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伪新人吧……
咱家应召唤前来驻扎，放咱家刚刚完成的故事。若是在自创吧看到的读者，可以关了。那边的已经是完整版。
没看过的观众，在这里，故事开始了。

声明：
请不要私自把作者的原创作品拿去做其他用处。每一篇都耗费了作者无数心血，随意拿走换个名字充当自己的作品，或者随意拿走贴在别处，这都是对作者心血的践踏！
这篇故事虽然不长，但是咱家整整写了两个月，一天不停，全力以赴，就光写一篇作品，整整两个月。咱家虽然不是什么大神，巨作，咱家依然爱惜自己的每一篇作品。不要让咱家看到这篇作品没有经过咱家同意，出现在其他地方！那会让咱家非常寒心。
尊重他人，即尊重自己。请每一个读者尊重每一个作者的作品！

鱼与飞鸟
这座石山曾经是一座采石场。
从这座山上采下的岩石质地坚韧，在做精细雕琢时不易破碎，且天生附带花纹，十分美丽。它们被大量需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代苦力被送上来。器具与岩石碰撞的“叮当”声，为了拖动巨石能更好的用力而呼喊出的号子，混淆这监工甩响的鞭子揉成一团。从清晨到黄昏。它们组成一个圆环。
所有的人被圈在这个圆环里：监工鞭打苦力，苦力推动岩石，岩石追赶监工。夺走监工的鞭子，岩石挥舞着手脚开始奔跑。它从口中发出咆哮，轰隆隆，轰隆隆。这咆哮砸在人们的脚边。于是人们也在这咆哮中开始奔跑。一圈，一圈，再一圈。从零到一，从一到零。他们开采出整块的岩石，再随着岩石脚步离开。那咆哮不断的在警告着：跑快点。我要追上你了。
生长在岩石缝隙中干枯的树木，乌鸦盘踞其上，筑巢，孵卵，代代繁衍。凝视着脚下的劳力，它们大声宣布：亡。
亡。
亡。
亡。
在这个没有终点的圆里，人们被繁重的劳作磨平了声音，寂静的，失去了出路。侧耳倾听岩石的脚步，咔嚓咔嚓。它们越过人们头顶。这脚步声听起来像极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包裹在一床棉被里，再被一点点踩碎。干净的，清脆的，隔了一层棉被显得有些沉闷，缺少了本该有的穿透性。
咔嚓。咔嚓。
岩石终于停了下来。被巨石碾压过的人体，摆出了诡异的曲折角度铺展在地面上，扁平的，向人们展现出地毯一样的质地。监工匆匆赶过来，看着地上的人皮地毯狠狠的啐唾沫，发出一连串的咒骂。甩起鞭子，他催促着还活着的人，把这些尸体送去“后面”，擦洗巨石上沾到的血污，继续往山下运送。
人群安静的开始运作。没有惊慌，亦没有骚乱，各归其位各司其职。衣衫褴褛的苦力安静的看着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把那些尸体从地面上铲起来，一具一具往“后面”送。当一束束呆滞的目光落在尸体上时，这些目光突然爆发出匪夷所思的狂热，似有一双双手从那些狂热的目光中探出来，抚摸在一具具变形的尸体上，试图抓住每一丝游弋在尸体上的生机。活下去，想要活下。这对“生”的执念如此强烈，充斥着热气腾腾的欲望，望眼欲穿等待这个圆断裂的那天。这欲望鲜明的从狂热中蒸腾出来，像极了一个快饿死的人看到食物时的癫狂。
直到夜幕笼罩，伙房的伙夫走到山崖旁，把一箩筐秽物倒下去。山崖的下面有一个湖泊。那些秽物接二连三的掉下来，在月光的掩护下，一块块剔干净了肉的骨骼，砍断的手手脚脚，不容易处理的头颅，在水中带出一串气泡，不甘心的打着旋，沉沉浮浮多日，终于屈服的沉入湖底。
突然，寂静重新回归了这座石山。监工，苦力，器具与岩石碰撞的“叮当”声，苦力的号子声，监工的咒骂毫无征兆的在某天消失殆尽。他们不知去向。留下的只有山下那个湖泊里，沉积下来的皑皑白骨。
渐渐的，每一堆骨骸上面长出一朵肥硕的莲花。纯正的红色，如血液一般艳丽，驰魂夺魄，日日夜夜招摇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经久不衰，从不凋零。在寒天腊月之时依旧怒放。红色的花瓣顶着白色积雪，散发着袅袅白气。
有一条河流汇集在这座湖泊，偶尔有人会循着河流寻找食物来到这座湖泊。来到这座湖泊的人站在水边向水中张望。缠缠绵绵的血色莲花铺天盖地，覆盖每一方水域。在阳光下慢慢扭动腰肢，轻轻开始跳舞。它们向来人递出邀请：来，来，来。这里是世外桃源，有锦衣玉食，有荣华富贵享用终身终世。
惊讶于眼前的良辰美景，沉醉在邀请之中，来人探出手来拨开一朵水面上的莲花。人看到，在平静的水面下，每一朵怒放的莲花下，一张张人脸被覆盖在薄薄的水层中，在看到他开始发出哀嚎，恸哭。它们从水中爬起来，向人伸出手。
干枯在石山上的死木，乌鸦大群的落下来盯住站在水边的人。迫不及待的在枝头来回跳跃，拍拍翅膀，它们高声宣布：亡。
