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啦再来一发

秋水时常会想起那个月夜，秦昱顶着满天星光翻进窗子，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她纵身一跃跌进他怀里，那股好闻的竹叶味儿让她恍若回到六年前。秦昱住的那家书院前有一小片竹林。
不知不觉已在这所破旧的书院里住了五天有余，每每看见他紧皱的眉头，便愈发羡慕秦昱心尖尖上的那个女子。那女子可是屈从了老鸨的蛮力？进了醉红楼的女子，若是没有些能留得住客人的本事，便只能贡献出身子来。 秋水自己进醉红楼的时候还不过一个十岁的女娃，若不是宋齐保护的好，老鸨也由不得她在扫地时站一边偷偷学琴。
她多想将那只竹笛拿出来，向心上人道一声:这是你送我的笛子，还记得你之前萍水相逢的那个小叫花子么？可每每见到他一身疲惫回到书院时，便只能把这话咽下。
秋水在书院打扫，将几间旧屋子整理的干净，她将这儿当做了一个“家”。
“公子尝尝这茶，是用院子的梨花蕊做成的，秋水给它取了名字叫梨蕊新露。”
“你一直是一个人么？”秦昱看着秋水忙碌而优雅的身影，痴痴问道。
“我打小就被遗弃在破庙里，跟着一群乞丐过日，未曾见过家人的面目。”秋水将抹布放进水盆中擦了擦额间汗水，“后来，我被一个好心人收留了，还有了个好姐妹，也就是你之前见过的小姑娘，比我小三岁，名唤小翠。她也是个苦命人，当初我见她时她连名字也没有，我见她穿着一身翠绿，说话间娇滴滴的惹人怜，便随口唤了句小翠。唔，公子才华横溢，不若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总也好过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叫人笑话了。”
秦昱帮她搓了搓抹布，低头看见她一双素手，白嫩修长，只是手背上有着条长长的疤痕。
“公子在看什么？”
“唔，没什么，你的手…很漂亮。”秦昱结巴着，把目光瞥向一边。
“公子…”
“叫我秦昱吧。”
“秦…昱。你一直住在这白水书院里？”
“先生收留我，对我有再造之恩。”
“若是你找到了玉屏…”
“自是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这是先生的遗愿。”
秋水愣了愣:“那你呢？你这么变着法子的寻她，难不成只是因为先生临终所托?”
秦昱怔了一怔，继而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与她青梅竹马，十几年来若说没有情谊却是假的，我以这竹林为媒，承诺她金榜题名之时便是洞房花烛之时。”
秋水静静地听着，手紧紧攥着。
这一日秦昱回到书院，嘴角上平白多出一块青紫。
“秋水…你当真是醉红楼的花魁么？”

秋水晃了一晃，终归是被他知道了，若是知道了，又有何掩饰的。她苦笑道:“是又怎样?这光景，是觉得我一介青楼女子玷污了你这书香之地?”
秦昱避过她的目光:“我并非这样想，只是你不该骗我。”
“骗你?你倒是说，我骗你什么了?”秋水咬着嘴唇，逼自己将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今日，醉红楼的人来寻事，道我拐了他家的头牌。我虽是饱读诗书，却并非是古板之人，人逢乱世身不由己，或许姑娘你也是不得已为之。”秦昱略略思忖着，“可既然是头牌，又何必装成被拐女子的模样来这小书斋呢。”
秋水无力地笑道:“难道这楼中的人就一定是脏的么？那秦公子觉得秋水也是这样的人?”
秦昱忙解释道:“这倒不是……他人如何又与我何干，我不过只是个没出息的秀才罢了。”说罢，眼前闪了一闪，“既然姑娘是醉红楼的人，可知晓玉屏她……”
“醉红楼今日来未曾抢过别家什么姑娘，若是真心要寻你那未婚妻，便去别家问问吧……瞧你这样是铁定不找到她不罢休了。”秋水突然觉得心里一酸，却不知是怎样的感觉。对这个白净的书生，还是对曾经给自己馒头的小书童，她已经分不清楚。
梨花纷飞，一曲唱罢，秋水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为一个人抚琴，不会将一个人的心思藏在一只小竹笛中，她的喜怒哀乐不会再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
又过了两日，他心心念念的良人终是回到了书斋。
女子依旧是一身粉色，是秋水从未敢着过的衣裳。几年的光景，醉红楼里只有抹的大红艳丽的秋水和清丽素白的秋水，纱帘半掩，一丝曲乐从指尖泻出。潺潺，杂着澄澈的心意。
可惜，这样的秋水已经死了。
玉屏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眉间一皱，嘴角间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样的粉衫女子，透出二八年华的清丽，浅浅的梨涡荡漾在一张鹅蛋脸上，秋水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竹笛。
秋水无奈地苦笑着，梨花纷飞中，她已经看不到什么，她以为，她的眼中容不得别人。
(四)
“你要回去么？”秦昱拿着支羊豪笔在院子溜达，刚巧碰见了一个不知应不应遇见的人。
秋水将扫帚靠在石桌边上，坐了下来:“怎么，这么急着下逐客令么？还是说眼里又容不得沙子了?”
秦昱咽了口唾沫:“你说话可真是不中听，像这样的性子在醉…那里竟也吃香么？”

