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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骚》by河汉(忠犬帝王攻VS重生夫子受,温馨,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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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洛平做了一辈子官迷,历经周家三代朝堂,及至官拜卿相。
他为大承鞠躬尽瘁,最终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如果重新来过……
洛平承诺,如果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辅佐大承的君王,直到他不再需要我。
只是这一回,我不会踏错一步,毁了我自己,也毁了那执掌江山之人。
君X臣,重生,年下,1v1,HE。
感谢非墨大人允许我用这张图做封面。
内容标签:重生 年下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平,周棠 ┃ 配角:方晋,周家一群人 ┃ 其它:蝴蝶效应,光阴似贱


IP属地:浙江1楼2014-08-27 12:20回复

    编辑评价:
    洛平官拜丞相,为大承鞠躬尽瘁,最终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魂归阴土的他本想在枉死城中谋个一官半职,不料遇到已做了大判官的开国皇帝,获得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即使重新来过,洛平也只是付出得更多而已。
    他依然会选择铺佐他的帝王成就一番霸业。
    只是这一世,洛平不会踏错一步,毁了自己,也毁了执掌江山的周棠……
    沦落阴间的洛平也不忘自荐谋职,通过与大判官的交锋,一个淡定自信的官迷形象跃然纸上上。
    敢于直的正直谏,不择手段的阴冷,贪恋权贵的执迷,精明隐忍的退让,对小棠无意识的温柔……
    作者塑造的小夫子洛平薄情又温情,让人喜不胜喜。
    行文自然流畅,细节之处亦是精雕细琢。
    权力的明争暗斗,对局势分析的入木三分皆是亮点所在。


    IP属地:浙江3楼2014-08-27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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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渡浮生
        枉死城中,两名鬼差领着洛平朝往生殿走去,四周白雾蒙蒙,除了脚下的路,哪里都瞧不清楚。与人间喧闹不同,这冥府内,当真一点生气也没有。
        洛平几番回首,皆被迷雾遮眼,再看不见那让他惦念的琉璃宫瓦、前世荣华。
        “哎……”长叹了一口气,洛平开口问身旁的鬼差,“这位兄台,鄙人有一事请教,不知可否相告。”
        两名鬼差对看了一眼,颇为讶异。
        这里是枉死城,平素前来此地之人,莫不是含冤含怒而死,三魂七魄在死后多被自身怨气冲散遗落人间,以致魂魄不全,到达冥府时,已是神情恍惚反应迟钝。像此人这般镇定自若,甚至还对索他魂魄的鬼差如此谦恭礼遇,实属罕见。
        其中一名鬼差用血红的眼睛睨他:“你想说什么?我丑话说在前头,既已在此,你是断不可能还阳了,就算有什么遗言,也不能传达回去。”
        “鄙人知道。”洛平颔首,“前生已逝,多说无用,鄙人只是想问……那个……”
        他眉目微敛,似有些不好意思,半阖的眼眸,竟给那副寻常容貌平添了一分灵韵,生生把两名鬼差的好奇心勾了出来:“有话快说!别支支吾吾的!”
        “既如此,鄙人就直说了。”洛平深吸一口气,“请问,这冥府之中可有哪个官职空缺?”
        “哈?”两个鬼差皆是一愣,这人搞什么?死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官?
        洛平接着说:“是这样的,鄙人口齿伶俐,为人正直,处事机敏,此生遍读圣贤书,也被人间的皇帝选做了官员,经验甚是丰富,故而想在贵府谋求个一官半职……”
        那名红眼鬼差立即打断他的话:“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怎会落入这枉死城?哼,依我看你此生定是个贪官污吏,终是惹下报应,才平白枉死。”说到这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洛平,瞧见那单薄的衣裳和瘦弱的身板,皱着眉嘟囔了一句,“不过……你却也不像那些贪官般脑满肠肥。”
        洛平并不辩解,淡笑着说:“为官清浊自有后世评断,鄙人不求什么流芳百世,只不过以此谋生而已。若贵府哪里有空缺,无论官职大小,鄙人都是愿意去做的,不知此处是何人掌管官员分配之事,鄙人可否前去拜见?”
        另一名鬼差忍不住插话:“你、你、你不想投胎、胎转转转、转世吗?这地方有有有有什么好、好啊,还不不如人间快快、快活。”
        耐心听这位结巴鬼差讲完话,洛平回答:“转世之后,我便不是现在的我了吧。有什么快活不快活的呢,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哪里不都一样?”
        “你还有心愿未了,是吗?”鬼差问他,红色的眼像是能看穿人心。
        “算是吧。洛平此生,做官没有做够啊……”
        “真、真是个官官、官迷!”结巴鬼差斥道。
        来到往生殿前,红眼鬼差说:“枉死城的大判官就在这里面,有什么话,你问他就是了。”
        洛平回以一笑:“有劳兄台领路,不胜感激。”
        步入大殿,两边尽是高高在上的罗刹,顶着或讥讽或不屑的审视,洛平不卑不亢,走到殿中,鞠躬作揖礼:“鄙人丁卯年新死之鬼,名曰……”
        “洛平。”最上位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唤他。
        洛平抬首,就见那位大判官已步下高台,来到他的跟前。
        待看清他的样貌,洛平一时有些恍神。
        ——那飞扬的眉眼,与那人实在太像了。
        只是这位大判官的年纪看着更年长一些,眸光也更肃杀一些,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能从他身上窥见那人的影子。
        “洛平。”大判官又唤了一声。
        洛平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声是。
        “你跟我来。”语罢,大判官转身离开大殿。
        大殿中的罗刹们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个新鬼是何许人,竟让大判官如此重视。
        洛平不明就里,只得跟上去,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寻到机会,该怎么向这位大判官讨个冥府的官职。
        穿过正殿、侧廊,他们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偏室,大判官屏退了其他鬼差,合上偏室的门,叹了口气道:“洛平,你不认得本殿,本殿却已经听两人说过你的事迹。”
        这下洛平受宠若惊:“殿下何出此言?那两人是谁?”
        大判官道:“承武帝周昱,承景帝周衡。”
        洛平无言。
        这两位是他生前辅佐过的两代皇帝。
        难道,难道这两位皇帝死了之后还到大判官跟前嚼他舌根了吗?
        这要如何是好?若是他们说了什么坏话,他在冥府的仕途定不会一帆风顺了。
        只是逝者已矣,这位大判官何必如此在意他跟那两个皇帝的旧事?
        见他面露茫然,大判官冷哼:“当初我起兵草莽,半生戎马打下大承的天下,哪能想到这些后世子孙如此不成器,不过五代,大承朝就要败了。”
        洛平一惊,当下反应过来,双膝跪地,深深一拜,竟是不折不扣的稽首之礼:
        “臣洛平,拜见高祖皇帝。”
        ————


      IP属地:浙江7楼2014-08-27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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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他与那人这般相像,周家的骨血,都有着那样咄咄逼人的眉眼。
          “起来吧,你我本就不是君臣,这些凡尘的礼节,都免了吧。”
          洛平站起来整了整衣衫,以掩饰心中忐忑。
          “知道我那两个皇子皇孙说了你什么吗?”
