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顾嘉宝挂了陈阿水的电话之后,就拎着一份米线进了陈小川工作的那家网吧,帮他拿好筷子看着他吃完后,问道:“小川,明天我和阿水会一起去浅塘镇,你要不要回去?”
陈小川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米线。
吃完后,他抱怨了一声:“太辣了。”然后看了看身边穿着连衣裙的顾嘉宝说道,“你帮我把孟兰接来吧,前几天我给她打了电话,她说想见见我。”
说完之后,陈小川继续迎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忙着收银找零,没有再回过头去看顾嘉宝一眼。
那天,陈小川不需要上夜班,夜里十二点就有人来接班,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支烟点上,然后便向外面走去。
走出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顾嘉宝,对她笑了笑:“回家吧。”
顾嘉宝不理会他说的话,依旧固执地跟在他身后,他去推自己摩托车的时候,她就迈开腿坐了上去。陈小川还是好脾气地对她笑道:“你想去我的狗窝看看啊?那好吧。”
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午夜的街头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顾嘉宝看着自己和陈小川在路灯下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一刻她无比期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环住他的腰坐在他身后,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
摩托车在小巷中间穿梭着,那些看上去几乎没有差别的小巷,夹杂着贫穷、落后和肮脏的气味,闪着暧昧的灯光,还可以听见搓麻将的声音,偶尔会在巷尾看到几个打斗的少年。
最后,陈小川的摩托车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前停了下来,顾嘉宝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裙角沾上了一点汽油,看上去脏兮兮的。她跟着他进了屋,房间很小,袜子以及吃完的方便面盒子随处乱扔,墙上贴着的海报是大嘴巴的舒淇,很性感。
顾嘉宝在床头坐下,对正来回晃动着水瓶试图找出一点开水的陈小川说道:“你和我说说孟兰吧。”
陈小川不屑地笑了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有什么好说的,我都五年没有见过她了,她长什么样子我也不记得了。”
顾嘉宝接过白色的瓷杯,抿了一口水,问道:“你很爱她吗?”
房间里摆放的东西太多了,这句话仿佛在房间里回荡着。
陈小川点了一支烟,在顾嘉宝身边坐下:“什么爱不爱的,那是你们这些人会想的问题。我身边有过不同的女孩,我不觉得谁和谁有什么不同,孟兰也不例外。我坐牢的这五年,她不声不响地等着我。再说我和她本来就有婚约,这么多年了,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那我呢?”顾嘉宝听见自己的牙齿和瓷杯因碰撞而发出的清亮声响。
“你?什么?”
“你爱我吗?”
香烟在陈小川的指间忽明忽暗地燃烧着,顾嘉宝看着他的脸时,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句话——我虔诚如信徒,你清冷似云雾。
她手腕上的镯子还在来来回回地晃动着。
陈小川没有看向她,声音听起来也是缥缈的:“像你这么好的女孩,自然是会遇上可以给你幸福的男人的,何必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一吊就是这么多年呢?”
当时外面的月光十分清亮,整个房间里也是一片清辉。陈小川继续说道:“孟兰会做饭、洗衣服,结婚之后还会给我生个孩子,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吃点饭喝点小酒打个呼噜就过去了,什么情情爱爱的,不过是自己累了自己。”
陈小川说完后往床上一躺,面朝里便闷头睡了起来,然后他听到了顾嘉宝的哭声,而且他觉得那哭声和他曾在监狱里听到的即将被行刑的犯人的哭声,在某种程度上竟有相似之处,听着都让人觉得揪心。
接着陈小川听见顾嘉宝窸窸窣窣地脱掉了鞋子,然后挨着他躺了下来,她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他感觉到了顾嘉宝的身体在抖动,她还是在哭。
陈小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在空气中来来回回地打着转,好像岁月都苍老了一般。
他忽然转过身来,将背后的女孩拥进怀里,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喊了一声“嘉宝”,便觉得要泪流满面了。
以至于在以后的时光里,顾嘉宝会觉得自己慢慢地忘记了很多东西,然而却不会忘记那一句月光下的“嘉宝”,如此惆怅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