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文/泠弦
若想酿的好酒，便要练的一身好酒量。
届时我不过初入师门，师傅满脸嫌弃的扔下这一句话便起身去教导师姐们，徒留我一七岁稚童被醇酒呛的晕哉悠哉。
从此之后我便日日泡在酒坛中，熏得一身酒香，却再也不曾醉过，终是练成了一身好酒量。
可惜嫌弃便是嫌弃，饶是我日夜学习酿酒，酿出的酒比师姐们醇上千百倍，我却终究是最不讨喜的那一个。
“师傅，玖曲技已学成，还望师傅恩准我下山去。”
眼前的男子早已不复当年英姿，一头奇长的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眉间沟壑愈发的深，我想，他终是老了。
他抬眸看了我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挥袖唤来师姐赠我些许银两便谴人将我送下山去，却始终不肯与我说上一言半语。
我在山下寻得一间木屋，就此为家，购置了酿酒的材料便开始在小小的木屋内酿酒，彼时我方才二八年华。
我凭着酿酒的好手艺为不远处的青城贡酒三年。直到有一日，有掌柜的向我抱怨酒样太少，毫无新意，我方才幡然醒悟，又记起他曾说过；“酒具灵性，通人意，你酿它时何种心境，它便是何种滋味。如若你有一日酿出了能让你心醉的酒，那便带回来给为师尝尝。”
时过三年，再回想他时，却不再有当年的嫉恨，我竟开始记起他的好来，记起他也曾细细品尝我的酒，也曾怒斥那些欺负我的师姐。
我便退了在青城中的所有交易，潜心酿酒，日复一日的品酒，酿酒，乐此不疲，却不曾醉过。
正逢中秋时节，我抱了一坛“归乡”对月独饮，我没有父母双亲，唯一的家便在山顶，我却望不见。
“姑娘好酒量！”
身后有爽朗的笑声传来，我摇了摇手中早已见底的酒坛，胡乱抹去嘴角酒渍，弯腰去抱另一坛酒，却并不想理会他。
忽的眼前一片阴暗，正是他挡住了月光，我心下一恼，怒道；
“哪里来的登徒子！莫扰了姑娘我的好兴致！去去去！”
甩手便将手中的酒坛向他砸去。我虽不会武，但好歹抱了十二年的酒坛，这双手的气力可不小。
他却稳稳当当的接住，豪气的扣住坛弦将酒水直直灌入口中，从嘴角泻下的酒水顷刻便湿了他的衣襟，我却不禁皱了眉。
“归乡之情你如此豪饮如何能品的其中滋味？白白浪费了我一坛好酒！”
却见他身形一僵，手中动作却缓了下来，搂着酒坛开始细细品味，我便舒展了眉头。
月上枝头时，他已有了醉意，脚边堆了三五个酒坛，口中还嚷嚷着“好酒好酒！”。我怀中抱着半坛酒，被他闹的不得安宁，抬眼望去，但见他玉冠束发，剑眉星眸，长得倒是好看，却让眸中星星点点的泪光添了瑕疵，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爱哭的。
我兀自感慨一翻后，便抚了袖口，起身回屋歇息去了，徒留他一人在屋外发着酒疯。
待到次日清晨我开门时，他正倒在一堆酒坛中醉的不知死活，我生在山上，人人嗜酒如命，还未曾见过谁醉的如此模样，除却我第一次沾酒之外，我也不曾醉过，看他这样，心中竟羡慕的紧。
我走近了想要将他拖回屋内歇息，手指还未沾到他的衣角，他便睁开了眼。
“你想作甚？！”
他冷喝一声，眸中似有寒冰万丈，竟生生将我吓退半步，我不由得恼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我好心好意想要带你去屋内歇息，你如今又是何种态度？”
他一愣，随即敛了眸中寒色，满脸笑意的起身道歉。我挥了挥手让他自行离去，他却犹自坐在石凳上，询问起“归乡”的来历。
“自然是我酿的。”
“哦？你酿的？那般醉人的柔酒，你可还有剩？”
想来他也是爱酒之人，记起先前他的醉态，我便生了要留下他的念头。
“一种酒我仅有十坛，昨夜已喝去了一大半，你休的再打它的主意！我这方寸之地中埋了近百种酒，说不定，你脚下便有一坛呢。你可想要喝个够？”
他猛点了几下头，眼中的向往之色难以掩住。
“我叫玖曲，还不知你姓名？”
“赤煜，酒曲？果真掉进酒坛子里了！”
我忽的想起师傅，他捡回我时便说；“跟着我，你这辈子注定泡在酒坛子中。便取酒曲的音，叫玖曲吧。”
此后赤煜便在木屋内住下，时常帮我埋酒，取酒，我倒落得清闲，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酿能醉我的酒。
赤煜常常抱着酒来瞧我酿酒，从不出声叨扰我。而今日，他却叫我停下手中的活计与他谈谈。
“谈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酿酒时不喜停手么？”
