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你有没有受伤！？」
他利落地撑起身子，面无表情地道，「不用担心，刚手滑而已。」
「可是……」少年咬着唇，看着有些高度的墙面，「会很痛的。」
他只是伸手抬起少年小巧的下巴，低声问道，「这几天那些人有没有再来？」
「没有，上次欺负过我的人，已经没胆量再来了。」少年摇摇头，「倒是你以后要小心一点，刚刚你从墙上摔下来的样子，我真的好怕……」
他眯起眼，看着少年带有的关心神态，情不自禁地道，「如果有一天，我定要一统天下，那样就可以完完全全的保护你了。」
少年笑弯了双眼，因为他的话心里一片温热，异样的情愫似乎是在内心深处埋下的种子、忍不住想要萌芽滋长。
「如果有那么一天，就不害怕会有坏人欺负我们了。」
「对，而且我要和你们的国家世世结好。」
那样你还怎么一统天下？少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因为他说，一统天下，就可以保护我了。
就可以，保护我……
深深吸了口气，少年把这句话像珍宝一样放在心头，不敢默念，甚至不敢回想。他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是违背了世俗道德，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自己是被送来赵国的质子，待遇十分不好，每个月的吃穿都很紧张，也因为赵国的不在乎，经常被人欺负，直到他的出现。
他是自己第一个朋友。
他在赵国的处境比自己还要坏，他的父亲本是来赵国的质子，却私自跑回秦国，并对赵国大举侵犯。他只能和母亲在赵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却并没有没有忘记自己，时不时他会趁着夜色出现在自己的质子府。就他在知道有人仗着自己不受待见抢了自己的粮食时，竟不顾被发现的可能，去和那些人大打出手……
好笨！真的好笨！
自己只是被欺负，那些粮食被抢走又有什么关系，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要他冒着危险去打架。
他说他叫嬴政，迫于身份原因，只能暂称赵政。
少年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用轻到不能再轻对自己说，会的……总会有一天，他会以嬴政这个名字，站在最高的地方。
「你还在哪里磨蹭什么？」
少年扬起笑容，「来了啦~~~」

一、
燕丹压低身子，向燕王行礼道，「父王，儿臣这便去秦国了，此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还望父王多多保重身体。」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踏上马车。
三年前，秦王派使臣出使燕国，与燕国互签友好盟约。天下七雄纷争，燕在其中算不得强势的大国，能与秦国交好求之不得，更何况，秦提出的条件也只是要求燕国公子在三年后入秦为质。
太子丹……使臣强调，必须是太子丹。
缓缓行驶的马车难免有颠簸，只是比起马车，自己的心更是浮沉不定。
他恍然间听到送别的曲子，悠远哀伤，那些曲调却又在下一刻被风吹散，变得稀薄不可闻。为什么要奏这么伤感的曲子？燕丹看着流逝的景致，离开燕国，不难过、入秦为质，不委屈。
那是有他在的地方啊！
燕丹小声的念出一个名字，嬴政。
嬴政、嬴政、嬴政……
这个被积压已久的名字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念出来了，瞬间那些思念，那些美好的点点滴滴都摆脱了束缚，一一在他脑海浮现。
「如果有一天，我定要一统天下，那样就可以完完全全的保护你了。」
这是他听过最温暖的话，哪怕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只是简单的回想就可以让自己有去面对一切的勇气，让他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我就要走了，我的父亲被立为太子，赵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决定送我和母亲回国。」
「即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燕丹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他和自己最后见面的一夜。他们躺在草坪上，他沉闷地对自己说出这些话。
自己难过的差点哭出来，他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在赵国，但当离别摆在眼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赖他。
「我们……我们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
嬴政一愣，突然欺身而来，挡住了燕丹的视线，遮去了他眼眸中闪烁的星辰。这一刻，只有他，他的眼里映衬的只有他。
「为什么这样说？」
燕丹怔怔地看着他，「从此，你在秦，我也许在燕，也许在哪个国家，要想见面谈何容易。」
「呵，」嬴政淡淡一笑，「你忘了么，我说过要一统天下，你就不用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我……」
嬴政像是在确定了什么之后，眼神有些慎重，有些紧迫，他附在燕丹唇边，轻柔地说出两个字。
