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章·拾肆：我必须回去
　　圣诞节过去第三天，西西里岛的欢呼始终没有结束。新一年马上就要来临，许多人都在准备着新年的食品以及常规的装饰品。
　　意大利的新年假期，从圣诞节一直延伸至跨年那个时间段，而且他们的新年并没有国人想得那么玄乎，不外乎像中国人大年三十全家人聚在一起享用年夜饭一样，意大利平安夜的圣诞大餐也是一家人几代同堂的最隆重的一顿团圆饭。
　　完了过了圣诞节，这里的人们也会逛年货大市场。
　　小薇只从那天被莫名其妙地表白之后，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回复。当然不能说她就拒绝了龙且——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确确实实是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只是她需要一个认真思索的过程，因为这一个答应，有可能表示她一辈子都将留在这个国度。
　　这是她不太想预见的。
　　12月30日，星期三，天气晴。小薇坐上龙且的Land Rover 5.0 V8 SC AB，穿过城市的广场，跨越半个地域，历经14个小时左右，到达了意大利的北部城市帕多瓦。
　　龙且说，要带她看看当地人年货集中的大市场。事实证明，小薇的确不虚此行。
　　在帕多瓦年货大市场，小薇看到了这座城市最活色生香的迷人场景，那些情趣盎然的货棚，琳琅满目的各种食物：火腿、干酪、松露、果酱，争奇斗艳的各种意面、新鲜欲滴的水果蔬菜，直到多年以后回归祖国，她都会在年末购物的时候想起，而且那种心花争怒放、味蕾想跳舞的感觉持久不息。
　　正值节日前夕，埃贝尔广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服装、皮具、杂货、酱菜、调料、糖果、首饰、手工艺品，各种摊床应有尽有。尤其果蔬摊床无比壮观，层层叠叠的菜架上整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水果蔬菜，摊床主人淹没在色彩缤纷的果蔬阵中忙得热火朝天，只露出一张纯朴的笑脸。
　　奶酪和意面也是意大利人年货市场的重头戏，但同样，肉当然是年货中必不可少的“大菜”原料。几十个肉铺沿着长长的拱廊一字排开，每个店铺的柜台里都整齐摆放着牛羊猪肉、肉馅、肉丸、肉排、各式香肠等，熟悉的意大利大火腿趾高气昂地挂在高处，旁边是刚刚被宰杀褪毛的新鲜鸡鸭，居然还挂着半头整猪。
　　但显然，买火腿的人较多，尤其是意大利最讲究、最著名的帕尔马火腿备受欢迎。传说帕尔马火腿之所以被称为“火腿中的贵族”，缘由它是由吃奶酪长大的猪做成的，这就叫“一方水土养一方猪”，贵族奶酪产地的猪吃奶酪长大，再做成火腿，自然就非同寻常了。帕尔马火腿历史悠久，早在公元前100年左右就有人将帕尔马火腿记载在书里了，如今，意大利人的餐桌上少不了混有山中特有栗子树香气的帕尔马奶酪，尤其就着蜜瓜一起食用实在是美味无比。
　　这样一来一回折腾一番，回到西西里的时候早已是31日的中午时分。
　　小薇和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一同把食物都准备妥当，刚想去打开烤箱取出蛋糕，口袋的手机就一阵震动。小薇低头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内心一沉，许久不得动弹。
　　晚饭过后，小孩子都兴高采烈地围在院子前面等着倒数仪式的到来。Joy今天特别高兴，笑的比往常多了很多。
　　“小薇，你会一直这样陪着我，在这里，一直下去。对吧？”素来安全感十足，自信心爆棚的龙且，头一次用疑问的语气去说话。
　　小薇不语，刚才那个电话让她无法忽视，老大对她有恩，中国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做到力挽狂澜的地步，她只能尽点绵薄之力。
　　“对不起，龙且。我不是没有根的小鸟。我有家、有国，在那个太平洋彼岸，有着我爱的人和帮助过我的人，我不能视而不见。”
　　“所以……我必须回去。”
　　——秋之章·拾肆（完）——

　　秋之章•拾伍：留下来，或带我走
意大利的冬天并不漫长，新年一过，踏入2月气温渐渐回温，尽管还是维持十几度的温度，却十分舒适，一点都没有干燥寒冷的感觉。
小薇过年假期一过就请辞了。集团上下的人都十分吃惊，不知道为什么假前如此风光的一个人，未来的职场充满可能性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退了下来。