          “洛平不知。”
          “他们说,你这个人文采斐然智计无双,只是太过追名逐利,对权之一字最是放不下。”
          洛平赧然:“仕途是我一家数代的念想,家父给我取字‘慕权’,正是一句批命。”
          “哼,慕权……你是要得到多大的权利才满意?我周家的皇权你也敢要么?”
          “洛平不敢!”
          “你不敢,你若不敢,又是怎样被打入无赦牢,落得个惨死雪中的下场!”
          洛平僵了一下,抬头深深看着大判官,正色道:“此事的是非对错,世人不清,难道殿下也看不清么?”
          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顶撞,大判官眯眼审视他,对峙良久,最终哂然一笑:“好你个洛平,真是让本殿伤透了脑筋。”
          “殿下此话怎讲?”
          “听说你想在这里求官是吗?你在人间折腾了我周家的天下那么久,死后还想接着折腾本殿的枉死城么?”大判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洛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不敢多言。
          高祖皇帝驾崩之时年近五旬,本就丰姿威严,如今添了些冥府的寒气,更是让人不敢逼视。不过,这不会磨灭洛平的志向。
          “殿下神通广大,看来已经得知洛平的心意。洛平不求转世投胎,只求在此处谋个一官半职,为殿下和枉死城尽忠。”
          “哦?依你看,这座枉死城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尽忠的?”
          洛平刚到这里,地方还没跑全过,大判官这么问他,难免有点刁难之意。思索一番,他斟酌着回答:“洛平初来乍到,不敢妄加评断,只是单就方才领我过来的两位鬼差而言,有几句话要说。”
          “你说。”
          “其中一位面目刚直,待人说话颇有思量,一双红眼十分锐利,懂得察言观色,这样的人用作索魂使有些屈才了,若是命他相助于各位判官的繁琐事务,应会事半功倍。另一位,口齿不伶俐,而且听他说话间似有对枉死城的不忿之意……”
          大判官问:“你觉得他不可用?”
          洛平略一沉吟,道:“未必。请问大判官,冥府之中可有地狱之说?”
          大判官点头:“虽没有人间传言十八层地狱之多,但对恶鬼实施刑罚的地狱确有几处,铁树、孽境、血池之类都是有的。”
          “那就好办,可以让那结巴的索魂差前去拔舌地狱任职,一来他自身口齿不便,必难以忍受常人的讥笑挖苦,在那处人人都不能言语之地,反而安分,二来他心中的愤懑可借由刑罚约束,这样至少不会无端作恶。”
          他身着单薄衣裳,形容枯槁,显然死时很是落魄,而今却能平心静气侃侃而谈,大判官望着他忽然笑起来,那张仿佛凝了寒冰的脸上露出暖意:“洛平你当真不简单,才刚来就给本殿扣上一顶用人不当的帽子,你果真是块做贤臣的料啊。”
          洛平躬身一拜:“不敢当。”
          再抬首,洛平的眼前晃过一沓纸,他看见上面墨迹未干,还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这是?”
          “这是你此世的生老病死。”
          洛平不禁愣神:“洛平此生,都记在这几张纸上了么?”
          “是。”
          洛平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这一生,历经周家的三代朝堂,起起伏伏,及至官拜卿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头来,也不过薄纸几张。
          “呵呵,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古人诚不欺我。”洛平笑叹。
          “洛平,你甘心吗?”大判官问他。
          “我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洛平正值壮年,尚未享够荣华富贵,尚未尝遍权势甘甜,枉走这一遭,真真是太不甘心了。”
          “你可曾想过,是你太贪了。”
          “想过啊,把命都赔进去了,怎么没想过……”洛平笑,“可我现在悔过还有用么?”
          大判官拢袖,幽幽地说:“如果让你重新来过呢?”
          洛平怔忡:“重新来过?”
          “是,本殿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做了一辈子官迷,说你贪恋权贵,却未见你给自己贪来什么好处,倒是为我周家贪出了一番盛世华年。本殿想知道,如果重新来过,你会怎么做?你还会不会为大承的天下鞠躬尽瘁?”
          我会……怎么做?
         


        IP属地:浙江8楼2014-08-27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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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不能武
            洛平将扫荷轩稍微打扫了一下,给自己沏上一碗茶,说道:“殿下,耽搁了几天,你还记得我上次布置给你的课业吗?”
            周棠点头:“记得。”
            把那本《却乱》放在桌上,他坦白:“书都快被我翻烂了,里面每句话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搞不懂小夫子你的意思,这本书跟高祖皇帝的那一战有何关系?”
            洛平缓缓道:“此书是前朝隐士傅云林所著的杂谈,旁征博引了许多民间故事和古时案例,行文浅显,内涵却深远,私以为把它当做一部治世之作也不为过,你年纪尚幼,一时领会不全也情有可原。”
            “治世之作?”周棠皱起脸,“隔壁家的鸡吃了他家的米,他苦想一夜,终于想出诱杀那只鸡,并把它拆吃入腹还不让邻居发现的应对之策什么的,这也叫治世之道?”
            按他的想法,这根本是小人行径。
            洛平笑了:“人性自私,他这样做,既保住了家里的粮食,又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好处,有何不妥?若是用在治国上,你能设下一个让敌方不知不觉折兵损将、还奉上自己最好贡品的圈套,难道不是一件乐事吗?”
            “小夫子……你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
            “手段没有对错之分,能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站在你的立场上,一味地做好人,什么也得不到。当然,仁义道德还是要做给别人看的,拿别人东西的时候,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周棠有点发愣,他没想到洛平会宣扬这种理念。那个为了正义忠言直谏的清高之人,和眼前这个说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小夫子了。
            洛平瞟他一眼:“别扯远了,我们来说说高祖皇帝那一仗打得值不值。”
            “唔……嗯。”
            “你上次说高祖皇帝当时别无他法,只能硬攻,这话没有错。但实际上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那一步的。”
            “怎么说?”
            洛平把那本书翻到其中一页,问他:“这里你读过了吗?”
            周棠伸头看看:“读过了,是先机篇中的一个小故事。”
            他过目不忘,已能把它复述出来:“说的是一个穷困潦倒的酒肉和尚救了一个匪徒,他让那个匪徒假意追杀他,然后自己躲进山下富商家中。富商可怜他一个出家人遭此横祸,便收留他,供他吃喝,最后和尚与匪徒联手,里应外合,抢光了富商家中财物。”
            洛平颔首:“那和尚的作为虽然令人不齿,但也有可取之处。他知人善用,不问出处,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先机。如果高祖皇帝也像他这样做,攻破越州,不过两三天的事。”
            周棠就喜欢这些打仗的例子,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小夫子,那你说应该怎么打?”
