小不知道，她们以前可黏了。
（温都格格可烦了，这我可和额娘提了不少于十遍，本是说不嫌惹她，但也不能躲着她走，况且那不要脸的还往我们府上奔呢。这可不是苦了大哥，他倒是一心读书，只是苦了每回在门口碰着她的我。她那说话快比小鸡啄米，听都听不清，每回也就昉儿替我喊一句大少爷在忙您请回，时间长了都快成了一句小曲儿，天天唱着。后来不知是因为她们捣腾累了还是因为舒家想着来京城所以放下了江南的产业看上去境况不大好，她们也少来粘糊。如今看来当属于后者）
她们惦记的当真是大哥？天大笑话，不过是觉得咱们舒府金多，来当一回硕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