中国的旅游业也很发达，可是毕竟还稍欠规范，再者S.X.集团的地位和声望不会逊色于任何一家旅游集团。不管从哪一方面想，这个时候选择回国，做一些与旅游毫不相干的职业，都是万分不明智的。
可是，依然动摇不了小薇离去的决心。
有时候，不是做任何事情都得掂量一个利益性的，这样说也许很做作，但是在中国这样重人情的国度，欠别人一个人情，比你欠他一百万要来的管用。小薇的老大是她初入社会的第一个老板，那时的小薇资历尚浅，专业也不能说十分对口，加之SDF公司尽管不如S.X.集团有实力，但在国内而言绝对是一等一的大企业。老大那时候面试她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你很有能力，也暗藏野心。我等着你自己觉醒的那一刻，在那之前，我并不强迫。”
他在做着一个很冒险的赌注，因为他把砝码放在一个初出茅庐，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身上。这个风险极高，收益时间未知，一般人都不愿冒这个险。
可也正因为这样，小薇的信心变得十分充足，她知道自己并非朽木，只是需要时间和精力去雕刻。
小薇辞完职，第二天就去了都灵。都灵是意大利第三大城市，大工业中心之一，皮埃蒙特区首府，意大利的汽车城，也是欧洲最大的汽车产地，还是历史悠久的古城，保存着大量的古典式建筑和巴洛克建筑，常年都有数不尽的节日和庆典，也是意甲球队都灵和尤文图斯的主场。现在是意大利的工业中心之一，和米兰、热那亚组成了“工业铁三角”。
小薇原本只是打算买些手信而已，第三天就坐飞机回国。不料，“机缘巧合”遇上了龙且，她的前任总裁。
现任，男友。
龙且看着她，脸色有些阴沉，似乎对她的不辞而别尤为不满。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本来想着假后第一天回来稍稍放下点架子，和她好好聊聊的，结果回到办公室，看见的是一个白的甚是刺眼的信封，封面上只是轻描淡写地留下了一个名字，来自那一个让他魂梦牵绕的女人。
“你就这样走了？甚至和我说一声都不屑了？！”龙且的语气很冲，把原本想着好好聊聊的平淡忘得一干二净。
小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告诉龙且，自己后悔和他开始了。并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正是因为爱他，所以不想让他伤心和失望。他原本很高傲的，她想让他永远都高傲下去。
他有这个资本，她愿意惯着他，而绝对不会是现在这般摸样。
“龙且……”
“你不就是想回国吗，你回去呀。也不用和我说的了，反正你也没把我当一回事。我知道你有一个初恋的男友在那儿，所以是想找回他了，是吗。也对啊……”
“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小薇很果断地打断了龙且的话，“你知道我的，我的性格和态度不允许自己三心二意。我不否认在你身上看到过他的影子，但是你们两个，就是压根不一样的两个人。”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龙且，而与任何人没有半点关系。”
龙且脸一红，连忙咳嗽了几声，掩盖羞涩。声音开始平静下来，低声说：“那……那你还是决定了要走？”
“嗯。”小薇这一点没有丝毫退让的空间。“龙且，那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忘恩负义。”
“既然你留不下来，那就把我带走吧。”龙且抬起头，目光直视小薇，坚定地说：“小薇，你只能姓龙。只许姓龙。”
什么高傲都是特么的放屁！一个自己深爱的女人都挽留不下来，都陪伴不下去，黑手党的首领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配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支配者么！
所以，让我留在你身边，至少我的存在，哪怕不能让你每时每刻都窝心、都省心、都放心，可是我能给你整个心。
——秋之章•拾伍（完）——

　　秋之章•拾柒：好久不见
台北的春天很舒适，既没有杭州的水润和朦胧，也没有岭南一带的潮湿和闷燥。人称“宝岛”的台湾，时值三月，油桐花开得正盛，一切的故事都在冥冥中按部就班地上演。
小薇来了台北第三天，她的工作暂时不算繁忙，每天清晨都习惯早起，然后到周边的公园四处散步，回程再给龙且带上早餐。生活过得过於安逸，让她有种携手到老的即视感。
很小的时候，小薇和奶奶在台北住过一段时间。从在记忆里，台北常年的气候都很别出心裁，午后偶尔会下一阵西北雨，这是晴时多云偶阵雨的特写，正因为天气不稳定，所以每个人出门时候，身边总会携带著一把伞。
