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亚瑟·柯克兰
“你要辅佐我?”
“是的,陛下。”
“为什么我要做这件事。”
“我相信您应该不会甘愿于这样的生活”
……
“条件是什么”
“条件就是……”
晨光照进这间客房,亚瑟很早就醒来了。他像往常一样伸手想要拉开床边的窗帘,却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杯子,洒了一地的水。这下亚瑟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张不属于自己家的大床上。
柔软的床垫几乎让亚瑟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他就穿着贴身内衣躺在床上,感受着阳光和被褥带给自己暖洋洋的温度。这可是在原本跳蚤街的小屋子里享受不到的阳光,于是亚瑟闭上眼睛,决定再多享受一会儿现在的愉悦。
——当然这个想法在他看到隔壁床上那个人时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那人侧睡着,微卷的金发贴在脸颊上,勾勒出脸颊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向上弯曲,划出一道美好的弧度;唇微微张开着,从里面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睡颜安详而宁静,让亚瑟刚开始准备恶作剧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
亚瑟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个人是让人讨厌的家伙,他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仍然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诶诶我在想什么啊这个家伙会有魅力?!亚瑟在床上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像是要把自己从睡梦中拍醒一般,反复告诫自己这个家伙只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侯爵大人而已……而已……而已吧……
再次转过头来时,对上的却是对方笑吟吟的脸。
“早上好啊,小亚瑟。”弗朗西斯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向亚瑟抛出了一个飞吻。
“一点都不好!”亚瑟飞快地从床上跳起来,顺利躲过了弗朗西斯的飞吻,也顺利藏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他背对着弗朗西斯,随手抓了一件衣服走进浴室,“我说,请您这位恋发癖快起床啊我快饿死了。”
“是,陛下。”弗朗西斯依旧笑嘻嘻地回答。他随意地套上一件宽大的衬衫,纽扣也只扣上了最下面几颗,就这样走进了浴室。
于是,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亚瑟一脸黑线地让弗朗西斯快把衣服穿好的情况。尽管如此,弗朗西斯最终仍旧说服了亚瑟与他一起梳洗——虽然背负上了“变态”的罪名。
吃完早饭后,弗朗西斯表示亚瑟现在这身休闲服如果要进入皇宫未免太过寒酸,于是亚瑟的一整个上午都被弗朗西斯以“吃完早饭出去消化消化”的名义拉到街上买新衣服——不过,无论亚瑟多么抗议,用的是弗朗西斯的钱……
法兰西地区的夏日并不怎么让人难以忍受,正午的街道上仍会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走过。若是在往常,亚瑟此时正坐在图书馆的接待处,泡一杯红茶,身前放着一本借书记录簿,心思却全在膝盖上摊开的某本书中,或许还会被那位慈祥的图书管理员发现被教训一顿,然后再屡教不改。
当然,今天是个例外。
“小亚瑟你简直太帅了!”
——这是亚瑟换上新衣服时弗朗西斯的感叹。
亚瑟站在全身镜前,上身穿着一件泡泡袖的白衬衫,蕾丝边的领子勒得自己脖子疼;外面套着一件墨绿色的竖条纹的马甲,显得他纤长的身板更加薄如蝉翼,不过他个人认为着墨绿色很配他的绿眼睛;笔挺的西裤和蹭亮的皮鞋让亚瑟感到有点陌生——然而,抛开细节不说,看着全身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亚瑟莫名感到自己变得充满活力,像是找回了原有的自己。似乎比起平民阶级的休闲服装,亚瑟生来就适合这样的贵族服装。
——或许这也证明了弗朗西斯看到亚瑟时感觉就像看到了天使——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比产生美,无论如何,亚瑟换上西服后整个人就变得英姿焕发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喂你看什么看啊。”亚瑟通过镜子看到了弗朗西斯在背后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很不自然地把衣服下摆往下拉了几下。
“谁叫今天的小亚瑟是在太帅了嘛。”
“……闭嘴啊混蛋。”亚瑟嘟哝一声,一边拉扯着领带一边低下头,不希望弗朗西斯看到他红着脸的样子。却不想,这个表情已经全部通过镜面的反射映入了后面那人含着笑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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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波诺佛瓦
弗朗西斯当初曾经想过他要找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能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有可能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腐朽老人,甚至有可能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孩,但从没想过是亚瑟这样的人。
或许亚瑟天生就有这样一种能力,让人着迷的能力。能够让他出生在跳蚤街,却像是被上帝所眷顾,似乎所有他所到之处,都将被涂上鲜亮的颜色,被充满黎明时的阳光,被赐予天使的祝福。用一句东方人的话来说,就是“处于淤泥而不染”。或许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从今往后,他将走的每一步,都是对旧世界的挑战,都是为新社会所搭建的基石。
而弗朗西斯,将始终伴他身旁,做抹上颜料的画笔,做破晓前的黑暗,做爱着人们的天使。他是亚瑟在暗中行走的指路明灯,但同时,也是被亚瑟的光明照亮着的黑暗。
是不是……很可笑呢……
