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总比天堂好
有一天我到了天堂
穿着洁白的衣裳
肋下生出翅膀
头顶金环光华放
我看到所有高贵的天使
匍匐在上帝脚下
在固定的时间
把赞美诗歌唱
依着恒古以来的轨迹
在天穹优美飞翔
没有爱情也没有欲望
超脱了喜悦与悲伤
毋须智慧很梦想
爱欲在哪里？在地狱里。
悲喜在哪里？在地狱里
智慧在哪里？梦想在哪里？
前者连同果子和蛇一起下了地狱，
后者也弥漫在同样的地方。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我情愿忍受聒噪污浊
我情愿受痛苦折磨
我情愿受罪恶煎熬凌辱
我情愿受拷问悲泣嚎哭
我情愿在无际的黑暗里踩着泥泞孤独摸索
或许有毒的兰花和一定有毒的蛇就在我脚边丛生和爬行
那又怎样？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天堂的高处传来讥笑：
“你这愚蠢的人，你怎么要离开？
你怎么离开，你生出了翅膀！”
翅膀束缚了自由便与锁链无异
可人世间又有什么锁链能相连在肉体上？
给我把刀子，我要割掉它！
天堂哪有利器？
连思想都驽钝无比！
翅膀不是飞的标志而是鸟的象征
生殖和排泄是一回事
头脑简单甚于四条腿的畜生
那就只好用我的手
用我的手把我的翅膀拽掉
我拔下一根羽毛
没有流血 也不痛
这样却最令我恐慌！
我把羽毛丢进天堂的泉眼里
它垂直落下，沉入水中
没有飘——连空气都不流动，天堂没有风
没有浮——是水太轻，还是羽毛太重？
我虚见着它
水平如镜 没有倒影
天眼看不见拉息沙漠的爱情
蒙昧的雾气遮蔽了所有的眼睛
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明亮的模糊升腾
若说沉重的黑暗能抚人沉睡或令人惊恐
那这包裹了一切的雾气沾湿了睫毛
永远浑浑噩噩 半眠不醒
已处在世人的梦想之地 没有甜梦
无所谓睡 无所谓醒
无所谓生 无所谓梦
潮湿睫毛下是干涩的眼泪
比没有更空洞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我呼喊着，在浓雾里毫无阻碍的前行。
我又怎能知道哪里是前，哪里是后，
所有可指示方向的事物都在我脚下，
耀眼的太阳，树木的年轮，遥挂天际的北斗星。
鬼魂飘荡还有个方向
天使在天堂里踌躇向何方？
突然我发现我回到了原地
天眼的泉水上方袅袅着雾气
我蓦然想起人间有个水银湖泊
接近湖畔的生灵统统要中毒窒息
我呢 我是什么
不再活着 已获永生
心湖裂开 像是地狱传上来的纶音：
“跳下去！跳下去！”
那么就跳下去！
我这天堂的背叛者，
背叛众生向往的天堂。
羽毛脱落，金环消融，
我在水中看到白衣化作白色的泡沫
赤裸的身体上赤裸的翅膀开始疼痛流血和化脓。
我看到无数的卑微灵魂缓缓上升，
隔着水幕它们身体扭曲面无表情。
花朵从无到有，从苍白到鲜艳，
狂风中黑色的长发久违的舞动。
这是人间，这是最美好的人间！
可惜我不能羁留
灵魂只能居住它的两端。
沉沦吧 继续沉沦
在大海中不住下潜
阳光铺洒在头顶流动的波面
泻溢下来又造就一块巨大的明亮晶体
人鱼手拉着手围成一个环，
头颅伸出海面唱着缥缈的歌。
伴奏的只有涛声，
人鱼到处，无片鳞过，无片羽鸣。
那是死亡派遣的使者，
那是海底裂缝升腾出的幽灵。
引诱过往的船只
引诱忘记用蜡烛封上耳朵的水手。
他们听到歌声，如痴如醉，
忘了回家，忘了饿，忘了渴。
趴在船舷上，唯一使用的器官是耳朵，
惊涛骇浪从不来骚扰，
不给水手应有的葬身之所。
他们终于死在了歌声里，脸上挂着仙人样的微笑，
灵魂还追随着那歌声飘去，
人鱼叹息一声，收它在手里，
滴一滴眼泪，凝成颗珍珠，
贮到贝中，扔到海底。
自有人把它捞起，
自有更多的人为它下地狱。
一条人鱼来问我，用她带着魔力的声音：“你往何处去？”
