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奖:
获奖作品3:晚来风
作者:胡悦
迷迷蒙蒙睁开双眸,氤氲的水汽画满橱窗,微微裹紧被褥,悄悄张望,突然想孩子气的涂鸦。兴致勃勃伸手,涩涩收回。寒雨晚来风,涂鸦了橱窗,涂鸦不了往昔。落英缤纷,萧瑟了秋菊,萧瑟不了晦暗不明的方寸之地……
曾经玩玩乐乐,在那些玩弄了时光的日子里,渐渐被时光玩弄了。想着简单的未来不过衣食住行,想着简单的生活不过围坐一旁,想着简单的每一步不过踏踏实实。
所有的一切似乎简单无比。
但世界总是如斯残忍,用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告诉你,那些,真的只是梦想。任何人,都当不了时间的宠儿,任你如何挣扎,也不过是虚度光阴于漫漫长日里徒添悲怆。
寒雨晚来风,时光太匆匆……
不知是晚风太涩口,还是回忆太萧索,拥被而坐,微微垂眸,微微记起了那落叶欲残,海棠盛开的季节。
那一年手捧着着半热的牛奶,呆呆站在门口。我愣愣的看着身旁穿来穿去的人,愣愣的看着前面嘴角微扬,静静睡着的外公。
“去看看吧。”母亲略微哽咽的声音,响在我耳畔。我被轻轻一推,恍惚站在了窗前。去看看……看看?
我轻轻握起外公冰凉枯槁的手,一点点握紧。还记得,悠悠转转的小巷,这双手,曾经紧紧牵着我,走过墙角的野姜花,这双手,曾经慢慢推着我,摇起秋千上一个又一个摇曳的梦。
“外公……”我说,“是不是年纪大了,所以忘记了?您说,您要看我的手慢慢长大啊。”
我缓缓掖了掖外公的被角。记忆里,外公说他睡觉最踏实,不会像我乱踢被子。说的时候,脸上遮不住的笑意,皱纹里浓缩了暖暖的爱意。
“今天,算不算被我抓到了?”我说,“外公都忘记把被子裹紧一点,真不怕冻坏了吗?”
我慢慢摸着外公的手掌心,听着外面喧哗吵嚷的烟火声。“唔……外公,我记得呢,你喜欢热闹,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侃侃而谈。”我说,“您听到了吗,外面的人可吵了,您怎么还耐得住性子,闷头睡觉呢?慢慢将他的手背握起,缓缓塞在他的身下,唔……你该休息了,我帮你把手塞到身下暖一暖,就像你对我做的一样,好不?”
我摸着外公白白没了光泽的头发,外公,你还记不记得,你总说我这小丫头,头发乱蓬蓬,不知道打理。现在你怎么就忘记给自己的头发梳一梳呢?我说我想吃烤红薯,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大老远把老家的红薯背来,一个又一个亲手烤给我吃,怎么就忘记了这么一件小事呢?
渐渐长大的我,还是喜欢踢被子,还是不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闹腾。外公,您不在我身旁,我到哪里找一个外公帮我掖被角,到哪里找一个外公告诉我中国茶道的奥义啊。
渐渐长大的我……是啊,如今,我已经渐渐长大,曾经我如此的渴盼长大,但为什么,我笑不起来了呢?
如今的我,渐渐长大,外公离我远去也已经五年多。慢慢的,我知道站在历史洪荒的尽头,看着飘远的纸鸢挂在了象牙塔上,看着所有的盛世悲欢,看着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一点点装进行囊,我看着自己的小小手掌慢慢长大,掌心向上,却再也摸不到以前那抹阳光。我看着自己的身影渐渐拉长,缓缓延长,却再也寻不到摸着我发髻提醒我保暖看路的老人。
“上善若水,无欲则刚。”但又真的可以如此简单看清过去,看清那些年里风雨飘摇过的自己,看清那些年里携手共进的光阴,看清那些年里难以寻觅的亲情温暖吗?!如果,当真如此简单,又何苦来“珍惜”。
日日相伴和天人永隔,真的可以只有一墙之隔。亲密无间和形同陌路,也真的可以只有一眨眼。相互协助和背道而驰,也真的可以只有短短一瞬。我们永远都在缅怀着过去,感伤着现在,又模糊了未来。
寒雨晚来风,时光太匆匆。
挂念着那些消逝的永不可得的时光,挂念着那些千金难换的旧时光,挂念着再也不可得的温暖,唏嘘不已,感伤悲怀,不如找一个温暖惬意的土地,将它们好好安放,慢慢站起,面对阳光,张开双臂。
微雨之夜,也不过短短几日,那些艳阳天里,如果不好好珍惜,不过庸人而已。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咬着被单,裹在黑暗的小角落,哭着闹着喊着,似乎那样就能把外公从远方叫回,叫到我的身旁,暖暖的大掌摸摸我的头,让我别再耍脾气。曾经数不清的走走停停看着街区,回想着外公带着我遛狗走过的路,回想着外公带着我荡过秋千的地方——那里却荒草满地,不见了过去的模样。
我总会停在那里,默默流泪。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任何人都敌不过时间。我可以背着和外公的回忆走的很远很远,我可以拿着外公给我的勇气跑的很快很快,我可以携着外公教给我的“两条路走中间”坚强的站起,而却独独不能背着外公到山山水水,给他烤一个红薯,为他再梳梳头发,为他捶捶背。
寒雨晚来风,时光太匆匆。愈发漫长的光阴,渐渐擦干了我的泪。就像现在,我可以微微笑着回想着外公给我的暖,微微笑着外公握紧我的大掌,微微笑着对别人说我有一个最爱最爱的外公。如果我再哭,那一定是纯粹的幸福。
我不知道,恋人是否能永久陪伴在身旁,也不知道,挚友是否真的可以永不离弃,不忘初心。而我庆幸,我知道,我懂了时间的重量,我懂了亲情的重量,尽管……外公却已不在我身旁。
寒雨晚来风,时光太匆匆,有真笑,亦有真痛。
珍惜不晚,晚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