「等我。」
属于他的气息，自然而然的随着呼吸传遍全身。
「好，我等你……」燕丹语调微哑，又无比坚定地重复道，「我等你。」
嬴政，你可知我等这一天有多久了么？从三年前使者订下约定的那一天，他就迫不及待起来，因为他真的等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几乎以为嬴政已经忘记这件事，忘记他们的誓言。
幸好，幸好他没有忘。燕丹闭上微酸的双眼，他仿佛看到那张对外总是带着酷酷表情，却会对自己笑、对自己展现温柔的面容，嬴政，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对吗？
————
秋日的风晃动了枝头的枯叶，使它悠悠落下。
未到地面，便被一只白皙的手接住。
「又是秋天……」燕丹眷恋的看着手中的枯叶，「你走的时候，也是秋天。」
他现在其实很紧张，莫名其妙的紧张，是因为到咸阳了么？
八月的咸阳，有着淡淡的木樨花香味，真好闻。
燕丹的心情因为花香有了些许的松弛，他目光落在雄伟豪奢的宫殿上，那里有他一直在等待的人。据说前些日子他才加冠佩剑，那样的他，一定很好看。
「公子，您暂时居住在射罔殿，请随我来。」
侍臣的声音传来，让燕丹有着小小的失落。原来他并没有来……
对啊，他是秦王，一定忙于政事，所以就没空来接自己吧。燕丹这样自我安慰，只要能到有他的地方就好了。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枯叶被车马践踏的四分五裂，被风一吹，便不知飘向何处。也许会飞到天的尽头，也许会沉落于泥淖之中。
如此脆弱。

三、
翌日，燕丹醒过来，偏头看向枕边，他果然不在了。
夜里他一直听着他低声唤着别人的名字，自己只能咽下满心的酸涩。
原来自己傻傻的等着他这么多年，就像是一场笑话，他当年随口跟自己说了几句愿景，只有自己一个人把这些都当真，这么多年来信奉着他的每一句话。
真的好傻……
燕丹坐起身来，伸手想要去拿一旁的衣服，余光却看到……
「你……」他的手停在半空，因为他看到嬴政坐在一边的软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你？寡人的名字你都不记得了？」嬴政起身，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朝燕丹走去，「你可真能睡，寡人今早的政事都处理完了，你才转醒，真是天生公子命。」
燕丹想要往后躲，嬴政伸手便将他揽入怀中，「怎么，见到寡人就不会说话了？」
「秦……秦王……」嬴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目光有些骇人地道，
「再说一遍。」
「秦王。」
「寡人许你直呼名讳。」
燕丹苦涩一笑，咬牙道，「赵政。」
————
他依然安静的在花圃里照顾花草，只是再没有期待了。
不会询问侍女秦王的去向，他乖乖当他的质子，按时吃饭睡觉，秦王也再没有来过。这样多好，只要不去想他，心就不会疼了。
自己的三餐开始变得简单，每月不会再有人为他量裁新衣，殿内的仆役也在减少，射罔殿变得更加清冷。
他查了书籍，才知道「射罔」也是一味毒草的名称，这座处处充满着毒药的宫殿，到底是为何存在的呢？问过婢女，不出意外的是毫无答案。
「很抱歉，王将军，没有秦王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我只是进去看看，很快便走。」
「秦王有令，无论是谁都不行。」
门口传来的争执声，让埋首于花园中的燕丹抬起头，这时候会有谁来么？
他好奇的走到殿门，看到一位身姿昂扬、衣着铠甲的年青将军，这是谁？为什么想要进来？带着疑惑，他开口问道，「你是？」
王贲拧起浓眉，「这个人是？」
侍卫拱了拱手道，「这是入秦为质的公子，秦王令他在此居住。」
「什么？」王贲恍若听到不可思议的笑话，「秦王会准许有人住在这里？」
燕丹只觉得被王贲用目光来回打量有些尴尬，但他真的有些话想要问，便对侍卫道，「你先下去吧，我想和这位将军聊聊……你放心，我们只在殿门口聊。」
侍卫犹豫了下，还是答应。
燕丹随意的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微笑道，「将军别一直站着了。」
「他怎么会让你住进来呢……」王贲还是不敢相信。
「我也想知道，这里有好多秘密，我想不通，你能告诉我吗？」
王贲有一点点的戒备，「我不能允诺你。」
「没关系……」燕丹敛下嘴角的笑，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能告诉我，小三是谁吗？」
王贲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小三，这是一个被隐藏很久了的称呼，他是如何知道的？
没有看到王贲的神情，燕丹只是黯然的继续说道，「这个小三一定是秦王非常喜欢的人吧，他每次念出这个名字，都是用极为温柔的嗓音，如同最呵疼的珍宝。」
「秦王……是很疼他……」王贲轻声的说着，「三公子，是我们大家最疼爱的人。」
三公子？这个称呼让燕丹吃惊的睁大眼眸，难道小三就是秦国的三公子？
那不就是嬴政的弟弟么！他怎么会……
「那他，现下在哪里？」燕丹压下难过，佯作不在意的问道。
王贲垂下眼眸，有些僵硬地道，「已经……过世了。这里曾是他生前居住的宫殿，我刚回来，才会想进去看看。」
「怪不得他的眼中会有悲伤……」燕丹喃喃道。
「你说什么？谁会悲伤？」王贲没有听清。
「不，没有什么……」燕丹笑了笑，「谢谢将军跟我说的这些。」
王贲看着燕丹，蓦然也笑了，「你身上有和他一样的味道，你在帮他照顾那些花草？真是辛苦你了。」
「不会啊，照顾那些花朵是很轻松的事情。」