从此，这座湖泊，连同这座被遗弃的采石场再没有人敢靠近。倒是吸引了不少牛鬼蛇神接二连三的前往。他们拿着烧酒，灰盐，黄符在湖边，山上蹦蹦跳跳。没能驱散那些水鬼，倒是自己溺死，摔死了好几个。
距离这座采石场几十里的村庄里，从来没有小孩敢大声哭闹。每当有小孩哭闹，大人就拎着小孩的领子朝采石场方向推搡，口中唬着：哭哭哭，你再哭，水鬼就来抓你了！把你抓到湖里，把你也变成一只小水鬼！
采石场山下的湖泊浅滩上，芦苇在岸边疯长。开花，枯萎，倒伏，腐烂，滋养出大簇野花。被开采的荒凉的山上重新被灌木绿荫覆盖，四季轮回。野梨，木槿，杜鹃，玉兰……逐渐生长的热热闹闹，与湖中的莲花交相辉映，渺无人烟的荒凉却自成了一片繁荣昌盛的天地，无人欣赏也能自得其乐。

于是，当他顺着河流游弋到这里时，他被这里的宁静吸引。划过水面拂动莲花，他惊动了水面下的鬼。被生的执念束缚在残骨中沉在湖底，对自由的渴望变成不甘，迷失在前往忘川的路途中，只得在人世间反复徘徊。这座湖泊中沉积的水鬼数量巨大到无法为它们引渡，只得放任它们继续攻击所有来到这里的活物。
他看着被自己驱赶出湖泊却无法离去，哀嚎，恸哭着徘徊在周围的水鬼，拨开莲花潜入湖底，他看到了湖底堆积的累累骨骸。新鲜的还能看到白色的骨质，陈旧的已经被水底的淤泥掩埋，附着满灰绿色的水藻。拿起一个头颅，他重新浮出水面。掂掂手中的骨骸，他说，我把你们的骸骨重新入土为安，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你们也伤不了我，我们各需其所。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每一株莲花下的遗骨从湖底捞起，埋在湖边。变成水鬼的灵魂早已失去理智，只是被本能驱使着攻击活着的事物。每当被骚扰一次他便在墓地上移植一些花花木木。看着水鬼在岸边翻滚，在口中发出一串尖利的嚎叫隐去身影，他回到湖边就着湖水洗去手上的泥土。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片墓地渐渐被他栽种成一片花海，花木溢出墓地边缘，延伸到了湖泊岸边。每年冬季直至来年早春三月，蔓延到湖边的梅树开出一树繁花。且开且落，凋零的花瓣铺在水面，覆在莲花上。他倚在湖岸边仰起头来欣赏一树寒梅映雪。身下的鱼尾搅起波纹，拍散一层薄薄冰膜，他闭上眼睛倾听雪片落进湖泊的声响。如一方被世间遗忘的角落，他懂得了它的美好，获得了一个进入这方角落的通道。珍重的，他谨慎欣赏。
谢谢。
有人声在他身侧响起。睁开眼睛，他看到岸边一只水鬼慢慢向他俯下身体，说，谢谢。
平息的怨气，水鬼回复了人的理智，回归灵魂。他对着这个灵魂说，成佛去吧。
灵魂模糊的面孔上，他勉强辨认出灵魂提了提嘴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灵魂说，怕是成不了佛，要堕入畜生道。
无论结果如何，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在生前，最终没能离开这座采石场。你知道吗，我被抓到这里服役的时候，刚刚有了第二个儿子。我在这里天天盼啊盼，盼着尽早采够需要的石头，盼着这座山上的石头赶快被采完。我就这样盼啊，盼啊，最终还是没能再见我的家人一眼。
那个灵魂盘着腿径直坐在岸边。他听着灵魂轻声的絮语，什么都没有说。在灵魂模糊的身形上，他辨认出这个灵魂死去时应该只是中年。繁重的劳作会加速人类的衰老，他或许更年轻一些。他听着他继续说。
我为了不累死在采石场上，明知道那些肉是人肉，我依旧吃下去。我不想死，我想活。我只求能活着回去再见家人一面。最终，我也和那些被我吃掉的人一样，死去后被其他人吃掉。因果轮回，真是报应。我不求佛祖宽恕，只希望我的家人下一世依旧能做人，生在一个好一点人家，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停了许久，那灵魂都没有再说话。大约是想说的都说完了。灵魂站起来，再次向他鞠躬，慢慢消失不见。他发现，湖中绵连的血色莲花中，有一朵莲花变成了白色。想了想，他拢了一捧花瓣游到那朵变白的莲花前，把花瓣覆盖在莲花上。他说，佛祖会原谅你。一路走好。
这一年的秋季，一个道士带了道童来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隐藏在宽大的莲叶下，悄悄从缝隙中向外张望。他看着那位道士挽着拂尘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在那片已经被花木完全覆盖的墓地前站了一会，又盯着湖中那朵变成白色的莲花想了一会，随即目光朝他藏身的莲叶扫过来。他匆忙往水下沉去，过了好一会，才悄悄又浮上来看一看。那位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妖。其本质上，他实际跟那些水鬼相差不了多少。虽然他不认为他会轻易被那道士降服，他却不愿招惹麻烦。万一，那道士降服一次不成跟他反复纠缠，这个地方他非常喜欢，如若可以，他希望能一直居住在此。