楼楼你写的真好，好羡慕啊

不错呢，继续坚持下去啊。

楼楼想没想过发表啊?

“那我可真是要多谢秦公子提点了，孰知这卖笑与陪聊是不同的，像我们这种女子，只需一张脸便罢了。有时我会想，这辈子化作女子倒也是不错的 ，好在女子不需像你这般起早贪黑地抄写赚钱，好在女子不似男子一般没有心肺。有些东西忘了便是忘了。男女有别，是因为有些东西女子却忘不掉，尽管女子当时还并非是女子。她只需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别提是两个馒头，就算是黄金白银也可得了。”
秦昱不经意间将笔头咬在嘴里:“你这语气，似乎是有些不平，唔，我曾说这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食不果腹之人不可胜数，或许两个馒头也能救活许多可怜人。”说罢，竟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你果真是忘了呵。”秋水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丝绸小包，正欲取开。
“昱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声音清脆，可在秋水听来却有些刺耳。她慌乱地将小包收好，可不经意露出的绿色还是被玉屏看了无余。
“哟，秋水姐姐也在啊。”她将秋水二字咬的很重，拖了长音。
秋水无力地笑笑，道:“秋水正是要来道别的。”她瞥了瞥石桌上的包裹，“小翠一人在楼里，我也不太放心心。这几日秋水算是过了一些不同的时光，觉得也是值了，我总归要对你们夫妇二人说声谢谢的，这些日子倒是麻烦你们了。”
玉屏抢下秦昱的话，冷笑道:“麻烦?一介青楼女子也好意思说麻烦?你可知晓昱哥哥和醉红楼搭上关系，还因为你挨了打，我只问你，之前我被关在醉红楼，你当真是毫不知情?”
秋水抿着嘴道:“秋水不敢说是不知晓的。”
梨花落在三人的肩头，发髻，白色中参杂一丝愁绪。
“呵，果真是和那个老婆子同一副嘴脸呢，你们醉红楼的人都这么德行是么？”玉屏不屑地瞥了眼桌上的包袱，“哟，怎么着，我这院子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着急走了。哦，我明晓了，该不是花魁离了醉红楼，那老鸨的活计干不下去了吧。的确，这种钱虽说赚的容易，可总归也是需要身份的，就好比这头牌和普通的侍女就不一般级别的，有些人想伺候还排不上号呢，你说是么，秋水姐姐?”
“你八成是误会了，秋水素来只弹琴不卖身…”秋水想要争辩些什么，却又觉得毫无意义，在对上另一人尴尬的神色后咽下了后半截话。
玉屏见她没有接话的意思，便一口气说了下去:“话说的可真是好听，可谁晓得这醉红楼花魁跑到我这破屋子里来有什么图谋呢，不会是看上我家昱哥哥了吧。那我可要告诉您一句了，有些事看看便好，有些人万万是碰不着的，也是碰不得的