我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饶是脾气再好，也受不的有人叫我停下酿酒。
“你为了什么而酿酒？”
“自然是……”
我猛的抬头望向他，他满脸慵懒之态，眼中却无半点浑浊，我竟不知道我为何酿酒，是为了喜爱么？又为何喜爱？我开始回想这些年每一次酿酒的原因，我又是何时爱上了酿酒。
我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缘由，待我醒来时眼前的人早已不在，而屋外已是满天繁星。
“师傅，是我错了么？”
师傅？
宛如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竟明了了。师傅，我这些年酿酒的初衷是得到师傅的半句赞赏，后来我才爱上了酿酒。
顾不得是夜里，我转身便去调制新的酒曲，动作弄的屋内呯嘭作响，我却满心欢喜的开始酿酒，我酿了十二年的酒，第一次这般随心所欲。
师傅，我想我酿出能喝醉我的酒了。
我忙完后小心地将酒封坛，回头正欲出门去埋酒，却见赤煜倚身在门边定定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赤煜，真是谢谢你了。”
他摇了摇头，只伸手进来，手中竟拿着一个酒坛。他却不喝，只问我，这酒叫什么？我喝着醉人，比其他酒都醉上百倍。
我闻着鼻尖苦涩的酒香，望着他，
“涩。”
他又摇摇晃晃的走开，眼中却多了一抹忧色。我自然不会告诉他，那酒是我几月前为他酿的。
涩，酿酒之人爱上嗜酒之人，如何不涩。
后三月的时日里，我再也不曾酿过酒，酒窖中的酒也被他尝了个干净。唯独那坛酒，他不曾提起要喝，我也不曾给他喝。
后来他向我提起要离开，我挖出埋在桃树下的酒坛，拂去上面的泥土，回头告诉他；
“它叫尘埃。卑微到尘埃里，你可懂？”
“你不该是这样的。”
我挡住他伸来的手掌，兀自站起身来，转身回屋，只留下一句；
“你走吧，我也该回山去看看他了。”
我把自己锁在木屋里一整天，第二日揣了“尘埃”向山上而去，我不知他如今老了多少，离开时我十六岁，如今我已二十了，原来我离开了他这么久，在我看来却如白驹过隙，快的无法抓住。
我方才踏进大门，便有一耳光向我招呼而来。我手中有酒，避不过，只好生生受了她那一掌。
“静茹师姐，你这大礼我如何受得住？”
“我呸！玖曲！你竟还有脸回来？如今师傅病入膏肓你便高兴了？呵！师傅那样看重你，却不知你如此没良心！”
我被她的话击的楞在原地，眼中竟略有酸涩之意，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朦胧中我看见有人扶着他朝我走来，他脸色苍白，嘴角却衔着笑意。
“曲儿你回来了？回来了便好。静茹，你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你师妹迎进来。去，叫老三做顿好的，让为师和曲儿叙叙旧。”
他似乎很高兴，忙着招呼这里又招呼那里，我被师姐领着去亭中坐下，他亦在那儿等我。
我看着面前两鬓斑白的师傅，张合了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想问他这些年怎么了，问他为何忽然对我这般好。最后却只能沙哑着声音叫他一声；
“师傅！”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见着为师不高兴么？”
我使劲摇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抱起怀中的酒坛朝他咧开嘴笑。
“师傅，我酿出来了，能让我醉的酒。如今，徒儿带来与师傅一同品尝。”
我起身为他倒了一杯“尘埃”，散在空气中的酒香浓郁却略有酸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
“好酒！曲儿果真不负为师重望。不知你为它取的是什么名？”
“尘埃。”
我看他举杯浅抿一口酒，眯上眼细细品尝，满脸享受的姿态，我从未见过，我亦许久未曾有过如此紧张的心情，急得手心中渗出汗来。
“醇，香，略涩……有些甘甜。好酒。”
他放下酒杯，屏退了所有人，开始与我对饮。
“师傅，你可曾怪我？”
“怪，如何不怪？可一想到你小时候那般勤奋，我对你那般严厉，我便不怪了。”
他喝酒姿势极为优雅，不似赤煜那样从来都是一坛一坛的喝，想起赤煜，我便开始思念他，
