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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眞】☆_080225_☆《铁牛重现》——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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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百度那多吧。

原帖地址:http://tieba.baidu.com/f?kz=78501851


1楼2008-02-25 11:51回复
    林翠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十年前的岁修也曾经寻找过,但没有什么结果。” 
     我想了想说,“既然十年前没有找到,现在再找到的机会岂不是很小?” 
     “那也不一定,”林翠微微笑了一下,“要知道水底下的事,有时是很奇怪的。比如说都江堰清淤淘滩的标志线——卧铁,通常人们只知道有4根,分别是明朝万历四年、清代同治三年、1927年和1998年安放。其实在清光绪三年也曾安放过一根卧铁,但到第二年淘淤时就不见了。你说那么重的卧铁,只一年工夫就可以消失不见;谁又知道,十年工夫,会不会让原本找不到的铁龟铁牛重见天日呢?” 
     听到她如数家珍地报出这一堆年份数据,我只有点头称是,心中也默默期盼真的能承她吉言,岁修真能捞出点东西,好让我有花边新闻写。 
     林翠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对铁龟铁牛了解不多,而且这次也不会具体负责文物勘查的工作。这样吧,你可以去找他,我们单位的俞建国老师,他可以向你介绍更多有关文物的情况。” 
     我问她抄下了俞建国的联络电话,道了谢。 
     
     车开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林翠告诉我已经抵达古堰,研究所就临着江边,安排我落脚住宿的地方则就在研究所后面的宾馆里。我顺着林翠所指,看到安澜桥横跨岷江之上,如飞虹般挂向远处。我向林翠提议道,“我们先去江边看看吧。”林翠欣然同意,领我上了离锥。 
     古都江堰包括鱼嘴、飞沙堰和宝瓶口三个主要组成部分。鱼嘴是修建在江心分水堤坝,把汹涌的岷江分隔成外江和内江,外江排洪,内江引水灌溉。飞沙堰起泄洪、排沙和调节水量的作用。宝瓶口控制进水流量,因口的形状如瓶颈,故称宝瓶口。内江水经过宝瓶口流入川西平原灌溉农田。原本沿江的玉垒山于是被大江一截为二,被截断的山丘部分,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离锥”。 
     林翠领我拾阶而上,穿过伏龙观,到了观后的观澜亭,观澜亭两层八角,凭栏远眺,可见正在动工的鱼嘴昂首江面,岷江江水奔腾澎湃,气派磅礴,稍远一些,青城山巍然成廓,“天府之国,美之古堰来”当真名不虚传。 
     如果这次来是为了作风景报道就完美了,胜景在目,美人作伴,我能编上十几个版优美绝伦的文字。可惜我来这里并不是做风景报道的,我能写的无非就是:这美妙的鱼嘴若干天后将被浇上厚实的钢筋混凝土从此屹立不倒,于是五百年前神奇的大铁牛则不再需要沉于江中帮助分水可以被捞起来供人拍照留念……古人的科学工程总是完美地保留或创造着自然的神韵,而今天我的报道却注定缺乏创意,实效、死板、无聊而面面俱到…… 
     想着想着就没有了兴致,下了山与林翠作别,回宾馆去了。 

     宾馆的房间倒确实不错,依山傍水,空气新鲜。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了一下今天获得的资料。键入“铁牛”两字Word老是提示我拼写错误,令我坚信除了一些综述性报导之外只有铁牛可以作为新闻点。一开始我接过这个差事就是因为这两头五百年前的铁牛牵引着我的神经,如今仍是铁牛吸引着我的好奇,事实上最后这铁牛成为了我终生不能忘怀的东西。我合上笔记本,打电话给林翠要她帮我安排一下采访那个她提到过的岁修工程的总负责人,副所长专家俞建国。 
     俞建国五十出头,就是我料想中那种严肃沧桑一丝不苟头发微秃西装依然笔挺的专家形象,不过声音听起来慈祥宽厚,令我颇有好感。他向我扼要地介绍了分水鱼嘴的历史,正如林翠所说,《元史•河渠志》:“元统二年(公元1134年),……以铁一万六千斤铸为大龟,而镇其源,以捍浮槎。”而明嘉靖庚戌年,“凡用铁六万七千斤而二牛成,屹然堰口中流。” 
     待我记录完了这些,俞建国对我说:“你来得正巧,明天和我一起到船上看截流吧?” 
     “船上?” 
     “是啊,现场指挥更加灵活一点。你一起来的话,也能看更清楚一些。” 
     “那太好了,写出了报道一定请您老喝酒。” 
     俞建国哈哈一笑:“免了免了。你们记者啊,就希望处处能弄出点爆炸新闻。一次岁修,就希望能把以前老祖宗的东西都捞上来。”我也跟着笑了。俞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较为严肃:“想是想得美点,不过这次如果真能像你想的那样,把铁龟铁牛捞上来,哪怕只找到一只,也真得好好喝酒庆祝一下。”


    5楼2008-02-25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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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站在俞老的身边,林翠的动静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尽管她醒来只有片刻,时间上仅仅是几秒钟,但我有自信可以看出她醒来的几秒里,流露出一种惊讶的神色,我从没有落过水,也从未看见过抢救溺水者的现场,所以无从知道,这种惊讶是不是可以用“落水被救,发现自己仍然活着”来解释。如果是名侦探在场,也许会把这桩事件定为一件推人落水的谋杀案,而被害人的惊讶眼神是指认凶手的重要线索。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林翠的表情是惊讶而不是愤怒,也没有针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当然这只是我一瞬间的感觉,随后的注意力就和其他人一样,被转移到工作人员如何让船靠岸,用备用踏板当担架把林翠抬下船。 
      这一过程中俞老充分体现出镇定的专家风范。他一方面指示探察人员中断现有工作,把各项数据分类保存,以便送走林翠以后能马上重开工作,一方面时时留心看林翠的状况,保障了没有一分钟治疗时间被人为地耽搁。 
      尽管俞老显得如此冷静,我还是听到他在喃喃自语。 
      “俞老,您刚才说什么?” 
      “哦,我是说小翠这孩子水性很好啊。还代表局里参加过系统里的游泳比赛,就算失足落水……再加上昨晚有点喝高,可也不至于被冲到江心要人救命啊,难道说……” 
      我听到俞老说到“再加上昨晚喝高”就脸红了,根本没心思想他说的是什么。 
      “俞老,昨天是我不好,待会儿我陪她去医院吧。” 
      俞老见我这么说,随和地笑了笑,说:“怎么?有异性就没党性了?就把岗位工作给撂下了?” 
      “哪儿能呢?”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急了,“我这不是担心她吗!林翠要是真有个什么……我能安心吗?!” 
      “呵呵,去吧去吧。那孩子不会有事的,到了医院多陪她会儿,等她醒了问问她怎么回事。” 
      “嗯。”我心中感谢,俞老不愧是宽厚长者。 
      就这样我得以搭上了研究所的车陪同林翠前往医院,临走我当然没忘记加一句:“俞老,断流合拢什么时候成功,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放心吧,我打你手机。”俞老在船头应着。 
      当时我已确信合拢一定会很成功,而铁龟铁牛多半也会找到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万万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更没有想到,这个消息我本有机会比俞老先知道…… 

