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玑镜营造起的梦境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持,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曾料到这反噬之力竟然如此强劲。白凤强忍胸中翻腾的血气,与魍魉一同在湖畔停下。此时正是暮霭沉沉的时候,湖光在夕阳的映照下泛起耀眼的粼粼金光,此处颇为偏僻,四周青山环抱,杳无人烟,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白凤默默调息,半晌未语,却听身旁的少年颤声道:“你……你家住这儿?”
他缓一口气,胸口绞痛稍减,答道:“不。”
“吓死我了,”魍魉长舒一口气道,“村里人都管这儿叫鬼湖。你信鬼神吗?”
“不。”
他也不介意白凤爱答不理的态度,倒是一脸兴奋:“我倒是不信神,但我信有鬼。要不人死了该往哪儿去?你知道这儿为什么叫鬼湖吗?因为村里有谁死了,家里没人埋葬或者没钱埋葬,就把尸体烧成灰,洒进这湖里。要是我死了呀,我——”
白凤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响箭一样冷飕飕地打在他脸上,他赶紧识趣地闭嘴,刷地把头低下去。周遭一时极为静谧,他觉着有点瘆的慌,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白凤一眼。后者眉宇间但见高远,目光远远地落在很远的地方,显然是意识到了魍魉的视线,却没有回头,淡淡开口,似是自语:“我曾经火葬过一个人,他说这样能离天空更近。”
“凤凰涅盘?我听说过。”他刚要卖弄一下自己走南闯北沉淀下的见多识广,忽地想起了刚才白凤的目光,赶紧打住话头,转而问道,“那个人的想法倒挺有意思,是你什么人?朋友,还是亲人?”
他似是斟酌着这个问题,缓声答道:“算是师父。”
就这一走神,已经足够让魍魉产生足够的兴趣,追问道:“师父啊,那本事一定很大喽?你们应该算朋友的吧,你的朋友,一定也是很厉害的人?”
一连串的问句,反倒问得他有些迷茫。白凤少有地好脾气地一一回答:“我有一个朋友,但不是他。”
“只有一个啊?那我们倒还真像。我虽然很喜欢交朋友,可惜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所以我是一个都没有,比你还……”魍魉生生把“可怜”两个字吞了下去,本能地觉得这两个字可能会触怒对方。白凤倒是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兀自出神,若有所思。
魍魉看他出神,也没敢打扰,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斜喇里扔进湖里打了个水漂。“咚”的一声轻响过后,白凤应声微微抬眼望了他一眼,展臂一挥,便见湖中一声巨响,爆发出汹涌的波澜。只是这样一个对他而言最微不足道的动作,已经足够让他内息一滞,剧痛从玑镜放置的地方泛至全身,白凤一咬下唇,已是脸色煞白。所幸魍魉的注意力全然被湖中的惊涛吸引了过去,赞叹不已,此时太阳落山,天幕擦黑,月色隐隐从东边漾出,也看不清他的面庞。
魍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盯着渐渐归于平静的湖面,兴致勃勃地说道:“老大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师父太厉害了吧,你才不能把他当成朋友,朋友啊兄弟什么的,都是要互相罩着的嘛……可惜我罩不住你,要不还是挺想和你交个朋友的……”
其实,白凤当时是很想告诉他,他们是可以交个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