吐出的每一个气泡都上演着人世里的一出悲惨命运
向我伸出手 状如修瓣之花
我把手放在她冰凉的手中
说：“我要去地狱。”
“你为何不怕？”
“我去过天堂。”
“天堂！”人鱼尖叫——人鱼也会尖叫
人鱼着了火——海里也会着火。
火焰像泪水一样从眼里流出来，
像血一样从嘴里喷出来，
像愤怒一样从头顶冒出来，
像痛苦一样把全身裹起来。
着火的人鱼抽搐旋转，
海面出现了大旋涡，
仿佛要把日月星辰都吞没。
火焰把大海这块蓝水晶变成了红宝石，
上耀天庭，下映地府，
蝙蝠惊飞，婴儿啼哭。
盲巫师站在礁石上张开双臂，
海风猎猎刮着他黑色的长袍，
火红的大海映在他无仁的瞳孔里，
干枯的嘴唇吐出恐怖的言语：
“大海沸腾了，末日已至！”
惊惧使所有的母亲都拉着她们的幼儿哭泣，
可风暴的呼啸又使这哭声渺小无比。
燃烧的人鱼呵，你在痉挛，还是在舞蹈？
那尖利的呼啸，你是在嚎叫，还是在狂笑？
你的遗言在人间回荡
“天堂——天堂~！”
其他的人鱼，表情冰冷又悲伤
看着 火中的你缓缓熄灭 沉降
她们手拉着手围着旋涡婆娑起舞
摆动着鱼尾上升到海面观看世间灾荒
开启珊瑚色的唇和声吟唱
歌声像风一样逆着水流拂向每一个角落
拂过海鸥飞过海面 拂过芦苇丛生的河流
拂过藻荇点点的湖泊 拂过鳄鱼吐泡的沼泽
歌里的死亡中和了世间戾气天空清明了
惶恐的人类在人鱼的歌里听到了优美与安息
没有谁敢在提起摩西的手杖
大家都见识了海洋裂开的模样
叛逃是罪孽 海的那边还是海没有彼方
我却去追逐那条死掉的人鱼
缓缓下沉的她像团乌黑的海藻
很快到处是一团乌黑 深海里阳光照不到
举着荧光钓竿的鮟鱇鱼引诱着向往光明的猎物
抹香鲸和大王乌贼在沉重的水压下继续殊死拼斗
海底裂缝 岩浆翻涌 或许会堆积成最高山峰
海沟最深处也有炙热的岩溶 人心比这更深更冷
这难道是从地狱里涌出的热血？或是炼狱里泄漏出烈火熊熊？
我仿佛听到了尖锐的喊叫 酣畅的嚎哭和大笑
看到斑斓的欲念，罪恶，思想，希望互相缠绕
前路究竟如何？我不知道。
谁知道？
可地狱总比天堂好。
有一天我到了天堂
穿着洁白的衣裳
肋下生出翅膀
头顶金环光华放
我看到所有高贵的天使
匍匐在上帝脚下
在固定的时间
把赞美诗歌唱
依着恒古以来的轨迹
在天穹优美飞翔
没有爱情也没有欲望
超脱了喜悦与悲伤
毋须智慧很梦想
爱欲在哪里？在地狱里。
悲喜在哪里？在地狱里
智慧在哪里？梦想在哪里？
前者连同果子和蛇一起下了地狱，
后者也弥漫在同样的地方。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我情愿忍受聒噪污浊
我情愿受痛苦折磨
我情愿受罪恶煎熬凌辱
我情愿受拷问悲泣嚎哭
我情愿在无际的黑暗里踩着泥泞孤独摸索
或许有毒的兰花和一定有毒的蛇就在我脚边丛生和爬行
那又怎样？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天堂的高处传来讥笑：
“你这愚蠢的人，你怎么要离开？
你怎么离开，你生出了翅膀！”
翅膀束缚了自由便与锁链无异
可人世间又有什么锁链能相连在肉体上？
给我把刀子，我要割掉它！
天堂哪有利器？
连思想都驽钝无比！
翅膀不是飞的标志而是鸟的象征
生殖和排泄是一回事
头脑简单甚于四条腿的畜生
那就只好用我的手
用我的手把我的翅膀拽掉
我拔下一根羽毛
没有流血 也不痛
这样却最令我恐慌！
我把羽毛丢进天堂的泉眼里
它垂直落下，沉入水中
没有飘——连空气都不流动，天堂没有风
没有浮——是水太轻，还是羽毛太重？
我虚见着它
水平如镜 没有倒影
天眼看不见拉息沙漠的爱情
蒙昧的雾气遮蔽了所有的眼睛
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明亮的模糊升腾
若说沉重的黑暗能抚人沉睡或令人惊恐
那这包裹了一切的雾气沾湿了睫毛
永远浑浑噩噩 半眠不醒
已处在世人的梦想之地 没有甜梦
无所谓睡 无所谓醒
无所谓生 无所谓梦