      医院离江边只有15分钟的路程,我坐在车上甚至都来不及好好体验赶时间救人的紧张,也来不及问大体颇为清秀的医护叫什么名字,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医院大堂里充斥着我半懂不懂的方言,挂号等等自然有司机等人包了,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守在林翠身边。 
      抱她上医院推床时居然毫无杂念,看来这几年确有长进。 
      方言依旧显得太快,检查结果,输液等等相关信息我都是揣摩着明白的,只是预交款清清楚楚毫无疑问。自觉什么忙也没帮上的我下意识地打开了钱包,事后想想同来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和我争抢,真是…… 
      急救病房里空调开得很热,我回避了护士给林翠换衣服,自己也脱下了外套,顺便打听哪里可以借到躺椅之类的东西,做好扎根打持久战的准备。 
      医生马上就来了,简单看了一下之后,操着不错的普通话冲我说了几句,大意是“不用担心,你太太没什么事,只需观察观察……怎么会落水的呢?小两口吵架?”我忙不迭地解释我们不是夫妻,一面想这是什么医生?小两口吵架能把老婆扔江里?? 
      “对,我知道,还没领证……”这医生还哈哈大笑做了解状,我百口莫辩,一边才发现陪到病房里面的居然只有我一人。 
      手机铃声及时响起,救我脱离尴尬境地。 
      来电显示是俞老守承诺给我打来了电话,但我绝没想到有那么快。看看手表,才10∶00,距离正式合拢的开工时间还有45分钟啊。不过这一下子我倒有点犯难,按理说抢新闻是我们记者的第一要务,我们要像苍蝇一样反应敏捷像蚊子一样死叮不懈,但是这边林翠还…… 
      “什么?!铁牛找到了!……这不还没断流没淘滩吗?怎么先把铁牛找到了?”我当时真的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惊喜,一种记者面对新闻的愚蠢惊喜。(当然,“愚蠢”二字是事后才体会到的,专指我们这种人对发生的事情认识不足,只觉得惊人就是好事。) 
      为了在任何嘈杂的环境都不致漏听以致错过重要信息,我的手机一贯设置最尖利刺耳的铃声。这次它也起到了效果。 
      “你醒了……别动,别动,好好躺着……哦,对,俞老,小翠已经醒了……小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铁牛找到了。”我借着打电话的当口,有意无意地把对林翠的称呼改成了和俞建国一样的“小翠”,准备若她并无反对,以后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铁牛?”林翠用很慢的语速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当然,她的茫然神情在我当时看来纯属昏迷结束后的短暂迟钝,完全正常。 
      此时我已打定主意,既然林翠已经恢复知觉,我也该以事业为重,赶回去写报道了。 
      挂断手机我开始整理随身物,“小翠你先好好休息着,有事情摁铃叫大夫……铁牛找到了,我得先过去采访,采访完了再回来看你。” 
      “采访?”林翠依然是那副迷糊的样子,有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马上恢复了疑疑惑惑的神情,“找到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吗……那么大的铁牛,能被冲到哪儿去?” 
      我已经披上了外套,虽然觉得林翠的话听上去怪怪的,但也没时间管了,奔赴现场要紧。 
      临走的时候我把用得较少的那部手机号码留给她,“有事打我电话,电话簿里ND就是。”


      8楼2008-02-25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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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乱流 
         


        回现场只好打的,司机依然不紧不慢,丝毫不顾我这个记者的感受。 
        好歹到了现场的时候,船已经不知去向,俞老他们都上了岸。 
        “从金属探测仪的数据来看,应该是铁牛没错。”俞老大有成功在望气定神闲之感,给我解释状况时自上船以来破天荒地点起了烟。 
        我一边做笔录一边随口恭喜,顺便告诉了他“林翠平安无事,不用担心”。 
        俞老满脸笑意频频点头,我一边低头继续写一边想见鬼了我怎么主动把话题扯到这上边来了呀。你可要坚定立场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呀。 
        “不过她醒的时候有点怪怪的,”我试图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与铁牛有关的方面上,“好像说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稀奇。” 
        “没什么稀奇?哼。”俞老苦笑了一下,“很多坐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是这么说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俞老,小翠她可不是……” 
        俞老摆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同时闭眼点点头表示理解,重睁开眼他又马上若有所思,“其实,我倒觉得在这个地方找到很有点稀奇呢。 
        我立刻这话里头有文章:“为什么这么说呢?” 
        “92年那次探测所有的原始资料都保存得很完整,我都看过。但是清楚的记载这个区域是经过严密搜索的,以此为中心半径二十来米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称得上金属反应的东西。” 
        “会不会是技术……”我试图解释。 
        “那时的技术其实并不比现在差多少。” 
        “那……那么是人员……” 
        “不会,”俞老断然否定了我这猜测,“当时负责指挥的蒋凌峰是我的老同学,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 
        看来并非技术问题又非人员疏忽,我只好不言语了。 
        “存疑”也是新闻中一个重要部分,把可以解释的东西写成难以解释,引起读者兴趣,是记者的必修课。有了“专家感到疑惑”作后盾,我何乐而不存疑? 
        剩下俞老一个人喃喃自语,“你说水底能有什么东西,把那么大的铁牛盖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连金属探测仪的信号都完全阻断?你说这滔滔江水在十年里,能把六万斤的铁家伙挪动多远?五米?十米?二十米?……” 
        我第一次看到潜水的人出来,才知道一套潜水装备有多重。 
        潜水者一举一动都很老练,但面相不太机敏,也许因为摘了头盔脑到看起来很小。他向俞老报告情况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从他的语气里倒是听得到预想中的兴奋。 
        “是啊,肯定是,有那么大。铁家伙看得很清楚么……只是怪了,一点泥巴都没有,就那么赤裸裸的,水底下都看得到反光……” 
        我速记的功夫一流,这几乎是原话,同时我也注意到俞老的表情:开头就一点都不兴奋,相当沉静,甚至称得上严峻,也许因为“确实是铁牛”早在它的意料之中,算不上一个好消息,而等到听到“没有泥沙覆盖”的时候他的眉头越皱越厉害,几乎使用看外星人的眼光在看潜水员,可怜那老兄自己完全没感觉。 
        当时我就窃喜,看来这次选择的报道方向是正确的,如果能将“铁牛重现”的种种异状做得绘声绘色,应该是远比岁修本身精彩的报道。 
        抓人的新闻未必需要明确的结论,悬而未决的感觉比盖棺论定更好,但是如果一些所谓的疑点早有明确的解释,却大惊小怪地大肆渲染,这种哗众取宠的风格我还是很反感的。我的原则是,在尽量搞清事实的基础上罗列疑点,用平静的口吻。(其实这样更容易引起好奇,所以说抓眼球也有格调之分。) 
        在我的笔记本上,当时就留存着这样的段落: 
        1992年勘察时的范围,包括现在的地方,甚至还要向外延展出许多,根据这几年的水文情况,铁牛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1992年没有发现铁牛有三种原因: 
        一是铁牛不在勘察范围内,十二年来某些不知名的水文异动让它现在到了这里; 
        二是1992年时铁牛陷在河里太深,探测仪探不到,但那时使用的探测仪虽然不能和地质勘探时用来探测地下矿藏的探测仪相比,可就算铁牛在河底二十米深的话,也会被探出来,别说铁牛的埋藏深度不可能超过二十米,就算超过了二十米,这十二年竟让它从二十米以下冒了出来,也是难以解释的奇迹;