随著地球的转变，台湾气侯也跟著同步变化，不仅天气难捉摸，就连在穿著上，也让人无所适从。因此小薇来台之前，收拾衣物的时候特地留了个心眼，把自己和龙且四季的衣服都收拾了一些，这样，也不必太计较天气的变化了。
今日的台北，满目高楼大厦林立，这让小薇有些无所适从，她依然喜爱从前纯朴的日子。从前台北的房屋建筑，就像今日云南的大理,一片矮檐屋舍，出门抬眼就可看到蓝天白云，人居其中，欢心无比。
第四天的清晨，小薇没有早起。她睡到8点，起来洗漱完毕就拿上昨晚准备的食物，准备出门。龙且下楼的时候，真巧碰上她出门。
“怎麼，今天有事情？”
“嗯，之前大学一个同学，他和她女朋友来台建立了一个福利院，我今天去探望他们。”小薇在说话的同时，把短靴穿好，起身和走到门边的龙且轻轻吻了一下，就转身出去了。
小胖和晓佳是小薇大学时代的同学，交情还算可以，只是不能深交。小胖还没成为晓佳男朋友之前追过小薇，只是那时候她很坚决地拒接掉，答应了小飞的表白。
幸好，他和她成了朋友，他和他依旧是兄弟，而她和她至少不会是敌人。
昨晚和小胖通过电话，才知道原来白小飞也来了台北。可是个中缘由小胖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这次来台，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小薇笑而不语，也没有再打听的欲望。
有些人，如果遇见也不知道说些什麼的话，那还是随遇而安比较好。不要去设定那麼多重逢的画面和对白，因为一旦用不上，就是一出笑话。
从公车下来，小薇慢条细理地走著，穿过人流不息的马路，到达了福利院的门口。可是场面，比预想中的差的太多了。
晓佳是第一个发现小薇到来的人。她对著傻站在门口的小薇挥手，喊道：“薇薇，你过来这边！”
“晓佳，这……这都发生了什麼事情？”
“刚刚有一辆汽车失控了，险些把我们院的一个小娃撞到。幸好……幸好有一个女孩救了他，可是那个女孩……”
“小薇，你来了？！快，赶紧，我们去医院看看白小飞去！”小胖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小薇耳朵直发痛。
“看……小飞？”
“对啊，白小飞那厮的女朋友被车撞到了，生死未卜呢！”
晓佳原本一直使唤的眼神，这个时候都变成了扶额流汗。这个男人太不会看脸色做人了！小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
“好，我们去看看，白小飞的女朋友去。”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刺鼻，白的迷茫的墙壁也让人很不舒服。小薇看著血液缓缓地从手臂静脉处通过塑胶管子缓缓而出，心中一片平静。她这麼做，不是想博些什麼，也不是想挽留些什麼，只是她觉得，白小飞这样的男子，理应有一个贤慧的女子陪伴身边。
哪怕那个人不是自己，都希望他能遇上更好的人。
抽血的过程很顺利，原本打算歇一会就默默离开，结果在等待的过程中接到了来自对面海峡的老大电话。
挂了电话，抽血室裏一遍安静。小薇拿著电话，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然后转身对著门外路过的一个医生说：“你好，我想见一见刚刚受捐者的男朋友。”
小薇一身粉色连衣裙，脖子上的暖色丝巾随风飘扬，窗外的油桐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兜兜转转，周而复始。如果电话裏面的内容一切为真，那麼记忆中的白小飞，就已经死去。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小薇吁了口气，轻轻侧身，笑容随著油桐花瓣引入眼帘。她在轻声说著：
“好久不见，小飞。”
——秋之章•拾柒（完）——

　　秋之章•拾捌：别让我失望
世界上很多事情你听上去觉得狗血、雷人，甚至是生搬硬套的、浮想联翩出来，那只能证明你阅历尚浅又或者生性纯良，遇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之事。
可总有人没那麼幸运。总有人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充满了闹剧因素，而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别让自己的角色过於难看，以至於诟病俯拾皆是。
小薇进去病房的时候做好了很多准备，比如说首先表明自己前女友的身份，再说明自己有男朋友的现状，以此不至於膈应。