            洛平吊他的胃口,悠悠喝了口茶才说:“当年高祖皇帝攻打越州,之所以久攻不下,是他错过了先机。他是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打的硬仗。实际上如果他之前不斩杀涂州的降将钟明,便可以联合涂州围剿越州。”
            “钟明?”这个事情周棠在高祖本纪中读过,“那是个很靠不住的人吧,高祖皇帝尚未打到涂州之时,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前来投靠了,这样的人怎么能信任?”
            “正是因为他是个胆小怕事之辈,才方便利用。”洛平解释,“钟明是奸佞之徒,背叛自己的将士,出卖自己的城池,不忠不义,确实该杀,但高祖皇帝杀他的时机不对。
            “倘若他在攻打越州之前暂时接受他的来降,与涂州两面合围,就完全可以避免硬碰硬的伤亡,在那一战中占尽先机。
            “所以殿下,请你看得更深远一些。”
            “嗯,小夫子教导得对。”周棠想了想,虚心接受了。
            令洛平欣慰的是,很快周棠就学会了举一反三,对于各种案例有了不少自己的看法。
            比如对于他父皇平西疆一事,他已能站在客观的角度评价:那不是向大承百姓昭告的什么“固守疆土”,而是对西昭的侵略和剥削,但强者为王,正义永远站在胜利的一方。父皇的作为正是洛平所说的,拿别人的东西,不弄脏自己的手。
            之后一想到新的观点他就说给洛平听,让洛平帮他分析,洛平便会为他逐一解惑。
            有时周棠的想法虽然略显粗糙,但非常有新意,若是精心设计雕琢,想必能成为一个出奇制胜的策略。他确实很有治国的天赋,这种天赋想掩盖都掩盖不了。
            洛平不像太学院中的太傅少傅那样让学生摇头晃脑地念书,大多时候只是扔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让他自己看,看不明白的来问他,看明白了的他就会出题考他。
            他出的题总是很刁钻,但不得不说,周棠每次解完都受益匪浅。
            虽然很怀疑他年纪轻轻的怎么懂得那么多,嘴上也常讽刺他“什么帝师,傲慢!轻浮!色鬼!”,但他能感觉得到,洛平真的是在教他帝王之道。
            他在教他,怎么把那江山、把那百姓,名正言顺地放进自己的胸怀中。
            ————


          IP属地:浙江22楼2014-08-28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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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替死鬼(上)
              晨光倾泻在竹林中,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此时这里一派祥和景象,丝毫没有传言中那样诡谲恐怖。
              洛平快步行来,踩碎了一地光斑,衣摆匆匆扫过枯叶,沾上了一些灰尘,他毫不在意,只一心找着自己要找的东西,看起来有些焦急。
              须臾,他停下了脚步。
              蹲下身,他翻看了一下那条蛇的尸体。其实并没有周棠说得那般可怕,只比一般的蛇稍长稍粗一点,但确实是剧毒的,瞅见那两颗毒牙,他也觉得很后怕。
              接着他又四处查找一番,把散乱的箭头都捡了起来。最后取出一把小铲,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将一个包裹,还有蛇的尸体和箭头悉数埋入其中,用干土和枯叶掩盖好。
              洛平起身拭了拭额角的汗珠,长吁一口气。
              蛇的尸体、箭头、染血的衣服、鞋子……他收拾好周棠留在竹林里的痕迹,又回到浮冬殿嘱咐了芸香几句,才稍稍定心。
              看了看日头,已临近早朝时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换身朝服再入宫。
              洛平向西宫门急急忙忙地行去,料想回家是肯定来不及的,只能就近到翰林院找一套旧官服,再赶回真央殿。
              穿过回廊时,洛平不期然地遇上了一个人,令他脚步微顿。
              那人一身浅翠裙裳,手执一枝初绽的杜鹃花,美目流转,望着他讶然道:“咦?你不是那个洛、洛……洛什么来着?”
              “微臣洛平,见过长公主。”躬身一拜,洛平报上姓名。
              “啊对,你就是那个色鬼状元郎。”周嫣巧笑,“你怎么这般狼狈,瞧你袖子都扯烂了,是招惹到了哪个宫女吗?”
              洛平心下无奈。他不过是在赏春宴上多看了她几眼,怎么就被冠上“色鬼”的名号了,居然长公主和周棠都这么喊他。
              假装无措了一会儿,洛平赧然道:“那日洛平醉了,如有冒犯,还望长公主殿下赎罪。”
              周嫣见他垂着头红着耳尖,一副要钻地洞的模样,越发起了逗他的兴致:“洛大人觉得,嫣儿的舞跳得怎么样?”
              洛平支吾着回答:“长公主的舞明艳动人,原本那天微臣并未多饮,只是殿下的一曲醉千觞,实在醉人。”
              周嫣哈哈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这人看着古板,嘴巴真是甜死人了。嗯,你把本公主哄得开心,这朵花赏你了。”
              “多谢长公主。”
              洛平一揖,周嫣趁机折下一朵杜鹃插在了他的束冠上,不待他回神,便大笑着跑远了。
              那一袭翠色长裙曳地而过,带走了一阵清淡馨香。
              伸手拿下头上的杜鹃,洛平望着它,恍然中想到了些什么,轻笑起来。
              ——这是他初恋的味道,那般天真纯粹,涂抹了他的整个年少时光。
              当年在赏春宴上,他真的在周嫣的霓裳羽衣中入了迷。
              那时他为她赋过诗词,句句相思,柔肠百转,而她总是捉弄于他,但从无恶意。她把他的寄情诗改成打油诗,把他的相思柔肠磨成了哭笑不得。
              她笑着跟他说:“洛平,我终究是要嫁给振远将军的。生于帝王家的人,爱不得,恨不得。我愿你能娶到一个不会负你真心的女子,一生安乐自在。只是这世间,有哪个女子配得上你的真心呢……”
              这是一段在青涩中夭折了的感情。
              但洛平记得,她的笑始终是那样晴朗。
              不似她的人生。
              


            IP属地:浙江32楼2014-08-28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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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两相激
                周棠很少生病,也不知怎么的,这次却连着烧了好几天。
                那天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掖被角,有只微凉的手给他试体温,他努力想睁眼,可那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等到能睁开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
                他很不高兴,唤来芸香道:“洛平呢?怎么不见他?”
                芸香回答:“洛大人已经出宫回府了。”
                周棠冷哼一声:“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伶俐,洛大人忙碌了一天一夜,定是又累又饿,你不会留他用膳么?”
                芸香心里叫苦:就知道主子会拿她出气,她也想留啊,但哪里留得住呢?
                她垂首,只能照着洛平交代的回话:“殿下您有所不知,今日洛大人在真央殿出了大风头呢,皇上要提拔他做大理寺少卿,给他下达了一个月内熟读《大承典则》的谕令,现在洛大人要忙着应对考核,实在是分身乏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周棠不想再听,拥着被子翻过身。
                “殿下,您的药……”
                “我让你退下你没听见吗!”
