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店里吗？”费好大的力气粘好已经快被扒开的表面，把心好好藏起来，总觉得那个时间还没有到。所以，选一个与那个时间无关的东西来说。 
 “不了，前两天你不是才去过。”高娅媛笑笑，又埋头看起了报纸。 
 “我还是去看看吧，那先走了。”师洋站起身。 
 “哦。”高娅媛眼睛也没抬，看着那些“市井故事”。 
 “砰。”门被关上，高娅媛把报纸合起来放在一边，把眼睛闭上了，过了好久，摸摸眼角，又是湿的。 

 站起身走到阳台。高娅媛看着师洋快步地走出小区的大门，消失在了拥挤着人群的街头，低头看看手表，也到时间了，自己该出门了。 

 其实不想把头靠在车窗上，头会被震得很疼，难受。高娅媛因为太累地关系还是妥协了，靠着窗子，斜着眼睛往外面看。 
 突然坐起身来，因为看到了Cake。歪歪斜斜的字体，却很可爱，是师洋写的，高娅媛还记得那时候他兴冲冲地拿着样板回来的样子，整个人都快乐的冒着水蒸气。 

 Cake是高娅媛和师洋一起开的服装店。名字是高娅媛起的，她说，做好看的衣服给别人穿，就像做一份很好吃的蛋糕，吃到的人嘴角会有奶油般甜蜜的微笑。师洋听完后，呵呵地笑起来，揉揉高娅媛的头发，像好朋友那样。

其实自己不是不想去店里看看，毕竟那里有像蛋糕店一样甜甜的味道，可是每次师洋提起的时候，都是要去医院的时间。 

 “高小姐来啦？” 
 “嗯，你还是要常来的，你妈妈也嘱托我要好好为你检查。” 
 “谢谢您啊。” 
 “没关系的，先坐——最近眼睛还觉得有些肿吗？” 
 “——嗯——好像是的。” 
 “化验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医生说完站起身走进资料室。 

 高娅媛望着桌上厚厚一叠的病例，有些出神。会不会像妈妈一样得那样的病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眼睛变得难看些，眼泪流得多一些。 

 眼睛变得难看些，眼泪流得多一些。 

 如果高娅媛跟那个叫师洋的人没有交集，一定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一定不会，但是现在，事实偏偏不是这样的。 
 还记得跟妈妈熟识的老医生第一眼看见自己时，不无忧虑地说：“先天性泪腺脱垂这种病啊，是遗传的。” 

 最让眼睛难受的那几个字，那个名次，那个术语，先天性泪腺脱垂。 


 “哎，怎么过来了？” 
 “我想过来不行吗？”师洋调皮地笑笑。 
 “你说我怎么那么信任你，竟然敢把钥匙给你。”话说出口，高娅媛才觉出里面的暧昧。侧过头看看沙发上的师洋，没什么异样，目光黯淡下去。 

 “我先进房间了，呆会儿去哪儿吃饭？” 
 “……” 
 “我问你话呢师洋同志！” 
 “啊……什么……哦对不起，呵呵，走神了。刚才说什么？” 
 原来跟自己在一起，还是会走神的。“哦，没什么。”高娅媛拉拉肩上的包，向里屋走去。 

 “Seven——今天晚上我做饭给你吃吧

高娅媛一惊，回头盯着师洋，轮廓在彩色电视机的光耀下乎明乎暗，很好看。突然有很多话想要问出口，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话了呢，你是不是想给我特别的东西呢，你是不是想很好很好地对我呢？但是，语塞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你会做饭？” 

 师洋的大摇大摆走进厨房成为了回答。 

 在房间里，高娅媛把病例什么的从包里拿出来放进抽屉，心会抽搐一下。然后听到师洋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叫：“Seven——你妈是不是想把你培育成贤妻良母啊——这么多菜——我还想着要不要下楼再去买呢——” 

 高娅媛笑出声来，应声走了出去。“要不要我帮忙啊？” 
 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师洋挽起袖口，抓着一只鱼，只能说，那只鱼跟师洋一样不安分。 
 “我不太喜欢吃鱼。”高娅媛随便地摆弄着冰箱上的贴饰，眉毛好看地一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的话。 