        9楼2008-02-25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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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个理由虽然可能性也不高,但和前两个理由相比,要可信得多,就是那一次探测器出了故障。 
          从战术上来说,所谓“第三个理由”纯粹是瞎掰。加上它不过是为了让读者对前两个理由的合理性视而不见,从而把思路转到想入非非的状态里去——“可信得多”的理由也这么牵强,可见其他理由更站不住脚,真正的原因一定是…… 
          所以说最好不了的病就是职业病,我当时考虑的就是这些小把戏,只想着世上哪有那么多狗屁怪事,尽管我老是撞邪,但概率也不该这么高。 
          后来的事实给我一个教训:永远不要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神秘力量罩着自己,不管它叫做神还是概率论。 

          这一天的白昼真的是特别长,对于一个记者来说简直显得像两个白昼那么长。壮观的合拢仪式早就不是我要关心的重点了,表上的时间不过是十一点,回头想想我送林翠到医院不过是九点半,平时我这时候还没吃早饭,简直是疯了。如果按照我的作息,一起床就能赶上发现铁牛,整个“上午”就能专心报道发现铁牛。 
          11:25分,仅仅在截流开工的40分钟后,都江堰灌区内江段合拢成功。 
          水流渐渐低落下去,预期中的铁牛就要在河床上出现了。 
          这段时间不但我,而且俞老显得很紧张焦急。大概是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故意扯开了话题。 
          “小翠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我留了部手机给她,有事她会打电话的。” 
          “号码多少?我打个电话问问她情况。” 
          “用我的手机打好了。” 
          “好,”俞老接过手机,“顺便告诉她铁牛马上要捞上来了。” 
          俞老用别人的手机很是节约,我低头才不过写下两行字,也就一分钟多一点的功夫,就听到他的大嗓门:“好好好,我不和你争,你先好好静养……好吧,就这样。” 
          我正想问怎么了,俞老先发起了牢骚:“这孩子真是奇怪了,居然说什么铁牛早就捞上来了!我问她什么时候?她居然还像模像样地跟我说92年!” 
          我一下子想起离开医院时林翠的怪异状况,原来她认为铁牛早就捞上来了!还确切记得是92年!看来这次落水,对她身体影响虽然不大,但对记忆还是有蛮可怕的后果。 
          我虽然觉得有些不祥,但还是这样开解俞老(同时也是开解自己):“俞老,我看会不会是这样:我们经常会有这样的经历,看到一件事情,却感觉是很久以前就发生过的,然而事实那绝对不可能。其实不过是由于我们管理记忆的大脑部分发生了点小问题,才会产生这种错觉。林翠的状况应该是类似吧。” 
          俞老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有可能。突发事件的确能让人的记忆产生错觉,有些是失去记忆,记不得发生的事;而这样的则是把记忆‘提前’了,把没发生过的事情当成了已发生的。” 
          俞老虽然这么说,但我感觉他并不释然。连我自己也怀疑起来了,像铁牛有没有捞上来这样的大宗事件,难道也会产生记忆偏差吗?人类的记忆真是奇妙的东西。 

          铁牛出水的一刹那,给人以什么样的感觉,对于记者来说是毫无意义的,透过镜头我看到的不过是如何取景,报道里之多以一句“六万斤重的铁牛破水而出”涵盖。但是我还是很不职业地要强调一下,因为当时我的感觉是,哦,那就是铁牛啊,亮晶晶的。 
          事后我估算了一下,从铁牛牛角在水面上露头,到最终完全展露在干涸的河床上,全过程不下十五分钟。整整十五分钟啊,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偌大的铁牛身上,居然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发现—— 
          一直到,一直到铁牛在地上昂首挺立,人群像磁铁一样黑压压地围拢过来,才有人惊呼——怎么是亮晶晶的?! 
          想来你也猜得到,如果那第一个惊呼的人不是我,我也就不会有脸在这里这么说了。 
          想想看,明朝的铁牛,亮晶晶。如果说我刚看到它冒头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亮晶晶”的三个字只是隐隐觉得不对,那么其他所有人大概都是一样的。在整个旁然大物在我们面前被吊起放下的过程中,其实每个人心里大概都有这个疑问,只不过好像太惊讶了,而又分不清这种惊讶是铁牛本身带来的震撼力造成的,还是因为“亮晶晶”,就好像所有人的情绪被个无形的塞子堵住了,知道铁牛落地,一群人上去围观,“法定的”七嘴八舌时间到才爆发出来这疑问。


          10楼2008-02-25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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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3.63米,最宽处1.12米,高2.34米,算角的话2.47米。” 
            林翠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我却睁大了眼。 
            她还是侧着脸,却很清楚的发现了我的表情。“铁牛的标准数据。你也许要问为什么我记得那么清楚。” 
            我点点头,我确信她看得到。 
            “因为十年来,一直挂在嘴上啊。” 

            这是林翠自“记忆出问题”以来,第一次让我这个记忆健全的人感到震惊。 
            不会有错的。铁牛的长宽高数据是昨天才出来的,那时候林翠已经回家休养了。她不可能是在单位里得知的。要说有什么同事朋友之类的,特地打电话告诉她有关“让她记忆偏差的铁牛”的事情,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何况我觉得林翠没有骗我,她说的那些数据使她一直记得的,就应该确是如此。 
            难道说这世上真有洗脑术,可以任意编排人的记忆?如果有那么被洗脑的是谁呢?是林翠还是……“真理在少数人手中”的惯性思维,让我马上就有些心虚起来。假使这里真的发生过修改记忆的事情,那么从难度上来说修改一个人的记忆自然比修改一群人的记忆容易,但是从修改的内容上来讲,“把现有的抹去”比起“凭空制造出新的,而且还和‘未发现’的事实相符”来,又要简单得多,也符合逻辑得多。 
            想到这里。我发现我的思维已经有些混乱起来,或者说思维本身并无差错,但是心理上算恐惧阻止我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当然,这样的“心理分析报告”也是事后才给自己做的。当时让我停止探究这个问题的表面理由挺简单;林翠已经神志不清了,情绪不稳定,我可不能陪着她一起瞎搅和。 
            这样一想,就自然而然地给一切找合理解释;一定是某个同事告诉林翠有关铁牛的数据(至于他/她为什么这么做是个谜,但我不打算解开它),而林翠却把这说成是她十年前就知道的(至于她这样做是故意骗我还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也是个谜,解开它……得看可行不可行)。 
            我定了定神,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林翠重复了一遍我和俞建国说过的猜测:由于我们管理记忆的大脑部分是不是地会发生点小问题,偶尔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第一次碰到的事是以前经历过很多次的,或者当下的事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 
            当我开始说这段话的时候,林翠一听到我“循循善诱”的语气就显露出失望的神色,我不加理会,尽量把自信体现出来,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代表人类的理性在和林翠对话,我没有理由不这样振振有辞。林翠的眼睛里一直有泪珠在闪动,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几乎让我心软,想对她说:好,我相信你,你说的我都相信。但是理性告诉我这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有可能会让她在错误里越陷越深。于是我只好尽量在严肃和和善这两者之间保持平衡。 
            然而林翠还是很快从失望变成了绝望,当我问她“你仔细想想,林翠,数据是谁告诉你的?你早上有没有接过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压抑不住情绪,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你也不相信我?!你也觉得我脑子有病是吗?!” 
            我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刚才说的情况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你知道,人的大脑也好像机器,总会发生点小故障的。你最近又受了外伤,可能也影响到……” 
            林翠没有让我把话说完,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快步冲进了客厅右侧的一扇门,我都来不及看清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卧室,只看到房门上留下的一个破洞,应当是被人用拳头砸破的——大学里有过喝醉酒砸坏寝室门的经历,因此我对这种痕迹不陌生,只是没想到林翠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后来发生的情况就好像任何连续剧里都会有的场景一样了,我在门外轻敲房门,苦口婆心劝说无用,她在里面死不开门,并一口一个“你走啊!”说实在的自从和大学里的女朋友分手以后,我就再没经历过这场面。按理我应当一笑离开,主人都躲起来了,客人没道理那么不识趣。但是这时候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很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仍然执着的敲着房门,直到林翠终于用哭完以后比较平静的口吻对我说:“……对比起,那多,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如此情况下我当然不好去找太平斧,只能悻悻离去,高喊一嗓子“林翠,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把铁门关得震天响,好让她听见。 

