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天气晴好，尾巴悠闲地坐在万问居的门槛上，翘着小腿儿看对面做糖人。山的心情似乎不错，也就由着他去了。
刚泡上一壶茶，山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大叔，有人找你！”山应了声，手下却不停。待到来人进了大堂，茶水竟已准备妥当。那人也不客气，一抻衣袍便坐在了木椅上。
“在下徐叔海，早就听闻山先生有着盖世神通。今日徐某特地前来，是想借先生法力行个方便。”此人两鬓斑白，约摸五十余岁，右眼被黑布蒙着，独留一只左眼紧紧瞪视山。眼神中有试探，有嘲讽，甚至隐隐有凶煞之气。
“在下的族人住在西海的招摇山上，近些年来饱受野兽骚扰，还望先生能将法术略施一二，驱逐那些畜生，以保族人平安。”
企料山不为所动，只是轻掀盖碗，状似闻香般摇了摇头。
那徐叔海一怔，顿时剑眉倒竖，拍着桌子逼问道：“山先生莫要看我生得粗鄙，在下的祖父可是先帝钦点的镇海大将军，世代族人习武开山。我要想夷平这万问居，可是一眨眼的功夫。”
“倘若徐先生当真如此勇猛无敌，那又何必来求我这等小民。”山平静地看向对方，眼里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面对这种反应，徐叔海竟是哂然一笑：“哈哈哈哈，先生果然好气魄！在下刚才言语失当，还望先生多多包容。”……

坐在门槛上的尾巴看那捏糖人的回了家，再抬头见到太阳西斜，也就跑进屋帮忙。没想到山早已经收拾妥当，连那客人不知何时也走了。“大叔，今天的客人来求什么呀？看上去挺凶的。”
“都说了不准叫大叔……尾巴，这几天我得和海出去办事，你要好好呆在家里看着，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叔。”

在山海画室里，一个白发男子慵懒地斜躺在贵妃塌上，一只脚还不安分地踢了踢对面打坐的男人：“喂，你今天怎么这么安生啊。”
山“啪”地打了一下那只脚，回了句：
“没大没小。”
海笑着打量了一下山的表情，也假模假样地打坐。“尾巴说你今天接了客，快说说你又多了什么馊任务？”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了。”山继续保持坐姿。
“因为你召唤了我。”海抿了抿嘴唇，“我猜你并不只是想让我看你打坐吧。”
山终于睁开了双眼，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海却看出他的心情不错。“今天来的是招摇山上的人。”
“哦，招摇山我知道，就在……呃，就在西海。那里好像有不少金矿玉石，奇珍异宝。几百年前我去鹊山游玩的时候还远眺过的，算是个宝山。不过当年我只在那里见到了狌狌，没想到还有人住。”
山点点头：“本来确实只有狌狌住着，只是上任皇帝想要开拓边疆，探寻西海宝物，便派了一位徐姓老将军前往鹊山山脉，随即发现了这座宝山。先帝大喜，封他为镇海大将军，他的族人就留守在了招摇山。”

“我猜那群狌狌一定会和姓徐的拼命吧，据说它们世代只在招摇山生活。”
“开始的确是这样。狌狌恋家，在发现入侵者后，立刻奋力反击，以保全领土。而徐老将军本不忍残害生灵，希冀在开采与共存间做出平衡，倒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山突然端茶喝了几口。海噗嗤一声笑骂道：“别装老神棍了，快说快说！”
“嗯……那徐老将军有两个儿子，都是武斗高手，心气颇高，都想着要回京施展拳脚。后来听人说生吃了狌狌肉可以健步如飞，行动敏捷，竟是公然狩猎，还怂恿族人一同服下。”
“狩猎者越来越多，屡禁不止。狌狌惊惧之下，再次反击。也许是命中注定，在一次狩猎之时，两位公子竟全部遇害，被剖心挖肚，暴尸荒野。可怜老将军膝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将那群狌狌逐入附近的山谷，再无瓜葛。”
“如今那狌狌再次出谷骚乱，剩下的那位儿孙便前来求助，希望我能帮忙彻底驱逐。”
“这么说是那个姓徐的占了狌狌的窝，如今他的孙子还来求你灭了狌狌。这忙我们不能帮啊。”
山一听，笑着说：“难得你这么有正义感。只是人家找上了门，这便是一个命数，我们不妨去招摇山游历一番，感受一下人情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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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叔海再次登门的时候，月色尚未褪去。清脆的敲门声没有惊扰沉睡的村庄，却唤来了两个整装待发的男子。
“徐先生，这位是我找来的帮手，将与我们一同处理招摇山一事。海，这位就是徐叔海先生。”山简短地做了介绍，两人也就点头示意。
村内雾气弥散，露水沾湿了三人的衣袂。徐叔海走
在最前头，步伐稳健而迅速；山和海看似闲庭信步，却始终紧紧跟随。
三人一路无话。
他们不停地走着，脚下由光秃秃的地面变成了身后狭长的阴影。海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下却是在惊叹于此人的体力，转念再联想到徐族人有吃狌狌肉的陋习，不免又觉得这徐叔海面目可憎。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高大的身影突然停在了原地。海以为这人要行不轨之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听到徐叔海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二位果然是道行高深！不吃不喝连走了那么多山路，居然都不累趴下，不知有何妙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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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冷眼瞧着，呛声回应:“哼，反正不是用了你那龌龊法子。”
徐叔海倒也不恼，笑着往身后的草丛一指。“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山拉着海去捡了一些柴火，徐叔海就留下来布置些防野兽的小陷阱。待到山和海回来时，杂草碎石已被清理，留出了一块较为干净的空地。
篝火点起，星空下鸟兽的啼叫使三人间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徐叔海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方巾，里面包着几块青色的圆饼，散发出一股韭菜特有的香气。徐叔海大方地将那饼分给了山和海。
“这食材莫非是招摇山的祝余草？”海见了那饼突然眼前一亮，不由出声发问。
“不错，这祝余草是招摇山特有的植物，只要吃了它就不会再饥饿。”徐叔海颇为玩味地看向海，“虽然这不是什么仙药，但海先生要说它龌龊就有些不妥了。”
海自知理亏，也就讪讪地坐一旁吃那祝余饼。而待山尝了几口那祝余饼后，竟是出声赞叹：“这饼炸得鲜香松脆，时隔多日依旧油而不腻，不知是出自哪位妙人之手。”
听了这样的赞美，徐叔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饼是我内人做的，只是家常菜，随便吃。”
话中却透着浓浓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