                “是,奴婢遵命。”芸香叹了口气,不敢多嘴。这小主子正在闹别扭,看来除非洛大人亲自出面,否则谁也劝不了。
                周棠等侍女退出门外,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小腿在被子里一阵猛蹬,直把那床铺蹬得乱七八糟,还是觉得不解气:
                臭夫子!大骗子!
                什么关心我的话都是假的!明明答应了要留下来照顾我的,现在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不就是升官嘛,看他急吼吼的那个样子!哼!官迷!伪君子!
                以后我要是真的当上皇帝了,就给他全天下最大最好的官做,把他拴得牢牢的,看他还舍不舍得离开!
                撒了一通火,周棠热烫的脑袋稍微冷却了一些,他又觉得小夫子大概也是不得已,毕竟从昨夜到今天,他已经很辛苦了,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了,而且留宿宫里也不方便。
                嗯……今天就算了吧,周棠想,明天他要是过来的话,我就不骂他了。
                他要是给我带甜糕,我就不生气了。
                他要是再摸摸我的额头,我就彻底原谅他……
                周棠这么打算着,抵不住头晕脑胀,随手拿了床边凉了的药,捏着鼻子喝下去,之后又沉入了黑甜乡。
                可是他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也没见到小夫子的影子。
                留了三碗药准备让小夫子来喂的周棠,一怒之下摔碎了所有的药碗。
                芸香要去打扫那满地狼藉,被他轰了出去:“滚开!不要你收拾!你给我出去!”
                “殿下,您的烧还没有退,太医说这药不能断,不吃药的话,病怎么会好呢?”芸香还要苦口婆心地劝,被周棠狠狠瞪了一眼,没办法,只好退出去。
                周棠缩在被子里,握着胸口捂得发烫的踯躅玉兔,气哼哼地说:“你不来是吧,铁了心不来是吧,好,那我就是不吃药,我病死给你看!”
                生病中的周棠越发无理取闹,他不相信洛平会真的丢下他不管,就故意断药。
                他觉得,若是小夫子知道他这么不听话,一定会过来教训他的。
                只要他来,他就乖乖吃药养病。
                然而第三日洛平还是没有来。
                周棠的病又加重了,也没有力气发脾气了。
                他只听见外面传来很嘈杂的犬吠,吵得他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迷迷糊糊中又做了噩梦。
                梦里面的小夫子浑身是血,还冲着他微笑说:“以后我不能来看你了,殿下,你一个人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任性……”
                他在梦里魇住了,吓得浑身冰凉,可就是醒不过来,无论他怎么呼喊,小夫子就是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往黑暗里去了


              IP属地:浙江37楼2014-08-28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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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回答:“摔伤而已。”
                  芸香知道这是敷衍,在宫里混得久了,她别的本事没有,套话的本事是厉害的:“大娘你不要骗我,我见洛大人手臂上的伤口深得很,不像是寻常摔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老妇见忽悠不过去,又改口:“确实是咬伤,不过老爷不让说……”
                  “大娘,您不必防着我,我与前堂那些达官贵人不一样,我不是来试探什么或者献殷勤的,我是真的担心洛大人的身体。您瞧洛大人不是亲自见我了吗,说明他也不防我吧,只是我看他似乎倦极,不想多打扰,才来问您的。”
                  洛平平日待人虽温柔有礼,却冷淡疏离,鲜少与人在内室谈话,老妇见她确实跟老爷很亲厚的样子,想来是可以信任的人,便松了口:“姑娘,不瞒你说,我家老爷身上的伤,都是让狼狗给咬的。”
                  “狼狗咬的?”
                  “是啊,咬得全身都是伤,昨天大夫给换药的时候我偷偷看了眼,好几处挺吓人的口子,都是让狗牙撕的!”
                  “哪里的狗这么凶狠?”
                  说到这个老妇冷哼了一声:“哪里的狗?全天下就那皇宫里的狗最凶最狠!咬了人还不能喊疼!不能伸冤!”
                  芸香心里一惊:宫里的狗?宫里哪来的狼狗?转念再一想,已有了些头绪。
                  昨日下午,中厩监附近吵吵闹闹的,听到好几声犬吠,当时她也没在意,现在想想,洛大人莫不是就是在那边伤到的?
                  回到宫里,芸香先去了中厩监,她打听了一些事情的细节。
                  听中厩监的管事说,昨日洛大人不知怎么弄死了六皇子的一条狗,那条狗似乎有疯病,一直被关在笼子里。之后六皇子手底下的狼狗就伤了洛大人,据说是意外。但那管事掩嘴叫她当心点,他说那疯狗原本是要送去浮冬殿的,六皇子绝非善意。
                  她心里有了底,但还是谨守着对洛平的保证,没有多嘴。
                  进了主子寝殿,周棠似乎刚醒不久,听见她的动静又要发火赶她走,这回芸香却不理他。
                  她跪在床前,把洛平写的书信递上去:“殿下,您可以不听芸香的劝,但洛大人的亲笔信,您好歹也看一眼吧。”
                  一听是洛平的信,周棠立时坐了起来,忍着头晕眼花,连忙把信纸展开——
                  七殿下亲启:
                  听闻殿下近日抱恙,却不肯用药,洛平深感失望。
                  洛平十年寒窗一朝入仕,求的是为朝廷为天下倾尽绵薄之力,没有余力去辅佐一个只会作践自己身体的懦弱皇子。
                  不过一场小病,殿下就如此无理取闹,将来必然是欺软怕硬、只会躲在别人隐蔽之下的胆小鼠辈。恕洛平直言,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学生,更不配与我论江山谈社稷。
                  望殿下好自为之。
                  慕权敬上
                  周棠刚看完就把信给撕了,大小纸片从天而降,令芸香一愕。她不知那信里写了什么,竟没让殿下欢喜,反倒更加生气了。
                  “慕权,慕权,好你个洛慕权!你要升官,就去巴结能让你做大官的人吧!你看不起我,又何必来招惹我!大骗子!伪君子!”
                  骂完这一通,周棠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半晌,他对跪在地上发懵的芸香说:“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拿药啊!”
                  “啊?哦,是,奴婢遵命。”
                  芸香一头雾水地把药端来,周棠二话不说就喝个精光,喝完就要吃东西,一幅怒气冲冲但精神十足的模样。
                  周棠吃饱喝足,又叫芸香拿了浆糊过来,自己把刚刚撕碎的纸张一点点粘了起来,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他还是十分恼火,不过没有再把自己好不容易粘起来的作品撕掉。
                  他知道这是洛平用的激将法,他要把它留作证据。
                  等到他有一天执掌江山,他就要把这封信拿出来嘲笑他:“看,你当年如此瞧不起我,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听我的话?”