            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想得太多,但不知道是否因为火车过于颠簸了,我时不时地总想起泛舟江上的舒畅感——也许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坐江轮了。


            14楼2008-02-25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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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林翠的记忆却和其他人的记忆是有吻合点的,而且她的记忆居然要比别人的记忆带有预见性。如果说是林翠的记忆出了问题,那怎么解释这个出了问题的记忆中出现了“预测未来”的东西?我同样不能怀疑林翠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是觉得林翠的认知世界和其他人的认知世界有了一些差距,但是林翠的认知世界和其他人的认知世界之间仍有契合点,而且这个契合点在经验上领先于其他人的世界——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假设,这有这样假设我才能觉得我的思考稍微有些顺序,可是这样假设也很可能因为我对林翠怀有好感,这些天来一直在想他以至于走火入魔。我们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假设,我的假设只是我暂时自欺欺人的一种思考。 

              我下决心要和林翠联系。我打电话到林翠家里。仍然是林翠的母亲接的电话:“喂您好,我是《晨星报》记者那多,两个星期前我来都江堰做采访,看到你女儿落水……” 
              还没有等我说完,林翠的母亲抢过去说:“哦,是你啊,我听俞建国说起过你,是你把我女儿送到医院去的,这几天小翠一直说起要打电话给你,可是医院说要让她静养,说越和人交流越不利她的恢复,所以不让她和别人通电话……唉,她落水后精神出了点毛病,所幸还记得你。” 
              原来俞建国已经向林翠的母亲暧昧过我的事情了,真是专家也八卦呀。不过我倒好乘势对林翠的母亲说:“我也很想念小翠呀。医院说不让她和别人通电话,那通信应该没问题吧。” 
              林翠的母亲想了想说:“嗯,应该没有问题的。” 
              我说:“那给我一下她医院的地址吧。” 
              林翠的母亲说:“好的,你记一下……” 

              按道理说追踪报道明天就该见报的,但是我已经无心写稿子了,当晚我开始酝酿给林翠写信。我在写信前斟酌了很久,终于最后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把自己想得到的一切都卸了下来——首先告诉她从一开始就相信她肯定没有疯,愿意做“这个世界”里最后一个相信她的人,然后把我自己关于她由于某种力量致使她的认知世界别与别人的认知世界的假设讲给了她听,又告诉她我们这个认知世界和她的存在有不少契合点,最后说想跟她多聊聊多沟通,大家开诚布公地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讲出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相信对于林翠目前的状况,我一定对她讲真诚,因为她正处于一个怀疑周围一切并被周围一切怀疑的境地,但是我坚信她沦落到这一境地绝不是病理的原因,背后肯定有一种更加玄妙的原因。 
              写完信天已泛白,我常常舒了一口气,在等她回信的这些日子里我终于可以把她的事搁在一旁,一切等有了进一步的沟通再说吧。 

              此后的一个周末,我接到一个采访任务——F大因为开展助学贷款活动有声有色,主编要我以此作为新的学生热点作一篇报道。 
              此行自然是一帆风顺,按照惯例只要到学校有关部门听取一下情况介绍,再到学校门口的银行拍摄几张照片就算完事了。至于学生拿了“助学贷款”是不是马上就到门口的电脑商城或运动名品店换成了GEFORC显卡或者“加内特5”就不是该我关心的了。 
              在F大里,像梁应物这样以校园为家的年轻老师应该不在少数,恰好是休息天,他也不用上课,好歹该找他喝杯茶叙叙旧——在打电话约他聊天这件事上,我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然而心底里,我却是有些事想请教他。 
              对梁应物这样的工作狂来说,想要约他而不付出“等待”做代价是不可能的,他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休想“随传随到”。这次他就是十分明确地告诉我:“我还有些事没忙完,到我办公室来等吧。”我非常识趣地根据他在手机里的指示乖乖找上门去,要知道他在“我还有些事”的时候没请我吃闭门羹,恐怕是看在我在X机构里留有档案的面子上,而未必跟什么同学交情有啥关系。 
              梁应物是研究生物工程的,在走进他的办公室以后,老实说室内环境的简单令我感到惊讶。“你这儿倒挺干净的嘛。” 
              “怎么?难道我这儿就应该乱七八糟才对吗?”梁应物头也没抬,语气依然咄咄逼人。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不大像是个生物老师的教室啊。我以为应该有点……分子模型什么的东西……”