「是么，」王贲眯了眯眼，回忆道，「三公子的母亲是喜好毒术的女子，所以这座宫殿叫‘射罔’，就连公子名字中的‘蟜’字都是毒虫的意思。而他母亲故去后他便帮忙照看那些植物，别看公子总是和这些毒物打交道，除了庄襄王，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又很讨人喜欢。」
燕丹开始有一丝嫉妒起那个三公子，能被嬴政那样的喜欢着，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吧。「那他，是因为总是接触毒物，病逝的吗？」
「不是，是起军反叛。」
「反叛？你不是说他是你见过最善良的……」
燕丹的话未说完，便停了下来。他看到王贲嘴角扬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就好像那夜他眼中的悲伤。
「好了，我也该走了，那些花花草草，还拜托你多照看。」
有些不能言明的真相，就让它们深埋在土地之下，被覆盖、被侵蚀吧。
王贲深深、深深看了一眼射罔殿，都过去了。
燕丹目送王贲离开，他觉得王贲身上有着更浓重的哀痛，只是悲伤之余，还有认命的无可奈何。
那嬴政呢？他放得下么？
燕丹看到南飞的大雁，快要入冬了，它们要朝着温暖的地方迁徙，真好。他前所未有的羡慕起它们的自由。

五、
他根本就是恶魔。
燕丹蹲在花圃内，有些苦恼地盯着眼前开起雪白小花的狼毒，突然揪起一株撕的乱七八糟。
下场就是指尖都火辣辣的在痛。
昨天晚上……昨天真是太丢人了！！他仍记得嬴政当时那取笑的眼光……在心里小小哀鸣一声，燕丹捂脸，他简直是慌不择路、急不择言，乱说什么嘛。
分明就是他下流又无耻在先，对，就是这样，反正都是他的错！
唔，现在脸蛋也痛起来了，不就是刚才碰了一下。狼毒花好养是好养，就是毒性……可以媲美嬴政了！
想要回屋去打水洗手的燕丹，错愕的看着猛然出现在眼下的剑锋。
「燕国公子，燕丹？」
似乎是迟疑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燕丹心里在想，我可以否认吗？却只能无奈地道，「是的，我是燕丹。」
「在下承戒，秦王的侍卫，有些事要找公子去了解情况，得罪了。」承戒话语虽谦恭，将燕丹拉出花圃的力道却没有半分轻缓。
燕丹不知所以也没敢呼痛，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承戒没有掩饰眼中的杀意，将燕丹交给手下后，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我不知道……」燕丹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是嬴政的侍卫，为什么会如此生气，是……嬴政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收回的长剑再度抵上他颈项，划开一个细小的伤口，不伤及生命，却可以让人非常疼。承戒只恨自己不能下手，「燕国公子，我警告你，如果秦王有半分闪失，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求你，告诉我好吗？」燕丹执意想知道答案，没有理会那道伤口，他只想知道嬴政究竟怎么了。
燕丹因为担忧而有些慌乱的模样让承戒有一瞬的失神，他几乎要全然相信这些全都是出自于对秦王关怀。心神一凛，太可笑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承戒对手下使了个眼神，不再去看燕丹。
「进去！」较于承戒，狱卒更是毫不留情地将燕丹推进牢房，然后用粗大的铁链锁住牢门。
不顾自己因为跌伤而擦出的伤痕，燕丹隔着木栅焦急地道，「拜托您，告诉我秦王怎么样了，好么？」
狱卒狠狠甩开他的手，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质子，秦王好心好意款待你，你竟敢在饭菜中下毒！」
下毒？那是说，是说嬴政中毒了吗……？
不对，昨天他们没有动那桌饭菜，只有他喝了一杯酒，怎么会中毒呢。「那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事？」
「啐，天佑我大秦，秦王只是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可惜不能如你愿，他身体好的很！」狱卒说完，厌恶的看了燕丹一眼便大步离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知道他是安好的，可是心依然莫名的作痛，自己始终是那么在乎他……
燕丹，你还在心疼什么呢？他已经没事了啊……
怔忡地望着还带有狼毒花汁液的手指，他突然想到……如果嬴政没有事，那为什么自己还会入狱？难道嬴政怀疑是他下的毒吗？
————
「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因为指尖残留着花瓣的毒液，而狱卒又一直送来的都是干饼之类的食物，燕丹已经两天未曾进食。
狱卒当他是公子脾气，不肯吃，他也不知怎么解释，如果说自己手上还有毒，那误会不就更深。他唯有一直忍着，也许嬴政只是没有生命危险，等他醒过来，一定会放自己出去的。
已经懒得抬头去看又来审讯他的人，只能一再重复那句无意义的话，无论他们信不信。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定是自己下的毒？
男人俯下身子，有些粗暴的捏着燕丹的下颔，强迫他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吃饭？」嬴政淡漠的看着他变得消瘦的脸颊，「想饿死自己，还是装可怜给寡人看？」