可转眼又想，这样是否过於造作，以至於别人以为她在炫耀著些什麼，所以想想还是把这个方案在脑海裏划掉。
结果，一出口，一伸手，就成了——
“你好，我是小薇。”
话出口，就无论怎样都无法收回。小薇忍不住在心里大篇幅地吐槽著自己，什麼叫我是小薇！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你应该认识我啊，我是他的前女友啊诸如此类的引申义。
她很少犯糊涂的，这算是个典型。然后只能拼命地说服自己道，这事真的一点都不复杂的，不就是遇见了前男友的现女友，然后因为碰巧血型match，再捐个血这样子而已。
这玄乎麼？狗血麼？言情麼？
小薇连死的心态都冒出来了。
可这个时候，让她无比庆幸的是，与生俱来的从容和淡定给了她一个十分大的掩饰。在那个女孩支支吾吾地自我介绍时候，先发制人地把话抢了过来。
“你是小惠，对吧？”小薇很是自然地收回右手，心无芥蒂地坐在了那个名为小惠的女生病床侧面的椅子上。她看上去有些畏惧，一直不敢直视小薇的眼神。
“你怎麼……会知道……”她看上去很是吃惊。
“哦哦……我……我和她说的。”一旁的白小飞连忙站出来，先发制人地回答著。“这位小薇小姐，是捐血给你的人。”
小薇……小姐。小薇有些走神，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得那麼远了。离他们分手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却早已变得如此生分，连个熟悉都谈不上了。
当然，会有落寞。哪怕不是恋人，但终究曾在一起。谁又能真的没心没肺地和前任形如好友呢？
“啊……原来你就是捐血给我的那个人！”姑娘有些激动，连忙双手握住了小薇刚刚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右手，脸上的惊讶与喜悦，反射到小薇的眼睛裏面，格外疼痛。
小薇知道，白小飞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正试图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可是，小薇的自尊心是决不允许脸上的尴尬和落寞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小薇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脸色又恢复到以往的优雅和恬静，温和地说：“其实你不用那麼客气的。我的又不是什麼稀罕的血型，只是碰巧相似而已。刚好我又认识……白先生的同学，所以更是义不容辞了。”
小薇把原本的要说的句子重新整理一遍才说出口，那些往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意义。姑勿论这个女孩能否代替自己陪著白小飞过完余生，自己都是不会和他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可是感情就是那麼奇妙，爱与不爱在分手之后都无关要紧，两个人都是走不回去的了，哪怕对方有这个意愿，自己也曾存过这点心思，可终究没法抛弃那所谓的虚荣和骄傲。
小薇把原本的要说的句子重新整理一遍才说出口，那些往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意义。姑勿论这个女孩能否代替自己陪著白小飞过完余生，自己都是不会和他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可是感情就是那麼奇妙，爱与不爱在分手之后都无关要紧，两个人都是走不回去的了，哪怕对方有这个意愿，自己也曾存过这点心思，可终究没法抛弃那所谓的虚荣和骄傲。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小薇就起身告辞了。白小飞没有让她有拒绝的机会，直接送她出去。
两个人安静地走著，都不说话。油桐花的花瓣絮絮而落，风吹得很轻，抚摸人的脸颊时特别温柔和心安。
小薇没有把电话里面提及的事情问出口。现在还不是时候，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按部就班地进行的，一旦操之过急，将会把事情推向更加未知的领域。
“她挺好的。和你，也算般配。”小薇快步走到小飞的前面，转身回头，顺带改变了油桐花飘落的轨迹。
“可是，我却依旧没法祝你幸福。这是我的骄傲。”
所以，努力一点吧，白小飞，别让我对你失望。
——秋之章•拾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