              17楼2008-02-25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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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子模型?”这下梁应物的语气慢了下来,甚至两个字还拖了长音,但不知在写些什么的笔一点也没慢,以致等过了几十秒,他停下笔满意地看了看手里的一大叠A4纸,我才知道他总算忙完了。 
                “分子模型?哦,你说的是中学里用塑料棒塑料球做的那种啊。”他一面整理,一面恢复了正常反应。 
                我背起包等他跟我出发,随口接到,“是啊,还有原子模型,一个小球,周围套着个轨道,还有个球围着它转的那种。” 
                “哦,那种东西啊,只是为了便于中学生理解才做的嘛,实际上并不完全符合科学事实。比如你说的那个原子模型,其实电子围绕中子的根本不是像地球围绕太阳转,有个固定的轨道。我们也无法确定每一时刻电子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只是知道它大致在这个范围内运动,轨道其实只是表示它所处位置的可能性。 
                梁应物一开口就是专家嘴脸,本来我向来看不惯他这一点,但是这次,他提到的“可能性”三个字却触动了我的心弦。过去一段时间里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问题,一下子冒了出来。 
                “其实不光是原子,”看我若有所思,梁应物说得更来劲了,“只要是身在这个宇宙中,任何物体每时每刻都在运动,我们也无法知道自己确切所在的位置,只能根据某个参照物画出一个运动轨迹……” 
                “不,我说的是另一个问题,”我打断了他,“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的世界里,总是存在无数的可能性。比如说,我有可能是你的同学,也有可能不是;今天我有可能来找你聊天,也有可能不会;你的房间里有原子模型,也有可能没有;我现在说这些话,你有可能打断我,也有可能不打断——总之,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只是无数种可能性的一种,只有这一种成为了‘现实’,而原本具备的那么多可能性,都变成了‘不现实’。” 
                “爱因斯坦原本说过‘上帝不掷骰子’,但是他后来收回了这句话。”梁应物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的确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偶然。要去探求为什么那么多可能性里,偏偏这一种可能成为了现实,而不是另外一种,是没有结果的,至少现阶段没有结果。我们只能说这一切出于偶然。 
                “抛一枚银币,落地时正或反或直立,没人知道为什么,只能说这是偶然所作的选择。而有些事情,好像人类可以自主选择,比如我现在在口袋里伸出手指,让你猜是哪一根,似乎全拼我自己做主,其实从因果关系上来看,伸哪一根手指,不过是看我大脑里的某个神经元受了刺激或没受刺激,其情况和抛硬币是一样的。我们的其它决定也莫不如此,不管它多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生活在一种偶然的数字排列的游戏里。 
                人有时为了激励自己,会把这种偶然性神化,甚至把它说成是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必然。比如有本叫《指派的秘密》的哲学普及书里,就说过‘一个人有一父一母,父母各有一父一母,如此上溯十代,和这个人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多达1024人;上溯二十代,就会多达一百万人。如果这一百万人里有一个出点什么岔子,或者五十万对姻缘里有一段不成,二十代以后就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了。所以每个人都是诗人珍贵的存在,都是一种奇迹。’实这就好像由于抛硬币,最后直立起来的概率很小,就认为一旦直立起来,就不再是偶然,而是上天注定的什么结果。这种说法只是自我打气,其实并没有什么上天注定,偶然就是偶然,就是在无数可能性里随即出现的情况……话说回来,你不会是想和我作哲学探讨吧?这可不是个有意思的话题.” 
                对梁应物的长篇大论,我一直很耐心地听着,直到这时我才冲他笑笑,尝试把它引入我想说的话题:“你刚才说,根本没有上天注定。那我问你,你是否相信有外星人?理由是什么?” 
                “我当然相信有。因为人类没有理由狂妄倒认为自己独一无二。说什么上帝只让地球上繁衍出生命是荒谬的。我们不过偶然符合了一些条件,从概率上来说,在别的星球上,也会出现这种偶然的……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对梁应物的回答非常满意,于是对自己将要说的话更平添了几分信心,“我是想说,既然你认为,我们的星球并不是唯一有生命的星球,那么,是否可以怀疑,我们的‘现实’,也不是唯一的‘现实’呢?”


                18楼2008-02-25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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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陷于挫败感的我,当然不知道事实的真正面目是怎样的。“现实”的一切的流向,对我来说还是未知。 

                  生活在沉寂中度过了半个月后,我收到了林翠的回信。信看似很长,足有七页A4纸之多,可实际上的内容却只有2~3页之间,很多地方都是写一句涂掉再写,再涂掉再写。一封信上墨团团比比皆是,可见林翠写这封信时的心情复杂之极。信大致摘抄如下: 
                  那多: 
                  见信好。在医院一住近一个月,其他没有什么不习惯,独独觉得异常孤独。除了母亲,来看我的人极少,整日对着依着窗就可以望见的天,或在户外的园子里散步。即便大家还是说我精神错乱,惟我知道我清醒异常,条理明确,思路清楚,长这么大也算体味过一回精神病院的生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各不相干,医生专注于病人,病人无法专注,整个医院能专注于窗外风景的,可能独我一个人,远离水利工程队一人在这医院里过乌托邦似的生活。 
                  写上一段文字的时候我是自信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有自信的人。然而眼前这孤独却令我时常陷入思考之中,过分地思考令我的信心一度开始动摇。细细想来,我的记忆似乎被清晰地劈成了两块——落水前是一块,落水后是一块,两块记忆界限分明却又清晰无比,两块记忆各有各的非常严密的逻辑推展却相互之间毫不相干。这样的记忆令我痛苦不堪。我一面自信一面痛苦,这样的痛苦令我无法自拔。两块记忆之间的你似乎也变了,一部分变得熟悉一部分变得陌生。我不知道我对你的记忆是否有出错的地方。自醒来之后我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却惟独仍然信任你。可能你是我昏迷苏醒之后第一个所见的人吧。我和你认识并没有多久……可我却感觉你如此熟悉令我宽慰。然后又看了你的信……我想见你,想见你一次。每天的孤独逼我思考,每天的思考逼我回忆,回忆明晰而混乱,这样的回忆把我逼疯了。所以我想见你一次,我希望有个人和我谈一谈,把整件事情和我一起理一理……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对这件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我就只有指望你了…… 
                  …… 
                  信写得非常之乱,都是涂涂改改的地方,还请见谅了。其实你看到的这些信纸已经是比较干净的了,我揉掉的信纸远远不止这些。我这封短短的信泄了整整两天。无论如何,想见见你,盼着你来,真的盼着。 
                  祝 
                  安好 

                   林翠 
                   ××年×月×日 

                  我捧着信看了两遍,然后随即做出一个决定。与其说这是一个决定,不如说是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牵引着我去寻找一些东西,或者用后来归纳出来的话说,在这个由无数可能性事件构成的世界中,有些事情的选择是偶然的,有些事情的选择则有非常强的必然性,这个决定,似乎就是带有十足的必然性,因为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似乎没有意识参与其中,决定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决定。 
                  我拎起电话打了两通电话,第一个给报社,说铁牛有了重大发现,对方答应给我独家报道权。具体是什么发现对方没有说,因为要求我必须要亲自再去一趟。老板出人意料的好说话,也许正有什么别的事情占用了他的脑细胞,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偶然吧。 
                  第二个电话自然是去订了一张火车票。 
                  就这样我假公济私第二次踏上了入川的旅途。 

                  沿路风景还是一样的风景,都江堰还是一样的都江堰。到了都江堰市之后,我特地先去了一趟江边,岷江江水磅礴依旧,铁牛被放在了江边,双角朝天,非常之气宇轩昂,一只鸟掠过,停在铁牛角上,稍顷冲天飞去。我暗暗朝这些失误叹了口气,动身前往都江堰市的精神病防治中心探望林翠。 
                  林翠确如她信中所说那样,浑身带着寂寞的味道。林翠不像医院里的其他病人,属于不能确诊的疑难杂症,一个病区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又不吵又不闹,住久了医生都懒得管她,任她一个人在那里疗养。林翠见到了我,前一刻还憔悴难熬的眸子里一下子闪起了光。她问我:“你到底信不信我?” 
                  我说:“信。” 
                  林翠说:“那你想办法把我从这里弄出去。然后陪我去看一样东西。”