潮湿睫毛下是干涩的眼泪
比没有更空洞
“我要下地狱，我要离开这天堂！”
我呼喊着，在浓雾里毫无阻碍的前行。
我又怎能知道哪里是前，哪里是后，
所有可指示方向的事物都在我脚下，
耀眼的太阳，树木的年轮，遥挂天际的北斗星。
鬼魂飘荡还有个方向
天使在天堂里踌躇向何方？
突然我发现我回到了原地
天眼的泉水上方袅袅着雾气
我蓦然想起人间有个水银湖泊
接近湖畔的生灵统统要中毒窒息
我呢 我是什么
不再活着 已获永生
心湖裂开 像是地狱传上来的纶音：
“跳下去！跳下去！”
那么就跳下去！
我这天堂的背叛者，
背叛众生向往的天堂。
羽毛脱落，金环消融，
我在水中看到白衣化作白色的泡沫
赤裸的身体上赤裸的翅膀开始疼痛流血和化脓。
我看到无数的卑微灵魂缓缓上升，
隔着水幕它们身体扭曲面无表情。
花朵从无到有，从苍白到鲜艳，
狂风中黑色的长发久违的舞动。
这是人间，这是最美好的人间！
可惜我不能羁留
灵魂只能居住它的两端。
沉沦吧 继续沉沦
在大海中不住下潜
阳光铺洒在头顶流动的波面
泻溢下来又造就一块巨大的明亮晶体
人鱼手拉着手围成一个环，
头颅伸出海面唱着缥缈的歌。
伴奏的只有涛声，
人鱼到处，无片鳞过，无片羽鸣。
那是死亡派遣的使者，
那是海底裂缝升腾出的幽灵。
引诱过往的船只
引诱忘记用蜡烛封上耳朵的水手。
他们听到歌声，如痴如醉，
忘了回家，忘了饿，忘了渴。
趴在船舷上，唯一使用的器官是耳朵，
惊涛骇浪从不来骚扰，
不给水手应有的葬身之所。
他们终于死在了歌声里，脸上挂着仙人样的微笑，
灵魂还追随着那歌声飘去，
人鱼叹息一声，收它在手里，
滴一滴眼泪，凝成颗珍珠，
贮到贝中，扔到海底。
自有人把它捞起，
自有更多的人为它下地狱。
一条人鱼来问我，用她带着魔力的声音：“你往何处去？”
吐出的每一个气泡都上演着人世里的一出悲惨命运
向我伸出手 状如修瓣之花
我把手放在她冰凉的手中
说：“我要去地狱。”
“你为何不怕？”
“我去过天堂。”
“天堂！”人鱼尖叫——人鱼也会尖叫
人鱼着了火——海里也会着火。
火焰像泪水一样从眼里流出来，
像血一样从嘴里喷出来，
像愤怒一样从头顶冒出来，
像痛苦一样把全身裹起来。
着火的人鱼抽搐旋转，
海面出现了大旋涡，
仿佛要把日月星辰都吞没。
火焰把大海这块蓝水晶变成了红宝石，
上耀天庭，下映地府，
蝙蝠惊飞，婴儿啼哭。
盲巫师站在礁石上张开双臂，
海风猎猎刮着他黑色的长袍，
火红的大海映在他无仁的瞳孔里，
干枯的嘴唇吐出恐怖的言语：
“大海沸腾了，末日已至！”
惊惧使所有的母亲都拉着她们的幼儿哭泣，
可风暴的呼啸又使这哭声渺小无比。
燃烧的人鱼呵，你在痉挛，还是在舞蹈？
那尖利的呼啸，你是在嚎叫，还是在狂笑？
你的遗言在人间回荡
“天堂——天堂~！”
其他的人鱼，表情冰冷又悲伤
看着 火中的你缓缓熄灭 沉降
她们手拉着手围着旋涡婆娑起舞
摆动着鱼尾上升到海面观看世间灾荒
开启珊瑚色的唇和声吟唱
歌声像风一样逆着水流拂向每一个角落
拂过海鸥飞过海面 拂过芦苇丛生的河流
拂过藻荇点点的湖泊 拂过鳄鱼吐泡的沼泽
歌里的死亡中和了世间戾气天空清明了
惶恐的人类在人鱼的歌里听到了优美与安息
没有谁敢在提起摩西的手杖
大家都见识了海洋裂开的模样
叛逃是罪孽 海的那边还是海没有彼方
我却去追逐那条死掉的人鱼
缓缓下沉的她像团乌黑的海藻
很快到处是一团乌黑 深海里阳光照不到
举着荧光钓竿的鮟鱇鱼引诱着向往光明的猎物
抹香鲸和大王乌贼在沉重的水压下继续殊死拼斗
海底裂缝 岩浆翻涌 或许会堆积成最高山峰
海沟最深处也有炙热的岩溶 人心比这更深更冷
这难道是从地狱里涌出的热血？或是炼狱里泄漏出烈火熊熊？
我仿佛听到了尖锐的喊叫 酣畅的嚎哭和大笑
看到斑斓的欲念，罪恶，思想，希望互相缠绕
前路究竟如何？我不知道。
谁知道？
可地狱总比天堂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