“师傅，我在山下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哦？说来为师听听。”
“他嗜酒如命，我用酒窖中的酒留了他一年有余。呵呵，昨日他走了，因为我不酿酒了，师傅，你说我可不可笑？他爱的是酒，可我爱的是他。”
我被呛出了泪，抬眼望向他时，他正怜爱的瞧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也许，师傅他也觉得我十分愚蠢。
“傻徒儿，”
不知何时他已踱步来到我身旁，抚摸着我的头顶，他的声音有些遥远却似乎近在耳畔。
“你若爱他，便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嗜酒并不是只爱酒，你不也爱酒么？可又为何爱上了他？你从小便是这样，自卑，觉得自己渺如尘埃，真傻。”
他与我说了许多，我已不大记得清楚，“尘埃”果真醉人，待我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头还疼的厉害，睁眼时却躺在木屋之内，想来是被送下山来了，而床前坐着一个人，背影与赤煜无异。
“赤煜？”
我想我必定还在梦中，果真是念他念的紧，连梦中都少不了他。
“你醒了？那尘埃如此醉人？可否给我尝尝。”
他还是那般笑的爽朗，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他竟惊得愣住了。
“赤煜，你可知涩是为谁而酿？”
他说不出话来，我亦不愿给他说话的机会。
“是为你，我爱你爱的苦涩，你可知？哦，我又玩笑了，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你手中的美酒。”
赤煜看了我良久，竟笑出声来，握住我的手在他脸上摩挲着。
“我爱的是你酿的酒，他人酿的酒根本难以下咽。”
我腾的坐起身来，这般温度，他竟是真实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便为你酿一辈子的酒。”
他又不知从哪儿提出一坛酒来，猛灌了几口，方才答道；
“你才是这世间最烈最香的酒，不是卑如尘埃，而是烈如火焰。”
我们在这世间确实是微如尘埃，可我们这两粒尘埃，一样的爱酒、嗜酒。
若想酿的好酒，便要练的一身好酒量。
届时我不过初入师门，师傅满脸嫌弃的扔下这一句话便起身去教导师姐们，徒留我一七岁稚童被醇酒呛的晕哉悠哉。
从此之后我便日日泡在酒坛中，熏得一身酒香，却再也不曾醉过，终是练成了一身好酒量。
可惜嫌弃便是嫌弃，饶是我日夜学习酿酒，酿出的酒比师姐们醇上千百倍，我却终究是最不讨喜的那一个。
“师傅，玖曲技已学成，还望师傅恩准我下山去。”
眼前的男子早已不复当年英姿，一头奇长的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眉间沟壑愈发的深，我想，他终是老了。
他抬眸看了我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挥袖唤来师姐赠我些许银两便谴人将我送下山去，却始终不肯与我说上一言半语。
我在山下寻得一间木屋，就此为家，购置了酿酒的材料便开始在小小的木屋内酿酒，彼时我方才二八年华。
我凭着酿酒的好手艺为不远处的青城贡酒三年。直到有一日，有掌柜的向我抱怨酒样太少，毫无新意，我方才幡然醒悟，又记起他曾说过；“酒具灵性，通人意，你酿它时何种心境，它便是何种滋味。如若你有一日酿出了能让你心醉的酒，那便带回来给为师尝尝。”
时过三年，再回想他时，却不再有当年的嫉恨，我竟开始记起他的好来，记起他也曾细细品尝我的酒，也曾怒斥那些欺负我的师姐。
我便退了在青城中的所有交易，潜心酿酒，日复一日的品酒，酿酒，乐此不疲，却不曾醉过。
正逢中秋时节，我抱了一坛“归乡”对月独饮，我没有父母双亲，唯一的家便在山顶，我却望不见。
“姑娘好酒量！”
身后有爽朗的笑声传来，我摇了摇手中早已见底的酒坛，胡乱抹去嘴角酒渍，弯腰去抱另一坛酒，却并不想理会他。
忽的眼前一片阴暗，正是他挡住了月光，我心下一恼，怒道；
“哪里来的登徒子！莫扰了姑娘我的好兴致！去去去！”
甩手便将手中的酒坛向他砸去。我虽不会武，但好歹抱了十二年的酒坛，这双手的气力可不小。
他却稳稳当当的接住，豪气的扣住坛弦将酒水直直灌入口中，从嘴角泻下的酒水顷刻便湿了他的衣襟，我却不禁皱了眉。
“归乡之情你如此豪饮如何能品的其中滋味？白白浪费了我一坛好酒！”
却见他身形一僵，手中动作却缓了下来，搂着酒坛开始细细品味，我便舒展了眉头。