第二天傍晚，那道士又来到湖畔。这次没有带道童，道士来到湖畔支起一张矮桌，搬了一块石头面向湖泊坐下，摸出两个酒杯，从腰间挂着的酒壶里斟出两杯酒。道士把其中一杯推到靠近湖泊的一侧，自己端起另一杯，遥遥向着湖泊示意后，一饮而尽。
他不清楚这道士想做什么，继续把自己藏在莲叶下没有动。
这些人们本都是这座采石场的苦力，死的凄惨。死后又被人拨皮拆骨，不得安宁，怨气横生，渐渐化为厉鬼。对于这些怨气过重，伤害生灵的厉鬼，若是能把他们的尸骨入土为安，耐心供养，慢慢化去戾气，方可引渡忘川，重新轮回。然而，这些鬼身上的戾气过重，人类很难接近，最终只得直接驱散了事，让其灰飞烟灭。
我不知道阁下是否有意为之，供奉这些怨鬼，引渡超生。无论阁下有意还是无意，我在此感谢阁下为天下苍生积德行善。
说到此处，道士停了停，又饮下一杯酒。
只是，阁下亦不是尘世间所能有之物。说到底，阁下与那些水鬼并无分别，亦是凶煞伤人的，若非要逆天行事，必遭天谴。我敬阁下这么多年耐心为他们超度，望阁下好自为之。
再饮一杯，那道士站起身，朝他藏身的莲叶处再看一眼，转身离去。
等到那道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从莲叶下钻出来，游回湖畔。他看着道士留在桌上的那杯酒。轻轻笑了笑，他端起酒杯亦一饮而尽。酒液凛冽甘醇，他把空了的酒杯重新放回矮桌上。当他把酒杯放回矮桌上时，矮桌连同空的酒杯一同消失不见。

这里再发一个6楼的防吞版。因为在咱家自己的窝里跟另一个贴吧里，这一楼都被吞了。要是看到6楼的观众，这层可以无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跟望鹤提起过这个话题，望鹤亦不会提起。他们默契的选择了回避。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妖要去成仙。他不想成仙。这样的生活他觉得很好。望鹤经常会跟他讲起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那些高山，森林，草原。长着美丽鹿角的麋鹿，悠闲的漫步过羊齿蕨。无数蝴蝶迁徙在溪水边，飞舞起来铺天盖地的，像一道移动的彩虹。成群的野马在高原奔跑，秋季草原的牧草变黄，一望无际满山遍野的金黄。直觉中，他知道望鹤不会成仙。他跟望鹤说，那些地方以后也带他一起去看看。望鹤说，好啊。
望鹤依旧告诫他，不要靠近人类。当他问了一次又一次，望鹤终于告诉他，我们对人类不详。太过接近有可能致死。
他听了望鹤的回答，愣了一下。
河岸上的那棵大枣树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茂盛的树冠伸展的浩浩荡荡。秋季，枣树上的小青枣开始成熟，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成熟的红枣从树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噼噼啪啪吵得他不得安眠。清早起来一看，涨圆着肚子的红枣，小猪似得在枣树下滚来滚去。走过去捡起一颗在身上蹭了蹭送到嘴里，清甜的汁液融进浓郁的栆香在唇齿间迸出，他兴奋的拢了一捧回到水里，献宝一样递到望鹤面前。
到了傍晚，一群幼童来到枣树下。他跟往日一样藏在望鹤的莲叶间望着岸边的幼童。那些圆滚滚的幼童，在大枣树的庇护下满地追着那些圆滚滚的红枣，圆滚滚的笑声三跳两跳，接二连三的往他脑袋上砸，砸的他终于忍不住游出来。
望鹤的枝叶拦截住他。他绕过望鹤的枝叶，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加入了那些幼童的欢笑里。
望鹤看着那些回荡在水面上的笑声，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整日跟那些幼童混在一起，每日晚上兴奋的绕在望鹤身边说个不停。望鹤听着他的笑声，依旧保持沉默。
大枣树的枣子还在不断往地上落。可是幼童渐渐不再来。他趴在大枣树结实的树干间眺望村子的方向。望鹤走过来，仰起头寻找到他，说，来，跟我来。
在去往村子的路上，他们迎面碰上送葬的队伍。几个小小的黑色棺椁系了白布寿带，寿花，被人们依次抬着。身披白布的人们跟在那些小小的棺椁后面，向天空抛洒纸钱。洒洒洋洋的纸钱，像极了冬日飘雪。冰冷的，毫不留情覆盖大地，冻结花木，亦冻结在花木中细小的生命。几个妇人头披白布跟在队伍后面，被几个人搀扶着嚎啕大哭。