顶顶~

写的好啊

我是小暖暖

“啪。”
梨花纷飞，落在了绯红的脸颊，素手落下的一刹，万籁俱寂。
“啪。”
秋水怔怔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方才明白了梨花带雨是怎样的形容。妈妈说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怜人，可即使她被打得动弹不了时也未掉下过一滴泪，在她看来，泪水是件廉价的物什。
“对…对不起…”那男子被自己护短的本能反应一惊，方才回了神，一脸歉意看向秋水。
“昱哥哥，你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被人欺负的，喏，脸都被她打红了。”
秦昱一脸宠溺地搂住怀中人的肩膀道:“可你也说的太过分了。”
“过分么，这可是事实。我这么几日被困在醉红楼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是猜不出的，而这秋水姑娘明明知晓却不说出，白白看着你焦头烂额，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装作清纯模样堂而皇之住了下来，鬼知晓她安了什么心。”
秋水无力地笑了笑，将石桌上的包裹抱在怀里，“是秋水逾越了，这几日叨扰实在抱歉，从此…便后会无期吧。”
梨花尽头，她随手扔掉了一只巴掌大的绸缎小包，落在花瓣之中再寻不见，而后，便层层埋葬在花雨中。
(五)
秋水渐瘦，面色憔悴了下去，近来总会弹错音。
“我费心费力地拉扯你这贱蹄子就为了让你气走客人的吗，我上辈子欠了你啊，说话！”老鸨叉着腰向秋水怒吼着，而眼前人仿佛目空一切，没有注意些什么。
“你少说一点会死啊，秋水又不欠你什么。”
秋水抬眼看去，那一身白衫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乐师宋齐。
“哟，我以为是哪家的大少爷呢，原来是咱的宋齐大人啊，怎么，英雄救美吗？”老鸨扭着腰，一头花簪子乱坠。
宋齐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将秋水弹坏的弦接好。
纵然是你百般温柔，可终究不是他。
纵然他心中有千人万人也容不下这一个人，但他却是他，只需是他便罢了。
秋水歉意地向他点点头，唤着丫鬟小翠走上小楼。
当时是，门外一片喧嚷。秋水便这么不经意地回了首，可有时，你却不知人海中的一瞥，下一须臾会有什么事。对秋水来说，天翻地覆。
醉红楼中闹事虽说见怪不怪，可配上了一干壮汉后，闲事便消减了下去。不经意地，一位披头散发的人跑到了楼中央大喊了一声:“秋水！”
秋水纳着闷看着楼下一身青衣，灰头土脸嗓子略带沙哑。
“是你做的，对不对。”他说。
声音略略熟悉。
“玉屏不过是有些心直口快了，可你有必要这么心狠手辣么？”

声音沉闷，从散发中传来。
秋水往楼下看去，那是秦昱，是秦昱。
“她是良家女子，视清白比命重要，所以你这么对她，便是要她死，对么。”
“我想要什么？呵，不过是要一个说法罢了，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秋水从满座客人看热闹的目光中缓步下楼，柔声道:“你可曾记得曾在街上接济过一个小乞丐，可曾记得送出过一只竹笛，你说过她可以去投奔你，可以跟你一起住在书院里。可后来，那个小乞丐却被主人赶出来了，那个愿意接济她的小书生却不记得她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秦昱身上，心道原来这小子竟是秋水姑娘心仪之人，红绸垂下，满目火红。
秦昱疲惫地抬目看着楼上一身红衣的女子，却在此时妖冶无比:“所以，你便找人玷污了她的清白…我终究错看你了。”
“呵呵…”秋水生生笑出了泪，若早知如此，不若当初从未见过。
“若你真这么认为，那就这样吧，既然你说是自杀，便与我无关，你要真想秋水这条贱命，拿去便是。”秋水抹了把眼角，兀自转了身。
楼下的青衣男子喃喃道:“我真想要你这条命么，你们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仰天长笑。
“秋水。”
自那日起，秦昱仿佛忘记了一个傻傻的女子，也似乎根本未曾留意身后大厅中央晕染开的层层血花。
女子躺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看着周围或喜或悲或冷漠的面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