月上枝头时，他已有了醉意，脚边堆了三五个酒坛，口中还嚷嚷着“好酒好酒！”。我怀中抱着半坛酒，被他闹的不得安宁，抬眼望去，但见他玉冠束发，剑眉星眸，长得倒是好看，却让眸中星星点点的泪光添了瑕疵，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爱哭的。
我兀自感慨一翻后，便抚了袖口，起身回屋歇息去了，徒留他一人在屋外发着酒疯。
待到次日清晨我开门时，他正倒在一堆酒坛中醉的不知死活，我生在山上，人人嗜酒如命，还未曾见过谁醉的如此模样，除却我第一次沾酒之外，我也不曾醉过，看他这样，心中竟羡慕的紧。
我走近了想要将他拖回屋内歇息，手指还未沾到他的衣角，他便睁开了眼。
“你想作甚？！”
他冷喝一声，眸中似有寒冰万丈，竟生生将我吓退半步，我不由得恼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我好心好意想要带你去屋内歇息，你如今又是何种态度？”
他一愣，随即敛了眸中寒色，满脸笑意的起身道歉。我挥了挥手让他自行离去，他却犹自坐在石凳上，询问起“归乡”的来历。
“自然是我酿的。”
“哦？你酿的？那般醉人的柔酒，你可还有剩？”
想来他也是爱酒之人，记起先前他的醉态，我便生了要留下他的念头。
“一种酒我仅有十坛，昨夜已喝去了一大半，你休的再打它的主意！我这方寸之地中埋了近百种酒，说不定，你脚下便有一坛呢。你可想要喝个够？”
他猛点了几下头，眼中的向往之色难以掩住。
“我叫玖曲，还不知你姓名？”
“赤煜，酒曲？果真掉进酒坛子里了！”
我忽的想起师傅，他捡回我时便说；“跟着我，你这辈子注定泡在酒坛子中。便取酒曲的音，叫玖曲吧。”
此后赤煜便在木屋内住下，时常帮我埋酒，取酒，我倒落得清闲，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酿能醉我的酒。
赤煜常常抱着酒来瞧我酿酒，从不出声叨扰我。而今日，他却叫我停下手中的活计与他谈谈。
“谈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酿酒时不喜停手么？”
我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饶是脾气再好，也受不的有人叫我停下酿酒。
“你为了什么而酿酒？”
“自然是……”
我猛的抬头望向他，他满脸慵懒之态，眼中却无半点浑浊，我竟不知道我为何酿酒，是为了喜爱么？又为何喜爱？我开始回想这些年每一次酿酒的原因，我又是何时爱上了酿酒。
我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缘由，待我醒来时眼前的人早已不在，而屋外已是满天繁星。
“师傅，是我错了么？”
师傅？
宛如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竟明了了。师傅，我这些年酿酒的初衷是得到师傅的半句赞赏，后来我才爱上了酿酒。
顾不得是夜里，我转身便去调制新的酒曲，动作弄的屋内呯嘭作响，我却满心欢喜的开始酿酒，我酿了十二年的酒，第一次这般随心所欲。
师傅，我想我酿出能喝醉我的酒了。
我忙完后小心地将酒封坛，回头正欲出门去埋酒，却见赤煜倚身在门边定定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赤煜，真是谢谢你了。”
他摇了摇头，只伸手进来，手中竟拿着一个酒坛。他却不喝，只问我，这酒叫什么？我喝着醉人，比其他酒都醉上百倍。
我闻着鼻尖苦涩的酒香，望着他，
“涩。”
他又摇摇晃晃的走开，眼中却多了一抹忧色。我自然不会告诉他，那酒是我几月前为他酿的。
涩，酿酒之人爱上嗜酒之人，如何不涩。
后三月的时日里，我再也不曾酿过酒，酒窖中的酒也被他尝了个干净。唯独那坛酒，他不曾提起要喝，我也不曾给他喝。
后来他向我提起要离开，我挖出埋在桃树下的酒坛，拂去上面的泥土，回头告诉他；
“它叫尘埃。卑微到尘埃里，你可懂？”
“你不该是这样的。”
我挡住他伸来的手掌，兀自站起身来，转身回屋，只留下一句；
“你走吧，我也该回山去看看他了。”
我把自己锁在木屋里一整天，第二日揣了“尘埃”向山上而去，我不知他如今老了多少，离开时我十六岁，如今我已二十了，原来我离开了他这么久，在我看来却如白驹过隙，快的无法抓住。
我方才踏进大门，便有一耳光向我招呼而来。我手中有酒，避不过，只好生生受了她那一掌。
“静茹师姐，你这大礼我如何受得住？”
