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达牧克

（早前往钦天监入了职，反而更多了闲工夫。打一开春儿，莫老头便约了好几回，说是叙旧闲话，无外乎是讲一些男女情事，初时听尚觉有趣，久了，也腻烦。何况，春日一到，他那里攒下的情思，只怕编撰一番，便是又一本《西厢记》。是以每回都以公事繁忙推诿了，没曾想老头儿愈发执着起来，书信一展，酒香味儿也跟着散。“去年所酿，现已刨出，待君畅饮。”如此，只好赴约。）
（得闲无事，便早早出门，可怎也没想着，这熙熙攘攘的人，莫说是往鸿禧堂去，只怕连祠堂大门都难进。随着人流缓慢前进，入了内，这才好好喘口气，预备寻那条旁人不知的小道往里去。却不防被人从背后一推搡，一个趔趄，眼见着前边的姑娘身也歪斜，忙伸手相扶，将人带离人群，往小路上走）
方才冒犯了，还请姑娘莫怪。

（舒懿入宫之后，身边也没了伴儿，又因要去月老祠，小女儿情思，总不好让泰棣跟着，索性一个人去。诚心求了签文，随着人流向解签人去， 隔了许多痴男怨女，只隐约瞧见解签的是个缁衣和尚。站在人群中，低头只管研究签文，被人推挤了犹且不知是谁人所为，一抬眼，却将护着自己那人看了个清楚。初春和暖日光下，清浚疏朗，儒雅风姿。）
（我只管看他，便不顾素未相识，不顾萍水相逢，不顾人潮拥挤，随他去。行路片刻，到僻静处，方才回神儿。掌心一纸签文，已握出皱痕，耳边听他话语，也温温答一声）
无妨。只是我这签文……
（虽未解，心里却隐约有了认定的答案。索性往他面前递，一双乌珠儿直盯着，软了嗓儿央一声）你帮我看看，可好？

（她往杏树下站着，风一吹，花落满头。小手递来签文，一张薄纸在她手心捂得生潮，接过一瞧，却不急解。将她头顶肩上的花瓣逐一拂去，再细看，一张脸生得白白净净，活像个尚不足及笄之龄的瓷娃。低的一声叹，却又开怀而笑）
这签文，倒是求得巧。
（“冬来岭上一枝梅，叶落花枯总不摧。待到春来消息至，依然还我作花魁。”梅花占魁，上签之象。只是，她还这般小，便已情思萌动，果然是关不住的春色。也是为此，感叹年少风流时光恰好，笑得是，我已老矣。）
（寻个阶坐下，抬首仰望，将签文递还与她）上面说，无需刻意追求，只消等着，该来的便会来。依我看，姑娘是个有运的，也许，不必等太久。

（我从未如此认真地，想记住一个人的样子，手在肩头拂过的力度，与低头时眼中的温柔。他没有老和尚神秘庄严的模样，我却全心信他，不为签文中写着的，而在他尚未出口的字句，必能使白纸上突然开出花，有了光，起了山，再流起河水。 ）
巧在何处？……不，不用你说，我知道。
（巧在人海相遇，在签文成谶，在杏瓣白飞，遇上柳眉青青，成就一季好春。从他手中接过签文，小心收好。这是凭证……是昔日红梅寒冬远，而今朝逢春。他口中字字句句，恰印着心里一思一念，很是妥当熨帖。他在阶上坐，我立他身前，这个角度使我能清楚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于是认真向他介绍自己）
我是谌思，郑王府上的格格，我家在南城，你可以去找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时有花瓣落下，一两片藏进她的发髻里，就像那一棵杏树，把祠堂的吵杂全隔了开。她仍站着，一双眼清清亮亮，话说得也真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自报家门，我不知，该不该用一个傻字来形容。）
（告诫的话绕了一圈，终究还是作罢。郑王家的格格，身份矜贵，又何需我多言。只是，这样的善意，让人无法拒绝。再一笑，只为她。往边上挪一挪，窄窄的一方阶留出个空，本想唤她一声，却又觉不妥，只好伸手一指身边）
不如坐下说话？你站着不累，我脖子可要酸了。
（月老祠是没什么好景致的，我曾同莫老头提过要他修葺一番，却叫他一句话驳回了。“来这的男男女女，眼里能看见的最美的景，是人。”如今，我大约也有了些感悟。）
萨克达牧克，家住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