燕丹眨了眨双眼，让涣散的眼神有了焦距。眼前的人是嬴政么，如果是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如果不是他，这熟悉的容貌和声音，又是谁的？
「说话！」嬴政残忍的加重手劲，执意让他看清自己。
燕丹木然地问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是你下的毒。」
「不是我……」燕丹摇头、再摇头。连你都不相信我吗？嬴政，连你都认为是我下的毒吗？
嬴政冷笑，对狱卒道，「他一天不招认，就不要给他食物，反正他也不吃，寡人倒想看看他能硬气几天，还是至死方休。」
「嬴政……」燕丹看着转身就要离去的嬴政，异常平静地说道，「你那天问我……问我愿不愿意代替三公子……如果今天这件事被冤枉的不是我，而是他……你会……你还会这样吗？」
嬴政停下了脚步，淡淡回道，「就算是小三做的，寡人也会用尽一切帮他隐瞒、让他全身而退。至于你……」他似笑非笑的停顿，对上燕丹凝满悲伤的双眼，「你是被冤枉的吗？就算你是被冤枉的，只要寡人愿意，你一样会被定罪。」
燕丹没有再说话，只是抱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六、
「吃饭了。」一名狱卒重重将手里的碗碟放在燕丹面前，「不要装死，你再不吃，我就给你强灌进去。」
燕丹睁开眼，他发现这次送来的居然是冒有热气的米粥，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拿起小勺，「谢谢你。」
狱卒单膝跪下，帮他端起木碗凑至嘴边。
「喂，阿樊，你还在那里干嘛？」一旁，一位同是给牢犯送饭的狱卒奇怪地问道。
唤作阿樊的狱卒叹气道，「你不知道，刚才承戒大人警告我，说必须让这个燕国公子吃饭，不能饿死啊，我这才盯在这里，他再不吃老子就得给他灌！」
「哈哈哈，」那位狱卒爽朗的笑出声，「这可难为你了，那我先去给别人送饭了，你也别太粗鲁，人家公子娇娇弱弱，禁不起你折腾。」
「我已经够伺候他啦。」见狱卒远去，阿樊瞥了一眼碗里的粥，居然没有减少，语气突然变低，「公子，快吃呐，保重身体要紧。」
燕丹犹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好？」
「公子，在下樊於期，是燕王派来的，您大概还不知道现在形势吧。」阿樊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一再确定安全后，才放心地道，「末将本在秦国任职，因参与嫪毐当年的造反，被迫一路逃至燕国，承蒙燕王不嫌弃，收留了我。因为对这里环境较为熟悉，所以这次燕王是派我来救公子回国的。」
「可是这里很危险，你就这样假扮狱卒，被发现了怎么办？」燕丹不赞同，「我虽然苦一点，但还不会伤及性命，你还是回去吧。」
樊於期只觉得好心疼，公子都已经沦为阶下囚，怎么还在乎其他人的安危。不过真是巧，如果他不被关进监狱，自己还找不到和他说话的机会。
「公子请放心，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可是……」燕丹讷涩地开口，「可是我走了，那秦燕的约定怎么办，我们这样不就毁约了吗？」
不提还好，提起秦燕的约定樊於期就来气。他低叹一声，「只怕公子一点不知情。秦在你入境之后，就派使臣去游说赵国，若是赵国肯主动割让河间的五座城池，秦就把公子您送回去，不再和燕结好；并且承诺如果赵有攻燕的意图，秦会坐视不管。」
「他怎么能这样！」一向好脾气的燕丹也终于因此发火了，「这样毁约，这样对我们燕国？」
「所以，我猜测公子这次下狱，完全是由秦王一手导演。诬陷你下毒，这样燕就不仁在先，秦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和赵达成协议。」樊於期恨恨地道，「秦王，不愧是心狠手辣又残暴无情。」
燕丹苦笑出声，「原来我的身价竟有五座城池，原来……这就是他要我承认下毒的原因，如果我一直不承认，死在牢里，他也可宣称我畏罪自杀。」
总之，他不会让自己活着走出秦。
嬴政，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所有的话语权都在你手里，何必让我参与进来？
除了被错当成三公子的那一晚，他的确没再对自己好过。都是他痴心妄想，才会把这场戏演的这么滑稽。现在他清楚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应该谢幕了。
「一统天下，区区燕国而已……樊将军，我应该成全他吗？」
樊於期听到这句话，冷意直从背后窜起，「公子，您千万不能放弃。我已做好准备，秦的军队固然可怕，但是王宫守卫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周密。今夜寅时正好由我当值，我会引开其他守卫，届时公子只要和我逃出牢狱，外面自有人接应。」
「樊将军，这些，都辛苦你了。」燕丹微微勾起笑，只是眼神又不知飘忽到哪里去，没有目标，只有一室阴暗。
樊於期心口爬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他从燕丹手里拿过小勺，端起已有些凉意的粥，试探性的喂给他吃。
燕丹没有拒绝。
虽然几天未曾进食，燕丹扔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吞咽着他喂上的粥，偶尔抿唇的样子，乖巧又可爱。
咳……樊於期不自在的别过头，暗骂自己乱想什么。
————
