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峰飘遥』【文】终成永诀

1
歌钟喧夜更漏暗，罗绮满街尘生香。
隔岸灯火通明，写着字谜的花灯一字字排开，不时有哪家的小姐携着丫鬟而来，蹙眉沉思，片刻猜出谜题，言笑晏晏，莲步生风，消失在人潮中。在灯火零落的柳树下，偶有一对青年男女互诉爱意，许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诺言。浮生若此，聚少离多，这片刻的欢聚便愈发珍贵。情窦初开的少女悄悄从小贩手中买下一盏河灯，写下意中人的名字，背着人群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然后假装不在意的离去，却又忍不住步步回头。
李逍遥坐在河边的护栏上，一手拿着酒壶，遥遥的看着对岸的繁华。灯会上欢声笑语，但他一人在此，便是寂寥。他想起很多年前琴川的花灯会，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那人本不愿来这等喧闹之地，却硬是被他拉着来，徒留某方家公子在后面上蹿下跳的嘟囔着。那人的手指微凉，清清淡淡在逍遥的掌心留下一抹余痕，至此难以忘记。
“外公，外公”，少女蹦蹦跳跳的从远处而来，将一串糖葫芦举到他眼前，“糖葫芦，很甜的哟”。李逍遥无奈的笑笑，摇了摇头，“我不吃甜食，小蛮自己吃”。少女却不依，硬是将糖葫芦塞到他手里，然后又像来时一样，蹦蹦跳跳的跑远了，李逍遥那句“小心别跑远了”便噎在了喉咙。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却在不经意间失了神。不知是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他也曾喂过某个人吃下一颗糖葫芦，大概是被糖衣里的山楂酸到了，那人一直蹙着眉，十分不甘愿地将山楂咽了下去。逍遥还记得自己当时目瞪口呆地冲他说，“你把山楂籽也吃掉了”，而那人的回应却再也记不起来。这几年来，逍遥也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年轻时候的很多事，都再也记不起来了。
他拔开酒塞，却发现酒葫芦里只剩下几滴酒水。逍遥忍不住苦笑，从护栏上跳下来，腰间的两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一串铃铛，却在碰到另一串时顿住，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停下了脚步。是啊，他差点忘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虐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能HE吗

2
彼时他还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店小二。每天端茶送水，洗碗抹桌。闲时和门口的那个自称酒剑仙的老酒鬼插科打诨，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他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就会这样平淡无奇下去，和许多人一样，努力赚钱，到适婚的年龄娶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要求不太高，别像隔壁王二的老婆一样凶巴巴就可以，然后生一两个聪慧可爱的小孩，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至于小时候想当大侠的愿望，还是老老实实作为愿望就好。
“好累啊，”李逍遥两手提着从集市上买来的物品，嘴里忍不住的抱怨。今天是十五月半，镇里有集会，婶婶一大早就把他叫醒让他去赶集。集市上人山人海，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吵得他头昏脑涨。卖菜的阿婆锱铢必较，一枚铜钱也能争上半天。等他买完了所有东西，集市也散场了。此刻月上梢头，已过申时。虽是阳春，夜晚仍是有些冷。微风轻拂，逍遥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情景，怎么看怎么像志怪小说中所提的逢魔时刻啊。逍遥越想越害怕，不由得埋怨起自己平常尽看些乌七八糟的书，现在倒好，自己吓自己。逍遥一边装作毫不在意一边暗中给自己打气。
乌云渐渐遮住月亮，月半本应该皎洁明亮的月亮也染上了一缕不祥的红色。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逍遥刚准备给自己壮胆就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的速度向自己袭来！他的心脏霎时停了一拍，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璧闪避动作，那团黑影已到眼前！可惜，比黑影更快的还有一道剑影。剑影闪过，那团黑影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拦了下来，而他身后拿剑的黑衣少年已赶上前。 黑影见袭击不成，立刻向别的地方逃跑，逍遥只感觉到身边一股劲风刮过，眨眼间那团黑影和黑衣少年皆不见踪影。逍遥在原地愣神半饷才清醒过来，赶紧提着东西飞奔回家。一直到坐在家里的板凳上回想之前的惊险场面时，他还后怕不已。
“婶婶，婶婶，我真不是骗你，我没出去鬼混，我是真的遇到妖怪了”，逍遥一边躲着婶婶的鸡毛掸攻击一边着急的解释，“真的，一团黑色的影子，刷的一下就飞到我眼前了”。
“臭小子，出去玩还敢骗老娘，混到这么晚才回来，让你买的东西都买了吗！”逍遥的婶婶追他累的气喘吁吁，只好停下来休息，逍遥趁这机会赶紧说“买了买了”，然后一溜烟地跑到自己房里关了门，只留婶婶在原地唠叨。
逍遥背倚着门慢慢滑到地上。经过婶婶这么一闹，他恐惧的心情倒减少了不少。他想起那个一招便救了他的黑衣少年，不禁羡慕起来：“要是有一天我也有他那么俊的武功就好了，那样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大侠，锄强扶弱，名留青史！”但他转念一想，那个老酒鬼不是也老说他自己很厉害嘛，要是能让他教自己个一招半招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成为和那黑衣少年一样的人呢。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早点睡觉吧”，逍遥站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腾腾地向床铺挪去，“明天还要早起”。