                  他知道洛平喜欢做官,虽然那人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但他感觉得到,那人喜欢权势,喜欢把权势攥在自己手中,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他就要做那个唯一能升他的官罢他的官的人。
                  让他再不能这么激将自己,再不能这么教训自己。
                  再不能,这么丢下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夫子,我不会再躲在你的庇护下了。


                IP属地:浙江39楼2014-08-28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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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孩提远
                    洛平躺在床上,在脑中描画着周棠看到那封信的样子。
                    他会气得把信纸撕掉吧,或者留下来,作为以后证明自己的证据?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脑海里那孩子的每一分神态都清晰无比,画面那么生动,竟让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周棠是个很坚韧的孩子,会任性耍脾气,但绝不会示弱认输,不会轻易被击倒。所以,洛平觉得自己对他不能太娇纵了,言辞激烈一些,应该不妨事。
                    可仔细想来,又觉得有些失落。
                    那是个他一手教导的孩子,他喜欢他的孩子气,私心上他一点也不希望他成长为那个精明决断的周棠。但他也知道,那是个必须坐上龙椅的男人,他的身边,不该有依靠。
                    洛平不会让自己像当年那般自负了,以为自己可以为他撑起半边天,到头来,却发现那人早已不需要他的支撑。
                    怪他,是他太贪心了,贪了权势,还要贪人心……
                    胡思乱想得多了,心境也跟着起伏,前生与现世夹杂在一起,排山倒海的记忆,弄得人越发昏沉。
                    “大夫!大夫快来呀!老爷他又发高烧了!还有这里的伤口,好像已经溃烂了,怎么办啊大夫!”
                    “孙大娘,你别慌,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人都瘦了一圈了还没事?快让大夫看看!”
                    大夫拎着药箱过来给他诊治,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道:“不成,还是得把这一片的烂肉都剜掉,不然这伤口还得恶化下去。”
                    “剜掉吧,都剜掉吧。”洛平说,“剜得越干净越好。”
                    如果能把那些旧事也从心里剜得干干净净就好了。剜肉的剧痛中洛平这样想着。
                    这样的痛,总比陈年累月的溃烂要轻松许多。
                    周棠乖乖吃了两天药,身体好了很多,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甚至还能偷跑到竹林里拉拉弓练练剑。
                    清晨,他扎了一个时辰马步,耍了一套简单的剑法,觉得神清气爽。抹掉头上的汗珠,他回到浮冬殿,瞄了几眼桌上那张粘得歪歪扭扭的书信,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了,抬腿就要去翰林院。
                    芸香一见他这架势,连忙拦在了门口。
                    周棠挑眉:“你这是做什么?”
                    芸香道:“殿下,您的病还没全好……”
                    “我的病早好了。”
                    “可是洛大人他……洛大人他要准备应对大理寺的考试,比较忙……”
                    “他忙不忙与你何干?”周棠有些不高兴,“芸香,你干嘛非拦着我去见他?你跟他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问这句话的时候周棠其实在心里暗骂着“色鬼小夫子”,可听在芸香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洛大人的伤,还有六皇子的预谋到底该不该说呢,她了解洛大人的苦心,他怕自己说出来之后,周棠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皇子之间起冲突终究是不好的,更何况七皇子这边还没有靠山……
                    见芸香迟迟不回答,周棠更加疑心:“怎么?你们真有事瞒着我?”
                    芸香有些慌乱地劝道:“殿下,您还是不要去翰林院了吧。”
                    周棠哼了一声:“翰林院怎么了,别说他现在还没升官,就算他真的进了大理寺,我堂堂皇子难道还没资格去找他么!”
                    “不是这个意思!”芸香急了,把心一横,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想到那人身上狰狞的伤口,她就觉得一阵难过,声音都带着哽咽:
                    “殿下,你听我说,洛大人不在翰林院,这些天他都抱病在家,根本连下床走动都做不到!”
                    周棠乍一听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他生病了?”
                    芸香摇头:“并不是生病,是负伤。”
                    周棠吃了一惊:“负伤?他怎么会受伤?谁伤了他?”
                    芸香四下看了看:“殿下,我们进屋说。”
                    之后芸香便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棠:六皇子如何带了疯犬进宫,洛平又是如何被狼狗袭击,现下他的伤势如何……
                    原本她以为自家主子听过之后定然沉不住气,不是要去洛大人府上探望,便是要去找六皇子理论,她甚至已准备好劝他的说辞,谁知周棠的反应意外地冷静。
                    他只是拈起了那张支离破碎的信纸,指着上面一处角落说:“这是他的血,是吗?”
                    芸香愣了愣,凑上去看了眼,发现在纸张的边缘,晕染了一点极浅淡的红痕,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回道:“嗯,可能是洛大人腕上的纱布蹭上去的。”
                    周棠把纸张放回了原处,像对待一件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他受了很重的伤,但这并不是他不来看我的理由。他还被父皇威胁过,是吗?他让你守着我好好养病,让你什么也别对我说,是吗?”
                    “……”芸香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棠用的是问句,却并没有在问她。
                    他今日去过竹林。那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竹林里多了一处微微凸起的土包,他已知道,那里面埋了一个宫门侍卫的头颅。
                    洛平为了他,背负了那个人的枉死。
                    洛平为了他,承受了六皇子的嫉恨。
                    “不要把我当傻瓜……不要把我当一无是处的小孩,小夫子,我不会再做让你失望的事……”
                    芸香听见自己的主子轻声喃喃,她望向他,本欲出声安慰,要说的话却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不是一双十岁孩童的眼睛。
                    芸香为那双眼中的杀伐狠戾而胆颤。从这一刻起她明白了,自己的主子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
                    即使需要,也只能来自于一个人。
                    ————


                  IP属地:浙江40楼2014-08-28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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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棠兴冲冲地把自家小夫子的衣裳解开,前阵子那一圈圈的绷带已经剥离了,只留下赤裸裸的伤口,缀在面前这具身体上。
                      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小夫子是很文弱的,至少穿着衣服的时候给人这样的感觉,现在他发现那纯粹是错觉。
                      虽然比不上xi武之人那样孔武有力,但洛平的身体也很结实匀称,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瘦,指腹按压上去,肌肉也很有弹性,全然不像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周棠不禁想,小夫子从来没有打骂过他,若是哪天真的发起火来要揍他,说不定自己还未必吃得消呢。不过,怎么才能惹得他大发雷霆也是个问题……
                      心里嘀咕着有的没的,周棠下手稍微重了些,引得洛平一阵轻颤。
                      周棠赶紧收了手劲,就见那处新长出的嫩肉上给按出了一块红印,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小夫子,我轻点,轻点,呼……”边说他边给伤口吹气,把药膏均匀地抹上去。
                      凉凉的药膏很快压住了疼痛,洛平劝慰道:“没关系,不是很疼。”
                      他一劝,周棠就蹬鼻子上脸了:“什么不是很疼,看你抖成这样。疼的话就要告诉我啊,闷不吭声的,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舒服?”
                      洛平懒得跟一个恼羞成怒的人争辩,捧起书来继续看,随他怎么折腾。
                      周棠自觉没趣,只好专心搽药。
                      涂抹到腰间的时候,洛平忽然大大瑟缩了一下,口中逸出一声极低的呻吟,把周棠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痛?”
