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望着面前那堵高大坚固的城墙，心中没由来一阵烦躁。
自己自重新起兵一路，素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想不到为了攻打这座城费了三个月有余，损耗巨大。
而城头上那名守将，那名指挥着守军死守此城三个月的守将，竟是个女人；而是个女人也就罢了，偏偏还和他有段冤孽。
她叫王异，一个不带有女儿家温婉的名字，是原本西凉豪族王氏家族中的一员。当初为了扫荡曹操布在西凉的这盘棋而将王氏一族尽皆剿灭，却因心中一丝微小的怜悯和那点自傲而放了她一条生路。而她如今以这样一种姿态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让人不由得感叹时过境迁。
马超往城头一瞥，借着极好的眼力：只见她一身紫衣，外覆银甲，一双银眸似笑非笑，却没有马超所认为的刻骨之恨，或许她已经将恨意不着痕迹的隐藏在笑意中了罢。王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风将那身紫衣和那长藻般的发丝掀起，在炫目的日光下显得越发英姿飒爽。
若不是处在敌对状态，马超会承认这确实是一道美景。
望着那道城墙，它坚固而高大。这也是军队久攻不下此城的一个缘由。可是，这城墙或许可以挡下这连日的进攻。可是人心呢？此城已经断水绝粮三个月，而援军又迟迟未到。纵使那女将有多大的能耐，也挡不住人心惶惶。

王异的身体早已因连日做战而疲惫到了极点，身上也受了几处伤，但是面对西凉死神心中涌起的那份悸动和信念将她所有的不适都暂时掩盖。她保持着清醒的模样，不让自己显出丝毫颓废。
这可是西凉死神，让她用尽心力去恨的人。若不是靠着那份莫名的情感，估计她早就已经放弃了对这座城池的坚守了。
确实如马超所料，这做城池已经断水绝粮，多撑一刻都是艰难。守城用的滚石木料早已用光；守城的将兵们只能靠着所谓的，援军会到来的念头安慰着自己，再用机械麻木的身躯挡住敌人的一次次进攻。而此时希望之光在人们眼中已经快要熄灭了。整座城死气沉沉，溢满了绝望的气息。

太守终是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开城投降，城外军队一拥而入，这座城，终是在人心的支离破碎的情况下，破得彻底。
王异此时已经不在城头上了，她在空旷的，死寂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一番投降的命令让她之前所付出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明明能再撑下去的，明明还能多与西凉死神对抗下去的，而她如今成了败军之将，便算是输了与他之间的战争。
马超进了城之后随即就杀了太守，他向来看不起临阵投降之人，况且此人投降不过是因为不得已罢，日后又何谈忠心？
他如今念着的是那在城头上指挥着军队奋勇杀敌的倩影，她让他产生了一点好奇，在他眼中女子想来是柔弱的，被保护的对象。见到这般出来抛头露面，奋勇杀敌的女子还是第一次。
她是他所遇到过的，最有资格和他对抗的复仇者。
待马超寻到王异时，王异已经手刃了几个他手下的兵士。
马超的军队大部分是羌人，平时战斗力非凡，军纪却是松垮无比的。在城池久攻不下时他们腹中早就憋了一股闷气，如今一进城便开始烧杀抢掠，城中每家每户的门都关得死紧，但还是没能挡住这群如狼似虎的人，整个城被哀泣的哭声填满。
而有些兵士发现了让他们许久攻不下城池又折了许多弟兄的罪魁祸首-----王异。本想合力杀了她，却在看到她绝美容貌时改变了主意，便对她动手动脚起来。
王异冷笑一声便掏出兵器抹了最先向她伸出手的人的脖子，四周围着的人一惊便拿起手中兵器合力向王异进攻，王异持着笔架叉奋力杀了几个，但手臂上的旧伤却偏生在此时裂开，隐隐约约渗出一点血迹。王异咬着牙，艰难反抗，却因为手臂的痛楚和身体的疲惫落于下风。

住手。听见是马超的声音围绕着王异进攻的人都不甘心地停了手跳出战圈，叫嚣着要马超为他们死去的兄弟报仇。原地只留下王异在那儿喘息着。
此刻马超才将王异的容貌看清，白皙的肌肤，冷艳的眉眼，眼下却有着两道鸦青，显然是这些天疲惫过度。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的风华，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掩饰住心中那份惊艳，他尽量露出一副平静的表情。
“此城已破，可愿降？”虽然知希望渺茫，但马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王异冷笑：“西凉死神，既然你已知我王氏一族尽皆被你屠噬，便知这已是再无可能。”
“敬酒不吃吃罚酒，早点杀了，为兄弟们报仇。”马超手下那伙兵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马超忽然有些烦躁。
一挥手便制止了这些闲言碎语，马超下了令：将她押解到地牢，之后任何人不许碰她。