认识的开端好萌！喋喋哒！
作为学生党中的大学狗不知道在吧里年龄算什么层次的？

3
时光如逝水，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已是暖春，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忙，逍遥渐渐地淡忘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偶尔忙里偷闲，他也会琢磨琢磨偷学酒剑仙两招的可能性。
大约是天气暖了的缘故，近几日店里打烊是越来越晚。逍遥伸伸懒腰，摇摇晃晃地去关门，却发现地上倒着一个人。他毫不在意地弯下身来，用手推推那个人，“哎，客官你是喝醉了吗，你醒醒，我们打烊了”，那人影却丝毫不动。逍遥有些为难地饶饶头，嘀咕着“这年头的客人怎么都跟酒剑仙一个德行”。逍遥继续用力推他，许是推得急了，竟把那人翻了个身。在店里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那人的面容模模糊糊地映入了逍遥的眼中。“这不是上次那个救我一命的少侠嘛”，逍遥吃惊地瞪大了眼，“该不是受伤了吧”。逍遥顿时纠结起来，他不是好惹事的性格，这少侠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辈，可他毕竟救过自己一命，也万万没有就把他丢在此处不管的道理。更何况要是夜里发生什么事，他家的店还要不要开了？逍遥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最后咬咬牙，把人从地上扛了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母娘娘看在我这么善良的份上，一定要让我发大财啊。”
逍遥把人扛到了自己房间放在床上，婶婶看见了也过来询问情况。他原以为婶婶会责怪他又多管闲事，没想到婶婶却赶紧让他检查一下这少侠的身体情况如何。“好啦，好啦”，逍遥一边不耐烦地应和着一边查看少年的情况。他本想替少年解开背在背后的红色巨剑，但昏迷中的少年却似察觉到外界一般不安地皱了皱眉。逍遥只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查看少年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外伤的样子，该不会是说书人所说的内伤吧。逍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做。婶婶看少年似乎没什么大碍就交代他几句然后回房休息了。
他低头看看少年，心里有些怜惜，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身量却那么小，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少年面色苍白，更显得眉间朱砂红似血，嘴唇苍白干裂。逍遥忽然晃过神来，连忙倒了一杯水准备给少年喝。等到要喂的时候，逍遥又犯了难，他从来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这水要怎么喂？他在床边坐下，试着将少年扶起来，半倚在自己怀里，再去喂水。可那少年早已不省人事，水顺着杯沿全流下来，打湿了少年襟口。逍遥只好无可奈何地将少年放下，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了小时候玩的布娃娃。“对不起啰，小豆子”，他冲着手中的布娃娃努努嘴，略带留恋地看了布娃娃一眼，然后“刺啦”一声把布娃娃撕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掏出一小团棉花。
逍遥将棉花沾上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涂在少年唇上，水顺着少年干涸的唇纹一点点流进嘴里，他很耐心地慢慢涂，一直到少年的嘴唇终于不那么干燥为止……

