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迦——曾植
思量——吴忧
————意迦与思量的对戏————
FROM思量
寻思着也是入夏的时候了。
抱着几沓儿卷书,我尽量迈着快步子想着穿过宽广的庭院,却被一瞬间进到视野里的身影捕捉住了脚步。住了身子,我望向那厢凉亭里倚靠着梁柱假眠着的公子,像是不想惊吓到道旁的鸟儿一般定了半饷。盯着那人薄凉的脸庞有好一会儿,我才轻轻地踏出脚步走到他身旁,俯了身子低声开口。
“少爷,在这儿休息恐怕会着凉。”
曾植不发声,只是抬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我看着他无动于衷,便站在一旁也不动了。凉亭的一旁是一塘不大的池子,里面记得是养了几尾鱼苗。我抬起下巴想看看池塘里,却只是看到粼粼反射着的波光。
“看不到?”
我一顿,回过头看向眼神一片清明地注视着我的曾植。我不发声,曾植也不语。人离得远,总是看不懂的。我望着曾植自眉宇间透出来的清冷,不由地弯起眼角。
“看不到啊,少爷。”
FROM意迦
虚着步子像旁侧挪一小步,藉此将身子转向池塘方向。目觑着远处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苇草,似为夹着躁意的暮春之风所扰,抬起手摁了摁额两侧。随即又换了个姿势,松散的靠在廊边。身侧的手被捏的泛白隐匿于阴影中。水面之下那几尾游鱼或许因鱼食而争得沸反盈天,衬满堂寂静更沉闷了不少。嘴角慢慢挂了纹笑却并不言语,蓦地,稍扬起颈子清了清嗓稍侧过脸去。
“这鱼倒奇怪,季节交替时候人都郁郁难耐,它们倒呆呆只知道安之一隅,也不会跳脱出来,鼻息之间也能松快些。”
似是惊觉到什么,猛地将手松开,几不可闻的出了口气。正了正身子,松松的环抱着手。
FROM思量
听到曾植说的话,我低着头合起眼。你我都生为人,又怎能贪求鱼儿的无知和安稳。手上的卷书好似重了几分,压得我胳膊竟用不上力。谁知是书沉,还是人乏呢。我不由地发生笑出了声,而曾植并没有讶异甚至眼神都未给我一个。
“少爷说的在理。可这鱼儿的生性也是老天爷定的,纵使它不想认,也不得不认哪。”
曾植依旧纹风不动。垂下的眼神似乎在无心地欣赏着依然熟记于心的这篇景色,我竟一时分辨不清是该称他是百无聊赖,还是视若罔闻了。
不知是风吹来的还是曾植曾下水了,我哑然看见曾植的袖上挂了一根青色的细苇草。伸出手想要替他摘下,手又在半途止住,收回。我惊觉自己还没有站到能轻易触碰他的位置上。
抿了抿唇,想说的话到一半又咽下。如往常一般我抚平了眉眼,如往常一般的放平了声音。
“若是这鱼儿想像个人一样有情,就必要有着必死的觉悟跳出鱼塘。”故作轻松地添了两声笑,“我记得少爷最爱吃鲤鱼了?”
如携着语末而来,我悔不该讲多余的话。既已至此,我吴忧自也不纠于过错。你我都是脱池而生的鱼儿,哪有那一分一厘的多余的时辰留着去质疑自己?
