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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264→中篇】《木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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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百


1楼2008-03-27 19:04回复
    木棉道




    他第一次遇到有天的时候,是个明媚的春日。
    那天,他受到一个西式学堂的邀请,张姓的校长约他来校共饮新茶。
    彼时他已衔至副军,走到哪里,都有人尊他一声“师坐”。四周环望,所有人都弓身俯首,毕恭毕敬。
    这次,也是明德学校要翻修校舍,希望他能慷慨出资——正所谓乱世发军财,在这样的时日,平民百姓颠沛流离贫寒疾苦,只有军队,掠来金山银山,挥霍不尽。
    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他是有些高傲倨慢的,其实也不能怪他——人人在他面前都是迫切乞求的嘴脸,看得多了,自然心烦不屑。
    他在众军士的拥簇下走过学校灰色的长廊,年过半百的张校长微倾着身子在前面引路,不时谄媚的回过头来与他寒暄。
    不过他并没有兴趣理会这些。四周的报春花开的繁茂灿烂,有婉转的鸟啼响彻耳边,他心里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起几年前,他也是个只读书的学生,不曾握过枪,不曾指挥征杀,不听经历子弹紧贴着自己的耳垂飞过,也不曾见过鲜血淋漓的一幕幕。那时他穿纯白的衬衫,额头光洁笑容明亮,脚步轻盈的走路,待人接物都是谦虚恭顺。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该是三年前父亲的病危,他将他叫至床前。
    其实,原本轮不到他,他有两个哥哥,都是骁勇的战才,眼神犀利如獒鹰。
    可他们在一年之内接连战死,父亲做了一辈子大将,也经不起紧连的丧子之痛,终于一病不起。
    那时父亲已经快不行了,眼睛都失了神采。他是个孝子,早就休学在家尽心照顾。
    那日,有副官来书房唤他,说父亲的情况不好。
    他急跑至父亲床前,父亲一把拉住他的手,却并没有看着他说话。
    父亲一生好胜,即便走到了最后,仍然声亮如钟,对着围绕床前的下属嘱托道:“允浩宅心仁厚,许不是将才。但我郑某只剩这一个独儿,日后若承了我的衣钵,还请你们多加扶持。你们与我出生入死这些年,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忘却。”
    他有些吃惊,原本没有料到父亲会做出这个决定——他转过头去,看到四周的副官们都暗暗拭泪,呜咽着表达决心,一定尽心扶持,请老将军安心。
    他再转过头去看父亲的时候,父亲已停了心跳,没了呼吸。
    “郑帅请坐。”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置身校长室。四周立着红木的书柜,宽大的办公桌上摆着琉璃花瓶和一个蓝色实瓷的地球仪。
    “张校长的这间办公室还真是堂皇的很。”他眯着眼睛开口,半认真半讽刺的。
    “哪里哪里,空架子罢了。”对方连忙赔笑。
    他们并没有谈多久,本来这次同意造访他也是看在某个友人的面子上。——他不是出不起钱,这样数目的捐资对他不过九牛一毛,不过,他从来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交易。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样现实而冷血了?他觉得这三年他变了很多,好像换了灵魂般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没有时间从头学起,父亲在最后一刻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想在颠沛乱世的政场中生存,没有些许本事恐怕早成为别人晋升的垫脚石。
    他又被众人拥簇着走出来,此时的阳光正好,带着春日特有妩媚,人沐浴其中便有种莫名的高兴。
    他转过头去,看着长廊那边垂烟般的新柳和灿如金色的报春花,还有一个瘦削的少年,背对着他站在学校人工开凿的水池边。
    他走的越来越慢,尔后竟然停下了。后面的一群副官也悄声的跟着停下,静等着他。
    “有天!”这时跑来另一个男子,在那人的后背拍了一下,“等久了吧。”
    “没有。”他看到那个少年转过头来,素白的一张脸,有清秀的五官。
    不过他们距离有些远,他并看不真切。他不自觉的向前倾了倾身子,然而那两少年似乎并没有发现这群隐在长廊后的人,一面兴高采烈的交谈着什么,一面并肩走了。


