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的河》
德语称布拉格为“PRAG”,英文则是“Prague”,而捷克人把自己的首都称为“PRAHA”,我觉得捷克语的发音和称谓更能准确地表达布拉格厚重的历史和诗意的栖居的美。
“PRAHA”如果它是一首抒情长诗的话,它的形式一定同时具备沉重的呼喊和轻盈的舞蹈;而它的内容则充满了对肉体的拷问和对灵魂的追求。卡夫卡用他的笔写尽了布拉格的沉重:若即若离的城堡、无处不在的审判,以及某一个美好的早晨在某一个公寓中你莫名其妙的变成一只让人厌恶的大甲虫……米兰·昆德拉一直在沉重和轻盈之间做着抉择,最后他却抛离了布拉格成为了一个不太彻底的怀疑主义者,尽管他的怀疑深深烙刻着存在本身以至于他不得不偶然地沉醉在他小写的牧歌中。赫拉巴尔虽然早已远去,可是繁重的劳动和颠沛流离的生活并没有压弯他的脊梁也没有麻木他的心灵,他让他的灵魂在布拉格的街头巷尾欢快的舞蹈,他畅饮着他可口甘涩的比尔森啤酒,拥着她热情奔放的波希米亚女郎,他们欢声笑语尽情歌唱。哈维尔是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尝试用行动本身去摆脱沉重的桎梏用双手去创造轻盈之美,他义无反顾地宣扬着他的非暴力抵抗并发动了天鹅绒革命,带领布拉格走向自由和繁荣,他所凭借的仅仅是对于不变的真理的信仰……
这是我所理解的布拉格。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了我的布拉格之旅。漫步在布拉格的街头,从瓦茨拉夫广场到旧城广场,再穿过查理大桥抵达城堡山,游人如织拥挤不堪,到处都充满了热闹和喧嚣;我也只能走马观花,心有旁骛。从圣维特大教堂出来,来到城堡山的广场上,我远远地眺望着整个布拉格城区,忽然被莫名的感动:辽阔高远的淡灰色天空下簇拥着红瓦白墙风格迥异的房子,一群白色的鸥鹭从青铜色的教堂弧顶掠过,旋即又消失在红瓦白墙中间;深褐色的贝辛特山的树林中点缀着绿色的草地和几株红色的枫树,乌云飘散在小山丘的上空,凛冽的寒风越过山峰呼啸而来;这时从山坡下的教堂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钟声,飘荡在广场的周围。
沿着城堡山一直向下走是一条有些陡峭的山路,铺着方方正正的青石;路的两旁是粉刷成不同颜色造型独特的一排排小楼。一位金色短发的时髦女郎从白色的窗格子中探出身子热情的挥舞中她的右手;戴眼镜的男士倚靠着小路旁的栏杆紧紧地拥抱着身着蓝色风衣裙的女孩,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充满挑逗的意味,然后深深地吻着她的脖项眼睛和嘴唇;她热烈地回应,忘却了天空中飘起的小雨和寒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售卖波希米亚水晶的商家礼貌地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双目失明头花花白的老人深情地拉着他的手风琴,奇装异服的吉普赛人席地而坐举着画板精心地描绘一个美丽的土耳其女孩,昏暗的啤酒馆侍者优雅的托着餐盘走到一对被烛光映照地脸庞绯红的情侣身旁……我从查理大桥拐个弯,来到河边的圣诞市场上;穿过热闹非凡喜气洋溢的圣诞市场就是美丽的伏尔塔瓦河。
伏尔塔瓦河安静的流淌着,像一个内心充满信仰的受难者默默洗涤着曾经的伤痛;目光依然坚毅,从容而淡定:白鹭自由自在的河流上空翱翔,野鸭互相追逐发出欢快的嘎嘎声,鸽子在岸边从容的散步和觅食……顽皮的孩子们在河边嬉戏:女孩用手蒙住眼睛靠在树上数着一二三,等待她的伙伴把自己藏好;男孩坐在大石块上,把奇形怪状的石头当成森林中的猛兽驾驭。穿草绿色衣裙的少女在父亲的陪伴下给河中的鸭子和鸥鹭喂食,她的金褐色的长发反射着点点夕阳;飞禽们争先恐后互不相让:鸭子的动作要比鹭鸟敏捷许多,它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抢到食物,然后七八只鹭鸟围住一只鸭子争抢;鸭子何等灵活,只一个潜水就把它们甩开了。天鹅虽然笨重却很懂得以大欺小,它用他的大嘴驱赶来犯的鸭子和鹭鸟,不慌不忙地享用着它的美食。落叶铺满了河边的小道,追逐打闹的宠物狗迅速穿过,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灰白色的天空和河心岛上深褐色的树林倒映在河流中,仿佛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当飞禽划过水面,这神奇的画作又瞬间消失在荡起波澜中。在河流的中央,水流流经高起的河床时发出哗哗的声响,接着又汇聚在低洼处一起穿过古老而沧桑的查理大桥,沿着城堡山汇入远方……伏尔塔瓦河的一切是如此寂静安详,只有当有轨电车穿过另一座大桥时,它的隆隆的声响才会打破河流的沉寂。
如果说布拉格是一首抒情长诗的话,那么伏尔塔瓦河就是这首诗中流动的音符;它一如既往地轻声应和着这个饱经沧桑的城市曾经无法抹去的伤痛和逐渐走近的轻盈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