透过那漫天飞舞的纸钱，他看到小小的棺椁上站着一个个半透明的，模糊的灵魂。那些幼小的灵魂面孔他无比熟悉。在发现了他的目光后，那些灵魂开心的笑着，对他挥动手臂
身边，妇人的哭声被风吹送，钉子一样钉进他的耳朵里，至今依旧在那里招摇状告，大声哭诉。他怎么都拔不出来，只得任凭它们在自己耳中，日夜骚扰，不得安眠。
他亦是明白了，原来望鹤为什么经常沉默不语。无形的事物无论怎么用言语倾述，也无法使其形体具现表达，所有事物，只有当经历过，才能开始理解。我们必须为这些过程付出代价。
他说，望鹤，我想成仙。
站在河流中清洗身上的淤泥，望鹤听了他的话，停顿一下，没有说话。
等他们回到河岸，他终于按捺不住愤怒，朝望鹤猛扑上去，举起拳头，竭尽全力挥向望鹤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他对着望鹤咆哮着，他说，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浅滩的淤泥混杂了腥气和腐臭味。他像一只受伤试图保护自己的兽，朝着望鹤发出威胁的咆哮，疯狂攻击。拳头击打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响是一声声擂响的战鼓，昭告战争来临。两边的战士严阵以待。亡灵漂浮在空中，点亮一盏灯。人生如花，一吹即散。忘川的引渡人撑着竹筏，顺着灯光徐徐前行。
两只妖在河岸的淤泥里翻滚，厮打。头上，脸上，身上沾满散发臭气的泥浆。狼狈的躲闪着他的攻击，望鹤反问，你会听从我的阻止吗。
听到望鹤话的一瞬间，他记起了那些阻拦他的枝叶。在他发愣的空挡，望鹤把他掀翻在泥水里。望鹤说，你既然不会听我的，那我为什么要去阻止你？
他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望鹤说，我们是妖。我们终归是逆着世间万物自然生长的规律而生的妖，不为这世间所能有，跟那些厉鬼并无什么差距。
不。应该是妖比厉鬼更加凶煞一些。鬼气侵体会使人死亡，妖气的侵蚀比起鬼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对人类来说是剧毒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提前告诉你又会有什么改变吗。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我不阻止你，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小鱼妖，你无论如何都想去接近他们，以为我对你说的只不过是危言耸听。一次次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就一次，不会有事。之后一次一次的重复下去，直至无可挽回之时才发现已无退路。
你现在所愤怒的，只是不想面已经产生的后果，以及不想承认导致这种后果的原因，就是你自己的心存侥幸。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继续迁怒我到什么时候。
望鹤的话让他无言以对。漂浮在水面上，他说，我不喜欢人类。
他说，望鹤，我想成仙
听了他的话，望鹤没有回答。洗干净身上的泥浆，望鹤走过来，递给他三粒莲子。他疑惑的拨了拨那三粒绿色的颗粒。望鹤拿过一粒，剥开莲子的青皮，重新递给他。他把去掉皮后变成白色的莲子放进嘴里。清淡的甜味中，莲心的苦涩混杂在清淡的甜味里。反复咀嚼后，他咽了下去。慢慢剥开另两颗莲子，他把它们全咽了下去，
望鹤站在河流中，就着深浅不一的水，在水面拍击出一支鼓乐。听了一会，他学着望鹤的动作，一同开始在水面击打。

他开始在水面上击打。
水面成为鼓面，双手就是鼓槌。在盛放莲花的湖泊。天地之间的舞台。摆动长尾急速穿行在深深浅浅的水中。
血红色的莲花在他身边招展。
迎合着他击打的鼓声，莲花的红色渐渐消退。回复平静的灵魂簇拥向湖泊的入口河流处。他看到，在他的鼓声中，一条黑色的河流顺着进入湖泊的河流，慢慢延伸过来。
望鹤曾说，河流的入口是忘川。
无数魂灯在黑色的河水上漂浮。引渡人撑着竹筏跟在魂灯身边，慢慢划来。
等候在进入湖泊的河流入口处的灵魂，随着忘川的河水，一同化作魂灯，踏上了下一段旅途。
引渡人站在竹筏上，架起撑杆，接住一朵新生成的魂灯，转过身向他鞠了一个躬。看着从身边飘过的魂灯，他伸出手。
魂灯亮着微弱的光芒，顺着河水的波浪轻轻摇晃着，慢慢穿过他的手。如空气一般。他惊讶的收回手。注视着那些魂灯，试探的想再去触摸一次
引渡人站在竹筏上，伸长撑杆拦在他的手前。如同那些魂灯一样，撑杆亦穿过他的手。
