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车子跑过去,在嘶声裂肺的叫喊和死灰般沉静的人群中穿梭过,然后就看见了走廊边上绿漆木质长凳上的流水。
那日的阳光正灿烂,完全让人想象不出夜里肆虐过的痕迹,老天其实是个双重人格的人。走廊也出人意料的明亮。开着的窗子外面可以看见愈发清翠的绿叶。
流水就在那儿坐着,和周围喧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单清源一眼就看到了她。
“流水。”她上去,有些担心地看着流水,“还在急救么?”
流水抬头,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
“是你啊,来了?坐。”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清源坐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流水,她看上去沉静而放松。
流水没有看她,她的双眼穿过了窗子:
“我一直都以为,我那个笨拙的老爸和那个愚昧的老妈,在很大程度上面妨碍了我该拥有的幸福。”
流水忽然这样说。
清源不知道流水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她看着流水长长的睫毛,还是认真地听着。
“我这种人还真是,每次都要到万不得已,才会真正知道什么对我才是真正的幸福。”
清源搂住流水的肩:
“别自责,别这样流水,他们会好的,医生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流水回头看她一眼,慢慢的笑:
“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我太奢侈,将拥有的幸福一步步的舍弃。”
单清源一晕,她有些怕了。
她站起来,紧紧拥住流水:
“流水,你哭吧,别憋在心里好么?”
流水轻轻退出她的怀抱,将左手护腕摘下。那里有一条肉色的扭曲的伤疤,翻绽出粉红的新肉,丑陋而嚣张。
流水看着清源漆黑的双瞳:
“我有过一次丑陋的纪念了,你要相信我。”
单清源看着流水眼中泛出的平静,心中一放,眼泪却再也停不住,翻滚下来,滴在了伤疤上。
流水宽容的笑起来,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抹去:
“不和我绝交了?”
清源猛烈的点头,还是禁不住鼻尖的耸动。
这本该是个悲伤的时刻吧?
到了晚上新闻就播报了这是当地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降雨。哪里哪里受到了灾害,边远郊区甚至出现了山体滑坡。急诊室大厅里的电视机前围满了病人的家属,焦虑的家属趁着看新闻联播分散些注意力,大家都在讨论这次的暴雨。
单清源买了些牛奶和面包经过大厅穿过走廊,看见流水还坐在那里,只是白日的艳阳换成了夜晚朦胧的月光。
“流水,肚子饿了吧?我买了些东西给你吃。”
流水抬头,接过道:
“谢谢。”可她随即又低下头去。
清源没在意,她坐在流水旁边开始吃面包,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流水?手术中的灯灭了?手术做完了?”
清源惊讶的盯着手术室前面那个已经变黑的灯。
流水点了点头。
“手术怎么样?”清源赶紧问,“叔叔阿姨救过来了么?”
流水摇了摇头。
清源愣住了。
流水抬起头,冲她笑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
清源当然知道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什么;清源得眼泪一下子迸发出来;清源抓住流水的双手痛哭流涕。
流水摸上了她的长发,轻柔的安抚:
“这是报应。”流水这样说。这让清源哭的更凶。
她为流水而哭。
98年5月的一个晚上,流水的父母因为交通意外丧生,同车司机也因为撞击成了植物人;事故的原因是雨势太大,司机无法看清前方道路,导致轮胎打滑翻车。司机的名字是——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