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父亲忍无可忍。
他杀了我的小姨，然后又被拼命维护爱情的母亲杀死——尽管母亲的爱情随着小姨身体的冰凉而死去了。

我想，我已经开始喜欢随枋了。就像母亲对她的妹妹的喜欢一样。
我也要维护我的爱情，只不过，必须很早很早。

5
在母亲又一次相中某个丑孩子时我把随枋送到了整容医院，听着电话里母亲愤怒的声音问我随枋在哪里时，我微微一笑。

那天母亲的怒骂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最后我说，她走了，你找不到她了。说这些时我脸色有终于出了口恶气的得意，但当我晚上慢悠悠哼着歌儿回家时，看到随枋眼圈红红的站在门口。母亲扬着头高傲的从我面前走过。
随枋小声说，整容的钱太多了，姐姐攒钱不容易……所以……
我第一次明白，原来纯净也可以毁去一个最大的希望。
她的希望，还有我的希望。

我许给她的一切，都就此灰飞烟灭。

我们遭受了严厉的惩罚。生活回到原点。我和随枋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竭力维护着她的单纯善良，这是我许久都不曾亲近过的性情，我留恋它，不希望它在日复一日被毒打的痛苦与恐惧中消逝。

正如我所料的，在这些日子里随枋的幻想终于破灭，她终于认识到母亲将她彻底放弃的事实，幸福的家不见了，妈妈不见了，只有一个姐姐还在她的身边。她问我：“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么？”我垂下头，轻轻的道：“会。”
这是一个许诺，不同于带她回家时的许诺。

但她还是努力的学习一切，在她的意识里，大概……还对母亲抱有幻想吧。

6.
我恐惧于母亲的报复，对我的和对她的。
当我奉“母命”带回那个孩子时，这样想。
她比随枋要大一些，同样的眼睛，只是小小的那只里没有骇人的红。她长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像极了小姨——从背影看，活脱脱一个还未完全长开的美人。
见过随枋的那个人看到她笑着说：“你妹妹好看了点啊。”那时这个女孩眼里的光芒让我不忍心回答。但我还是说了：“你认错人了。”
那样的许诺我再也许不起，在有了随枋这个前车之鉴后。

那时，随枋把自己关在房中已经一个多星期，母亲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除了打的时候。
我没有想到回家时会看到她立在窗口，静静的望着我。她眼中乌沉沉的，还带着一点儿希望完全破灭了的灰暗，仿佛一向白纸被泼了大团大团的墨。尽管知道这一天迟早会降临到她的身上，但我还是在心里猛然抽了一下，尖锐的痛。

她用口型问我：妈妈真的不要我了吗？姐姐也不要我了吗？
然后不等我点头又摇头，便离开窗前。
那个孩子问：“大姐姐，刚刚的丑八怪是谁啊？”
看着她那张与随枋相似的脸，我怔了怔，松开与她相握的手。
虽然没有来得及回答，然而我明白，随枋已经知道了答案。

7
新来的孩子很优秀，母亲把心完全放在了她的身上。而随枋虽然也不曾荒废了那么多的练习，却仍然渐渐透明。连新来的孩子都在嘲笑她。母亲用随枋来胁迫我对新来的那个女孩好些——我知道一切只因为我同父亲相似——害怕随枋被毒打，我只能违背意愿，对那个孩子好。
随枋望着我们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了情绪。尤其是看我的时候，像一只木偶。
我明明答应过她的，明明要维护那久违的纯净的，却终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好可笑，为什么要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呢。你明明连维护爱的能力都没有。
我对自己这样说。

8.
终于有一天，死水般的生活被打破了。
我从睡梦中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声，伴着惨叫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迷迷糊糊中我忙乱的起身冲向客厅，新来的孩子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盯住电视一动不动，乌黑头发瀑布一样散落肩头。而家中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碎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在那里母亲的头上落满了碎片，血也和头发纠缠在一起。
我急忙去拉那个新来的孩子，让她报警，只是手刚刚推了她一把她便倒在地上。她身体比瓶子还破碎，用彩色的线缝上，我被这惨像吓的最后一个瞌睡飞到了九霄云外。
随枋从我身后几乎没有声音的走来，“我好讨厌她啊……她让妈妈讨厌我了……妈妈也好讨厌，让姐姐也不理我了……她们都讨厌，都讨厌……”她走向我，一步一步，“她们现在都不会打扰我们了……姐姐会一直和随枋在一起的对不对？”
她在我面前停下，忽然瞪大眼睛，望向我的脸。“姐姐，姐姐讨厌我了对不对……我，我只是想……”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吓人，所以才让随枋误认为我在厌恶她的行为，和她。
但是，不。
只不过……还是会有阻挠我们的人的，比如警察。

随枋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拖在身后的刀掉到了地上，然后，她轻声说，姐姐别怕，明天我就去自首，姐姐不会死的，姐姐别怕。
我只听清了“死”，也只听到了“死”。
对啊。
我弯下腰，捡起那把刀，刀很长，闪着沾满血的寒光。搂过随枋，我问，死，你怕么。
她说，不怕啊。
于是我轻轻笑了，说：“姐姐不会离开你的，我保证。”
这是今生我最郑重的许诺了。
随枋的身体忽然抖了抖，嘴里发出呻吟，然后一阵剧痛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们倒在离那个孩子和母亲都很远的地方。那里很干净，干净到只有我的血和随枋的血在交融在混合。
一把长刀穿透了我们的腹部，我们紧紧的搂抱在一起。
没有谁能把我们分开了。我们在一起。
我不会离开随枋的，永远也不会。这是我对她的许诺，唯一一个可以做到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