不要去碰那些魂灯。它们不是你能碰到的。
引渡人放下撑杆，对他发出警告。他问，为什么。
你是妖。忘川只为顺应时间自然生长的生灵而生。你迈不进忘川。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此？这个河口没有引渡人。
此时此刻，你亦同为忘川的引渡人。我只是来接应你引渡过来的魂。
即便如此，我依旧是妖。
是。
说罢，引渡人重新撑起竹筏，随着黑色的河水漂浮而去。一湖的莲花在此刻突然凋零。褪尽血色，变得苍白的花瓣飞舞在黑色的忘川河上空，像极了大群蝴蝶。它们追随着魂灯上下翻飞，落入忘川黑色的河水中。
妖迈不进忘川，我寻不到你。松鼠说
等待花期。我只想知道一个轮回需要多久。望鹤说。
目睹了这一切，他终于明白了它们的话。
人生如花，一吹即散。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花期何时才会到来。
扬起手在水面奏出最后一段。鼓声中他隐隐听到望鹤的声音。吊了高腔的尾音，转出几个弯，颤颤巍巍隐没在忘川黑色的河水里。跟着没（mo）去的尾音，他接着唱出来。
一样吊了高腔，拉长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唱：
浮光掠影。人生在世如梦。

他给这只鸟妖取了名字，叫做泥洹。那一日当他询问他是不是风里刮来时，泥洹发愣的看着他，随即回答，说，我只是利用气流飞翔。
他听着他的回答，忍不住笑弯了腰。
泥洹在这片湖泊停留了下来。当他询问泥洹，泥洹回答，想再目睹一次忘川,再看一次魂渡的隆重。听了泥洹的回答，他也就不再理会，换了个话题，询问泥洹的名字。
他曾经寻求过名字。当他知道望鹤的名字后，让望鹤给自己起个名字。望鹤虽然答应下来，终究还是没来得及给他取一个名字，就被那张大网捕获，消散在了时光中，不复存在。后来，在独自兜转的日子里，他反复思考。他觉得，名字，应该是对另一个存在认同的象征。它用以在群体中，区分出个体的存在，证明其独一无二。而这证明，亦是作为了一个独立个体狭隘的拘泥。他觉得，望鹤终究没有给他取名，也许并不是望鹤不认同他，大约是望鹤不希望他成为他。他却觉得，随着时间慢慢打磨，他们终究殊途同归。名字有与没有，实际并无差别。
当他看着小鸟妖满目期待的看着自己，向自己寻求名字时，略作思索就给这只小鸟妖取了名字。
反复咀嚼几遍，泥洹反问，那你叫什么呢？
虬。我叫虬。
泥洹继续问，说，我的名字是你给取的。那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呢？
泥洹是一只苍鹭。决定在这片湖泊停留后，虬看着泥洹在湖边的草丛上用藤蔓枝叶给自己搭了个窝。失去了莲花的湖面上，显得空旷寥寂。湖岸，虬为平息水鬼怨气栽种的花木经历漫长时光，延伸浸润，形成了一片新的山林。一侧延续到湖泊周围，山体下方，一侧则无限向外延伸。到底这片树林已经有多大，虬自己也不清楚。自从来到这片湖泊后，他还从未离开过。他只是看着，最初他亲手种下的树已经苍郁挺拔，巨大的树冠铺天盖地。树冠与树冠之间，有藤蔓将彼此连接成片。各色花朵悬挂在藤蔓上。苔藓在龟裂的树皮上一层层生长。枯萎的早已腐朽，新的在腐朽的尸骸上郁郁葱葱。枝干分叉的地方，囤积了树叶慢慢腐烂，不知名的菌类从腐烂的树叶下长出来。山葡萄粗壮的藤蔓绕在枝干上，所过之处留下一串串黑玛瑙一般，丰硕的果实，引来其他生物前来觅食。
木绣球已经开出大团的花簇，栀子，九里的清香绵延不绝。时不时杜英高高的树冠上掉下几缕花瓣，被树冠间彼此连接的藤蔓拦住。玉兰，杜鹃花朵硕大，肥厚。木槿，千层红，龙船，醉蝶草……湖岸一颗树被风吹斜了，就那么慢慢往湖面靠去。攀附在树干上的紫藤垂下一片花幕，已经落在湖水中。
泥洹经常在树林里采了覆盆子，羊奶子，山葡萄，醋栗拿给虬。虬有时吃，有时不吃。不管虬吃不吃，他下次继续给他带。起初还带了鱼给虬。虬看着残缺不全的鱼，把自己回复成黄鳝的模样在泥洹面前游了一圈，泥洹就再也没在虬面前吃过鱼。
嫌失去了莲花的湖泊过于寥寂，泥洹问虬，还打算往湖中种莲花吗。虬看着空无一物的湖面没有回答，默默潜入湖底。他虽然想念望鹤，却不准备再去栽种莲花。这一湖莲花只是一处馈赠。他与它们相遇。懂得欣赏，亦相伴许久。此时，既然缘分已到，他并不想要强留。他已经遇到过太多邂逅。如昙花一现，流星飞逝。此处，这一湖莲花如此长久的陪伴已经让他心存感激。
泥洹见虬没有栽种莲花的意向，自己去找来些花菖蒲种在湖边浅滩。五彩缤纷，热热闹闹。虬看了眼热闹的花菖蒲，什么话也没说。又过几日，泥洹捧来几朵睡莲来给虬看。见虬不反对，他也兴高采烈的种到靠近浅滩的浅水处。