    2楼2008-03-27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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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以为有天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又加上本是有罪身,他不可大张旗鼓的找,不然反而要害了对方。想了想,便放弃了。他亲自照料那几棵移来的木棉树,整颗心被思念熬煎的已辨不出疼痛。
      再见有天的时候,夏天已经来了。
      那几棵木棉树已经抽出了绿叶,院里各种花都开了,颜色香气混合在一起,反而引人不快。
      是的,自从有天走后,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彷佛顷刻间老了许多,脾气暴扈表情凛冽。
      那日他又在书房擦枪,李副官来敲门。
      “怎么?”他冷冷的问。
      “他要见你。”李副官答。
      他马上明白那个“他”是指谁,心脏立时狂擂起来。
      “让他进来。”他佯装平静,这四个字说出来却颤到不像话。
      他于是又见到了他。他变了些模样,黑了,瘦了,眉目间不再有光般耀眼的神采,唇间也不再蕴着笑——这个人,仿佛已经不再是朴有天了。
      可他仍然转不开目光。他有片刻不能反应,而后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真的没想到……你会回来……快些坐……”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想走过去,殷切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他却看到有天明显的向后缩了一下,这个动作深深的灼痛了他。
      “我来……求你一件事。”对方开门见山。
      “什么事?”他也不再向前,两人隔着半个书房的距离僵直着。
      “在中哥被抓了……可能……会被处死……”有天绞着眉,有些艰难的开口。
      他沉默了片刻,“他也是地下党?”
      “不,他……”有天抬起头来,碰触到他森冷的目光,“——对,他是……”
      “你让我救他?”他气极了,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有天听了,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全然绝望了。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转身想要走出去。
      “等一等。”他急走几步冲上去,拽住了有天的胳膊。
      有天回过头来看他,眼神陌生的让他心凉。
      “我可以答应你……”他还是妥协,“不过……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其实,他真的只是这样想的。
      可惜朴有天再也不是那个将他比作“瀑布下的潭水”的少年了。
      他天推开他,开始解上衣的扣子。指尖泛着白色,在微微颤抖。
      他立时仿佛五雷轰顶——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过去的一切,像轻烟一样消失的不见踪影。只因为他是他,不是郑宇宏,不是他装扮的任何人——他只是他,本来的他。
      所以,他在他心里,就该如此不堪吗?
      那个晚上,他真的要了有天。他将他压在柔软宽大的床上,肆意的占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进入他的身体,他知道有天很痛,痛的冷汗淋漓,不住的发抖。整个过程有天都没有睁开眼睛,眉头紧蹙,不发一声。
      可有天一定不知道,其实,他比他更痛。
      他不停的想起那个有着爽朗笑声的少年,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不停的扭动身体,揽着他的腰,笑着嚷着:“吹牛皮,吹牛皮……”
      那个少年,他有着飞扬的神采和纯白的灵魂,他总是带着赞美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每一件平凡的小事都能让他开心。他对一切都深信不疑,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单纯美好,他生气勃勃的像一朵火红色的木棉花……
      他并没有立即释放金在中,而是动用手段,将在中从深狱调至看守严密的煤场做劳工。
      他还不能放在中走,他怕在中一旦得到自由,有天也会跟着消失。
      没错,他又做回了原来的自己,用冰冷事故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不做看不到利好的交易。
      于是有天留了下来,然而留下的似乎只是他的一具躯壳而已,没有生气,没有灵魂,没有喜怒哀乐。
      他们并无许多交谈,即使是偶尔缠绵欢爱的时光,他们也不曾有过眼神的交汇。大部分时间,有天都安静的像这个屋子里一件美丽的摆设。
      他有的时候,是恨有天的。恨有天就这样扼杀了往昔的美好,恨有天冷酷的不给他任何赎罪的机会。
      况且,他又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待他。他不过是国军的一个军官,他不过是隐瞒身份去上一堂钢琴课。他不是逮捕金在中的始作俑者,更不是杀害有天双亲的刽子手——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爱着他而已。
      当他回忆起那些旧时光,就更恨现在的有天。可他又做不到将其全然舍弃,他甚至不忍对有天说出一句重话,只能卑微的煎熬着自己。
      也罢,这样不就很好吗,他在他的身边,就够了。就算他日渐沉默苍白,可他在他的身边,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
      这样就很好,就很好……
      如果一生都这样,也很好。
      可有天连这样的希望都不给他,“轰隆”一下,将他推进深渊里。