当马超进入关押王异所在的地牢时，王异正在闭目假寐。
听见马超的脚步声王异睁开眼。只见马超席地而坐，硬着头皮对她劝降了几句。
王异道：抓都抓了，还要那般假仁假义干甚？
“那你究竟要如何？”马超道。
我要酒，王异笑了一声，被你带兵围攻三个月，连口酒都没喝过。今天我要补回来。
这女人，真是“特别”。
马超很无语地看着王异脚下倒下的两三个酒坛子，而她手上那个也接近见底。有些后悔给她带酒了。他想。而王异却像喝水一般仰头猛灌着坛中的酒液，完完全全无视马超。
眼看她又要拿起一个酒坛子，马超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坛子。斥道：“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般疯魔的女人。随即又皱起眉头，考虑好了吗？战场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王异此时已经有些迷糊，但还是抬起头讥道：难不成要如你所说那般，乖乖在家中相夫教子，等到战乱再起时无力反抗？我可不是那种蠢女人。
西凉死神，王异看着马超那张如同刀削般的俊颜，有些恍惚，马超，自你灭了我的门之后，我就已经疯了，疯得彻底。原本那个能够乖乖地相夫教子的王异死在那儿，一个想报仇想得疯魔的女人取而代之。
“有本事，陪我喝。”王异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疯女人。”马超愤愤说了一声。
王异的眉毛微微挑起一个轻蔑而妩媚的弧度。
“堂堂西凉死神，竟连这点小事也不敢应承，岂不笑话。”
马超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谁不敢了，你可别后悔。”
他能被一个小女人喝趴下？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吧。

地牢下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而地牢中的两人都玩命似的灌着酒，谁也不肯认输。
王异很晕。
酒将她原本还算清晰的思路全部变得混乱不堪，看着对面的马超，他长得真不错，王异的脑中开始冒出些有的没的东西。浑身燥热无力起来。
幻象与现实交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王异站起身来，拥吻住他，就像自己在梦中无数次想做的一般，可惜那些梦境都在她即将接触到他之时戛然而止。
而这不是梦。
马超的呼吸在她的挑逗下粗重起来，被酒精迷惑住的脑子让他无暇思考这么多。他一把将王异拦腰抱起向地牢中放置的那张简易床铺走去。
她如同罂粟，明明知道她深深带着的是诱惑甚至是毒，但还是忍不住想去靠近。
王异在马超身下不安扭动着，从马超皮肤上传递过来的热量温暖了她冰凉的躯体，而他的手在她身上点燃一串串燥热。
她终是弃了那层表象，管他是什么西凉死神，管他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压抑了这么久，是该不顾一切地疯狂一次了。
第二天醒来后王异看着身上的痕迹，都是昨夜那场欢爱的铁证。
而马超醒来后就将她带出了地牢，将她安置到她原来居住的府邸。
觉得就是出卖色相换取自由似的。王异心中暗暗低嘲。

后来马超整肃了他手下那伙兵的军纪，也才让这座城有了几分安宁。
马超后来索性便住在王异的房内，两人平日里都在一处，好像做了夫妻似的。
王异的房门前放置着一块桐木，看上去有些不和谐。
但是块好木材，
马超曾询问过王异，王异笑了笑说：当它还是一棵树时，我就挺喜欢的，伏夏时的暑热都被它遮了去。原本迫不得已砍了它打算当作守城器具的，后来觉得挺可惜的，没必要让它在守城战之中就这么没了，便将这块木头留着，也算有个寄托。
马超和王异下了许多局棋，也算是一种陶冶。而马超总是负多胜少。虽然他的棋的确是势如破竹；但太过执着于眼前，太过执着于吃掉面前的棋子，由于这份执着，便常常无意中被王异的棋子下了套，因此导致了满盘皆输。看着他像一个孩子将输了了棋拂得乱七八糟。王异哑然失笑，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如此孩子气？
虽然她也执念深重，但在这之后还能保持着一点清醒的头脑布下局。这便是她的优势。
马超闲暇时会和王异谈谈兵书，交流一下武艺。他有时侯会带着她到城头上看漫天星辰，但他们都刻意避开了，那曾经的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段回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的过去。

