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日落》
@紫露雪薇 参赛主题:③
Before you read.
2012年底,世界末日如期前来。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并未出现,众生面临灭顶之灾。幸存者们结伴逃亡,却终究在自然的威力下,一个接一个地被迫奔向死神。
——这是绵延几千年的智慧物种,最终的归宿。
One.
“你知道,其实就这么死了也挺好。”休伊咬着牙扎紧腿上的绷带,向后仰靠在破败的矮墙上。
“哦,那可真棒。”我头也没抬,手中铅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绘出地形图。“需要我帮忙吗,一刀给你个痛快?”
“我是说真的,蕾。”他猛地坐起来,由于伤口被拉扯而抽了口气。“你看,就这样,全世界都给你陪葬……”
我烦躁地拿铅笔敲打着面前摊开的地图,试图分辨出这地方被摧毁前是何等模样。“别那么叫我,休伊•克拉克。我们才认识两天。”
他怨愤地瞪着我。“两天前你把我从坍塌的房子里救出来时,我就以为我们是朋友了,蕾——我是说,琼斯小姐。”他看到我的目光,忙又添上一句。
“没错,我们是同伴,但这不代表我们就有多亲密。”我挑起眉毛盯着他。“互相利用的关系,懂吗?”
不等他答话,我便从干草垛上站起来,一脚踏上旁边散落的大块岩石。“好了,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新泽西洲西北部,阿帕拉契山脉附近。远海,所以不用担心海啸。但是,”我皱起眉,“位于山地,随时都有可能被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砸成一摊烂泥。或者更糟的,山体滑坡,死无全尸。”
“我比较喜欢山体滑坡,听上去好像没那么疼。”休伊•克拉克低声说。
“闭嘴。”我瞪了他一眼。“我背包里有淡水,但是恐怕不够,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小溪什么的。”我合上笔记本,重新坐回到干草垛上。“那么,计划就是,活下来,躲过这场浩劫。”
休伊抬起眼皮瞅着我:“你真以为躲得过?”他轻笑一声,呢喃着道,“蕾娜•琼斯,天真的,勇敢的小姑娘,不肯接受命运……”
“别这么跟我说话,就好像你不想活似的。”
“就好像你最后真能活下来似的。”他反唇相讥。
我沉默下来,望一眼天际漫上的紫红,开始起身将四周散落的木头拢到一起。休伊耸耸肩,晃悠着站起来帮我。收集了足够的木柴之后,我从背包里摸出一盒火柴,抽开看了看。剩下火柴的已然不多,当盒子空掉之时,我们就该开始试着钻木取火了。
我划亮几根火柴,扔进干柴堆里。现下天气很干燥,所以火焰几乎是即刻窜起,照亮我们身处的差不多只剩个地基的屋子。
我拿出包里的面包,没好气地分给休伊一半。地震、海啸以及狂躁的天气使得这世界上基本上没有活物,几天以来我只能靠着从杂货店的废墟里翻出的食物过活,而救了一个身上除了衣服别无他物的家伙就意味着,我得把我本来就没多少的口粮与人分享。
我郁闷地咽下我的那半块面包,尽可能将身下的干草堆成舒服的形状,躺倒在上面,盯着眼前渐渐由灰蓝色过渡到深色的苍穹发呆。
半晌,我叹了口气。“我不甘心。”
“什么?”休伊迷迷糊糊地问。
“我说我不甘心。”我瞪着天空说道。“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掉,可是我想活。”
休伊沉默片刻。“他们是谁?”他问道。
“朋友,家人。”我说,“前几日的同伴。就是那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怎么死的?”
“死法多了。在树底下被雷劈死的,暴雨淋死的,地震中没能跑出来的,伤口感染死的,渴死的,被滚落的石头砸死的,自相残杀死的,受不了自杀死的。”
“哇,你经历过这些,竟然都活下来了?”
“是啊,奇迹吧。”我笑了笑。“我猜这只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想活了。”
他从他躺着的位置疑惑地望向我。“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不知道。”我耸耸肩。“也许它现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是从前……从前我一直相信世界是美的。”
“天真的小姑娘。”我不用看就知道他的唇角勾起。
“或许吧。”我轻轻闭上眼睛。“即便它如今满目疮痍——”
“——你也仍然爱它原本的模样,对吗?”他接道。“是啊,可是你并非总能做到你想做的,蕾。”
“别叫我蕾。”
“哦,你知道你反抗不了多久的,蕾。就像你很快就得死一样,虽然你不想。”
“我明白,我不是不想接受,我只是不想去想它。你看,就当‘我死定了’这个事实并不存在,不是会好过些吗?”
“你终有一天要面对现实。”
“我希望这一天尽可能推迟。”
他轻叹一声。“晚安,蕾。”他说。
“晚安,休伊•克拉克。”
我睁开眼睛最后忘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夕阳扯着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火烧云滑下山头,月亮在另一边与它遥遥相望。我聆听着一片静谧里火焰孤零零的噼啪声,再次合上双眼。
这世界是美的,尽管它此时苟延残喘,千疮百孔。
而我多不想离开它。
Two.
我不耐烦地在原地打转,摇晃着手中的指南针。地图已经被我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而现在指南针也不管用了。
休伊百无聊赖地坐在我旁边的草地上,手持一支树枝在荒芜的泥地里乱划。他身后是奄奄一息的几株植物,焦黄的植被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灰黑色山脉耸起的地方。
“指南针坏了!”我气急败坏地踢了休伊一脚。“天哪,你就不能起点作用吗?看来你是完全不抱希望啊?”
休伊从地上抬起眼睛看着我,满眼的无辜,瞳孔里映照着头顶一方灰蓝色的天空。“歇会儿吧,蕾。我们的水还够。”
“就快没了!”我急躁地跳来跳去。“如果我们不能在日落之前找到该死的小溪——”
“——那就明天再说。”他继续低头在地上搞艺术创作。“说真的,蕾,你让我想起考前复习。”
“别那么跟我说话。”我警告道。
“嘿——我又怎么啦?”
“你知道吗,休伊•克拉克,你真他妈没用。”我颓丧地跌坐在他身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休伊露齿而笑。“哟,是谁把你从悬崖边拉上来的来着?啊?”
“闭嘴。”我哗啦啦地翻着笔记本。“我看看,这个方向应该没错……”
“我真搞不懂你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休伊打断我。“我是说,你想要活下来。然后呢?然后你还不是得死?”
我一愣,慢慢摇了摇头。“也许……也许我可以找到其他幸存者?”我满怀希望地说。
“然后呢?”
“然后……建立新纪元什么的。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哦,得了吧。”休伊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除了新泽西——除了美国,其他地方都还好好的?”
“嗯……有些时候我是有这种错觉。”我承认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最后只剩我们俩呢?”他瞄了我一眼。
“不可能。”我干脆地答道。
“有什么不可能。如果只剩我俩,你就没得选了。”
“什么没得选?”
“哦,你瞧,如果不想让人类灭绝的话——嗯,比如,新世纪的亚当和夏娃什么的。”他以一种佯作的自然地说出这番话,脸上却隐隐带着坏笑。
“休伊•克拉克!”我涨红了脸,咬着牙吼道。“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我也不会和你生孩子的,好吗?”
“你得知道,你别无选择——”
“我宁愿去找一只公熊!”
“可是连公熊都没有了哦——”
“天啊,你真烦人!”我伸出手抱住头,紧紧闭住眼睛。“听着,休伊•克拉克,我会找到其他人的。一切都会没事的。至于那会儿你是死是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真无情啊。”他做出受伤的表情。“都不报答救命之恩的吗?”
“我也救过你一次。咱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