                      洛平以书遮脸,摇了摇头:“不,就是有点……痒。”
                      难得见到自家夫子不好意思的样子,周棠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么怕痒啊。”
                      洛平不答。
                      周棠忍住笑:“好了,我不闹你了,还剩下最后一点药膏,小夫子你翻个身,让我给你后腰那一处伤口上完药。”
                      正好洛平此刻不想面对他,闻言翻过身去。
                      周棠挖出最后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愈合的伤口上。
                      洛平硬是忍着麻痒没有吭声,只不过身体本能的反应忍不过去,腰上还是止不住地颤,颤得本来一心上药的周棠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触摸到的腰肢有着少年人的柔韧,背部的脊柱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无伤的地方皮肤细滑,周棠越摸越上瘾,竟舍不得离开。
                      感觉到后背那只手的动作,洛平略感疑惑:“小棠?”
                      “嗯……”
                      听到洛平这样叫自己,周棠反倒更加恍惚了。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顺着脊椎一点点游走上去。
                      栀子花的味道诡异地馥郁,熏得他有些发昏,也不知怎么的,看见那微微耸起的蝴蝶骨,他就想去咬一口。
                      “小……唔……”
                      蓦地被咬了一口,洛平整个僵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周棠伏在他身后,压得他无法翻身。
                      “小棠!”洛平急怒,管不了那么多,用力翻过身来,一下子把周棠掀了下去。
                      “哎呀!”周棠从床上跌下去,也有些发懵,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脸上发烫,像是又要生病一样。
                      洛平草草穿上衣服,板着脸下逐客令:“药膏用完了,你该回去了。”
                      “哦……嗯。”周棠爬起来掸了掸衣裳,诺诺地说,“那我先回去了,小夫子你好好休息。”
                      看他那神色,根本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他走之后,洛平心中烦乱,扶额暗骂:周棠还那么小,我这是在做什么!已经错了一次了,还要重蹈覆辙么!洛平啊洛平,你怎么这么不知长进!
                      他自我唾弃着,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两回人间路,他想,若说这一遭有什么是他半点不能掌控的,大概就是自己这颗死不悔改的心了吧。
                      一种深深的绝望感涌上来,洛平知道自己是逃不出这个魔障了。
                      覆水难收。
                      已经为那人付出的,即使重新来过,也只是付出得更多而已。
                      洛平康复后不久,就接受了大理寺卿的考试。
                      周棠难免有些担心。
                      他见洛平枕边床前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闲书,从没看他好好读过那什么《大承典则》,而且这一个月来他都是抱病在床,压根没有能力专心复xi,真不知会考成什么样。
                      反观洛平,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周棠暗地里问他有没有把握,他笑笑,语气轻松:“没点本事,我怎么做帝师?”
                      结果也的确证明了他很有点本事,大理寺卿捧着几乎完美的答卷呈给了皇上。说是几乎,因为洛平有一道题目空着没答,而是在旁边做了批注——
                      典则第三百零一款所述有遗漏,此案可断却不可判。
                      


                    IP属地:浙江43楼2014-08-28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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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统廿四年冬,太子周枫病逝。
                        朝中各股势力再次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子的幕僚纷纷谋划着另投明主,此时尤以三皇子周朴最为活跃,他以礼贤下士的姿态四处招揽能人,府邸整日门庭若市。
                        与他恰恰相反的是二皇子周柠。自太子去世后,周柠始终闭门不出,谢绝任何来访。奇怪的是他这一方的支持者并不比周朴少,甚至还有原太子的幕僚主动要效力于他。
                        在新的太子人选中,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呼声最高,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在忙于应付家族里的期盼与要求,即使没有争皇位的打算,也不得片刻清闲。
                        此时的秣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整个漩涡的中心,就只有一个人最悠闲自在,那就是七皇子周棠。
                        扫荷轩。
                        “小夫子,你又要考我么?”
                        “哈,在我看来,较之老三那种高调的作派,还是老二更聪明更能洞悉事态。老三虽然招揽了不少支持者,看似羽翼丰满,其实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要说太子之位,最终还是父皇说了算,可他现在算是把父皇彻底得罪了。”
                        “太子丧期未满,老三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挖墙脚,说明他始终没有把太子放在眼里,甚至还有点盼着他死的意思。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就是大哥,他是绝对不会青睐这样不念兄弟之情的皇子的。”
                        “而老二就厉害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为太子之死伤心难过,至少他做出了服丧的样子。表面上闭门谢客,实际上暗中笼络了不少太子的死忠,我才不信他那个小宅院像外面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呢。”
                        “不过啊,小夫子,我觉得他们这些做法其实都没什么大用处。”
                        “……”
                        “怎么?你不信我看出来了吗?”周棠唇角弯弯,颇为自负的样子。
                        “我可不会那么肤浅地看待这件事,要我说,父皇根本早就做好打算了。”
                        “在他立周枫为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我说得对吗,小夫子?”
                        “……”
                        料峭春风拂过对面的白瓷碗,碗里的茶水荡开一圈圈涟漪,一根立起的茶叶旋转着沉了下去,轻轻落在碗底。
                        星目流转,独坐在那里的少年板起脸,不满道:“小夫子,你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呢。我说得这么辛苦,你不奖赏我一下吗?”
                        依旧是一室沉寂。
                        少年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怨怼。
                        已是一年过去了……
                        小夫子,时间实在过得太慢,剩下的九年,你还要让我空对一碗清茶自言自语吗?
                        你怎么忍心呢!
                        我周棠发誓,若是再让我遇上你,我一定耍尽无赖把你缠住。
                        什么九年十年,都滚一边去!
                        你一日是我的小夫子,终身都别想逃掉了!
                        ————


                      IP属地:浙江50楼2014-08-29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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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棠坐于马上,一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手中的缰绳被捏得嘎吱作响,他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生怕这是什么幻觉。
                          那人就跪在他的马前,声音清冽喊他“七殿下”,在距离皇城不过十里的地方,说已恭候他多时了。
                          多时?是有多久呢?一个时辰,一天,或是一年?
                          “起来吧,你……等我多久了?”
                          “回殿下,不多不少,一年。”洛平遥指官道边的一处房屋,那里杏花盛开如雪,“殿下不去鄙人的酒肆休息一下么?”
                          在众人面前,洛平仍是一副谦卑的姿态。
                          周棠忽然觉得很嘲讽。这多像一个笑话啊。
                          他在城中等他回去,他在城外等他出来。心心念念了那么久,日夜忧愁,其实不过一个十里,一个一年而已。
                          重逢的喜悦令周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在那份喜悦中,也掺杂了他整整一年的怨恨:这个狠心的小夫子,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宫里!而他自己居然在外面逍遥地开起了小酒馆!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奇怪之处:洛平在北城门等他出城?皇城四大城门,他为什么偏偏就在北城门?何况他今天本来是要从东门出去的,完全是临时起意改了行程,如果他还是选择从东门出城,那么洛平岂不是要空等了吗?
