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特别深的夜晚了 冷冷清清的街道看不见一个人影 尽头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孩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 刚好遮住膝盖的大短裤下面 两条干瘦的小腿被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
他低垂着一双狭长的眼睛 慢慢地往前走 看见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蹲在街边 一只眼睛瞎了 黯淡无光 另一只眼睛却亮晶晶的
他慢慢蹲下来 摸了一下那只狗的头 然后起身继续朝前走 一张脸看起来没有目的 也没有方向 而那只狗呢 也站了起来 固执地跟在他后面 甩也甩不掉
这样深的夜 只有他们俩的影子拖得很长 我蜷在瓷砖铺成的冰冷的阳台上 偷偷地瞅着

这个夜晚我特别难过 我的爸爸妈妈都睡着了 还有那只窝在我床上的 灰白色的猫
真的很安静 只听得见那只大钟缓慢行走的声音 我手里还轻轻抓着那只白色的翅膀 是的 是我做的 我做了很久很久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可以一直到现在 到了我这个都不再年少的年纪了 我还是没能完成 只有一只 很大 很白
其实黄昏的时候 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我乖乖吃完了所有的晚饭 然后就扑进了我的房间 我想 可能我应该给自己插上一只翅膀了 可是我发现 我总是做不到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好一个人坐在阳台上 腿都是冰凉的 一直看 一直好好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我坐了多久 身子都有些麻了 那只瞎了眼睛的狗 还是一直坐在对面的街边 刚下过雨的天空就像抹布一样脏兮兮 那只狗的毛也还是湿的 一缕一缕粘在身上 他的姿势就好像一座雕塑 直到那个男孩子出现
他看上去特别普通 可是又不普通 你说 谁会在三更半夜走在空荡荡的街上 还低下头去摸一只脏兮兮的 只有一只眼睛的狗呢
可是我看见的这一刻 却让我更想 更想 更想 更想
为了想要得到自由 在我身上插上翅膀

我抚摸着自己粗糙的皮肤 感觉到整个人就像一具病入膏肓的干尸 再也没有一点光泽 我赤着脚 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这次我没有吵醒任何人 我发誓
我当然没有忘记带上我的翅膀 当我打开门 却看见一片雨 就这么铺天盖地的朝我涌过来 我害怕 但是早就没有了后退的力气 当我踏出第一步 冰冷的水泥地面覆上脚底 我就知道 这一刻 我离我的梦越来越近了 这一个 那件事情后就开始的 好多年的梦
干净的空气灌入鼻腔 我闭上眼睛 仰面朝天 那些雨就像蜘蛛丝一样 慢慢织满了我的整个脸 整个已经腐烂的身躯 他们跟我脊背上不断涌出的液体混为一体 缓缓向下流 我再次睁开眼睛 果真 又看见了那只狗 他又蹲回了街道的对面 我早就知道 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容他 丑陋的模样 黯淡无光的独眼 我走向他 我拥抱着他发臭的身体 左手又举起了我的翅膀
它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只是几片单调的纸板 很多年了 被我撕了又剪 剪了又撕 末端是 一块闪闪发光的玻璃片
我对自己说 你就快要得到自由了 你就快要飞了 顺便带上这只可怜的 没有人愿意要的狗

这是最后一次 我为自己插上翅膀了 我端详着它 微微笑着 嘴里还含着一缕被雨打湿的头发 我垂下头 举起了它 刺入脊背的那个洞里
这个瞬间 我的感觉很微妙 好像回到了一切的开端 一片靠近海洋的沙子地 一个脸上有无数疤痕的男人 他每天都带回来各种各样的尸体 他设计每一个人的动作 最后把他们缝在一起 成为一个柱子 他低下头微笑着告诉我 这是最美丽的人体图腾 他说 我会是这个图腾的翅膀 最终的 最珍贵的非卖品 每次想到这里 我总是一阵眩晕 低下头就呕吐了出来 还弄脏了那只狗 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只翅膀 终于骄傲地挺立在了我瘦削的脊背 我张大嘴巴 雨水灌进嘴里 我抱着那只狗 在不断跌坠下来的 大滴大滴的雨水里 发自内心地微笑着 那只狗却在呜咽 他舔着我后背的窟窿 我却感觉 脑子里的窟窿 一个一个 都渐渐没有了

她从没有死去 她只是一直在睡梦中从未醒 她想要的自由 却最终成为了她一切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