浮在水面上，看着泥洹弯着身体在浅水处种睡莲，挖的手臂上都是淤泥，连同蹭的身上也一片片，虬一时玩性大发，甩了尾巴带起一片水花向泥洹浇去。泥洹专心种睡莲，突然被湖水浇个正着，吓得他发出一声鸣叫就飞上天去。还没来得及洗掉手臂上的泥浆，糊在了恢复成羽翼的翅膀上，把羽毛粘成一团。看着泥洹气急败坏的落下来清洗羽毛，他在湖水中笑的直打滚。

话说既然觉得能精华了，好歹在咱家这里冒个泡啊，让咱家知道一下

另外的碎碎念：
咱家不用贴吧的好友功能。因为是要装到手机上。
咱家天天都在电脑前，手机对咱家来说只保留一个接听电话收短信功能，其他任何功能咱家基本都用不到。基于这些原因，别加咱家好友了，咱家没装的。就算看到了，也没办法处理……

泥洹看虬给烟斗里装烟叶。
细长的烟杆上，是玉石制作的烟嘴。应该是用了一段时间老物品，经过反复使用，烟斗周身温润光洁，仿佛已经是活的事物。
泥洹觉得看虬装烟斗是一种享受。看着虬先把烟斗擦拭一遍，再不慌不忙的拿出烟丝，一点一点把烟丝团起来，动作不紧不慢，悠然自得，仿佛是先要用手指分辨确认烟草的香气。等把团好的烟丝塞进烟斗里，压紧，点燃后吮上一口，厚重的香气随着烟草的燃烧飘散开来，随即在虬苍白的脸上浸染出一点红润。
岸边的蓝花楹正值花期，蓝莹莹的细碎花朵覆盖住树冠，远远望去树冠几乎和天空融成一体。微风拂过就哗哗往下落。
虬靠在岸边的岩石上，架着长长的烟斗。烟斗细长的烟杆和虬的手臂，到虬的嘴唇，组成了一个尖锐消瘦的不规则几何形状。泥洹从树梢落下，来到虬身边。虬调转目光看着泥洹，见他没有想要说什么意思，也就继续保持沉默。泥洹愣愣的看着蓝色的碎花从树上落下来，掉在泥土上，掉在水面上，掉在虬的身上。此时此刻，他感觉时间浓稠到几近停滞。他隐隐的在虬身上看到，这浓稠的时光中，搅拌的是虬在漫长的时空中所凝结下的空寂。他不知道虬已经自己在这世间行走了多久。他只是觉得，在长久的时间中独自一人，虬大约是寂寞的。
再吐出一口烟雾，虬缓缓仰起脸望向天空。蓝色的天空穿过蓝楹花细碎蓝花落在虬的眼底，蔚蓝一片。突然，虬发出一声轻笑。
——已是陈年往事，浮光沉世。
山桂暗香浮动，望明月相伴。
放清水陶罐，插花枝，只愿长安好，无事常相见……
虬的声音荒凉。干涩沙哑似一望无际的空旷戈壁，徘徊在寥寂湖面，带了沉淀出的沧桑，缠绕着寂寞，开出红色的曼陀罗。
漫长时光看不到尽头。身边风景反复变换，像一盏盏走马灯连成幕布。一个人迷失，一个人探寻。恍惚中以为有人陪伴身边，鸟语花香，轻歌曼舞。等定睛细看，依旧孤身一人投入在无尽的时间中。
袅袅白烟徐徐向上飘散。越过虬的面容，亦越过他的面容。无数蓝色花朵从白烟中，簌簌往下落；从虬手臂中那个形状消瘦，线条婉转的几何形状中，往下落；从虬的身体中，往下落。身后，林喜草铺出柔软花朵一路向山林，各种花草灌木有的正值盛放，有的已花开荼蘼，有的依旧含苞待放，生机勃勃，一片丰饶安宁。
虬吸完烟，慢慢起身，带动了落在衣袍上的蓝花。像一个剪影。在这片丰饶安宁的花幕中，无声无息没入湖中。
泥洹，忘川并非说在此等待，就一定能再次相见。这个河口没有引渡人。你所目睹的邂逅只能是偶遇，不能等候。
我知道。我只是想等等试试。不尝试就放弃的话，我心有不甘。
若始终不能再相见？
那就只能仅凭那一日寥寥几幕来回忆那一刻的隆重。
抬着烟杆，虬靠在石头上，仰起头与坐在树上的泥洹说话。看着冒着白烟的烟斗，泥洹跳下来问虬，让他也尝试一下。虬看了看手中烟杆，朝泥洹的方向抬了抬。泥洹并不打算接过来，俯下身就着虬的手凑在烟嘴上吮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瞬间充满他的肺部，带着略微的苦涩留在舌根上。第一次吸烟，被呛的连连咳嗽，等待平静下来吸了第二口，他便已经能享受烟草辛辣的烟雾，留在舌根略微苦涩，和绵绵回醇的香味。带着轻微麻醉的眩晕，他亦爱上了这种悠长的感觉。
有时，注视烟草缓缓燃烧，慢慢化为灰白的烟尘，他觉得，这像极了人世百态。孰是孰非，繁杂纷扰，如一场幻觉轰轰烈烈。待落幕之时，只剩一地冰冷灰烬。所有良辰美景终成空。既然良辰美景终有落幕时，那又为何要费尽全力只为得到那始终要散尽的宴席？他刚刚化妖百年，还未看尽世间百态，亦还不懂得为何执着。
当他与虬一起说话，看着袅袅白烟时，他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虬听了他的问题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他。
虬说，泥洹，你想成仙吗？
不想。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为什么要去成仙？
我亦觉得现在很好。我依旧想要成仙。这就是执着。泥洹，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等终有一日你遇到了无法释怀的事物，你才能懂得，何为执着，为何执着。
