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治病救死扶伤,却救不了自己。望闻问切能治到人心,却偏偏看透不了人心。
有些人从有记忆来便工于心计,察言观色之间就可看透他人,温润儒雅的外表之下隐藏的也是一颗冰冷狡猾的心。能做到这三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无奈如此精明细腻却还是难逃百密一疏。
算计来算计去,安逸尘没想到他也是被算计的一员。
原来欺瞒他最深的人,竟是他最亲最敬的父亲,他那么相信他,即使不愿去报仇也还是插入了宁家同文家的争斗,力图让这两家两败俱伤,然而知道真相的刹那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笑话。
原来文家才是自己的家,害了宁家,就是害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而害了宁家,就是害了从小到大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逸尘!你在哪?我是宁致远,你听见就回一声!”
“安大哥,你这样让乐颜好担心!”
“安逸尘!大哥!你到底在哪?”
隐约之间似有呼喊声传来,安逸尘不想听,只埋着头一味苦饮。
杜康解千愁,古人诚不欺我。
上午,他去质问安秋声,终于解开了身世谜团,却又把自己带入了绝望深渊。
父亲不是亲父亲,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局,而他就是一颗棋子,傻乎乎的被父亲蒙蔽了双眼,变得不是自己。
想到这,安逸尘笑起来,笑得癫狂。
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是安逸尘还是文世倾?都是又都不是。
前来找人的正是宁致远、安乐颜和文世轩。
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文世轩嘴快,他一下子把安逸尘的身世说了出来,然后安逸尘就一个人走了,后来安乐颜去找安秋声,才知道安逸尘居然去找了安秋声,得到了身世答案后就彻底没影了。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对安大哥说什么了。”安乐颜还是有些叫不出‘爹’这个称呼,对于安秋声她是敬爱的,可她也无法接受他居然把别人培养成一个复仇的工具,还让这个人去对付自己的亲人……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提到安秋声,宁致远全身上下的气息一沉,这眼里仿佛就要冒火。不管怎么说他们父子二人都是相依为命多年的,可那人竟如此狠心的利用欺骗,也难怪逸尘接受不了,换了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那般对待自己。
他们三人又找了半天,没找到安逸尘,也没有人见过他。
天色漆黑,深秋的夜里冷风嗖嗖,宁致远的心紧一阵揪一阵,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文世轩!若再找不到人,我就和你没完!”
文世轩也有些怕了,“我也实在是没考虑到……”若真是出了事,那他难逃自责不说还会被宁致远给杀掉,可说起来又实在是不能怪他,安逸尘是他的亲哥哥,结果还被安秋声利用来报复自己家人,他能知道了这个真相能不去说吗?
“安大哥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弟弟?”安乐颜瞥了一眼文世轩,一副恨铁不成钢。
在她的印象中,安逸尘是一个做事细密考虑周到,对所有人都好的人,哪怕他最初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简单,可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人的厉害。相反,他的弟弟怎么是一个只会推责任的人?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唤。
文世轩默。
若他聪明点也不会有这档子事了,其实要说怪也怪不到他,他这个哥也真是的,怎么那么大一个人了还闹脾气?实在是让人操心。
宁致远心烦毛躁,不想听这两人说话,环顾四周一番,眉头紧锁,指着另一条岔口就道:“你们两个去那边,我去这边,找到人之后就把这个一拉放上天去。”
说着,他掏出了一个管状东西交给文世轩。
文世轩同安乐颜一脸惊讶,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无奈碍于宁致远黑透的脸色又不敢多言。
“这是逸尘给我的烟花,上次灯会时,他曾放过。”随口解释一句,宁致远就朝着前方疾步寻人。
安乐颜嘴角扯扯,看向一旁的文世轩,果然这人同她一般似乎有些无言以对。“若不是看在你这么担心我哥的份上,我真想把烟花放在你身上!”捏了捏手中烟花,文世轩一脸愤怒,他就知道宁致远这个小霸王肯定是把眼光放在最初连他都嫉妒不已的大哥身上了。