                  20楼2008-02-2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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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发现的水道以前没有探测出任何异状?为什么几乎没有泥沙掩埋的痕迹?为什么铁牛简直像新的一样?当时就有这些疑点,和这次你们所奇怪的问题完全一样。 
                    因为有这些问题悬而未决,水利和考古两方面的学者对铁牛都作了详细的研究。包括详细的测量、化验分析,以及历史资料的调查。但是一直没有能够解答以上疑问的结论。 
                    1992年以后,研究所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些问题的探求。我进入研究所以后背熟的第一串数字,就是这铁牛的长宽高。 
                    尽管疑问没有答案,但打捞上文物铁牛的事实,毕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也算得是重大考古成就。于是在市政府的安排下,铁牛就被安放在江边,作为历史遗迹供人瞻仰,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这些年来,我有好几次跑到江边静静地看着那尊铁牛,想着它被铸造出来的情景。这期间也不止一次的,和它一起合影拍过照片。” 
                    “照片!”我几乎跳起来,“现在这些照片呢?!” 
                    林翠摇摇头,“我翻过相册,理应是我和铁牛合影的那栏里,却是这张照。” 
                    我接过林翠递来的照片,发现这的确是在都江堰拍的,但照片的人物,却是林翠和一个高鼻深目的金发青年。两个人神色亲昵,那青年的手还环抱着林翠的腰,而她看上去很开心。 
                    林翠苦笑了一下,“我拿去问过人,他们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西南大的留学生,和我谈了两年恋爱,结果回德国做牧师去了。还说我当时哭得很厉害,怎么全都劝不停……” 
                    我皱着眉问她:“是真的?” 
                    “怎么会?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林翠的声音显得很无奈,“我甚至以为有人和我开玩笑,拿这张照片去问专业人士,看是不是电脑做的。结果人家说完全是正常手段洗出来的,果然后来还在家里发现了底片。” 
                    我对着灯光看了看底片,例行公事似的算是确认过了。有关这个子虚乌有的德国男友,我似乎比林翠更希望他不存在。 
                    空调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帘遮没了整块窗,在我们两人都没说话的瞬间,我突然对这个房间产生极不真实的感觉。 
                    我突然开口问:“那我呢?关于我你记得多少?” 
                    “你……”林翠沉吟了一下。就在她沉吟的这短暂的瞬间,我感到自己紧张万分,既然在由一张照片证明和她确实有过合影的男友,在她的记忆力会变成不存在,那我呢?我在她的记忆里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多出些我不知道的事?我不禁想起前一阵看的一套VCD《创世纪》,蔡少芬一次车祸以后失去了记忆,可怜的古天乐就此失去女友。不知道现实中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反着发生? 
                    林翠的话语马上打消了我的胡思乱想:“我记得我是在川中镇甸的长途汽车站认识你的。”见我点头,她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是岁修合龙正式开始的前两天。你到了市区以后就直接回宾馆了,第二天你就去找了俞老。”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对,我一边点头一边问,“你记得你接我的当天和我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林翠低头想了想,“哦,你问我是不是专做接待工作,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对我相貌的间接夸奖……” 
                    我笑了笑,心想原来她连这还记得。 
                    “后来我还向你介绍了岁修的情况,为什么要用古法截流,以及怎么个截流法……” 
                    我打断了她的话,“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和我说的有关方面这次都很期待这次能打捞出铁牛?” 
                    林翠深深皱了一下眉头,叹了口气,用继续保持平静的声音说:“在我的记忆里,你当天和我一起来到河道旁,是一起看到铁牛的,你当时还拍了照……你还让我和铁牛站在一起合影,我不肯……” 
                    我急忙抽出相机,“你看清楚,是用这个相机照的吗?” 
                    林翠做了个手势让我不要着急,“我明白你一定记得和我不同,你也肯定没有那张铁牛的照片。这一切都在一开始就错了。” 
                    我沉默下来思考。看来至今为止所有与铁牛相关的事情,林翠的记忆都和别人不同。即使是我这个近期才出现,可以说和她偶然邂逅的外乡人,也是其余的记忆都对,只有有关铁牛的部分不同。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整件事都是一个有关铁牛的阴谋。然而,那个德国男友和有晕血症的诺诺,却无论怎么看都和铁牛扯不上关系……


                    24楼2008-02-25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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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我老实回答,“但是我听说过这本书,很多人认为它是近年来写得最好的科普读物,而他的作者斯蒂芬•霍金堪称坐轮椅的先知,是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家。” 
                      林翠点点头,“没错。在这本书里,提到了一个实验——” 
                      我正想着这会不会是个有关无数平行的世界是否存在的实验,林翠就在纸上画了个平行四边形,在其中画了两条与底边垂直的线段,然后在平行四边形的左下方画了一个圆圈,在右上方画了一个大一点的平行四边形。 
                      “你是否记得,高中课本上,有过这样一个实验?”林翠此时就像是给学生讲解课程的老师,“在一块纸板上开两条缝隙,用一个手电筒偷过这两条缝隙,照射到纸板后面的黑幕上。会产生一个什么现象?” 
                      我想了一下,“好像是会产生斑马状的条文吧?” 
                      “回答正确。”林翠的表情真的好像是在堪答对问题的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虽然不喜欢被人看作小孩,但是偶尔返回一下学生时代,体验一下被温柔漂亮的女老师表扬的感觉好像也不错。“我记得好像是因为光波透过了两道缝隙,就好像成为两个光源一样,波峰和波谷之间产生了干涉,于是出现了亮暗区别的条纹。” 
                      “那多。”林翠突然收起了笑容,并且严肃地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答错了。谁知道她说:“你虽然当了记者,大学里学的是文科,对物理知识记得还真不少嘛。你这回答简直算得上是标准答案,相当不错,值得表扬。” 
                      我不禁有一丝得意,看来记性好的确是我的必杀技。 
                      “你既然知道这个,就好解释多了。”林翠马上继续她的“讲课”,“如果将光源换成粒子源,照射过这样的两条缝隙,也会产生一样的条纹。这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嗯,这容易理解。光本来就具有波粒二象性嘛。粒子和光产生相似的结果也是正常的。” 
                      “原来你连波粒二象性都懂啊?!”林翠的惊叹已经渐渐让我感觉到是一种贬低了,好歹我是F大学生,即使是文科生,即使这文科生也是混出来的,好歹背几个科学名词总会的吧。她这样大惊小怪,未免太小瞧我了。自然,如果要我解释什么是“波粒二象性”,我最多能回答“光既具备波的特征,又具备粒子的特征”,至于这特征的实质是什么,为什么会产生,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回答的不错,虽然原因并不是这个,不过你能明白就好。”林翠显然不愿意在技术层面跟我整个外行人纠缠。“斯蒂芬•霍金在《时间简史》粒清楚地写道:由于粒子和光不同,它的量可以精确地计算控制。所以我们通过实验,可以得知,如果一个时刻通过缝隙只有一个电子被发出,会产生什么情况——你知道会产生什么情况吗?” 
                      我想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整理了一推断:“如果只有一条缝隙,光源打在黑幕上显示的是均匀的分布,而两条缝隙会产生条纹,就是因为互相干涉了。而粒子流既然也是这样,就是因为经过两个缝隙的粒子相互干涉,是使得落在黑幕上,有的地方粒子多,有的地方粒子少。如果一个个地放出粒子,每个粒子一次只能通过一个缝隙,那么就跟只有一个缝隙一样吧。那么,应该是均匀缝补,不会有条纹出现才对。” 
                      “你错了。”林翠狡黠地朝我笑了笑,“这是今天你第一次回答错误。不过这不能怪你,几乎是谁都想不到:事实是条纹依然出现。” 
                      “怎么会呢?”我马上皱眉,但只是喃喃自语——我即使敢怀疑林翠,页不敢怀疑斯蒂芬•霍金啊。 
                      “不可思议吧?”林翠兴奋地用了设问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每个电子必须在同一时刻通过两个小缝!” 
                      “一个电子……在同一时刻……通过两个小缝……”我重复了一遍这句在逻辑上显然矛盾的话,思路一时陷于一种停顿的状态。 
                      “听上去不可能是吧?”;林翠断然地说,“但实际上它就是经过科学证明的事实。我之所以举整个例子,就是为了说明,很多我们平日里认为不可能被违反的原则,事实上是可以被打破的。” 
                      “你的意思是……”