看着泥洹似懂非懂，虬轻轻笑着，吸完最后一口烟。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长到几近停滞，他逐渐开始理解望鹤。他终于开始能站到相同的位置，看到相同的事物，拥有同样的心境。泥洹太过年轻。很多事物不亲身经历，就无法体会，亦无从理解。而这过程都需要支付与之相等的代价。
他亦学会了沉默。当泥洹不发问时，他亦不去说。即使他知道，那些泥洹还未懂得的事，终有一天依旧要去学习，只是时间早晚。他已经经历，懂得了其中艰辛残酷，下意识的，采取了与望鹤相同的抉择。

等虬的笑声平息，泥洹走上前。击打水面飞溅的水花淋的虬身上湿漉漉。泥洹说，虬。
抹一把脸上的水，虬看着泥洹。
虬，你想离开吗？
为什么要离开？泥洹，你已经不想再等候忘川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不能再呆在这里。虬，你不想要离开吗？
等待一会，看虬没有回答。泥洹继续问。他说，虬，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呢？
泥洹本想继续问，这么久独自一人，难道不会寂寞。话在舌尖打了一个转，变成了其他问题。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得而知；在虬荒凉的声音中，在虬明暗交替的目光里。
他虽年轻。时光匆忙，依旧如雨后竹笋。迅猛的生长来不及舒展皮肤，被硬生生撕裂，带着新鲜甜腻的腥味，鲜血淋漓。咽下疼痛，在他看到虬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他们是一样的。带着同样的伤痕，他目送忘川远行，听到虬吊了高腔的唱声。在无声的隆重当中，虬的唱腔破裂嘶哑，无尽苍凉从那唱腔里滴落在湖中。
他记起了曾经漂泊时，见过的一场狩猎。是一只豺，耐心埋伏许久，成功猎得一只野兔。被豺扑住时，那只野兔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嚎，就被豺咬死在口中。当听到虬吊了高腔的唱声，他觉得这声音跟那只野兔面临死亡无法挣脱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哀鸣，一模一样。
他隐约觉得看到一张张开的大网。那张网对着虬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捕获。他想要从那张大网的窥觊下带走虬，却不知道虬会不会跟他走。
虬听着泥洹的问话。这问题在他为泥洹取名字的时候，泥洹便问过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蜷在水中，虬回答，说，为我取名字的人名叫穆戈。是一个人类。亦是曾经的故人。
人们说，马革裹尸无需还。虬并不觉得那些战死沙场的人们是真的不想回到家人身边。
穆戈与他坐在树下的棋盘旁，他持黑子，穆戈持白子。
他与穆戈相识是在不远的一条河流里。在确定望鹤已经消逝后，他便开始四处流浪，沿着望鹤给自己讲过的地方，一个一个走下去。在他来到此地，多日没有寻找到河流,非常疲惫直接没入河中休憩。穆戈此刻正在河边刷马。一人一妖对视目瞪口呆。那时，他胸口以下已经还原成了鱼的模样。
日后，他问穆戈，你为何不怕我？我是妖。
为什么要怕你。你仅仅是妖而已。
听了穆戈的回答，他低笑出声，把穆戈仔细打量一番，说，杀戮过重，戾气缠身，你活不过35岁。
他意兴盎然的看着穆戈听了自己的话，从容不迫的说，我知道。
思考许久，落下一子。穆戈说，我赢了。
两人相识，慢慢熟知后，穆戈时常来找他下棋聊天，后来棋盘棋子干脆就放在他这。慢慢又放在他这放了茶具，酒具，烟斗，烟叶。拎着马刷，他说，你为何不搬到河里住？
我亦邀请你去府上。
你只因周身戾气重到能压住我身上的妖气，不会被我伤害，我才能这样经常接近你。我终归是妖。
我知道。所以我很遗憾，无法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相识。要知道人生得一知己难能可贵。
慢慢把棋子一粒一粒捡入罐子中。他说，再来。依旧他持黑子，穆戈持白子。
虬，无论这一仗打输打赢，以后你可否代替我照顾一下我的家人。
我是妖。
我知道。可是，虬，你要知道人类有贪欲。即便当初信誓旦旦，随着时间流逝，当初立下的信念会渐渐被侵蚀，直到利益彻底摧毁誓言。可你是妖。人类的利益对你没有用。所以我信你。
人类当面对利益，无论是怎样亲密的关系都是不堪一击。若说还能保持信念，那只能说利益不够足。虬，亦正因为你是妖，我与你之间的友谊才能永不变质。