潮湿昏暗的监狱，入夜后的冰冷更显得咄咄逼人。
燕丹没有困意，他靠在墙角，定定的看着前方。未知的黑暗，隐藏了太多不可探知的秘密，他看不到光，所以他只能等。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等待，会有那个眉眼飞扬、灿若星辰的人，带他远离阴霾和忧愁。可是什么时候，那人变作隐身夜色里的野兽，只等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将自己撕扯破碎。
他的霸道无情，他的狠戾无常，他一一体会到，只是那颗温柔的心，不再出现。
更不会为他而停留。
太过安静的夜，让脚步声极为清晰。
燕丹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樊将军，是你吗？」

七、
没有回音。燕丹心里有一点怕，不由自主地又往墙角里缩了几分。
「现在才知道害怕？」嬴政走进牢房，也许在燕丹看来只是一片黑暗，可他却一眼看出燕丹脸上失望和担心的表情。
失望的是来者不是樊於期，而那份担心，恐怕也是为樊於期吧！
思至此，嬴政脸上表情更加阴冷，「看到寡人，心里很难过？」
燕丹咬紧了唇，前所未有的恐惧摄入心头，被发现了？那樊将军被他发现了吗？他一定很生气，说不定……说不定在盛怒之下会……
「请你放过樊将军，这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与他无关。」
他已是被囚的质子，毫无用处，他不想让自己耽误了别人。樊於期就算投奔燕国，说起来与他并无太多感情，何必为了自己搭上他的性命。
嬴政差点想上前就这么了结了燕丹，可他还是迫使自己冷静，只是从午后就一直在胸口燃烧的火焰更加狂暴，他冷鸷地问，「你们何时就开始私通？」
「我以前并不认识他，他是个好心的狱卒，我想要离开秦国，才会让他帮我。」燕丹撒了谎，却如释重负，原来说要离开他，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经不住我的请求，就答应了我……」
「走，你居然想走？」嬴政自私而恶劣地道，「你是寡人的，哪怕寡人不要你、就算是杀掉你，你都休想离开半步！」
「我不是你的！」
「要寡人证明给你看么。」
燕丹突然摔碎那只没有被收回的陶碗，捡起锋利的碎片，「你再敢过来，我就死在这里！」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么？」嬴政没有理会他的话，缓缓走近他，握住他执有陶片的手抵上前几天被承戒划开的伤口，冷嘲道，「像一个为丈夫而守节的女人。」
脖颈间传来的疼痛已然让他麻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再在乎嬴政的话，却还是被他的羞辱击溃了心房，一败涂地。「这样你就开心了，看到我如此落魄，你不是很开心么……」
「寡人开心，寡人真想剖开你的心，好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着什么。」嬴政稍稍用力，就让燕丹松开手里的陶片，原本只是一个细小的伤口，因为嬴政用锐利的陶片恶意按压变得更深，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颈项落进他的衣领，直至不见。
「其实从我到秦国的第一天，你就算计好了。和燕国交好是假象，你想让燕国松懈并让赵国紧张、派出使者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双手奉上的城池，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计划蚕食六国的一小步，对吗？」
「你很聪明。」嬴政在夸他，只是语气中充满着更多令人困惑的意味，「可是，你以为那已是强弩之末的赵国和小小的燕国，值得寡人这样费尽心思去拆散吗？」
燕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没去多究，何况他的心思早就看不穿了。「反正我只是你手里的棋，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放过我吧。」
嗤笑一声，嬴政冷漠地道，「目的，你怎知寡人的目的？寡人毁了你，也不会放过你。」
「我已经没用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燕丹反复低喃，自己像是被困在沼泽里，越挣扎，越不能喘息。他切断自己所有的生路，只在一旁欣赏着自己的窘境，乐此不疲。
他真的好累了。
曾有的情意早就灰飞烟灭，他还在等什么？不会有人来救他、不会有人在艰难的时候来帮他的！那只是年少拥有过的梦境，正是太过美好，才会念念不忘。现在梦破了，决裂残酷的现实让他丧失了去面对的勇气，所以落得这样可笑的下场。
恍恍惚惚，他看到了久别的质子府，看到了曾一起背靠背聊天的草地，看到了他眼中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然后他让自己等他……
眨了眨双眼，幻影终究是幻影，再怎么也强留不住。
所以，他不要了。
真的不要了。
嬴政突然一把揪住燕丹的衣领，将他拉扯起来，大步向牢房外走去。
燕丹跌跌撞撞的跟上，像是没有意识的傀儡，任由他摆布。
嬴政只觉得自己快要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他憎恨这种失控的情绪，而这些，全都是燕丹带给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时候，他眼中再没有一分关心，只剩惧怕和惊慌，甚至……甚至自己没有及时察觉的话，他就要逃跑！
