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承世_

竖子无礼！

头里理王府的一场大火，算是燃尽了阿玛和额涅在这世间最后一点儿气息，当日额涅借故把我和妹妹都赶了就去，待在回来时，熊熊燃烧的烈火滚了老高，取水灭火的奴才进进出出，却丝毫没能减轻半点儿的火势，我不明白额涅为何要这样做，却又似乎有些明白，所谓共赴黄泉，大抵如是。
身为长子，自然不能像念殊一般成天哭了鼻子，收拾收拾心里的残念，挑起了担子，开始安排着二老的后事儿，满眼望去一片素白，恍若不太真切，也直到此时自个儿才算是真正认识到，自个儿的阿玛和额涅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路打马来了正蓝旗兵营，惯常地同着几个阿玛的旧部问好儿，在自个儿眼里，这几位也算是叔叔辈儿的人，恭敬一些自然无可厚非，进得室内，马鞭子往案桌儿上一撂，还未及喝上一口茶润润来时的渴燥，外头便传了通报，道是小五爷已经离着兵营不到百步之遥了，堪堪地放下茶杯，撂在桌儿上一声轻响，敛了心神儿，端坐在椅子上头，只待迎接这位皇子。
@爱新觉罗昭雍

开了年出宫另辟府邸，匾额上遒劲有力的X贝勒府无一不提醒着自个儿再不能是从前那个毛头小子。早朝下来，并不随着众人退出宫门，而是折身去了内宫去给额涅请安，途径启华顺带看了看昭空，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吃得多，窜的高且快。
再出了宫已是过了些时辰，在午门口从江宏手里取过缰绳，跨上马一路往正蓝旗兵营去。堪堪在兵营门口停住，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江宏，自个儿由人领着去见副都统。正蓝旗原先一任旗主是理王，而今这旗里副都统的位子也是他长子，也就是自个儿堂叔任的。来这儿任职，无论如何，是一定要去拜见堂叔的，一则是长幼尊卑二则是为印信。
足靴停在军帐门口，着人通传。

眼睛盯着门口，目不斜视，挥了手吩咐仆从端上杯茶放在桌儿上，耳边上充斥着兵营中喊打喊杀的喊号儿之声，不过须臾就落进了些脚步声儿，由打鼻腔中冷哼一声，不过一初出茅庐的雏鸟儿，阿玛刚去不久，五阿哥便得了旨意于正蓝旗历练，只是皇家子弟有哪个真正让人省心，五阿哥来此，说着是历练，其野心，昭然若揭。
待人进了屋，也没起来，兀自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掀了盖子撇干净上头的浮沫儿，隔着茶水的氤氲蒸汽，微眯了双眼打量着门口的人，倒算是个俊朗少年，眉目中的坚毅恰如自己刚来正蓝旗领职一般，自信满满，又带着些许稚气。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灌上个暖手炉给五爷送过去，当心五爷在外头冻着。”
@爱新觉罗昭雍

嘶喊之声振动耳膜，没由来的热血沸腾，只是抑制地很好波澜不惊。瞧这人进去，有隔着距离听到堂叔的话，面色沉了三分，一挥手挡住那人递过来的暖手炉，对那人。
：不必，它适合你。
而后又拔了声调，刻意叫人听见，一番言语正气浩然，振振有词落地有声。
：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守我国家护我山河，怎能如同鼠蛇之辈围裘拥炉安居屋内。XX、请副都统出来一见。
最后几个字咬的极为清楚，是副都统不是堂叔，他既如此，我又何须将他当作长辈？叔侄间该有的亲厚荡然无存，而其中原因稍稍动脑子即可探知。他猜得没错，我也不打算和他明着说。他在乎的到底是权利还是亲情，自个儿不知道，也没那心思去知道。

待仆从灌好了暖手的炉子送到外头，但闻高声一语掷地，倒显中气十足，说出来的话却不尽如人意，围裘拥炉，安居屋内，此八个字儿甫一入耳，怒及反笑，于主座儿上更是坐定了身子，竖子无礼，不知是哪家的规矩，冲着屋外头的仆从不过一语。
：”罢了，不领好意，何必自讨没趣儿。“
说实话，若今日来此的不是皇子，而是旁的什么宗亲权贵，自个儿未必有这么大火气，我只是气，气阿玛尸骨未寒，疑心这小子如何快就惦记上了正蓝旗，及至方才摆了这么道下马威，我正蓝旗的地界儿，向来不能任由旁人叫嚣。
他口中的副都统叫的倒是脆生，全然没带着一丝情谊，纵然他是皇子，但论着辈分也该叫我一声儿堂叔，既然这小子一身棱角儿，横竖正蓝旗皆是旧部，今儿个便正好磨练磨练他的性子，也好交给他一嘴，这为人处世的道理。手上的杯子重重撂在桌儿上，一声脆响。
“出来一见？有意思，正蓝旗诸位老少爷们儿也甭闲着瞧热闹了，今儿个，咱们就在这儿听听，五爷交给咱们浴血沙场，马革裹尸的正蓝旗，什么是顶天立地，什么是守土安疆！”
@爱新觉罗昭雍