                      27楼2008-02-25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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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一个电子可以同时通过两道缝隙,那么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同时存在于几个世界呢?” 
                        一个人同时存在于几个世界! 
                        比这个概念更让我惊讶的,是林翠说出这句话时的认真表情。这简直是荒唐的想法!然而此时我却反驳不出来,不知是因为之前的那个类比确有点道理,还是林翠自身的态度带给人信心。 
                        “我是在想,”林翠进一步地解释她的话,“如果说,每个事件的每一个细微不同,都可以构成一个新的世界,也就是真的存在着无数个可能性的世界。那未必说这些世界中就有许多个我。铁牛在1992年被打捞上来的世界,和铁牛在2002年被打捞上来的世界,都有我;诺诺患有晕血症的世界,和她没有这种病的世界,也都有我……这些我未必就不可以是同一个人呀!在不同世界里表现出来的我,都是唯一的一个我的投影,是我的分身,而真正的我始终只有一个。”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不纠缠于这个问题,“你的推论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我原先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以为一个物体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位置,现在你告诉我这是可能的。而由此你的推测,也许一个人也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即使她的分身从一个世界被错乱地扔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出现两个她同时出现的状况。由此来使得‘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推断变得合理可行。我无法指出这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仅仅是推断而已。” 
                        “不错,这仅仅是推断。”林翠的态度很冷静。 
                        我继续说下去,“我想,我们在这里讨论理论也并不具备太大的意义,因为我们缺乏事实来佐证。惟金之计,不如去看一看……” 
                        “铁牛!”林翠抢着打断了我,说出了我正想说的话。 
                        的确,既然铁牛的打捞时间是“两个世界”(如果真的存在两个世界的话)的重要分歧,而林翠宣称落水的那晚又恰好是和铁牛在一起,那我们没理由不对铁牛好好地加以一番调查。 

                        “现在就去?”我看看表,已将近午夜12点了,而林翠的表情又分明在说她是认真的。我转念一想,如果要去调查铁牛,趁着深夜也不失为一个法子,白天人多,想从备受瞩目的铁牛身上找到些什么倒真的绝非易事。 
                        深夜离开宾馆的一男一女。经过楼下服务台的时刻,我分明感觉到有奇怪的眼神在看我们。 
                        外面的地面都湿了,看来刚才不知不觉间已下过雨。 
                        本以为在都江堰这样的小城市,深夜拦车并不是件容易事。谁想到大概因为小城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夜晚出来兜客的出租车并不算少。然而一旦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事已经截流的岷江内河道,接连几辆车都摆手说不去。气愤之余却毫无办法,这里不是上海,我都不知打什么电话去投诉拒载。 
                        最后还是在一个相对繁华的街角,一下子看到有三四辆出租车在等客。看到我和林翠,几个司机纷纷出言招揽,林翠示意我和她一起暂且观望,一言不发。果然几个司机互相言语竞争起来,马上就有类似“上哪儿我都拉你去”的话出现。林翠挤兑住了他的话,这才顺利地搭上开往“铁牛居所”的车。 
                         
                        夜路上又下起小雨,我们在出发时所抱的兴奋心情,此时已经背面向不可知事物的叵测感所取代,寂静的车厢里不闻人声,向来好侃的川中司机大概夜因为街了这趟生意有些吃亏而兴致不高。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林翠不着边际似的问了我一句:“那多,你知道相对论吗?” 
                        “知道啊,爱因斯坦创立的嘛。” 
                        “知道它实际上讲了什么吗?” 
                        “……好像和一个什么公式有关吧……好像就是因为它,我们知道宇宙航行里,速度越快,时间就过得越慢。才会有些科幻片里有参加宇宙航行的人返回地面,认识的人都已经老了的情节。” 
                        “嗯。”林翠微微点头,“相对论的本质,在霍金的《时间简史》里用一种很简单的方法描述了。我简单给你讲一下吧。” 
                        “好。”我知道林翠突然提起相对论,必有原因。 
                        “我们都知道,速度=位移/时间。测定一个运动着的物体具备怎样的速度,只需要计算它在一段时间内通过了多少距离。 
                        “测定光速,也是运用这样的方法,只不过更加精确和复杂。在本质上,这和测定一辆火车的速度是一样的。