 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的话，有人心中却起了大波澜。 
 “师洋——啊呀呀——你干什么，抓住它啊——你抓住它——啊！！！” 
 不安分情况跟某个人有一拼的鱼在某个人突然心不在焉时逃出了某个人的手心，蹿跳着，向高娅媛蹿跳着。 
 高娅媛很害怕鱼啊，师洋一下子醒悟过来，忙跑着想抓住肇事者，余光瞄到尖叫着连连后退的高娅媛，嘴角竟然有些笑意。 
 “终于抓到了——”师洋不是喜欢猫的吗，怎么对鱼也这么情有独钟，应该还是喜欢猫，因为师洋噘着嘴逗鱼的样子像在逗一只猫。 
 “乖啊——乖乖乖我亲爱的小鱼。”师洋的视线从鱼嘴上离开，看到慌乱的可爱的高娅媛，笑出声来。 
 “笑……笑什么……笑！”最后一个字总要说的有力点，高娅媛的脸有些微红。 
 “想不到平日我们的Seven潇洒帅气，小动物都害怕。”师洋明显不怀好意地捧着那只鱼一步步逼近高娅媛。 
 “你干什么啊你！你别过来啊！师洋！不要过分哦！干干干吗你！”高娅媛也意识到了这点，慢慢向后退，嘴上还不服软。 
 高娅媛已经摸到大门把手了，“你不会是想逼我出家吧？” 
 “什么什么？出家？” 
 该死的，不就是条破鱼吗，竟然弄得自己口齿不清，但是心里又觉得，可能不止这个原因，因为师洋距离自己不超过10厘米，当然，那条可恶的鱼更近一点。

“不是，啊呀，我不是当尼姑的意思！” 
 “当然不是，你想当我还舍不得呢。”话一出口，又是浓度指数很高的暧昧。 
 高娅媛起先因为不敢看那鱼恶心的白眼以及所有令她反胃的部位，但是听到刚才的话，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地正过头看着师洋。 
 师洋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躲闪的意思，很好看地笑了笑，眼睛闪了一下，所有的部位好像又都逼近了一些。 
 高娅媛刚想说什么，就发现师洋手中的鱼又不安分了起来。 

 “啊——” 

 看着飞奔进卫生间的高娅媛，师洋急忙捉起刚才对高娅媛做了不轨之事的鱼，跟着跑了去。 
 看着高娅媛在水池边，洗嘴。对，就是洗嘴，多悲哀，竟然被那只破鱼跳起来亲了一下，靠，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情，竟然还给自己这么个讨厌鱼的人碰到。 

 师洋靠在门框上，淡淡地说了一句：“竟然被这只鱼抢先一步。” 
 水声太大。“你说什么？水声太大，我没听见。”高娅媛关了水龙头，歪过头问师洋，嘴巴上都是水渍。 
 师洋走过去，随手拿了块毛巾，按上高娅媛的脸，准确地说，是高娅媛的嘴，轻揉了几下，笑笑说：“走吧，回厨房，我帮你报复它。” 
 后脑勺还有他手心的温度，高娅媛顿了一下，跟着走出去。 

 高娅媛继续靠在门框上看着师洋忙碌着，很想要替他分担，但实在对厨房这种地方又不感兴趣又害怕，要不然妈妈怎么会买一大堆菜，想让自己耳濡目染一下，学学怎么把东西给弄熟。哎，又想到了妈妈。下意识地摸摸眼角，还好，没有肿起来的迹象。

远远地就看见了Cake。今天去医院的时间要早些，也就有时间来店里看看。 
 看到了师洋在捧着一两件衣服跟店员说着什么，神采飞扬。看到他怀里的衣服，虽然跟自己设计的不是一个风格，但看了也觉得很喜欢，还记得师洋曾经抱着图纸兴奋地说：“我的灵感全部来自于你啊，Seven。” 

 “Seven……”师洋回了一下头，又回了过去，又再次猛的回过来看向自己，隔着很远的距离，做着这样的口型。 
 高娅媛笑了笑，快跑几步到了店里。店员都微微鞠躬，说着：“老板，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得先天性泪腺脱垂的时候开始，就好久不见了。又摸了摸眼角，心里一紧，怎么有肿肿的感觉。 

 “有镜子吗？”高娅媛有些慌乱，把包放下来放在收银台上，向店员问道。 
 怎么了，走进来连招呼都没有跟自己打，而且很着急的样子，连自家店里的镜子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好像是她自己买的吧，对，还是定做的，底边上都刻了“Cake”。师洋微微皱眉，脑子里想着这些。 

