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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衡】季羡林先生谈话录,“我崇拜梁漱溟、彭德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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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近日整理笔记,发现这个记录稿。上世纪90年代我在新闻出版署工作,季羡林先生作为专家参与一些出版方面的事,这样我们就认识了。老人可以说是愈老愈红,愈老愈火。国家领导人是年年都要去拜年的,社会上给他各种头衔:学者、专家、作家。但是我总觉得他就是一个农民式的和蔼的老者,还有点倔强。他有许多艰深的专著,也有许多朴实的散文。而对一般人来说,最有价值的是他经历的那个时代和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他的想法、看法。这里不关学问,也不关文学,只有思想。季先生就活了98岁。他说,风雨百年,他就是一面时代的镜子。每次去看他都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原本是想整理一本原汁原味的书,但可惜动手晚了,只留下这些青花瓷式的碎片。亦然是珍贵的,特奉献给读者。对收藏家来说一片元青花就是天价,元朝一朝才98年,季先生一人寿比一朝,何况他是经了清、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三朝呢。一片历史的青花。
2013年月5日


IP属地:陕西1楼2014-10-09 16:46回复
    3.学问不要拿有用无用来衡量,只要精深就行
    梁:季老,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研究那些很生僻的学问,古代印度,梵文,还有更稀罕的吐火罗文,对现在的世界有什么意义?
    季:梵文,在欧洲各国都是一门显学,代表着当时的世界文明。梵文、巴利文、古希腊文这三门语言是比较语言学必修的。所谓比较语言学实际就是印欧语言比较学。梵文是大乘佛教用的文字,主要流行于古代印度;巴利文是小乘佛教用的文字,主要流行于泰国、斯里兰卡和印度南部。
    梁:什么是吐火罗文?
    季:是古代西域地方的一种文字,分为吐火罗文A焉耆语和吐火罗文B龟兹语。现在看到的是用它写成的佛经,但都是残卷。只有中国新疆才有。
    梁:那,您就是对古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与古希腊文进行比较研究。
    季:不只是这几种文字的比较,还有英、法、德,斯拉夫语等。在比较中看文化的发展与交流。当然吐火罗文的难点首先是考证、辨认。
    梁:这种研究对现在有什么用?
    季:学问就是学问,不能说有什么用。对大多数人来说外语有什么用,没有用。我当年在德国从耄耋之年的西克教授处学到这种就要失传的文字,也没有想到30年后又拿起来用。上世纪70年代新疆焉耆县断壁残垣中发掘出这种古文字的残卷,我把它译了出来。
    梁:这让我想起,梁启超有一篇文章,他说,做学问不要问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为我的兴趣,为学问而学问。许多诺贝尔奖得主,当被问到为什么搞这项研究时,总是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有兴趣。
    季:牛顿当年研究万有引力有什么用?没有用,也没有什么理由,但是以后成为一项伟大的贡献。学问,不能拿有用无用来衡量,只要精深就行。有独到处,有发现就行。如果讲有用,很多学术问题都不用研究,浪费精力。
    梁:我想起来了,梁启超的那篇文章叫《学问之趣味》。梁启超这个人真不简单,他半文半白的文字写得好,后来的纯白话文也写得很好。这篇文章很通俗、生动,道理也讲得好,很适合现在的中学生、大学生读。
    季:梁启超和胡适都是学术之才,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被政治拖住了,很可惜。
    梁:胡适被拖得更久。湖南有一本《书屋》杂志,去年登了一篇文章详细谈胡适在美国当大使,身心都很累。
    季:胡当大使对中国抗战有功,他英文好,在美国到处讲演,争取支持。梁启超后来到清华成了四大导师之一。那三位是王国维、赵元任、陈寅恪,还有一位是辅助导师,李济,是研究考古的。
    4.研究工作,搜集资料要竭泽而渔
    梁:对一般读者来说,您后来写的回忆录、散文比前期的学术著作影响更大些。
    季:这是因为后来年纪大了,住院了,学问做不成了,就只好写回忆。你不知道,做学术研究要用很多很多参考书,不可想象。病了,住在医院里就办不到了。过去,我定下一个研究题目就到北大图书馆,几个楼的书,从头到尾翻一遍,真是竭泽而渔。那时有精力。学问这个东西要心静。我写《糖史》,80万字,两年,整天在图书馆,真正是风雨无阻。那时眼睛还行,现在戴花镜还看不清,要用放大镜。
    梁:我记得有一个细节,您到台湾访问,一见面,主人就问《糖史》带来没有?您研究古印度、佛教、比较语言学,怎么又研究起糖了?
    季:糖这个词在英文叫sugar,法文是su-cre,俄文是caxap,德文是zuckr,都是从梵文里借过来的。
    梁:中文糖的发音和梵文有没有关系?
    季:没有。德语、英语、法语、俄语的糖都与梵文中糖的发音相似。梵文音译是“舒而呷拉”,中文的糖与它无关。中国在唐以前就会制糖,但是麦芽糖,不能算糖,甘蔗只能制糖浆。印度当时制蔗糖比中国先进,已会制砂糖。唐太宗派人到摩揭陀国学习制糖技术,中国正史中有记载的。围绕着制糖技术的学习交流,就是一部中印文化交流史,涉及很多方面。糖的传播经历了很多的周折,后来到明朝,中国的技术又超过了印度,会制白砂糖,这技术又传回到印度。阿拉伯人在其中起了中介的作用。
    梁:我数了一下,您在《糖史》里,只整理出来的初唐时中印交通年表就用了十页书。
    季:学术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株连枝蔓,愈精愈深,愈深愈多。
    梁:我又想起一个插曲。您一直研究印度,但直到解放后才有机会去那里考察。您在书中很怀念建国初那次印度、缅甸之行。说大家相处甚洽,有的团员还在此行结为情侣,回国后结婚成家,是谁啊?
    季:学术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株连枝蔓,愈精愈深,愈深愈多。
    梁:我又想起一个插曲。您一直研究印度,但直到解放后才有机会去那里考察。您在书中很怀念建国初那次印度、缅甸之行。说大家相处甚洽,有的团员还在此行结为情侣,回国后结婚成家,是谁啊?
    季:你可能听说过,一位女歌唱家周晓燕。男的姓袁,后来是上海电影局局长。是我清华同学,比我大两届,想起了,他叫袁俊。那次是新中国第一次组织文化代表团,规模很大,周总理亲自抓,郑振铎任团长,出行6周时间。出国前我们准备了很详细的资料。
    梁:我想起,一次在人民大会堂,好像是一个有关古籍整理的座谈会,那时我还在新闻出版署工作。会上谈到善本利用,任继愈先生说规定很严,只有少数专家、学者才有资格借阅。您带的研究生写论文要用善本,没资格借阅,您就带着他到老北图。您去把书借出来,让他看、抄,您就陪坐在一旁等。这个故事我印象很深。
    季:是。研究工作,第一是资料。搜集资料要竭泽而渔,要有耐心。


    IP属地:陕西3楼2014-10-09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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