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归
旋梦是不知年月长短的。
也不知道是诀别后的第几年,梦璃每天都要去里幻暝宫呆一段时日。她反反复复寻了好多人的梦境,就想看一看能否遇到故人之影。心中所想,则于梦中,而她似乎,比尚在菱纱身边的天河紫英都更早知道,菱纱的离去。
那大概是幻冥界最阴暗的一天了吧。紫晶石的光变的分外微弱,紫色雾气漫上来,更添馥郁,里幻暝宫里的长明石泛着幽白的冷光,映衬着梦境更加透彻。
梦璃就是在众多人白色的梦里,一眼看到了有紫光的那一个。她轻轻将它放上灵台,却在下一秒掩面而泣。
“好梦璃,嘻嘻,好久不见啦,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我们对不对。”菱纱的笑,和当年初见她时一样,心性单纯,却也有执着。“后来的事,你一定都应该知道了吧。”她微微蹙眉,手轻托着下巴,“我,大概就要去了吧.......”很自然的笑,梦璃想伸手过去抱她,却直直的穿过一片白色的雾,终是泪眼朦胧的收回手。
“我这一世,最幸运之事,莫过于遇见你们三个。”梦中的她眼眸微低,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淡而浅,清而动人。“我.......不能再陪伴在天河身边了.......”她咬了咬下唇,眼里似有泪光。“曾经我想一直活下去,就我们四个,在青鸾峰,搭两间木屋子,看遍日落日出,晚上烤着吃那个山顶野人捕回来的野猪.......呵呵,真是一想到,就会感到特别的幸福。”她笑了笑,转而抬头,似是盯着梦璃,“可我,还没有等到你......真是,好可惜......”
“若你什么时候,能归来,一定要替我好好的照顾天河.......和小紫英。好梦璃......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四个,还能在一起.......一生一世,不,三生三世........”她依旧笑着的,只是影子越来越淡,连同梦也快要完全的消失了。
梦璃颓然的跪落在地,那种当年别离完云公子的绝望,又卷土而来。“菱纱.......我答应你。”梦璃再睁眼的时候,奚仲已然扶住她,他眼底的担心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少主。您.......”梦璃轻轻摇了摇头,咬住下唇低下头去。“你说,人既有生,便会有死依存。死别定当苦痛,那为何要相见呢。”
奚仲一时无言。
“生为欢,死无憾。云公子说过的。”梦璃幽幽闭了眼,她记起分别那天,云公子说的那句等。
“天河,今生有缘无份,若有来生,我们再........”当初的万般苦楚,只一句“有缘无份”便终了。“璃儿会努力的,一定会找到你的转世,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如从前一样,跋山涉水,游历天下。....”
凄凄长离。而那一刻,梦璃只是想,她曾送他那把玉腰弓已然换去。东西已旧,还有留的必要吗。她那么羡慕,可以一直陪伴在公子身侧的菱纱。也只叹命运无常,幻暝宫灯色微暗,更为幽冷。
“我跟你约好,十九年后,我们昆仑山上见!”他也便是悲伤的吧。梦璃只闭眼无语泪流,“你知道,不可能.......”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望着她,眸光微凉,却是坚定如初的。一如初遇,柳府迷宫外,落樱遍地中,他见着她的第一面,红了好多次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梦璃知道,那个时候开始,云公子,就不是云公子了。天河.......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夜清宵绮梦回。
深知身在情常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旋梦就如此的轮回于人界之间,年复一年。
梦璃在幻暝宫里的年月,除了例行幻暝宫主的差事,剩下大部分的日子,就是对着曾经那套琼华派的蓝裙发呆。自她知晓菱纱已死去后,心中那份入骨的思念更添一分痛彻心扉。日子虽长,幻暝宫的景色却依稀未改,紫晶石百年都不曾变过分毫,以强大的灵力支撑着旋梦的轮回往复。
从那以后,她便不去里幻暝宫寻求梦境了。她害怕知晓更多的伤痛,而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冷的年华和岁月当中。反倒是那只叫风黎的梦貘,在十九年后的那天,重新给了她一份希望。
和慕容紫英的名字一样漂亮的锦缎,就这么被历经艰辛的投递到了她的眼前。那一刻她恍然记起和紫英寥寥数语的对话,知音难觅,仅仅几句,却已是生死之交。
紫英的字迹娟秀,墨点在锦缎上晕染开来,竟有别样的熟悉。
梦璃,
菱纱已去,未能等到你为唯一憾事。
我正为天河的眼睛寻遍天下名医,切勿担心。
紫英。
笔迹虽干,却仍能明了字字蘸泪。菱纱的死,想必他心中一定是最痛的吧。梦璃释然般的轻笑,向周遭忘了两眼,抬手将紫色缎带挂于屋檐。往后每隔十九年,幻冥界与人界最接近的时候,就会有一纸书信,带来安然勿挂的思念。
锦书尤存,难解相忆深。
枕梦如归,拭泪抱愁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