FROM意迦
日光透过亭上镂雕斑驳一片扣入心头,温然舒展了手臂,眼中隐然的锐利和迟疑在此刻淤成了一坛难以开封的醇酒。与身后人的空明往事一道道划过眼前,却只剩下了当日密探在面前细数吴忧与鹿王每一次隐匿行迹的密谈时一张一合的嘴唇。眸中恻光忽戾,面色仍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抿紧了嘴唇。凌然沉了眼角藉此向身后看去,由地上被扭曲了形状的投影向上看去。看他似乎因手上的重量所困扰,手臂有些微微的颤。
“说的也是,可这小小函谷关却是水深蛟龙生处,无数好男儿拼了命去守着一方土地,刀戟下沾了无数贼子的鲜血,有的将自己化为了一捧黄土,有的活下来,封了将领了兵。不得不说这是个鲤鱼跃龙门的好地方。”
眉眼层深,放下双手转过身去,薄冷的唇线微微加深,有若锋刀。
FROM思量
好一个鲤鱼跃龙门!忍不住放声笑了几声,垂着眼思量了一下便把沉重的卷书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石桌上还摆了一壶喝剩了的茶,静置着的杯里不冒一丝热气。又在外面呆了很久?我抬眼再次打量对面面色冷峻的英俊公子,果不其然只着了件薄薄的衫。夏初还是有春末的凉意,不知是心情不甚愉悦又或是受了寒,曾植的脸色有些许的苍白。我想着要把自己的外褂脱了给他,念头一出便自己打消了。
“是成龙的器材,便必然将越过龙门。不过是在前途的患难里,不得不以鲤自居罢了。”翻弄了一下书卷,依着边幅上细微的区别找出了所要的一本。
“少爷可知道我拿来的这些是什么,又将拿到哪里去?”垂着眼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翻动着书卷。“若我说这是我写给商家姑娘情诗,少爷可会信?若我说这是府上记录的账本,少爷又可会信?”
“怎么认为,都由着少爷你。”
FROM意迦
将吴忧所有动作尽收眼底,恍然仍发觉儿时模样依稀存在,眼光不由微微一滞。忽觉得几分寒意入骨,定了定心神,抬步向石桌走去。
“你倒是感慨颇多。”
边说边将桌上的书册拿起回身向吴忧走去。顺势将他手中书拿了,便面色泰然地朝屋中走去。空气中的灰尘似被人声惊动,在日光下肆意纷飞,便面带厌恶的拿手中的书随意扇了两下。
“到底是什么,总要我看了才知道。
FROM思量
曾植又消瘦了些。我跟在他身后,前进的缓慢。他的心思似乎不在书上,看着他缓缓地迈着的步子,倒像是在邀我与他并行。不由地轻声笑了——这种对自己充满好处的想法,说到底还不过是我想与他并肩而行罢了。看这个方向曾植似乎是要去后庭的书斋。
府上的房屋错落有序,中心是大堂,堂后绕过小庭园便是书斋了。小庭院都交给自家下人打理,因此下人门的屋房就设在了小花园右边有些距离的位置上。曾章甚至给那里取了个别有韵意的名字,称为行者寮。自然我也是住在那里。穿过庭廊的路上,我无意地瞥了一眼行者寮的方向,这一瞥,耳边便似乎想起了连自己都能听到的心脏的鼓动。
画肌?
我一边疑惑着曾植的贴身丫鬟这时间来这是为何,一边盯着她怀里抱着的锦缎盒子眼神怎么也离不开了。是不能离开了——那是放在我房里的鲁王的玉佩。回头看了眼曾植,他依旧慢腾腾地走着,似乎没有回头看的意思。我压低声音深吐了一口气,便快速地向画肌走去。
画肌谨慎地四处张望着,当她看到我向她走去的时候似乎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锦缎盒便落到地上摔开来。
怒气焦躁烧成热意往脑袋里涌来,紧握着拳指甲嵌到肉里也感觉不到痛意。我俯下身捡起玉佩,垂着眼看着佩上刻着鲁王的姓字,沉默了半响抬眼望向睁大眼瑟瑟发抖的画肌。
她在害怕。她知道我与鲁王有联系。
将玉佩装进怀中,我弯起嘴角缓和了声音。
“我就说似乎放在了哪里。这是画肌你帮我找到呢?真是多谢了。”侧过身望向曾植。不知何时他也止住了脚步轻侧着脑袋望着我们,眼神清明。我抿起嘴角,再度转身向画肌。
“少爷似乎受了点寒,你去帮我煲个参鸡汤可好?”
画肌快步走开了,我也转身回到曾植的身旁。从曾植怀里接过书,解释了自己托画肌煲了汤之后,我们便再度迈开了步伐。与他相顾无言,脑袋里却有千丝万缕钩织出下一步的计划。
今天便是画肌最后一次出现在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