棉花蘸水润唇什么的怎么这么甜？

4
逍遥是被一阵胸闷的感觉给唤醒的。昨天忙着照顾少年，竟然不知不觉地趴在床头睡着了。他想用手揉揉眼睛，却发现半个身子发麻，动弹不得。逍遥疑惑地抬头望去，不禁目瞪口呆。你说这少侠吧，看上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怎么睡相就这么，这么，这么不文雅呢！昨晚明明盖得好好的被子，半边落在了床外，半边被少年压在身下。少年脸朝着自己侧睡，自己的右手臂被他当成了枕头，而他的左手直接压在自己身上。逍遥不禁叹了口气，怪不得昨晚睡梦中隐隐约约总有种“鬼压床”的错觉。
光线透过纸窗的缝隙，轻柔地洒在了少年的脸上，好像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逍遥想着时间不早了，便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少年的头下抽出来，把枕头塞到他的颈下，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去外面梳洗。
店里的生日是一日忙过一日，好不容易熬过了早上那阵忙碌的时段，逍遥就瘫在了桌上。昨晚趴着也没睡好，早上又忙了这么久，现在他是腰酸背痛，完全提不起劲，仿佛一闭眼就能立刻会见周公。他刚准备偷个懒补补眠，婶婶就凑过来询问昨天那少年的情况。他只好强忍着睡意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原来你这小子上次说遇到妖怪不是骗我的！”婶婶听了之后惊讶地叫道。“小子你没事吧，怎么也不跟婶婶说，你这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逍遥翻了个白眼，暗忖道：“我之前明明说了，是你不相信啊。”瞧瞧婶婶大有“你不认错就别想我放过你”的架势，他只好猛点头答应着。
好不容易打发走婶婶，逍遥暗自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休息了，却发现刚刚的话题主人公正慢慢向前堂走来。黑衣少年看上去有些迷惘，他环顾四周，似乎在打量这是什么地方。逍遥不禁叹气，然后向少年走去。少年看见逍遥走到他面前，有些怔忡，琢磨着是否要先开口。逍遥却先开口打断了他的犹豫,“你醒啦，觉得身体怎么样？”少年点点头，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逍遥也不在意，继续滔滔不绝：“你昨天吓到我了，你就倒在我们家店前，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东西伤了呢。哎，你不记得我了吗，一个月前，就在东边那个巷子口，那时候有个妖怪要害我，是你救了我你还记得吗？我还准备向你道谢呢，没想到昨天碰巧遇见你……”眼见面前这自称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少年急忙打断他，“我不记得了，昨天的事，多谢。我还有事，请恕我就此告辞。”
“欸，你身体好了吗就要走，再休息一下吧”，逍遥连忙阻拦，少年的脸色看起来这么不好，要是就这么让他离开，指不定发生什么意外呢。少年却不听他的劝阻，直接往门外走。正当逍遥束手无策时，婶婶却从后厅走了进来。她看见少年醒了，立刻喜笑颜开：“这位小哥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吧。”少年回眸一看，见是长辈，就老老实实地点头：“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后就知道错了，快去休息休息，我让逍遥给你炖点汤”，婶婶不以为然地蹙眉，然后扭头冲逍遥喝道，“臭小子还不快去，笨手笨脚的，眼睛还不灵光。”逍遥背对着婶婶冲少年耸耸肩，做了个鬼脸，趁婶婶没发现之前赶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