 高娅媛盯着一面镜子，准确地说，是盯着自己，自己的眼睛。 

 青年患者，上腺外侧肿胀，似肿瘤，常双侧对称，无疼痛及触痛。 

 当时在网上盲目地搜寻有关那个术语一切的内容，这句话一次次地出现，在今天在自己身上应证了。 
 发现自己的眼里还有些不对劲的东西，晶莹地闪着，提醒自己，高娅媛，赶快离开，不要让他看到。 
 夺门而出，准确地说，夺门而逃。 
 师洋更加诧异，刚想追出去，高娅媛的手机响了，师洋很熟悉，是短消息，也顾不及了，拎起包冲了出去。 
 在门口张望着，右边的路口，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在捂着脸，到底怎么了。 
 快步走近了些，原来现在是红灯，高娅媛这样的窘态都不忘记遵守交通规则，真的很可爱，师洋在强烈的阳光下眯缝着眼想着。 
 有预感其实高娅媛遇到的困难在自己看来应该根本不成问题，所以离她3米远的距离，注视着她。 
 突然想起来手里的包。 
 翻开手机，“高小姐，化验结果提前一点出来了。明天上午9点可以来做手术。” 
 师洋一下子就呆了，呆了好久好久，做 手 术。 
 刚想抬头向高娅媛看去，又是一条短信。“妈妈已经知道了。明天给你切除泪腺的医师也是妈妈以前的医师，不用怕的。虽然不想让你看到这么敏感的字符，但还是想告诉你，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妈妈永远支持你。”

下一秒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3米缩短为0。 
 某条街的某个路口，某个很好看又高高的男生从背后环抱住某个帅气但脸上挂着柔弱的泪水的女生。 

 高娅媛被吓了一大跳，但熟悉的味道让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师洋，想要回头。 
 “不要回头。听我说。其实我觉得那天晚上时间已经到了，但还是有些不敢，你知道的，我知道你肯定知道的。我不会嫌你的，无论你的眼睛会变得多么不好看，无论你会流多少眼泪，我决对不会嫌你的。噢，不对。应该是，应该是你，你不要害怕做手术，我会陪着你的，每分每秒，没有……没有泪腺没有关系的，你要哭的时候告诉我，我代你哭。高娅媛——有一句话你想听吗？” 

 “嗯？嗯。”要听的，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保证不让你发现我此时感动到要死的情绪，但请，还是让我听见。高娅媛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没有关系，现在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高娅媛，我爱你。” 
 最普通，最老套，最经典，说得最多，甚至最粗俗。就是它了。 

 但有它，也就足够了，一切也就足够了。

“Seven……”师洋把头埋在高娅媛地肩里，轻轻唤着她。 
 “你怎么那么笨！”情绪已经很快地调整好了，让我们开始享受真正暧昧的幸福吧。 
 “什么？”师洋一惊，把头抬起来。 
 高娅媛挣脱开来，顺势把包和手机拿过来，敲敲师洋的脑袋，“你笨不笨！泪腺肿大者，可施行部分切除术。我背都可以背下来了，泪腺又不是全都没有了，我还可以哭啊，天天哭给你看！哭到你嫌烦为止。” 

 师洋有些懵了，但看到高娅媛古灵精怪的样子，一下子回过神笑开来，又想到什么一样正儿八经地说：“我真的不会嫌你烦。” 
 高娅媛眼神少了刚才的淘气多了温柔。恰好的姿势，高娅媛很自然的，很自然的钩着师洋的脖子，刚刚好，靠在他的肩上。 
 “其实啊，你就是我的泪腺啊。” 
 师洋对这个亲昵的举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句话又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什么……什么泪腺……” 
 “说你笨吧。我哭与不哭，都是取决于你的。所以，我不害怕。”最后四个字，满满的信任。 
 “那……那你不可以把我割掉。” 
 “哈哈哈……”高娅媛把脸埋在师洋的胸口，毫无顾忌地开心地笑起来。 

 如果那天你在Cake附近转悠，或许会发现，有一男一女，差半个头的样子，都是短短的干净的短发，手牵着手，男孩神采飞扬地说这些什么，女孩时不时应和着，时不时笑开来，时不时不言不语地侧过头看着男孩。 


 “明天可不许迟到哦！” 
 “干吗？” 
 “啊呀呀，你要死啊你！” 
 “哈哈，逗你玩的。你看啊，你以后还是有一部分完好的泪腺，更重要的是你还有我，保你哭个够。” 
 “什么意思？天天把我气哭是吧。” 
 “什么什么，瞎说——天天让你感动地……哭。” 


 也许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找到一个永远不会被割弃的泪腺，准确的说，他（她）不想被你割弃，你不想割弃他（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