                          这是巧合吗?还有他在北门开了一年酒肆,也是巧合吗?怎么感觉,好像他一开始就料到会有此局面了。
                          “小……呃,洛平,你怎么知道我会走北城门?”
                          “算的。”洛平答得高深莫测。他洞悉前尘往事,怎么会不知道周棠要去哪里,要从哪个城门出来。
                          “算的?这怎么算?”周棠狐疑道。
                          “东汉有诸葛孔明可观星相推命数,为何我就不能呢?殿下,我还懂得许多奇门术数,不如殿下带上我一路同行可好?”
                          周棠只顿了片刻,立时反应过来。
                          这人半真半假地回答,有一半是在做戏。戏目是一个被罢官的落魄书生,想要借此机会攀附上皇子殿下,给自己另谋出路。
                          出于报复,周棠赌气回绝道:“本王不缺侍从,为何要带上你这么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还是个大色鬼,一个不负责任的半调子。”
                          纵然被这样贬低,洛平半点不着恼。他上前几步,握住周棠的左手。
                          仰望这个高坐在马上的孩子,他温和地笑着说:“为何不带上我呢?我虽不是卧龙那样的能人,却也同样可以为殿下效力啊。”
                          “你能帮到本王什么?”
                          “我可以帮助殿下……”洛平执起他的掌心,“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复立乾坤。”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定。
                          体温从手掌传递过来,是那样让人怀念的触感。
                          当然,即使他此刻什么也不说,周棠也一定会带上他的。就算绑,他也要把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对小夫子的话也颇感兴趣,他确实感觉得到,小夫子好像总能预知什么。
                          也许,他真的可以反排命格、复立乾坤呢?
                          他们一行人在洛平的酒肆休息过后,精神抖擞地再次上路了。
                          这回周棠不肯再骑马,他坐进了马车,还把小夫子也硬拉进马车里陪着他。
                          洛平拗不过他这个“越王”,只能顶着其他侍从诧异的眼光坐上马车。
                          周棠几乎是扑到他身上的。
                          洛平差点坐不稳:“小棠,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一点王爷的样子吗?”
                          “小夫子,我就知道,你肯定逮着机会就要管教我的。”
                          “……那你还敢把我拉进来?”
                          周棠把头埋在他的颈边细细嗅着,半晌仰起脸来,眉眼弯弯:“死鬼,你想不想我?”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想笑的,洛平却觉得喉中有什么哽住了。
                          他的小棠成长得真快,仅仅一年,个头已经窜到他的脖颈了。手臂不由自主地拥上少年的身躯,他回答,“嗯,我很想你。”
                          周棠忽然不说话了,只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了?”洛平问。
                          “没什么。”周棠摇了摇头,忍下了那漫到眼眶的潮热。
                          路途颠簸中,洛平想起上一世的情景。
                          当年他回到故乡,一年后周棠来了越州。
                          但他那时候因罢官而倍受打击,整日浑浑噩噩,自己的未来都是空白,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周棠。而且那时他只是对这个孩子有些怜惜而已,并没有对他抱有太大期望。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是为协助周棠而来。只为周棠,所以他没有半点迷惘。
                          为了掩人耳目,他已在皇城外隐姓埋名了一年,如今是时候了,是时候带这个孩子去领会海阔天空了,他的小棠,绝不会是一只井底蛙。
                          这是个悠闲惬意的旅程,周棠心情始终很好。
                          心情好的时候他就拉着洛平在马车里说话,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就与洛平骑着马并排同行。踏着一路春光,他们渐渐接近了越州地界。
                          这一日,周棠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洛平他的家人在越州的什么地方,是怎样的。
                          洛平说其实他家在越州的边缘,距离主城还是挺远的。
                          “是靠近辉州交界那一带吗?”周棠问。
                          “不,是另一边,靠近西昭的那一边。”洛平回答。
                          “小夫子,我们先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正巧让我绕着越州绕一圈,也好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周棠振振有词。
                          “不行,你一个王爷,会吓到他们的。”洛平不同意。
                          “谁说我是王爷了?我不是你的学生小棠么?”
                          “……”是的,小棠耍起无赖,总是很管用的。
                          “你不答应,我就用王爷的身份去吓唬他们。”
                          “……”一年不见,这孩子要挟人的本事也是突飞猛进。
                          洛平无奈,只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夫子,你曾经提过的落凰,就是这个女人吗?


                        IP属地:浙江53楼2014-08-29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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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断红尘
                            洛母此刻正坐在房中的小桌边,拉着洛平的手絮絮地说话。
                            周棠就着窗棱的缝隙,看见她要往小夫子的手中塞一样东西,可是小夫子推辞着怎么也不肯收下。
                            洛母埋怨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就这样糟蹋为娘的一片心意吗?”
                            洛平摇了摇头,把那件东西放回桌上,周棠这才看出来,那是一只香囊,一只典型的西昭式样的香囊。
                            洛平说:“娘,这香囊的味道太特别,我又是个男子,带着难免引人注意。”
                            “这有什么的,你父亲不也戴着一个吗?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被什么人取笑,再者说,这种香囊味道清幽,半点女气也没有,怎么就不能戴了?”
                            “哎,与其送给我这个不识货的,不如您送给蘼儿吧,她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那丫头的香囊都摆满一大箱了,你爹宠她,每次做生意回来都给她带好些小玩意,倒是你,孤身一人背井离乡的……”
                            “可是娘,我真的不能收下它。”洛平很是为难,有些欲言又止,“它……它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洛母不高兴了,扁了扁嘴说:“瞎讲八道!我们西昭的香料从来都是趋吉避凶的,还没见过有谁说会带来灾祸的。你当真一点也不了解为娘的苦心吗?”
                            “……”洛平见母亲动怒,不敢顶嘴,只得低头听训。
                            “你祖父苦读一生圣贤书,临了也没考取功名;你父亲当年也是几度求官不得,不得已弃文从商;到了你这一代,好不容易考上了状元,谁承想没几年就被罢了官。我找人算过,说是洛家祖先不知做了什么孽,煞了子孙命中的官运。这香囊和你爹那个都出自西昭国师之手,当年他赠予我时说过,戴着它可保官运财运亨通,保一生平安的。”
                            “娘,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怎可轻信……”
                            “平儿!不准这样说国师!”洛母呵斥道。
                            “是,孩儿知错了。”洛平连忙道歉。
                            周棠在外面听着,虽说对小夫子被训的模样很感兴趣,可他还是抓住了更重要的事情:西昭的国师?小夫子的娘亲与那样的人有交情,想必在西昭的地位也不简单。
                            正想着,房里隐隐传来啜泣声,周棠凝神看去,原来是洛母被气哭了。
                            洛母有没有真的掉眼泪他是不知道,不过他知道,洛平现在是真的慌了。
                            洛母嘤嘤说道:“你这孩子实在固执,娘的话你就是不肯听吗?你父亲身上佩戴了那个香囊后,做生意太平多了,别家会被盗匪洗劫,他却一次都没遇上过。娘见你不如意,也是为你好,没想到你竟然……”
                            “好了好了,娘,想来这香囊确实是有些功用的,我这就佩戴起来。”
                            洛平一边哄着她一边把香囊收进了怀里,洛母这才止住了哭泣。
                            又交待了几句,洛母便回去了。
                            周棠在外面扒了一会儿,被一阵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犹豫着是退回自己房里呢,还是继续找小夫子。
                            这时候他瞧见小夫子把那个香囊拿了出来,愣愣地看了会儿,长叹一口气,就要放在烛火上烧了。也不知怎么的,周棠突然看不下去了,推窗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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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56楼2014-08-29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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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平听见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香囊就掉在了地上。
                              周棠眼疾手快,上前把它捡了起来,拍拍灰尘,放在鼻端嗅了嗅道:“很好闻啊,是股清香呢,一点也不腻,很适合你啊小夫子,为什么要烧掉?”
