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风入松
第二日,五更未到,就听子敬来叫。
“有天少爷,该起了,今早要请安的!”
有天揉了揉眼,问道,“哥呢,也起了吗?”
“少爷早起了,正在书房练字,等着有天少爷呢!”
郑灵运自己是个老学究,诗书礼义春秋的教育允有二人,一日未曾间断,过年也不例外。新年头天,就命两人各自写帖字承上。
听子敬这么回话,有天就知道今日自己起迟了,也不纠缠,速速的梳洗了,去书房寻允浩。
到了书房,才记起,自己墨也没研,笔也没开,而允浩,一幅字都快写完了。
允浩看着急急进来的有天,料定今日一定是起迟了,便停了笔,指着一旁桌上的糕点道:“你且去吃,我替你研墨开笔,你吃完了,我也就好了。”
等郑灵运走进书房,有天的帖子也快写完了。
嗖,忽然有天面前衣袂一闪,“父亲!”有天吃了一惊。
原来是郑灵运,为了试有天的笔力,去提有天握的笔。
“总算有些长进,前几年你言师傅还常跟我说,有天这杆笔总是拿不牢。自己没笔力,沾了一手的墨,还要怪你言师傅力气太大。”郑灵运边看有天的字边说,“今年抄的是《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你们在大理寺也有小半年了,告诉老父,都明了什么明德啊?”
允浩沉默了片刻,答道:“小儿愚钝,半年来,从言师傅那里也只学到了两个字,一个是厚,一个是黑,厚待天下正义之人,算计天下奸佞之人。”
郑灵运心里戈登一顿,并未评价,转而问向有天,“那有天呢?”
有天放下笔,和允浩对看了一眼,“哥学了两字,有天只识得一个道理,君子并非不能为小人之事,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只在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郑灵运听了,脸色不禁为之一变,心想,这个云瑞,居然教他们这些东西。
“你们言师傅果然拿了好东西来教你们,罢了,你们有如此的见地,并非是坏事。为官之道,绝非厚黑二字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你俩记住,老父教你们的君子之行和言师傅教你们的并非有悖,皆是金玉良言。自个儿好好体会吧!”
说完,便起身走了。
过了晌午,郑灵运想到早晨允浩的厚黑一说和有天的那句君子之行,不免有些计较,终觉不妥,正欲问之言采秋,却听下人报“言大人来了!”
待到下人上茶,一番寒暄之后,郑灵运便开口:“早上,允浩跟我说,为官之道有两字要诀,一为厚,二为黑。有天倒更直白,说君子与小人之间的区别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云瑞啊,他们才跟了你半年,就冒此惊人之言。我辛辛苦苦的教他们孔孟之道,你倒好,二字就把我驳了。”
“大节下,我神清气爽的过来,凳子还没坐热,茶都没喝上,你倒教训起我来了。”言采秋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你要教他们君子之道,我偏告诉他们小人之行。温良恭俭让,以守则固,兼爱非攻,他们都学了十多年了,我们也学了十多年了,够了。”
“我怎么不晓得你的苦心,”郑灵运一改语气说,“大理寺事务繁重,你还得布局摆线,不着痕迹的,一点点的教他们。我这两个造孽的孩子,本想着不娇不纵的养大,懂事明礼就好,现在看来还是过了。还让云瑞废了这么多心思。”
说起允浩和有天,郑灵运虽平时严厉,但教导上却是十分的上心的,时常同言采秋说些该如何如何的话,正如这回。
言采秋摇摇头说:“钧儒,不必说了,若不是允浩和有天惹人喜欢,我断然不肯上心的。”
“何况,我膝下无儿,有了这两小子在身旁转转也是极好的。什么布局设线,也是没有的,只是遇着事了,随口说几句而已。能悟到,算是他们俩的造化,和我实在没多大的关系。”
言采秋说得肺腑,听了那句膝下无儿,郑灵运又暗叹了回气,“云瑞,这事,我也不是第一回提了,你恼我也好,怪我多事也罢。娉婷去了这么久,怎么不肯再续弦呢?”
言采秋闻言郑重的把茶盏推到一边,“钧儒,你我不是两三年的交情,我亦不怕越矩,倒是想问上一问,那钧儒为何也不续弦,倒是把有天当作亲子般养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