“小亚瑟。”弗朗西斯从身边拉过来一张椅子。
“什么事?”亚瑟把领带摘下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莫名感觉弗朗西斯叫自己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别那么紧张嘛。”弗朗西斯无辜地看着亚瑟,走到亚瑟的面前,在他的眼睛前面做了一个剪子的动作。
“诶?”亚瑟楞了一下,而弗朗西斯自然没有放过亚瑟的这个防备漏洞,一把抓过亚瑟的手腕把他拽到了椅子上。
弗朗西斯的手浸在水里,将温水轻轻抹在亚瑟与自己长不多长短的金发上。亚瑟的发质有些偏硬,所以现在的这个长度让他的发梢可笑地翘了起来。因此,弗朗西斯也认为不宜给他剪过短的头发,否则的话……弗朗西斯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鸟窝。
弗朗西斯忍不住轻笑出声,手上的力道也渐渐不受控制地加重起来。直到沉默的亚瑟终于无法忍受地质问他是不是想要把自己的头皮扒了,听到这句话后的弗朗西斯则更加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拍着亚瑟的头发说他简直是个小天才。
亚瑟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到他的头发上,弗朗西斯就像是和着阳光为他打理头发。
弗朗西斯还记得,在多年以前同样晴朗的一个午后,他也是站在窗边,为一个女孩做相同的事。
只不过当时的那个女孩,她要求弗朗西斯,将她那一头秀美的长发,全部剪短。
他照做了,从那天起,世上再无那个女孩。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后悔为你剪发,小亚瑟。
阳光很暖,亚瑟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弗朗西斯指尖冰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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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柯克兰
亚瑟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踏进了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朝霞下的凡尔赛宫,愈显辉煌瑰丽。正门前的大理石地板上映现出了古代人马深深踏过的痕迹;金砖白瓦,岁月在这曾经如此精致墙壁上留下了淡淡的吻痕;后花园中喷泉中的雕塑也因年久失修而渐渐褪色。
历史斑驳脱落,多少人曾经在这里见证过时光的沧海桑田;多少君王曾经在这里黯然接受落寞沉寂;又有多少壮丽史篇在这里被世人彪炳青史。岁月变迁,多少事物已经变得物是人非,而凡尔赛宫则依旧静静伫立在此,那帝王的华丽与庄重多少年来未曾更改。
我会在这里……找回属于我的东西吗……
托了弗朗西斯的福,亚瑟得以从正门口进入。马车停在主建筑的门口。亚瑟刚刚踏下马车,还未来得及欣赏凡尔赛宫的辉煌壮美,就被弗朗西斯硬生生地拉到一间房间里被反反复复检查了许多遍仪表后才离开。
亚瑟相信不是错觉,今天的弗朗西斯虽说还是和往常那样有事没事调侃几下亚瑟,但是却能明显感到他的动作节制了很多,还时不时感到几分尴尬。在一路上和他的对话中,亚瑟甚至还感到了一丝严肃。
或许是因为我第一天来这里他害怕我会出什么差错吧。亚瑟这样想,跟着弗朗西斯的步子走向茶室。
昨天弗朗西斯告诉过他,他托人帮亚瑟在凡尔赛宫得到了在茶室打杂的工作。虽说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但是却能让亚瑟逐步开始熟悉凡尔赛宫的环境,以便日后所需。
他发自内心感谢弗朗西斯如此为自己着想的好意,只是……
亚瑟越来越感到惴惴不安。这种感觉从昨晚就开始涌上心头并且愈发滋生。虽说凭借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完全有资格行走在这里。但是在那种地方生活了九年……
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啊。
亚瑟扯了扯自己的领结。
他没有后悔来这里,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说是初次前来未免显得有些不妥,但如果说是故地重游,这种紧张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弗朗西斯,那个人今天特地把长发扎成了一个松松的马尾,倒是看起来正经了许多。
弗朗西斯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呢。
我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亚瑟猛地甩了甩头,心想着既然弗朗西当初能够成功适应这里的生活那么自己一定也可以。下定决心决不能输给弗朗西斯的亚瑟像是要把不安感都赶走一样狠狠地搓揉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力度之大把太阳穴位置揉得红了一片。
冷静,冷静,冷静。
亚瑟在大脑中不断重复这个单词,拼命维持着那根名叫“紧张”的神经不至于紧缩到断掉。却在这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睁开眼睛时,发现另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带着笑意。
“弗朗西斯你干什么啊!”
条件反射性的,亚瑟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想这个空隙让弗朗西斯有机可乘。在站稳的那一刻,鼻尖被对方的手指轻轻地点上,另一只原本搭在肩上的手则往上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看着亚瑟受惊的眼神,弗朗西斯莞尔。
“小亚瑟你知道吗?如果内心低贱,就真的没救了呢。”
充满磁性的嗓音,让亚瑟震惊的句子。
鼻尖和发上的触感慢慢离开。他转身,紫色的大衣扫过亚瑟的鼻尖,留下淡淡的花香。
弗朗西斯你……
贵族们鄙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那里生活的九年中,那是不断被提起的一个词语,那是亚瑟多少年一直在抗拒的一个形容词。而如今的他好不容易能够于此隔绝,他又怎么能让自己再次重蹈覆辙?
所以……别开玩笑了,!
亚瑟抬脚追上弗朗西斯的背影。没有了不安,没有了迷惘。
这是凡尔赛一个普通的早晨,高贵的亚瑟·柯克兰正踏上他生命中的转折点,正走向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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