                        28楼2008-02-25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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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们站立在铁柜旁测定火车的速度,所得出的结果,一定和我们坐在另一辆运动着的火车上测量出来的速度结果不同。因为测量者自身的运动状态不同,测量对象的位移也就不同了,这样得出的速度自然不同。 
                          “这个道理,应该也能够运用到对光速的测量上才对。在相对论确立以前的科学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我们正对光源做运动的时候测量出来的光速,应该比我们不对光源做运动时测量出来的光速要大,就好像我们面对火车奔跑时测量的火车的速度一样。 
                          “然而事实是,1887年两位科学家做的非常精确的实验却证明,在这样两种情况下测量出来的光速,完全一样。 
                          “此后类似的实验被多次重做,但结论完全一样,无论观测这在宇宙中以何种速度、向何种方向做运动,测量出的光速完全一样。这跟测量火车速度的状况截然不同。这种不同是因为什么呢?” 
                          我当然没有接腔,林翠显然也没打算让我回答,“我们以往总认为时间是绝对的,如果一道光从某处发射到另一处,不同的观测者,不会对它在这个过程中花费的时间有什么意异议,因为时间对大家来说都一样。他们只会对这道到底光走了多少距离有不同意见,因为宇宙中的每个点都在运动,观测者自身的速度是不会完全一样的,逆光运动的观测者认为光走了很长距离,而顺着光作运动的观测者,则可能觉得这距离非常短。 
                          “相对论的伟大之处,就是在于假设了不管观测者以什么速度作运动,科学定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落到现实中,被实验证明了的,就是光速都是一样的。 
                          “在速度、时间、距离这三个要素之中,任何一个都别想在其余两个不变的情况下,单独有什么改变。现在,既然光速总是变的,而对于距离,不同的观测者有不同的看法,那么对时间,他们也该有不同的看法才对。这样才能维持速度=位移/时间这样一个公式。所以实际上,绝对的时间不存在了,在不同运动状态下的观测者,他们所过的时间是快慢不同的! 
                          “绝对地来说,宇宙中任何两个不同的人,都在用着自己的一套钟表;宇宙中,任何两个不同的点之间都会有一种‘时钟差异’。 
                          “我之前所说的那个,粒子冲过两道缝隙的实验,也许可以用这样一种观念来辅助理解。我们所认为的‘同时’通过,其实未必是真正的‘同时’,因为在两道缝隙之间,也存在着微小的‘时钟差异’。 
                          “我真正想说的是,怎么样去理解‘一个人可以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也许这种同时,就跟一个电子穿过两道缝隙的同时一样,是由于时间本身在每一个点都是不同的。我们以为不同可能性组成的无数世界,是一种平行存在着向前继续的状态,其实它们完全有可能是连贯着有先有后的,我们感觉它们平行,就跟我们感觉到电子是同时穿过两个缝隙一样,完全是时间不同造成的错觉。” 
                          林翠的话非常深奥,我理解起来颇有难度。我所能知道的,就是林翠的这些话让我的思路开阔不少,让的我思维习惯中许多不可能的地方都变成了可能。即使我不能完全理解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我也可以明确地感受到,林翠正在力求完善它的“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理论,力求把它归结于一种合理,不管这“合理”本身是多么的高深,甚至于显得“不怎么合理”。 
                          这个时候,我当然不能说出“虽然我不明白,但我会一直支持你”之类的话,这种肉麻的连续剧台词在现实里一点作用都没有,而且现在也不是这种话能博取好感的时候;但是我知道自己无从和她讨论下去,帮助她达到一个她想要的解释。我只能含糊其词地说,“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等我们见到铁牛以后再说吧。” 
                          林翠默默点头。 
                          司机找零钱的时候瞥了我们好几眼,我想他一定觉得今天载的这对男女都有精神病。 

                          夜幕下的铁牛显得古朴凝重,还有一种凄凉的孤独感。甚至让我突然对这个载雨夜里独自承受雨水冲刷的铁家伙产生了一份同情之感。 
                          通往江边的地面已经泥泞不堪,穿着普通皮鞋的林翠需要我扶持才能稳步行走。方才被她所展现出来的睿智刚毅所淹没掉的女子的柔弱感,似乎到此时才显现出来。我在扶持着她走过这段“通往铁牛之路”时,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今天有否收获,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帮助她解开这个谜底,让一切真相大白。“生命于我只有一次,我不希望它有任何不明不白!”这句话始终回荡在我耳边,让我感到钦佩,还有一种责任感。


                          29楼2008-02-25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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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这些我都能蒙混过去,我也肯定不认识她的家人,最起码我不认识丈母娘! 
                            这太可怕了!我立刻觉得天旋地转,人世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你记不记得是怎么昏过去的?” 
                            “……真奇怪,好像那时候水还没有淹没我呢……而且我水性不错啊,不该会一被淹就晕过去……” 
                            “铁牛,一定是铁牛——落水前你做了什么?” 
                            “我抓了铁牛一只角。另外还抓着你。” 
                            “我也是!”林翠兴奋地说,“看来要同时抓住铁牛的两只角,还要有洪水。你手里有什么感觉?” 
                            “……微微发热,还有些发抖。” 
                            “那就对了,一定是这样的!我们回去再看看铁牛,铁牛既然能把我带回来,也能把你带回去的。” 
                            “说得有道理……不过好像光有铁牛不行,还得有大水……你知不知道自然状况下多久岷江会闹一次大水?” 
                            林翠的表情马上告诉我,问这个问题是愚蠢的。 
                            我一下子觉得气闷无比,很想大喊大叫,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一句话:“那么……那么我大不了再去搞一次崩口!” 
                            林翠赶忙说,“办不到的。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而且你去的话一定会被抓住。这可是破坏公共安全,是重罪,搞不好直接就把你毙了……” 
                            我完全体会到林翠之前曾有过的万念俱灰之感就是在此时。任凭林翠怎样在我耳边劝慰,我始终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破坏截流只是一时冲动之语,实际上我是不可能那么做的。大水并不好玩,可能会有无辜者受伤甚至丧命的。想到这里,我好歹还对自己恢复了一点信心:我总算还知道“有所不为”。 
                            “你妈快来了,我走了。”我疲惫地站起来。 
                            “不,你别走,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我拒绝了林翠,“别担心,我没事。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也许因为我的确拿出了一个受打击男子汉应有的用去,林翠没有再坚持。只是送我到门外,就被我推回了房间里。 
                            出了林翠家的小区,我漫步在街头,大有“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之感。衣服还没完全干,风吹在身上挺冷。走在大街上,两条腿有些软。 
                            我几次想轿车,但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我想回宾馆,翻翻我的行李,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我的忙,但我马上克制了这种荒唐的想法。 
                            路边有家网吧,我走了进去。 

                            大学二年级以后就很少去网吧了,那以后寝室装了电脑,开通了宽带,寝室就成了网吧。尽管身边的人说话的口音陌生,但是这种排排坐,上网操作机器的感觉是熟悉的。网吧里的人都是想忘记现实的人,也许我正式看中了这一点吧。 
                            我是独自一人,此时似乎并没有什么游戏好玩。以致我一开机器,还是按照习惯地打开浏览器,敲进搜集引擎的地址。 
                            这一系列条件反射的举动让我哑然失笑,都这个时候的我,还是保持这一新闻工作者的习惯。 
                            不过既然打开了,就不妨搜点什么——网络正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来吸引人——我用拼音输入法敲进“铁牛”字样,点击下“搜索”。 
                            我一页页朝后翻着搜索结果,一条条全都是我看熟的新闻,间或有一两条还是我写的。明知道结果定然如此,可还是机械地一页页翻下去——网络真是很容易让人丧失神智。 
                            一直到倒数第二页,一个新的结果跃入我的视线——“铁牛文学站”。也许他并不是新出现的,只是我以前一直没有留意罢了。我突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好笑起来:经历了一个变换世界的事件,却指望着在网络上找到对这个事件的解释。我真是无可救药的现代人。 
                            想通了这一点,我自嘲般地点进了那个链接,看看那个以“铁牛”命名的站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站点只有一个论坛,很简陋,底色是黑灰色的,挺萧条,似乎没有多少人光顾的样子。论坛上方注册的人数和今日更新帖量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信手点进了今日更新,发现了一篇叫《幻灯片》的文章。这篇文字是这样的: 

                            从微波炉里我拿出热狗,咬了一口去倒牛奶。每天这个时候我的胃口不大好,只及得平时饭量的一半。 
                            幻灯片按照数字排列着,从1到10。在1和10之间是∞,在幻灯片数上,我们采取∞进制度,如同别的的方一样——当一个数比∞大1的时候,我们就叫它10。


                            33楼2008-02-25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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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多灵异手记》之『铁牛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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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楼2008-02-25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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