      7楼2008-03-27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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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残酷的夜晚,留给有天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后遗症。
        每当阴雨潮湿的天气,或者温度稍变的夜里,有天就会被那些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
        冷汗顺着额头蜿蜒而下,他不断地重复着,他说:“……我真的好痛……你杀了我……”
        他那样爱他,怎么忍心看他那样痛。
        于是他买来最昂贵的西洋止痛药,一颗一颗,白色的小药片,泛着暗淡晦涩的光泽。
        他当初全然不懂,这种药是慢性毒品,吃多了,会上瘾。
        后来,有天不再喊痛了,他开始不断的重复另外一句话,他说:“……求求你……给我药吧……”
        他那样爱他,怎么忍心不给他。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有天已经虚弱的不能下床。
        那些药残忍的夺走了他所剩无几的生机。也或许是他自己没有了求生的愿望,放弃般的沉沦在药物带给他的片刻麻痹里。
        他瘦了很多,几乎皮包着骨头,缩在被子里,甚至看不出痕迹。
        他常常俯在有天的床边睡着,梦里都是过去的旧时光。
        唯有旧日子带给他温暖。
        四月份的一天,他回到家里,发现有天竟然自己坐起来。
        “有天,你要什么?”他跑过去扶住他。
        有天只是摇头,一双眼睛看着窗外。
        他似乎明白了,他从床上抱起他,走到窗前。
        有天那样轻,那样小,好像不盈一握似的。趟在他的臂弯里,几乎没有重量般的。他紧紧的抱着他,怕一不小心他就要飞走了。
        他将有天轻放在靠窗的软椅上。
        “看,木棉花开了。”有天突然伸出手去,将手指抵在窗户上。他整个人向前倾着,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花园里那些盛放的木棉花。
        火红火红的,开的那样欢畅热闹的木棉花。
        “等你好了,我们再去郊外玩。还去那条木棉道,好吗?”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鼻子也酸了。
        有天听了,点点头,又遥遥头。
        “不能好了,”有天说,转过头来看着他,“所以,不能去了……”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次谈话。
        有天走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二月六日,正将近农历的新年。虽然天下不太平,但街头巷尾仍然漂浮着忙年的气氛。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是南方罕见的严冬。
        他命人在房间里生了好几个炭炉,有天依然觉得冷。
        其实那时候有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醒来了,也好像已经不认识他。
        可是那天晚上,情况好似突然好了一点,他竟然口齿清晰的叫他,“允浩……”
        他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他握着有天冰冷的手指,有天也轻轻的回握他。
        他说,“……允浩……其实……我……”
        那是有天第一次叫他真正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他没能听到下半句,他看到有天眼睛里的光熄灭了,脸慢慢歪向一边,眼睛慢慢的合上。
        他没有哭。
        他将有天的手轻轻贴在脸颊上,他仔细的端详着他——他忆起那年春天,在那间老式民房的二层楼里,他坐在有天旁边,偷偷看他青春美好的侧影。
        有天的睫毛很长,眨眼睛的时候,弯而翘的睫毛好似一只上下飞舞的蝶。
        他骗了他,毁了他。虽然当初,他只是想要好好爱他……
        当天晚上,他又梦到那条弯弯曲曲的木棉道了。两侧的木棉花迎风怒放,红艳似火。他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载着有天,两个人笑啊,闹啊,而那条路也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第二天,他就让人砍光了院子里所有的木棉树。



        作者: 粉红女王 2008-3-19 20:34


        14楼2008-03-27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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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杯具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7楼2014-10-04 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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