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我这个月第二次被请到警（和谐）察局了。他们又只是问了我一些很常规的问题，比如说：前天晚上我在做什么、我最近两天的行程之类。我都如实回答。临走前，他们的局长跟我寒暄了几句，约好有空一起去喝酒。
毕竟，我是水利局的局长。但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警（和谐）察局，也不知道为何问我这些问题，我也不方便开口问。
我最近因为治理水污染这件事忙得快要疯了。

二、
我回到办公室，无暇去想把我请到警（和谐）察局的原因。最近市里的水污染治理不力，老一套的污水处理办法已经无法跟上现代科技的脚步。前一段时间一家化工厂发生泄漏事故，水污染问题严重，上面给我的压力很大。
这个时候，小张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说道：“局长，我来跟您汇报关于水污染治理的资料以及关于如何治理水污染的方案规划。”
我点点头。小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名校毕业，能力很强。但是更多的升职机会都被一些老干部或他们的子女们抢走，小张虽然也在不断向上爬，但是职位薪水显然与他的能力不符。不过在这一点，我没看出小张有什么懈怠。
小张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念道：“治理水污染的主要措施有以下三条：一、减少和消除污染物排放的废水量。二、全面规划，合理布局，进行区域性综合治理。三、加强监测管理，制定法律和控制标准。首先是第一条……“
可能是我最近状态不好，心情也很烦，我打断了他。我说：“小张，我不想听这些从网上随手一搜就能搜来的套话，我想听到一些实质性、有效果的方案。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去思考，去实践，真正地想出一个有力的治理水污染的方法。”
小张很尴尬地笑了笑。我也觉得我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于是清了清嗓子，缓和一下气氛，说：“小张你准备一下，今天下午跟我一起去一趟D大，去拜访医学部的一位教授。”

三、
D大是一所我们当地的百年名校，其医学院历史悠久，实力雄厚。我这一次拜访，是想请教一位有名的教授，咨询一些关于水污染治理的问题。
教授是个冷静睿智又不失风趣的人，我们就水与健康的问题交换了看法。临走前，我与教授互换了名片，相约以后有问题再一起探讨。
整个过程中小张一直在认真地记录，并在适当的时候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教授评价小张对某些问题的看法很独特，很有前途。
回到办公室，我回想了教授下午说的话，有些话不仅仅是对治理水污染的看法，更有一些哲理的韵味。他说：“治理水污染，不能治标不治本，我们要从本源上下手。可是本源是什么？是那些化工厂么？并不是。水污染最根本的是人的观念问题，环保意识不够强，不能理解可持续发展的意义。如果人们都懂得水与健康的重要性，必然可以减少水污染。所以说，要想净化水污染，首先要净化的，是人心啊！”
“净化人心”，说来容易，要做到可是难上加难。我陷入了沉思。

五、
我决定再去一趟警（和谐）察局。
正准备动身，一堆警（和谐）察冲进水利局办公室，带走了小张。我错愕，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出。
次日，D大教授把我约出来。他说：“小张被警（和谐）察抓走了，是么？”我说：“你怎么知道？莫非他和老李的死有关？”
教授说：“和老李的死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三天前，你带着小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面熟，他独特的看法也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可我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第二天我想起来了，小张是我曾经的学生。我在D大开了一门《水与健康》的课，十年前他上过这门课。他发言积极，观点独特，论文论点充足有力，最后这门课我给了他满绩。后来他经常问我一些相关的问题，他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学习刻苦，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来自于一个单亲家庭。他的母亲就是化工厂的员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学好这方面的知识，报答自己的母亲。
“可是，当时那个化工厂发生了泄漏事故。就和前一段时间老李的厂子差不多。不过他的母亲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了。化工厂很敷衍地赔了几万，就再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他怒火中烧，抛下一句话‘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然后就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学位证也不要了，不知是死是活。
“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化名小张，进入了你们水利局，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我听愣了，我从来没想过小张有这么多的故事。我匆匆告辞，想一个人消化一下。

六、
警（和谐）察局长也约我出来喝酒，他破获了一起凶杀案，自然很高兴，不过我倒是高兴不起来。他看我愁眉苦脸的，跟我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一部分。凶杀案最开始，我们发现，死者在生前，都与你接触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我们还是把你请到了局子里问话。显然你没有作案的动机，经我们排查你也没有作案的时间。不过我们开始关注和你有过接触的人，直到你去拜访D大的教授。
“第二天D大教授向我们反映了关于小张的信息，我们将小张列为重点嫌疑人。他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只差关键性的证据。
“证据很快被找到，具体证据是什么我不方便透露给你。所以我们逮捕了小张，他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哑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局长递给我一个文件袋：“这个是小张要给你的。”我打开，是一份新的关于水污染治理的方案规划。我草草看了下，的确是一份新颖的方案。我意识到，今天距上次我给小张布置任务，刚好过去了一周。
还真是符合小张能力强的个性啊。我感叹，可惜复仇的怒火把这么个好苗子给毁了。
局长突然说：“哦对了，小张还让我捎句话给你‘要想净化水污染，首先要净化的，是人心啊’。”

尾声
后来，D大教授跟我说，他听了我的故事，决定把他那门《水与健康》课程论文的题目改成了《假如你是政府官员，你会如何治理水污染？》
我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我时常会回想起那句话：“要想净化水污染，首先要净化的，是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