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游去〕倾我所有,换取孤独
(其实就是《星辰深处有蔚蓝》下半部分~)
文/谢宁远
(原载于《星薇》2014年第11期)
在江城的次日,我与男孩A去了声名在外的武汉大学。在赏心悦目的校园里漫不经心晃悠时,A垂下脸一股脑和我说了很多很多不曾和别人说过的心事。
这当然不是武大最好的时节,万物凋零,高高的树木颜色灰暗,更不会看到它最为出名的樱花了,但望着民国风情浓郁的樱顶和裙楼,我依旧在心底默默感叹,这种保留着许多老建筑的名校真的有种暗藏风情的美,也当然会忍不住怨艾地觉得,这才是文科生该来的地方。
而此刻的A则浸淫在另一种比我还要遗憾的情绪里。我俩不知为何都有点沉默,穿过坐落在武大校园里面落满枯叶的珞珈山,一路往低处去,终于从竖着国立武汉大学招牌的那个后门出去了。
A这时才有点困难地开腔,我能准确地感受到他很使劲地希望我能体会他的情绪。内容几乎就在我意料之中,他方才与那么多捧着书的大学生错肩而过,自己却连任何一所高校的生活都没体验过。大学生活一如许多我们最初没接触时幻想联翩的事物一样,接触了,深入了解后也会失望,但从未走进显然是一种分量更重的失望。
所以我又沉默了一会儿,问他,那你后悔当时逃离家乡吗?
不。他使劲地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比起他脸上时常挂起的那一种犹豫模糊的神色,这一声不分外坚定。
我深刻地记得A这么说,是,这是一种遗憾,但我并不后悔。我打包行囊买了单程票一路跌跌撞撞从甘肃到这里,其实就已经预知到这种遗憾迟早会发生,但这是我年少时代的第一个选择,我很尊重它。
一时间我倒也觉得他的想法没有错,甚至突然觉得这几天时光,收获的风景远远比不上A带给我的情绪跌宕。该如何形容,仿佛这是个现实版的皇帝的新衣的故事,我们都被洗了脑,抑或是假装被洗了脑,认定对于生活最好的方向是单一的,而A则自然顺畅地攥住他想要的生活,靠着轻狂的勇气和对世界的热爱,顺着那根绳子灵活地一路荡了过来。
往后几天旅行的细节都很平淡,可以一笔带过。一路走马观花而过黄鹤楼,又去了风声浩渺的江滩上看孩子们放风筝……在我记忆里又一个浓墨重彩的点,是在我离开那天。我坚持告诉热情过分的A,真不需要他再带我坐机场大巴送到航站楼了,真不需要。而他却始终不放心,反反复复给我指清楚机场大巴的停靠点和时间。
等回到青岛,我给你寄一些杂志吧,你爱看这些,我有不少编辑给的样刊堆在书橱里。隔着玻璃,我这么微笑着跟他说,算是一种含蓄的感谢。A摇了摇头,轻松悠然地告诉我,别啊,寄给我我当然乐意啦,不过我下个月就不在武汉了,等到了新城市住下来,我会私信告诉你我的地址。我张了张嘴,婆婆妈妈地冒出一连串问题来:饭店的工作不要了?下一站去哪儿?
A目光闪亮地笑了,耸了耸肩一副游戏人间的孩童神情,这种简单重复的工作,到哪个城市都可以轻松找到,因为除了我这样的人,有更高能力更好学历的人都不会做这种活儿,所以你别担心啦。我已经在心里敲定,这一次直奔杭州!因为在电影和小说里江南都那么美,我想要趁着年轻自己亲眼看一看。我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想说,至于祝愿,大概也不必让他知道。我确实从心底祝愿了,也就行了。
返程飞机穿过云层,而我的位置刚好就在舷窗口,一推开了挡光板就能瞧见整片完整无缺的蔚蓝。这种纯粹至极的蔚蓝具有一种隐隐存在的清洗力量,胜过最伟大的心理治愈师,何时何地都能让人沾满灰尘的心为之一抖,干净如初。
我也就在这种蔚蓝的包围之中,闭上眼小睡了一会儿,并且顺便想明白了为什么我挺欣赏这一次在旅途中认识的这个新朋友,男孩A。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过着不同的生活,但其实我与他并非没有相似之处。我与他都是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就会真的收拾行囊即刻出发的那种人。而我也深信不疑,唯有永远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的人,才永远不会迷路。
在这个星球上,有人想要白发长相守的恋人,有人想要富足精致的物质生活,而我和男孩A想要的最简单,大概就是一个永远无条件忠于自己心意的灵魂,和一片永不落幕的无边蔚蓝,就像好久以前的某个夏天,我在鼓浪屿的轮渡上看见并且永生不忘的那个句子:
“好多年后,我还想放弃朋友,爱情,灿烂星空,换座无人在家的房子,无人回来,酒想喝多少有多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