他会对樊於期展露笑容，会喝下樊於期喂的粥，却在前两天，宁可挨饿也不愿吃任何食物！
燕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放手吗？
除非死亡，否则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八、
别于监狱里的昏暗，黎明的光亮和点起灯火，让燕丹找回一点意识。重新呼吸到的新鲜空气，也让他清醒许多。
他看到受制于承戒兵刃下的樊於期，狼狈不堪，眼中却闪现着不甘心和不服气。
「樊将军，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燕丹怀着内疚，「一开始，我就应该和你说清楚，让你打消这个念头，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樊於期垂下头，「不，是我太大意，才会被发现。」
只当两人在他面前互诉情衷，嬴政极尽讽刺地道，「樊於期，你当从寡人眼下逃过一次，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还真是嫌自己命长，所以是回来送死的吧。」
「赵政……也可能是吕政，一个连自己身份都弄不清的人，还有颜面坐拥大秦？」樊於期怒视着嬴政，百般想要还击他，「就算你有一时的风平浪静，也不过是为最后的国破家亡做铺垫。」
「如果有那么一天，只怕你也没有看到的福气，承戒，给寡人……」
「不要！」心急如焚的燕丹跑到樊於期前面，为他挡住承戒的剑势，对嬴政道，「求你了，有什么火就冲着我来，樊将军是无辜的，不要迁怒他。」
「他是无辜的？」嬴政厉声道，「他跟随嫪毐偷窃寡人的印玺起兵，还妄想夺取大秦的统治权，这样的人你竟然说他是无辜的？」
燕丹心口一窒，是啊，如果樊於期当初成功了，那嬴政早就成为牺牲品，遑论再于自己相见。
但很快，他便轻声地道，「那些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你坚持不放，只会让自己的心越来越狭小，越来越沉重。你现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勇猛刚毅的军队，多少人臣服在你脚下，多少金银供你享用不尽，为什么还要去计较那么多的仇怨。」
「好大度的燕国公子，」嬴政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反而笑了笑，「不过寡人很想试探一下，你能为让寡人放下不必要的仇怨，有多大牺牲。」
不仅是燕丹，连樊於期都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恨声对嬴政道，「今天被你抓到，是我失策，你没必要跟公子过不去。」
「好，好的很，真是患难见真情，看到你们互相担责，寡人十分感动。」嬴政有些恶毒，他戳穿樊於期，「燕丹，你究竟知不知道，樊於期喜欢你？」
燕丹看向樊於期，没想到樊於期竟一句话没说，只是整张脸都因为嬴政的话而变得潮红。
「樊……樊将军……」
「燕丹，过来。」嬴政心里终于得到一丝快慰，看着满是防备的燕丹，他凉凉地道，「寡人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放他走，你不想知道么？」
「公子，樊於期认命，任他处置，你不要再试图让他放了我。秦王一向以阴险狠毒称著，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他怎么可能会有好心？」
燕丹低声、却异常清晰地道，「樊将军，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就算你奉命在身，也没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何况，你并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将军，不然，也不会叛逃到我燕国了。」他让自己若无其事的微笑，「嬴政，告诉我，你的办法是什么。」
「寡人喜欢你的聪明。」接着，嬴政附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燕丹僵住，然后踮起脚尖，他听到身后很多惊诧的抽气声，却只是很小心的吻他。嬴政没有反应，燕丹偏过脸就想离开。
嬴政突然伸手制止他，抵着他的唇低喃，「寡人一定没教会你怎么才叫吻。」
心里一惊，燕丹伸手想要推开他。感受到抗拒的嬴政勾起没有暖意的笑，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他的手，惩罚般的再次吻上他。
他想要羞辱他，在樊於期面前，把他的尊严全数碾碎。
燕丹不顾一切地咬了嬴政，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然后被放开。强忍着涌上双眼的泪意，他语调轻扬，「你看到了，樊将军，我离不开他。」
樊於期紧握住双拳，因为十指过于用力，深陷掌心之中，他因为燕丹的举动彻底震颤了，「公子，这些都是真的？」
没有理会他，燕丹直直地盯着嬴政道，「你的承诺。」
嬴政冷冷地道，「让他走。」
见樊於期毫无动作，燕丹用尽力气喊道，「滚啊，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还想带我走？你没听到我说，我离不开他吗！」
嬴政对承戒示意带走樊於期，侍卫们也跟随一起离去，最后只剩他们两人。
