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怪兽，我何尝不是，你何尝不是。

快点离开这里？季东心里一惊，如果不趁现在快点离开，明天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
季东恍然，将塞在袜筒里的钱细数一遍，又小心翼翼地藏好——这就是他所有的家当，可不能大意。
他爬上窗，现在已经十一点，如果走得快还能赶上十一点半去××市的末班车。他不能从正门走出去，会被店主发现的。
季东瘦弱的身子轻巧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这种高度，对一米八的季东完全没有压力。
虽然已经十一点，马路上的人还是很多。季东小心翼翼地走着，他已经带上了黑色口罩，避免有人认出来。但他还是有些忐忑，毕竟十五年如一日的生活今天才刚刚打破 ，说不激动是假的。
十一点五十八分。
季东焦急地看着手表，十一点半最后一班车，难道已经错过了么？
十一点五十九分。街角拐弯处终于有了灯光，原来是晚点了。季东浅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他兴奋地摆手，看着客车略显笨重的身子越来越近，季东清秀的脸上洋溢起近乎变态的狂热。
但客车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开到季东两三步外，季东的心里才荡起不安，他下意识地退后，但已经来不及，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客车已在眼前。随后只听“砰”一声响，季东的身子就飞了起来，犹如断翅的枯叶蝶。
鼻翼已充满血，呼吸起来有些困难，季东模糊的视线略过手表，指针似乎受损停了下来，指着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绿光的数字。
正是十二点整。

黎城火车站。
凌木轩拖着小行李箱，漫不经心地走在人群里，桀骜不驯但精致的脸上带着对这个陌生城市的不屑，略显单薄的身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叔叔，你的箱子轧到我的腿了。”
凌木轩听到微弱的童音，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但被什么拽住了衣角。
“是在说我么？”凌木轩皱眉，不耐烦地向后看去，半透明的小女孩正拽着他的衣服，左脚似乎是在他的箱子下。
凌木轩笑了，“小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这种小伎俩也想骗到我。”
恐慌顿时出现在小女孩脸上，她惊恐地摇摇头，慌忙松开手朝反方向跑了出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阵清凉的风，让燥热的路人笑眯了眼。
凌木轩看着小女孩穿透人群不断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这城市也不赖么，都有这么可爱的小鬼了。诶，不管那么多了，先找到住的地方再说。”凌木轩叹了口气，拖着行李箱继续走，已经凌晨两点了，他可不希望睡大马路。
妈蛋，晚上也忒热闹了点。凌木轩第八次揉着被匆忙跑过的人撞击的肩膀，终于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中意的房子，更难能可贵的是房前还摆了“此房出租，每晚三十”的字样。
眼前是一栋破旧的二层楼，离灯火辉煌的夜市只隔了一条街，但出奇得静。
可能是因为照不到月光吧。凌木轩暗想，随意丢给面容死板的老妪三百块钱，提起箱子上了楼。三百块钱，足够住到开学了。

“小伙子，你给多了，”老妪沙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听了让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当天只收当天的房费。”
凌木轩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看向老妪，老妪微微一笑，像干尸咧起了嘴角。
“小伙子，这房子跟我一样，老了，长时间没人住，老太婆我已经是一只脚踏入黄土的人了，怕是活不到那么久。”老妪的脸色有点黯淡，仿佛已经看不到自己的一只脚。
凌木轩觉得好笑，如果你另一只脚也踏入黄土了怎么办？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乖乖掏出三十递了过去。
老妪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视，细线般的眼里浮上一层伤感，恰如其分地落入凌木轩眼中。她默默取下系在腰间的钥匙，递给凌木轩“这是房子的钥匙，所有的。”
凌木轩诧异。
老妪的脸色越发黯淡，“有道士说我活不过七天，如果真的是这样，麻烦小伙子帮我看一下房子，等我孙女儿来了交给她。”
凌木轩揣摩着这句话的可信度，这才注意到老妪三寸金莲下的一团团黑气——将死之气。他收起顽劣的心态，慎重地点了点头。
老妪安心地笑了，拄着拐颤巍巍地走上一楼，走过凌木轩身边时，凌木轩闻到一股淡淡的腐尸味。
“老妈妈，我怎么知道你的孙女儿是谁？”凌木轩突然开口。

在背对着凌木轩的地方，老妪诡异地笑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凌木轩低下头，看着台阶上似未散去的黑色雾气，有些无奈。甩了甩斜刘海，再次冲向今晚的小窝。
房间如整栋房子的外观一样，破旧，带着年代的气息。但凌木轩不以为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扑上了床——实在太累了，一天两宿的火车。很快，不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凌木轩浅浅的呼吸声。

顶一个

凌晨两点。
小小的手摸上凌木轩熟睡的脸，冰凉但不失润泽。
凌木轩翻了一个身，正对着躲在黑暗里的影子。
影子悄无声息地笑了，握着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画笔，在凌木轩俊秀的脸上涂涂抹抹。
十分钟后……
“叫你凶我，叫你凶我，本小姐还怕了你不成。”影子的小脸一脸得意，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拍手正要离去，却被一道光惊退回暗处。
那道光从距地大约三厘米的门缝底蔓延而进，随后便看到一双脚，穿着老旧的布鞋，任凭烛火随持蜡人微弱的呼吸摇曳，那双脚岿然不动。
“艾玛，什么怪东东。”影子惊奇地看着烛火明亮的光影黯淡下来，最后连同那双脚一起藏匿在黑暗中。
“吱——呀”木门被缓缓推开。
小小的影子屏住呼吸。黑暗中她的眸子一片漆黑，紧贴墙壁的身子竟有一半隐没到墙中。
“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影子探入墙壁的身子一顿，她果然……是能看到自己的呢。
“嗯，我这就回。”影子乖巧地说道，平静的嗓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整个身子再次移动，瞬息间没入墙中，一时间房中只剩下老婆婆和凌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