提着酒坛,安逸尘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在大街上,他酒量不算好,却硬是憋着一口气喝了一晚上,现在头脑昏沉一片迷糊,连路都看不清,哪还有往日里的精明。
夜色如水,冷意蔓延,被夜风一吹,倒也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应该还在镇上,就是不知身在何处,正应了那句: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清冷河面上倒映着寒月的光,美轮美奂,吸引目光,安逸尘神色迷离的朝着那一团镜中月走去,一步一步的走下石阶,忽然一脚落空差点摔进河里时,他甩了甩头,又皱起眉头想把自己的衣服脱掉……
哗啦一声。
静寂的街道上格外明显,宁致远一惊,呼吸都仿佛静止了,身体反应早已快过头脑,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石栏前,越过这个石栏就是镇中河了。
忽然一股不详的念头袭来,他忙顺着石阶看下去,只见水面涟漪波动,人影半个不见。
“逸尘!”这下子是真的吓到了,宁致远大喊一声。
“唔……恩?”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居然回应了他。
宁致远一怔,随即涌出淡淡笑容,快步走了过去,就在石栏下面,安逸尘半趴在石阶上,手还在不断摸索寻找自己的那个已经摔碎的酒坛子。
原来那个声音是摔碎的酒坛子……宁致远松了一口气,一边说:“逸尘,你跑哪儿去了?”一边忙走到那人身前,想要把人拉起来。
“你走开!你们都走开!”安逸尘却忽然红了眼眶,手上用力,想要推开宁致远,这样的举动简直不像个大人,仿佛是个孩子。
安逸尘用力推着人,却没注意自己,脚下一滑,就往后面倒去。
宁致远眼疾手快,准确无误的扣住腰,长臂一收直接把人就给揽了过来。
不过他倒是忘了控制自己的下盘,人倒是抱住了,就是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石板阶梯实在是有些硬,宁致远现在只觉得他的屁股就要摔坏了。安逸尘一下子摔在宁致远身上,倒也不觉得疼,在河边坐了一阵子了,寒意笼罩身体有些冰冷,现如今感觉到了温热竟然就迷糊的睡了过去。
宁致远有些无奈,只得先腾出一只手,将怀中的烟花拉响。一抹霞光立刻就从手里绽放出去,瞬间照亮了眼前,美则美矣,可惜太过短暂,几瞬之间就彻底消散于夜空之中。
安逸尘睡着了,摔得那么狠都能睡着,显然要把他弄醒不容易,也就是说他们要在河边待一晚上,对此宁致远却无暇去想,他现在全身都疼,自知没有本事把这个醉猫带回去,至于那两个一同来寻人的可能已经都回家了也说不定,靠他们还真不如靠自己。
不能怪宁致远如此看不起文世轩和安乐颜,实在是那两人只知道一个劲的出纰漏。
如果那小雅惠子不是喜欢逸尘的话,恐怕宁致远更宁愿去相信她的办事能力。
“幸好现在也很晚了,我们熬到清晨也不难。”冲着安逸尘笑笑,宁致远没有丝毫怨气,反而还非常温柔的把自己衣服脱下盖在安逸尘的身上。
他对安逸尘的感情很复杂。
最初的朋友,然后的兄弟,到现在……却不知道演变成了什么,是恋人未满还是友情之上?
他比安逸尘早知道真相,也知道最初安逸尘接近他成为他的知心好友都是带这目的,这样被人欺骗了理应是该恨的,可他偏偏恨不起来,甚至心底还隐隐的作疼。
好像在心疼这人的身世和经历。
‘宁致远,你怎么了?你不是该恨他的吗?这个人做什么都是带着目的,他一直都在欺骗你、利用你,你为什么还会心疼他?’
他这般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
甚至还因为担心安逸尘同文家的矛盾,而找上文家的门,把这件事告诉文世轩。起初文世轩自然不信,同他动手,他不愿还手,甚至被打到吐血。也就是那个时候文世轩才相信他的话,只是他没想到文世轩头脑那么笨,居然就这么大喇喇的去告诉安逸尘的身世。
得知安逸尘去找了安秋声,而后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更是担心得要死。
就好像拿全天下与他做比较的话,前者也不过堪堪薄纸。
后来找到了人,没有出事,只是喝多了点。这一瞬,又好像心里被塞满了日光,说不出是耀眼还是温暖。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人了……”说出这话时,宁致远还是有些懊恼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这样。
从小家教甚严,他虽然是调皮了一些,可也没有这么离经叛道,看来这次他能把他爹给直接气死了,保证比之前得知香谱被拿去送人了还来的快速。
可喜欢上了就改变不了。
他不是胆小的人,若真的喜欢,那么就不会放手,不管前方有什么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