天际渐白，燕丹衣着单薄，他觉得好冷，却只是咬紧牙关和嬴政这么坚持着。
「为了别人，你都肯开口求我，而关于你自己，你却要这么骄傲。」嬴政看穿他的心思，只是抱他入怀，为他驱散寒意，但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神。
燕丹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耳边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速度比往常快一点，是他在紧张什么吗？
「燕丹，你要再坚强一点。」像是在预告着什么，他叹息，「放过樊於期，寡人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而你……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学会坚强，听到了么。」
「我不够坚强么……」燕丹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要求自己。
「不够，远远不够。」
燕丹迷茫了，却还是听话的点头。

十、
「答应的这么快，不怕寡人当真？」燕丹太过苍白的脸色，让嬴政不悦。
燕丹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当真吧……」
嬴政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懊恼，但是看到他抑郁不乐的模样，让他的话再一次不受控制，「燕丹，寡人说要保护你，也是当真的。」
「什么？」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会一辈子保护你。即便有朝一日，我大秦铁骑踏平燕国，我依然会保护你。」
嬴政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让燕丹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要再次沦陷进去，他好想放声大笑，可是他已经没力气了。
端起酒杯，他一饮而尽，「多谢秦王，大恩大德燕丹难以回报。」
重新为自己倒满，被辛辣的酒液呛出眼泪也无所谓了，他强迫自己一杯一杯的喝掉这些酒。
嬴政锐利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他出手掐住燕丹的咽喉，「你吃了什么？！」
燕丹难受的弯腰咳了半晌，「酒里……咳咳……酒没有毒，你还是……不放心吗？」
「我说，你吃了什么？」嬴政火大的再次用力，他想让燕丹把刚喝下去的酒全都吐出来。
不知是酒，还是剧烈的咳嗽，燕丹泪眼迷蒙，他道，「这不……正是你要的？燕国公子不知……不知廉耻，意图勾引秦王换得生存……咳咳，现在，现在燕国被赵攻的节节败退……也许等不到你出手，燕国就，灭亡了……」
「承戒，去给寡人宣御医来！」嬴政对着一直在门外的承戒施命，一边帮燕丹抚背顺气，「你……还真是蠢，与公与私，我都不会坐视赵灭燕的，还是你以为，你的死可以让我改变什么！」
「毒药，是燕使让我下给你的……呵呵，因为我是无用之人，又因为……因为我身败名裂，还导致燕国名誉大降……如果我能杀掉你，还可以挽救一些……」燕丹觉得自己意识渐渐变得飘渺，眼前的嬴政也越来越模糊，「可是，我想通了……六国，迟早会灭，还挣扎，挣扎什么呢……」
一抹灰意侵占他的唇色，嬴政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轻颤，原来自己也会害怕？也会害怕……「你不要说话了，现在你给我撑着这口气，等医师来。」
「我不等了，我好累哦……」燕丹的声音弱下去，「嬴政，我会是不一样的么，我不是三公子的替身……会是，特别的么……」
「你是，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特别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小三的替身……」嬴政平日里冷静优雅的表现全数破碎，他现在更像一头狂暴的狮子，御医他妈的是用爬着走的吗？再敢耽误下去他一定夷了他三族！
有那么一瞬，他后悔了，后悔要求燕丹入秦为质，后悔明知他不是小三的情况下还借酒要他，更后悔的，是不该利用他……
就连这种后悔的情绪，被他亲手杀死的小三、差点和他反目为仇的王贲、因为逐客流失掉的能臣，都不曾带给他过，可现在，他的的确确的后悔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他的本意，是希望燕丹可以过得好一点，才会让他入秦。时间和小三的存在，冲淡了对他的情意。但当他又骄傲、又软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之间横亘的山峰，无声无息地渐渐消失。
小三的死，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即使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在他要自己断情戒爱的时候，燕丹赴三年约定而来，他却只能在第一时间躲开。
他可以像是对陌生人，或者对敌国质子一样对他，可是他做不到。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只希望后悔不会太迟……