                              烛光下,洛平的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周棠直直盯着他,竟发现他目光在躲闪。
                              周棠把自己的枕头放到床上,爬上去冲他招招手:“小夫子我们一起睡吧。”
                              洛平收拾了一下情绪,走到床前正要劝他离开,被周棠拽住胳膊跌下来。
                              “小棠!”
                              “小夫子,别赶我走好不好?我都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了。”周棠可怜兮兮地说。
                              洛平听了他的话全身一僵:“你一直在外面?”
                              “是啊,我听见你被你娘狠狠训了一顿。”周棠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他想知道他为何坚决不肯收下这个香囊,可见他脸色煞白,立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握住他的手道,“小夫子,你的手好凉,快到被窝里来吧,我给你捂捂。”
                              洛平此刻就像丢了魂似的,任周棠把他揽进被子里。
                              那只香囊就在两人的枕头中间,身畔萦绕着小夫子和香囊的味道,周棠觉得很安心,很快就要昏昏入睡。
                              手被那孩子揣在怀里,全身慢慢回暖过来,洛平把目光挪到周棠的脸上,贪婪地看着。
                              这个周棠还是少年模样,脸颊已有了较为深刻的轮廓,但下颌仍有些稚嫩。
                              幸好,他还不是当年那个一道圣旨把他打进无赦牢的君王。
                              那时候洛平怎么也没想到,这只母亲赠与的香囊,竟成了令他罪上加罪的铁证。
                              他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发现无论他说什么那人都不会听了。
                              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如果他现在就向他辩解呢,在他还对自己满心信任的时候,会不会减轻他的罪名呢?
                              “……小棠。”
                              “嗯?”周棠有些迷迷糊糊的。
                              “小棠,你醒一醒。”洛平推了推他,“陪我说说话。”
                              “唔,好。”周棠强打起精神,揉揉眼睛望向难得任性的小夫子,“怎么了?”
                              洛平踌躇道:“小棠,你好好听我说。”
                              “嗯,我没睡,我听着呢。”
                              “我的母亲……她是西昭王族的血脉,当年爱上了我父亲,便义无反顾追随他来了大承,如今已和西昭彻底断绝了关系。我和我爹的香囊是她那年私逃出来时,西昭的国师赠与她的,说是可保一生平安富足。国师亲手制作的香囊气味很独特,只有西昭王室才能佩戴。说来也真是神奇,母亲带着香囊,竟真的一路避过了王族的追捕,后来这件事渐渐平息下来,父亲的生意也兴隆起来,而我也考取了功名。”
                              “原来洛夫人出身西昭王室啊,难怪会有这样珍贵的香囊。不过要我说小夫子你考取功名才不是什么香囊的功劳,”周棠皱皱鼻子说,“你是真的有真才实学,而且一定是有神明把你派来我身边的。”
                              洛平笑了笑,心说确实有人派他来,不过不是神明,是个大判官。
                              “小棠,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相信我,不管我的母亲是什么身份,我是大承的子民,这一点不可磨灭。我承认我贪权,我想做大官,但我永远不会做背叛大承的事情。”
                              “这么说,小夫子你是怕我怀疑你私通西昭王室出卖大承吗?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你真是杞人忧天了。”
                              “是,我杞人忧天了。”洛平苦笑。
                              若真是杞人忧天,那当年又是谁给我降下这项罪名的呢……
                              周棠拎起那只香囊细细看着,绢面上绣着两只可爱的灵兽,看得出来那是一公一母,神气活现的,很是别致。
                              不知他又想到什么,突然翻过身来压在洛平肩上:“小夫子,我问你啊,这个香囊这么好,你会不会把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以后的妻子?”
                              “什么?”洛平还没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或者你心中已经有要送的姑娘了?你在进京赶考之前有没有个青梅竹马什么的?她有没有让你考取功名之后回来迎娶她?有没有‘衣锦还乡日,洞房花烛时’之类的约定?你会做一个负心汉吗?”
                              “……”洛平斜眼看他,“小棠,你又在看许公子的小说了吧。”
                              周棠缩了缩头:“嘿嘿,路上买了本许公子的新书,叫《蒹葭记》,说的是……”
                              洛平敲了他额头一下,佯怒道:“好的不学,尽看这些淫词艳曲。”
                              “小夫子你要看吗?我可以借给你。”
                              “……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
                              洛平无奈,心中那点伤感就这样被弄得烟消云散了。他轻轻拍着周棠,像在哄一个孩子。周棠想要表示不满来着,结果因为太舒服了,很快就睡着了。
                             


                            IP属地:浙江57楼2014-08-29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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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周棠与洛平向洛父洛母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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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棠接过酒坛愣了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洛蘼讶异道:“怎么?你居然没有看过许公子的《蒹葭记》吗?我这是在为你送别啊,书里的祝莹莹就是这样送别那个负心汉的啊。”
                                噗——不知是谁笑了出来。
                                其他人笑也就算了,周棠看见小夫子也在笑他,脸上不禁红了红:“什么负心汉,我才不是什么负心汉!”
                                说完拉着洛平就往外走,不理会洛蘼在背后的调侃。
                                洛平安抚道:“别气了,我妹妹跟你开玩笑的。”
                                “哼,我才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反正我不会是负心汉的,谁对我好,我就十倍百倍地回报他,小夫子你要信我。”
                                他脸扬得高高,手攥得紧紧,洛平抿着笑,回握住他的手:“嗯,我信。”
                                临出小院时,周棠望了一眼那满园的红梅,问洛平:“这梅树是什么品种,竟能开出这样轰轰烈烈的气势?”
                                洛平也回望了一眼,答道:“红尘。这些梅树叫红尘,来自西昭。”
                                “哦,名字真美。”周棠赞叹。
                                小院的门扉在他们身后阖上。
                                洛平被周棠牵着往前行去,把那片往日红尘,断在了身后。
                                注1:取自《诗经-采薇》。原文: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其中“常”通“棠”。大意:什么花开得那么盛?那是棠棣之花。路上离去的是什么车?那是君子的车驾。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这一巴掌,洛平终究没有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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