直到他拿到手下军士无意中射下的鸽子时。那只鸽子脚上绑着一个竹筒。
求援信。
字迹一看便知是她的，马超这些时日经常和她一起处理城内的各色事件，她的字迹也看了数遍，虽然这些字迹潦草至极，明显是急急赶完的成果。
看信中的内容，这并不是她这些时日送出的第一封信，想必这段时间内。她已送出数次的求援信了吧。
想到这里马超几乎要把那封信捏碎。
他终究还是想得太简单，以为王异就能放弃仇恨安定依附他生活。却不知西凉妖花也有她自己的尊严，女人心思百转千遍是看不透的湾。
当马超一脸阴沉的神色出现在王异面前时，王异便已知道事情败露了。此事王异本就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也早就抱了被发现以后的心理准备。
“告诉我，这是何人所为。”马超目眦欲裂。
“是我。”王异不想辩解，铁证如山，此时的辩解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王异大大方方地承认，即使是已经知晓王异是罪魁祸首。马超的心还是像被重击了一锤。所有看似平静愈合的表象被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里子。这些天的一切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看着马超一脸怒气的模样，王异心中涌上了一阵算计成功后的快感。她成功的让西凉死神因此而愤怒，因此而失利，这也算是这场败局终唯一的胜利罢。也所幸她使一个被过去所束缚的女人，她才能在沉溺于欢愉之后一次次清醒。还能在清醒后毫不犹豫地为他布下这一局。
况且，从未归心过，又何谈背叛呢？

被背叛的恼恨和失望将马超的理智尽皆吞噬，马超执枪向王异刺去，毫无章法，但依然攻击力十足。王异拿笔架叉格挡几下，笑了几声。心中算计的快感削减以后，留下的竟然是，一点微末的悲哀。明明已经知道会有这般结局，为何这颗心还会一阵阵抽痛？这抽痛，没资格的啊。
既已到了如此地步，她不介意再痛一些。西凉妖花在武力不可能拼得过死神，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以后能否在死神心中留下什么印记，但当真是想知晓啊，可谓悲哀。王异索性弃了抵抗，狠了狠心迎向那闪现着寒光的枪尖。反正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是如此的。倒不如。。。
马超原本只是气昏了头，不料王异倾身向前。想要收枪已经来不及。
王异被那杆枪刺了个对穿，她的身躯被穿在枪头上摇摇欲坠，如同一只在风中飘零的蝴蝶。
纵使马超在刚才因为她的背叛而气急攻心，此刻也被她吓着。
却又无法将那杆长枪拔出，一旦拔出定会让她一时失血过多而死。只能一只手扶住她支撑着她即将倒下的身躯，望着她痛苦扭曲的容颜，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异的眼神已经涣散，每说一个字都扯动着心肺，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西凉死神。。。若是你。。还顾及。。往日情分，就以那块桐木。。。为我之棺吧，或是把我一把火烧了也行。她尽量说得平静，不卑不亢。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要捍卫那份最后的尊严。
“安定下来可好？”他曾经这样问。女人谁不想要安定呢？可惜她的内心已经被那份执念侵蚀殆尽，再也无法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安定平静。

脑中的幻象与面前面如冠玉的将军重合在一起，王异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西凉死神，果然，还是只应，在梦中见到你吗？
马超惊愕地看着笑得开怀的王异，他从未看到她这般笑过，他最多看到过她对敌人轻蔑的笑，平日里淡漠的微笑。甚至在缠绵的夜中，她也只是一副压抑难耐的表情，从未笑过。而如今，那双银眸中闪烁出的是最真切的喜悦，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她眼中的月华终是彻底熄灭。
鲜血浸透了两人脚下的石阶。
马超抱着她逐渐僵直的躯体立在城墙，这具躯体前几天还在与他抵死缠绵，而如今却挂在他的枪尖上生机尽失。马超只觉得这是一场梦，荒诞至极的梦。他们因此城而结识，亦在此城，生离死别。

即使如此，马超还是无法恨她。他也没有资格去恨她。是他太过卑鄙，夺了她的一切，却还指望着她会忘却。
他依她所言将那块桐木做了她的棺材，放置在一处空置的厅堂内，打算择日将她安葬。
却被报知放置她的棺木的厅堂不知何时走了水，将那棺木和尸骨尽皆焚成焦炭。
马超只道天不遂人愿。她就像一场梦一样，离别之后，除了记忆外，什么都没留下。
马超不知道的是，她早就用火油将那块木料浸染，便是料到有今日变故，然后嘱托亲信放了一把火烧了她的棺。纵使是红颜，在这把火之下终究是成了一具枯骨。
成则罢，算是终于打败心中的死神，败也罢，则是将自己决绝地毁去。她对人狠，对自己也不曾手软。这惨烈的结局便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沉溺于那份几近禁断的感情中不能自拔，这具不忠不孝的壳子里不知流淌着怎样凉薄的血液。
如我这般的人，终是不配，入土为安。

END

第一次写文渣了求轻拍。

没看不过我顶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