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吉闻言,停笔,随即将奏章毁去。
是她思虑不周,月合一人之为,怎么可能逃过天界诸多眼线,又怎么逃得过她父皇母后布下的天罗地网一般的眼睛。
随即,她第一次正视天喜星子辛(注),她参与的伐纣之战的讨伐对象,后世称之为商纣的曾经的王者。
子辛掩卷,冷然一如平常,只是眸中似是暗含着不可解的某种情绪,深不可测:“不愿为而为,不能为而为,不可为而为,本座还是分得清。虽在后世之中本座名声甚是不堪,却也曾为君主。所谓王者,亦是弈者,封神诸侯列将,正是一局好棋。不过可惜的是,本座自上天修身养性以来,只喜观弈,不喜为人棋子也不喜对弈。”
“哦?”挑高了眉头,龙吉言语中似有深意,“那如今?”
“红鸾天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座虽不喜不齿某些作为,不代表可以任人欺压。”
“王者无聊的自尊么?”龙吉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商纣王不像是传言一般不堪,难怪她曾耳闻,纣王名分上虽已封为星君,看似既往不咎,实则不过是变相软禁。
她不曾见子辛步出天喜红鸾二处,就连朝堂,子辛也不曾去过,她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母后也不曾问过,她本以为是父皇母后高居殿堂,一个小小的星君他们不会在意。如今想来,倒颇值深思,也是,若她为掌权者,只怕也要将此人列入必定铲除的名单。
龙吉思及此处,忽回想起共事以来,子辛沉默寡言,却往往一语中的,行事规矩得可怕,从无差错,这是何等可怕的揣摩上位者心思的求生之道!只要他存了心思,想必就算孤身一人,依然有本事翻云覆雨,搅乱乾坤,或许,这就是天生的王者?
“本座下棋,从未输过——除了女娲。”子辛淡淡一笑,并不在意自己的言语中流露出的对女娲依旧如故的情感,直呼上古大神的名讳本是忌讳,对上古大神心存爱恋更是大不韪,但子辛坦然的态度,倒让人觉得好像本该如此称呼本该如此平等地对待高高在上但如今不知所踪的上古大神才对。只是细思这句话语,多少带了自嘲和憾恨。是自嘲一时情动铸就恶果,亦或是王者对于皇朝覆灭的憾恨?
龙吉虽和子辛私交不深,但公务上的往来无可避免,自也是了解对方的某些脾性:“哦?那——封神之事?”
子辛神色如往昔一般淡漠:“时机未到,棋局未了,尚难定论。”
“天喜星君未免太过笃定我会站在你这边吧?”龙吉微一皱眉,重新摊开了一份空白奏章。
子辛嘴角眉梢微勾,似笑非笑:“本座与红鸾星君一般,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哈,”龙吉笔走龙蛇,“王者无聊的毫无根据的自尊自信,我可没有。”
子辛重又拾起姻缘簿翻看:“有或无,本座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龙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静谧的房间,只有笔刷过纸面的轻微响动。
“臣龙吉有本上奏,夫封神既毕,天下大定,海清宇靖。然红鸾司月合违逆天道,坏三界姻缘,今乘隙遁逃,无迹可寻。
臣初掌红鸾,又兼资质驽钝,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自处。此事关乎三界,牵连甚广,非臣之职守所宜深问者,故具奏本伏请于玉皇高上帝并西王母圣宫墀前,祈天心体小臣谨守职位本份之诚,另遣能臣干吏深究因果,定夺功罪,而使三界同沐玉皇高上帝并西王母圣宫仁爱无私之圣德。红鸾罪仙龙吉万死再拜。”
龙吉隔日上禀奏章,一座俱惊,唯有司法天神杨戬神色淡漠——后来在一次交谈中,杨戬如是说道:“反正必定是杨戬的差使,有那个力气惊讶,不如想下怎么处置比较实际。”龙吉对自己表弟非常实际的流氓思维颇为赞赏:“想不到二表弟有如此魄力,真是蔚为难得。”子辛微扬眉:“与其说有魄力,倒不如说是贯彻了所谓的一根筋。”杨戬淡淡笑道:“天喜星君天生七窍玲珑心,怎会知一根筋有一根筋的乐趣,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