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新石器时代,学会了用石头制造工具,推动了历史发展。受此启发,进入农耕时期,先人们发明了石碾、石磨,用在粮食加工上。这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器具,很容易地流传了下来,为人类服务了几千年,直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石碾、石磨才退出历史舞台。
现在40岁以上的人对碾子磨并不陌生,多数还亲自操作过。碾子以碾米为主,基座上有石碾盘,直径约两米。中心立木轴,轴连着碾框,碾框套着石滚。碾框插上木棍,推着木棍转。碾磙在碾盘上周而复始地碾轧,谷子就脱了皮。石磨以磨面为主,下面磨盘直径一米五六,上面的磨体分上下两扇,直径六七十厘米,两扇之间有个铁皮包的木舌头,俗称磨脐。磨扇接触面都凿了斜的条纹,上扇有两个磨眼,直径三四厘米。上扇一侧有一个木撅,木撅上套上棍就人推,绑上磨杆就用牲口拉。
碾米相对简单些,碾盘上铺一层谷子,一人抱着碾棍推,转上半个时辰就碾好了。然后用簸箕簸出糠皮,就剩下金灿灿的小米了。磨面还麻烦些,粮食从磨眼加进,从磨沿儿流出。开始出来碎渣,叫糁子。再把糁子回填,反复几次就成了粗面,用簸箕搓起上箩筛。筛面的容器叫笸箩,柳条编的。里面安一个木头架子,叫箩床。箩在箩床上晃来晃去,面粉从箩眼纷纷落下。
常言说“民以食为天”,谁一天不吃饭也不行,可粮食得经过加工才能食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碾米磨面对农户来说是件要紧的事,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家里的第一要务。家里无粮,心里发慌,就算家里有粮,瓦罐里无米无面也睡不好觉。不过,全村各家各户无米无面的时候倒是有过两次,一次是1958年各生产队成立食堂,要求各户把粮食面粉都上交,一家老小到公共食堂吃饭;一次是1963年发大水,碾子磨都淹在水里,人们只能在房顶上煮麦籽充饥。这两次人们都尝到了无米无面的滋味,好在时间不长就过去了,要过好日子,碾子磨还是离不开的。
我村那时有四五个碾子、十来台磨,基本上没有闲过,东家用完西家用。有时白天下地,晚上还要碾米磨面。入了腊月,碾子磨就更忙了,谁家都要储存点米和面。记忆里西街路北的碾子和北街东边老 母堂里的碾子最忙,白天黑夜排上号,家家户户碾谷子或黍子,再轧成面摊煎饼、蒸年窝窝。那会儿时兴提前占碾子,只要在深更半夜往碾盘上搁一个箥萁或一条推碾棍,就算占住了,天明后第一个先用,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也没有破坏过。
推碾子推磨让人烦、让人愁,但谁也绕不开、躲不过。大户人家如安愚堂、三奉堂都有自己的磨房,有一套专门的磨面班子,用驴拉磨,还制造了用脚蹬筛面的工具,整日里碾米磨面,以保证一个家族和雇佣的长工短工们吃喝。稍富裕一点的户有时也雇人推磨,付给人家工钱就是了。如火连庄的一个瞎子叫瞎传,他卖过烧饼,也经常到我们村里推磨,除了给工钱外中午管顿饭。因为有需求,村里还有人开过磨面房,户里把粮食过秤交给他,按斤收取加工费,不掏加工费用麸子抵顶也行。碾米磨面还催生了两个行业,一个是张箩,一个是杵磨,这两个行业保证了碾子磨的正常运转。
推碾子推磨是平常人家甩不掉的一大负担,一个家庭三天两头碾米磨面,除了到地里干活,就是推碾子推磨,耗费了大量时间。这还是个重体力活,推着碾子磨转动起来,老弱病残根本不行,就是一个壮年人在磨房里转上半天,也就腰酸腿痛走不动了。最吃力的要数妇女们,男人在外干活,女人就成了推碾子推磨的主力,她们成天围着磨台转,没头没了,永远离不开那个磨房,挣脱不了那个磨套。就为推磨,经常闹得妯娌不和,婆媳反目。村西头有个老大娘常对人说“俺这闺女命苦,在婆家成天推碾子捣磨的,人家不当人看。”村里命苦的何止一个两个,有数不清的妇女为此累白了头、累弯了腰。
当历史走到1968年,电力悄悄进了村,村里立即兴起小钢磨,代替了用了几辈子的石头工具,家庭妇女们高兴个死。又过了几年各村建起了面粉厂,面粉厂还可以当银行用,把刚收的麦子存进去,面粉随吃随取。到现在物资更丰富了,人也不用干重活了,可吃啥也不香,就时常念叨钢磨比不上石磨,机器磨面不如人工,人们又想起碾子磨的好处来了。
想归想,反正历史车轮不会倒转,推碾子推磨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黄曾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