“我呸！玖曲！你竟还有脸回来？如今师傅病入膏肓你便高兴了？呵！师傅那样看重你，却不知你如此没良心！”
我被她的话击的楞在原地，眼中竟略有酸涩之意，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朦胧中我看见有人扶着他朝我走来，他脸色苍白，嘴角却衔着笑意。
“曲儿你回来了？回来了便好。静茹，你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你师妹迎进来。去，叫老三做顿好的，让为师和曲儿叙叙旧。”
他似乎很高兴，忙着招呼这里又招呼那里，我被师姐领着去亭中坐下，他亦在那儿等我。
我看着面前两鬓斑白的师傅，张合了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想问他这些年怎么了，问他为何忽然对我这般好。最后却只能沙哑着声音叫他一声；
“师傅！”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见着为师不高兴么？”
我使劲摇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抱起怀中的酒坛朝他咧开嘴笑。
“师傅，我酿出来了，能让我醉的酒。如今，徒儿带来与师傅一同品尝。”
我起身为他倒了一杯“尘埃”，散在空气中的酒香浓郁却略有酸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
“好酒！曲儿果真不负为师重望。不知你为它取的是什么名？”
“尘埃。”
我看他举杯浅抿一口酒，眯上眼细细品尝，满脸享受的姿态，我从未见过，我亦许久未曾有过如此紧张的心情，急得手心中渗出汗来。
“醇，香，略涩……有些甘甜。好酒。”
他放下酒杯，屏退了所有人，开始与我对饮。
“师傅，你可曾怪我？”
“怪，如何不怪？可一想到你小时候那般勤奋，我对你那般严厉，我便不怪了。”
他喝酒姿势极为优雅，不似赤煜那样从来都是一坛一坛的喝，想起赤煜，我便开始思念他，
“师傅，我在山下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哦？说来为师听听。”
“他嗜酒如命，我用酒窖中的酒留了他一年有余。呵呵，昨日他走了，因为我不酿酒了，师傅，你说我可不可笑？他爱的是酒，可我爱的是他。”
我被呛出了泪，抬眼望向他时，他正怜爱的瞧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也许，师傅他也觉得我十分愚蠢。
“傻徒儿，”
不知何时他已踱步来到我身旁，抚摸着我的头顶，他的声音有些遥远却似乎近在耳畔。
“你若爱他，便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嗜酒并不是只爱酒，你不也爱酒么？可又为何爱上了他？你从小便是这样，自卑，觉得自己渺如尘埃，真傻。”
他与我说了许多，我已不大记得清楚，“尘埃”果真醉人，待我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头还疼的厉害，睁眼时却躺在木屋之内，想来是被送下山来了，而床前坐着一个人，背影与赤煜无异。
“赤煜？”
我想我必定还在梦中，果真是念他念的紧，连梦中都少不了他。
“你醒了？那尘埃如此醉人？可否给我尝尝。”
他还是那般笑的爽朗，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他竟惊得愣住了。
“赤煜，你可知涩是为谁而酿？”
他说不出话来，我亦不愿给他说话的机会。
“是为你，我爱你爱的苦涩，你可知？哦，我又玩笑了，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你手中的美酒。”
赤煜看了我良久，竟笑出声来，握住我的手在他脸上摩挲着。
“我爱的是你酿的酒，他人酿的酒根本难以下咽。”
我腾的坐起身来，这般温度，他竟是真实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便为你酿一辈子的酒。”
他又不知从哪儿提出一坛酒来，猛灌了几口，方才答道；
“你才是这世间最烈最香的酒，不是卑如尘埃，而是烈如火焰。”
我们在这世间确实是微如尘埃，可我们这两粒尘埃，一样的爱酒、嗜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