诚然，自个儿并非不知道面前的人和正蓝旗之间的关系。若要使正蓝旗上下信服，那么面前的人就是关键，理王旧部在理王去后自然而然的归于他麾下，若是连他都摆平不了谈何旗主印信。只是这下马威，是摆明了冲自个儿来，那就断无怯懦承受的可能。挺直了腰板子，一点儿也不畏惧这四方投来的目光，上下一打量面前人，朗声
：论及骁勇善战，昭雍不比在座各位；论及操练，昭雍也不比各位熟悉；论及八旗分部，昭雍初入刚不知其中分寸。但昭雍知晓义勇应双全，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有勇无谋，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逞论背弃孝道这点基础。
最后一句直指理王次子三月丧期为过而请旨赐婚娶妻。此事，为理王家家丑，虽为点明却也足以叫人想到这件事。向来不屑不孝之人，父母皆亡，一月不到，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双亲地下若有知也该活活气活过来。百善孝为先，偏偏冠了天家姓，行这等龌龊事，岂能不叫人低看三分？父丧，兄长如父，而今是正好指在他内心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将那处所有的雾霾扯开，将那些事大喇喇暴露在阳光下。

自己平日里为人谨慎温和，从无怨怼，而近日，自打自个儿接了五阿哥将来正蓝旗行走的消息，便再难平稳心神儿，看着他的样子，似乎也并不遮掩对旗主印信的渴望与野心，平心而论，若在以往，自个儿着实欣赏这样的后辈，自古英雄出少年，更何况这少年冠以天家姓氏，浩荡天地，任他驰骋，对于这里，自个儿并未有过什么一争高下的念头，只是我怕，怕自个儿守不住阿玛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怕自个儿毁了他耗尽心血的正蓝旗，更怕自个儿对不住正蓝旗上上下下老少爷们儿的期待，故而对于眼前的少年，也就多了几分防备与试探。
常言断礼不诛心，虽则自他甫一进来，自个儿便没给过他好脸色，只他随后说上的一番话，着着实实地打在了自个儿心里，瞬间添上了那么一道堵，搭在桌儿上的手微颤，却是不露人前，照旧摆正了自个儿的神色，二弟同着表妹的婚事是两边儿父母一早应下的，纳彩添吉也是都走完了过程，只待高头大马迎娶回家，奈何最后一道程序偏生是在阿玛额涅故去之后，及至被他说上了这么一嘴，算是点在了我的痛处之上，抬手翻折下了马蹄袖儿，收拢在袖口里的双手不由攥了拳，一句竖子无礼险些上脱了口，思及眼前的好歹是个阿哥，自个儿也不好说的太过分。
：“小五爷知文断礼，想必是尚明院的夫子教养的极其好，正如小五爷所言，背弃孝道，目无尊长，实乃人伦之大患，只如今在外头扯着脖子跟自个儿的堂叔叫嚷，又是哪家的纲常伦理？”
@爱新觉罗昭雍

：副都统这话有偏颇。
不急不缓的一句话随着嘴皮子一张一合说出了口，面上神色不改。适才那番话说出的时候自个儿就已猜到面前人大约会是个什么反应，而他如今正好是意料之中，早已做好准备，又有何惧！这一遭下来必然是惹恼了理王旧部，但是士可杀不可辱，我不是那软柿子任人拿捏，也由不得让人看笑话，就算是断了前路也得为自个儿争上三分薄面。
：昭雍来正蓝旗历练，自当舍弃天家贵胄与将士同操练，无半点优待。而出了军营，昭雍自然称副都统一声堂叔，只是军营里面，私以为是先等级后血脉。倘使先血脉，那又如何能历练？又如何能学到自个儿想学的东西，那与在尚明院有什么分别！
一顿，又道
：昭雍以上下礼待副都统，哪处有违孝道？是副都统令昭雍言说再先，昭雍不过是依着您的话说了，何时叫嚷了？

“好一句先等级后血脉，在下谨受教。”
颇为慵懒地朝着前头略欠了欠身儿，对着门外的少年堪堪言道上这么一嘴，语气中带着些许上嘲讽，唇边勾勒笑意未减，从前的自个儿，自认骁勇通达，与人为善，几乎从未与人有过争端，更遑论口舌之快，现今，阿玛撒手离世，额涅亦追随其后，自个儿身为长子，于弟妹，于旧仆，更于正蓝旗旧部，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亦深知自个儿该担当起一切，从这一刻起，我便不在是从前一个不问世事的理王长子，而是要肩起一家重梁的兄长，从前的种种尽皆抛诸脑后，只看前方。
“不论是等级还是血脉，原该小五爷最先拜会上一声儿，只是方才，不知是何人道了句请副都统出来一见，更不知又是何人，说上了围裘拥炉，安居屋内这样的话，颇有些指摘我正蓝旗上下高卧安享的意味在里头？”
站起了身儿，略向前走上了两步，堪堪停在门口，目光落定在他略带着些稚气的脸上，只觉得他的眉眼中满是自信，只是这自信在我这儿——不值一提。
：”既然五爷道是来此历练，未及丝毫优待，今日也便拿出些本事，也好叫上上下下服个气儿。“
话音儿稍落，遂一个眼神儿递给自个儿旁边儿的一个阿玛旧部下，兵营素来以武定乾坤，今儿个便试试这位皇子武艺如何。
@爱新觉罗昭雍

略微挑眉，咦了一声，面上尽是无辜神色。
：不是副都统方才命人取汤婆子予我的？
他无半分真心，早该亲出兵营迎我，岂会羞辱？后一句话听在耳里也是顺畅，兵营素来崇尚武力，而这一次的胜负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个儿应下这一战，有胆量去战，有胆量去奋不顾身的战，哪怕是败了也无所谓，年龄阅历我都不及他，败了实属正常；若是赢了，我当然欢喜。
亲自挑试了兵器，最后择了柄剑在手，抱拳颔首弯腰行了这开始前的礼，而后剑出鞘反射着光亮一闪而过，剑法凌厉，朗声
：堂叔，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