把一颗棋子在手指间翻来转去，玩转半天才懒洋洋的落下去。他说，穆戈，你为何不自己去守着。
我已战功累累。虬，你难道不懂帝王枕边其容他人安睡？与其日后与王争锋相对，或落得家破人亡，满门抄斩；或揭竿起义，落得弃尸荒野。我只求家人能一世平安。能战死沙场落得精忠报国一名，那我的家人这一世就能保富贵平安，岂不更好。
穆戈，你舍得？
再落一子，他说，穆戈，你输了。
丢开手中棋子，穆戈只留下一声长叹。

Akita Nagamochiuta - 京田诚一

并不是说这样的音乐每个人都能接受，并喜欢。咱家只是把它放在这里。这是咱家在写的时候反复听的

虬，这棋盘上，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输。只是在这尘世中，我一次都输不起。相比起野心，我更希望家人的一世平安。
收了棋子，穆戈说，再来。这一次，穆戈持黑子，他持白子。
他的名字是穆戈为他所取。当穆戈问他叫什么时，在得知他没有名字后，穆戈思索一下，说，你觉得，叫虬怎么样？
虬？
虬，龙子也。有角者为雄，曰：虬；无角者为雌，曰：螭。你虽无角叫螭却不合适，就叫虬，如何？
我是妖。怎可用龙子之名。
都为世间离奇之物。不为常理所有龙与妖又有何分别。我从未见过龙，可是我却认识你。
笑过后，他说好，从今往后，我便叫虬。
最后一局棋还未下完，天色变暗，呼啸的风声带了潮湿水气。看看天色，穆戈说，就下到这里吧。
穆戈，我虽是妖，能做到的却仅仅是这样，以人类姿态与你交谈，与你下盘棋。所谓呼风唤雨只不过是以讹传讹，其他我什么都不能做。你让我在你离去后照顾你的家人，我却连靠近都要小心翼翼不让我的妖气伤害他们。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沉默许久，直到空气中湿气沉重到凝成雨水缤纷落下，穆戈说……
七日过后，穆戈领兵出征。三年零十一个月，穆戈战亡哀讯与前线捷报一同传来，活下来的战士将穆戈的遗骸带回。如穆戈预期一模一样，帝王封赏了穆家荣耀，财富，保全穆家一世平安，绰绰有余。
虬没有参加穆戈的出殡。他在出殡前一天晚上独自一人来到穆府。被家丁阻拦后是穆戈的夫人来将他带了进去。来到穆戈的棺椁前，他看着穆戈身着戎衣寂静的躺在那里。周围有大块的冰镇着，防止遗骸腐烂。站立许久，带领他前来的女子终是忍不住掩面低泣。
她说，即便我早已知道他不可能伴我白头终老，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我却依旧悲伤，难以自持。
掏出穆戈最后拜托他寻找的东西，他把它小心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层层包裹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之后慢慢送到唇边，在上面留下一吻，随即走到穆戈身边，把它放入穆戈口中。
他问，这是干吗。
既然此生此世已无缘相伴，我只有将我的心陪伴在他身边，共赴黄泉。待我百年之后，定去与他相见。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类女子，他觉得，或许在她嫁入穆家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开始准备迎接这个时刻的到来。
给已故者上三炷香，他转身默默离去。
他在与穆戈相识的河流中，居住到穆戈夫人逝世。偶尔他会去穆府看望一下，千真万确一世平安。当穆戈的夫人离世之时，膝下儿孙满堂。他看着穆戈夫人的灵魂迫不及待奔向忘川，他把留在岸边的那盘残局沉入河流里，重新开始了漂泊。
慢慢听虬叙述完毕，泥洹浮在虬身边的水面没有说话。舒展身体，随着水波上下起伏，泥洹闭上眼睛。虬见泥洹不出声，自己亦保持沉默，慢慢沉下湖底。
当他依旧在望鹤身边，他向望鹤询问松鼠与他说的话。他问，为什么老鼠会吃掉老虎。望鹤听过，想了想告诉他，或许松鼠说的老鼠，并不是你所见的，居住在洞穴中的老鼠。权政猛于虎。松鼠口中的老鼠，应该是说权政无处不在，与那荒山遍野如野草丛生的老鼠并无差别。
那时他不明白。即便望鹤为他解答，他依旧不明白。直到穆戈离去，他终于把松鼠的话，理解透彻。
松鼠说：老鼠吃掉了老虎。
松鼠亦说：我把心脏放进珠子里。珠子放进你嘴里。
目睹这一场生死契阔，让他同时理解了松鼠说过的第两句话。
泥洹轻声叫道，虬。
透过水面往下望。阳光穿不过深沉湖水，只能看到湖底漆黑一片。泥洹觉得自己应该与虬说些什么，却不知此刻，他能与虬说些什么。虬年长他太多，他们无法势均力敌。他只能默默倾听。
他继续叫。说，虬。
黑色的湖底，虬慢慢浮上来。虬说，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