御医终于气喘吁吁的来了，他一来就被嬴政吓得要死，还以为嬴政会直接杀了他。兢兢战战地为燕丹查看一番道，「大王，公子体内的毒应该是被酒催发的，我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蔓延，至于解毒，还要研究出毒药配方才能对症下药……」
被酒催发？
他记得，燕丹开始喝酒，正是自己说要保护他的时候……他那时是什么心情，怎么可以，在自己说要保护他一辈子的时候，喝酒去催发毒性呢！！！
「那你还等什么？药呢！」嬴政看起来真的要杀人了。
御医慌忙递上一个精致的玉瓶，「把这个给公子喂下去，短时间内保住性命是可以的。」
嬴政接过，小心地喂给他。燕丹根本不合作，在一阵咳嗽之下，药液都从顺着唇角流走，没有一滴被他喝下。
「给我喝药！」
燕丹像是铁了心，无论嬴政用什么办法，他就是不肯咽下一口。
「喝药……只要你肯喝，我即刻为你发兵，赵国攻燕，我便伐赵，燕……我保定了！」
燕丹只是摇了摇头，一时的安全，没有用的，而且，他当众亲吻秦王保命的事情，传遍六国，他已经毁了，他不要自己再拖累他……也不想，成为燕国的累赘。
「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本来看到这个样子的秦王就不可置信的承戒，更因为嬴政这句许诺，出了一身冷汗。冷峻如斯的秦王，也会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候么？什么都答应，如果燕公子开口要他的王位呢……
我是因为快要死掉了，所以被上天垂怜，才能听到这些话？
可为什么我从他的眼中又一次看到了悲伤，这次会是为我的么？
我不知道。
燕丹最后的意识崩断，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尾声
「谢谢你。」
嬴政对他诚恳的道谢置若罔闻，只是把手中的碗放到他手上，催促道，「有力气说话，还不如赶紧喝药。」
「哦……」燕丹喝了一小口，就停了下来，实在不好喝。
「毒药都喝的那么开心，喝补药却一脸痛苦。」他嘲讽。
燕丹皱着眉，抱怨道，「可是真的很难喝啊，而且我有努力在喝，你不要再用那种口气说话了！」
嬴政嘴角微微抽搐，那要他怎么办，还要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吃药吗？他没有强行给他灌下去就已经很温柔了！
「我喝的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燕丹把空碗塞还给嬴政，他不要再看到那个暗黄色的汤药了，他会吐的！
「有那么难喝吗？」嬴政低头吻他，分享他口中的苦涩，「嗯，是有点苦，下次我让他们准备点糖，你喝完吃块糖就好了。」
燕丹抓狂了，「怎么还有下次！」
「让你喝就喝，不准再废话。」看着愁苦的燕丹，嬴政好心情的笑了，「这叫，自作自受。」
燕丹拉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嬴政，你上次说过的话，还算数么？」
「我说什么？」
「额……就是……」燕丹吞吞吐吐，「就是那天你说，我想到什么，你全都答应。。。。。。」
「不算数。」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怎么能这样，又骗我……」
很是委屈的燕丹，让嬴政顿了下，只好一脸黑线地道，「那你先说说看。」
「可以放我走么？」
出乎意料，嬴政并没有发火，他只是淡淡地道，「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燕丹愣住了，他没想到嬴政答应的这么爽快。
「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嬴政缓缓地道，就好像每一句都在他心里反复思虑过，「我知道，以前我对你很不好，所以我后悔了，你能给我机会弥补那些伤害吗？」
可以相信么？
这次他可以相信么？
「我不会再逼你了，如果你选择离开，我可以送你回燕国。」嬴政等他的回答，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接受。
「你好可恶……」燕丹咬牙切齿，「你无情无耻自私霸道，对我还烂的要命，最后还敢用深情款款的样子跟我说这些话，你是故意的！」
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指责他，嬴政失笑，「我是故意的，但选择权在你那里。」
「我怎么相信你？我留下来，你还像以前那样对我，我还有命吗？」燕丹用手指戳着嬴政的肩，「你的信誉度是零！」
嬴政无奈的按住他的手，想了想，「如果你觉得我对依旧很差，让你难过伤心，那你就把上次没用完的毒药下给我来喝。」
「那真是太便宜你了，你都知道了解药。」燕丹佯作狠狠地威胁道，「我一定会找天下最厉害的刺客，让他以刀淬毒，然后刺杀你！让你死的痛痛快快，也不用喝那么苦的药！」
「好，届时我一定给你派来的那个刺客一次机会。」嬴政好笑的捏捏他的脸，「还是你只是计较吃药太苦这件事？」
「你说的喔，我记住了。还有……那个药真心苦死了！」
嬴政轻轻松了口气，终于是被原谅了。
虽然很多事情在时间和权势面前都变了样，但他庆幸，至少他还没有变。
一如既往。

小星，番外，小星，番外

小星，为什么不写始皇帝陛下告白呢？看着好像太子单恋

话说，大家都好诚实的说，为什么不一点一点的发用来吸引人，并且赚留言建吧呢？(吾的文决不是因为这个，吾是学渣

小声，有将全文发在lof，id是luchinooo，在合集「厌火」中就可以看到全文啦~~~
嗯，几年前有重新修改这个故事（对不起内容还是又雷又糟糕），放在合集「重燃」中。
欢迎大家猎奇，被打.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