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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砖】原创——荷花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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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城郊的山上到处奔跑呼喊:“公子——”丝丝冻雨击在我的脸上,翠绿色的罗裙早被泥浆溅得面目全非。终于,在一个山顶上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了!那身影在夜色中静默只如一个剪影,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对着空茫的夜色——从那个角度,晴朗的白天能看见整个眉州城,可现在,却只有一片黑茫茫的雨雾。群山巨大的身影在雨夜里若隐若现,仿佛螫伏的巨大怪兽。

我忽然心中一暖。虽然是我从客栈出来找他,可一见到他却蓦然觉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在雨夜中凄惶奔命的孩子,而看见了他就是找到了我的依靠。他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什么,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能神闲气定,从容不迫。即使他现在自己也被感情折磨着,可那坚实的身影还是能给我这样安祥的感觉。

我惊喜地叫了一声“公子”,可他一动不动,置若罔闻。我走近些,又轻声叫了声“公子”,可他还是毫无反应。我关切的看着他,只见雨水一丝丝沿着他那英俊无俦的脸庞不断滑下。若不是那双虽然忧郁却依然明亮无比的双眼,和那细微起伏的胸膛,我真是怀疑他已化身为石像了。

罢了,公子怕又是“入定”了。他一旦专心做起什么、或思起什么来,那真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动。我还是在这里等他好了。

我来到他身后,一手撑着伞,一手取出一块干爽的手帕,轻轻地吸去他头顶的雨水——头顶百会穴,那是百脉交汇之所。只要头顶保持干爽,寒邪就难以入体。其实这样的斜风密雨,小小的油纸伞根本遮不住他全身,也只能遮挡头与胸。但,这样也就够了。

夜深沉,风雨如晦。这一夜,我就这样心安神定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打着伞,仿佛与他一起化成了石像,溶入到那一片密织的风雨中......

一夜,整整一夜,公子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依稀中,眉州城开始透出淡淡的灯光,随即灯光渐隐,天光渐亮,雨势减成了若有若无的牛毛细雨。终于,公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透出那样深切的惆怅无奈,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就比我高出大半个头去。我忙把伞举高,但他的头冠还是碰到了伞缘。公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回转身看见我,惊讶道:“荷露?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直在替我打着伞?”

我微笑点点头,公子怔了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歉疚:“对不起,我太专注了。”一转头看见了我的后背:“你光顾着给我打伞,自己的背全湿了!”
“是吗?”我不甚在意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好像是湿透了。公子道:“快运气,看看是否受了风寒。若连你也病倒,可就麻烦了。”

我运了一下气,只觉一切如常,没有什么滞涩,微笑摇摇头道:“公子放心,荷露没事。”

“真的?”公子仍是不放心,伸手搭了搭我的脉。凡修习内功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些医理,何况公子这样内功精湛者。只是当他冰凉柔和的手指搭上我的脉门时,我心中忽然生起一点异样的感觉,仿佛平静的湖水被微风吹起淡淡涟漪。以前与他肌肤相触也非止一次,怎么会这样?

我连忙收摄心神。只见他搭过之后,略带诧异道:“真是没事。荷露,想不到你内功精进若斯。”我笑了笑,没有答话,心中却觉得,这恐怕不光是因为内功进步,而是因为他——若是我在雨中为别的事情站立一夜,怕也会病倒了。但是站在他身边,哪怕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不会疲倦吧?

见我没事,公子放心了,脸上顿时又恢复了惆怅肃然,垂头不语。

“公子......”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他没有问,但我觉得他会想知道:“铁姑娘——”他果然抬起眸子,眼底有深切的关心,我续道:“她已经发了汗,我出来时正在客栈安睡,应该无大碍了。”

公子沉沉地点了点头,满眼感激地道了声:“谢谢你,荷露。”蓦然我想起铁姑娘那个呓语,如针一般刺了我的心一下。要不要告诉公子?

“荷露,”公子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像平日那样从容淡定,而是沙哑干涩,十分伤痛......算了,铁姑娘的梦呓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只听他悲哀道:“难道我真的不该杀小鱼儿?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大师父的命令真的不该遵守?”

一连三问,我不由一怔。两位宫主在我心中,可远不如在他心中那样神圣不可侵犯,尤其是大宫主,自第一天入宫她要杀我开始,我就对她防备在心!只是,公子对两位宫主的如此耿耿忠心,大宫主又一贯手腕冷血,——说不定此时还正用什么阴损奇怪的方法在监控着我们,因此我斟酌片刻,不无圆滑地道:“我不知道。不过那小鱼儿至少目前看来,真的不像是非杀死不可的大恶人啊。”

公子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回答看来并不出乎他意料。他沉默片刻,道:“走,我们回去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我诧异道。

公子点了点头:“我要回宫,向两位师父当面问清楚,为什么非要杀小鱼儿不可。”

我点点头。此时天已全明,牛毛细雨都停了。我收了伞,与公子正要下山,却忽听一个威武宏亮的声音道:

“是谁要杀小鱼儿?”


IP属地:上海22楼2008-03-29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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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不知远近,竟似直透进我们的耳膜里!随着话音,杀气袭空而来!那是十分忍敛却十分狠悍的杀气!我大吃了一惊!以公子的深厚功力,居然有敌人走得这样近了都没有发觉?

    公子立即拔出了“碧血照丹心”,全神戒备。我也抽出随身佩带的移花宫短剑。那短剑虽不如公子之剑,也是一柄削金断玉的利器,剑柄一样饰以墨玉梅花。

    只见林中人影一闪,转出一个十分高大的人,身长八尺,长手大脚,两道浓眉和浓密的头发都已花白,褴褛的衣衫遮不住满身的虬节,背后背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剑。

    他那如电的目光在公子和我身上一打量,见到我们的兵器,立即透出了然,咬牙切齿道:“移花宫!果然又是移花宫!”言毕突然仰天大笑:“我一生总以未能一试‘移花接玉’武功为恨,不想今日竟在此地遇见了‘移花官’的门下……”

    我与公子面面相觑。公子镇定道:“在下花无缺,这位荷露,正是师出移花宫。阁下莫非与移花宫有何过节?”

    那大汉嘎然顿住笑声,狠狠的盯着我们,如同鹰隼,喝道:“‘过节’二字,可忒煞轻了!我与移花宫仇深似海!我被困恶人谷多年,现下好不容易脱身出来,除了寻访小鱼儿,第一件事就是要将‘移花宫’门下杀尽杀绝!”

    公子愕然道:“移花宫已经有十余年不出江湖,阁下莫不是误会了?”

    那大汉听了怒容更甚:“还想抵赖?!十六年前,邀月怜星那两个贱人杀了我二弟江枫夫妇,还嫌不够,现又在谋害他们的遗孤江小鱼,刚才我亲耳听见,还能有假?!”

    江小鱼的父亲叫江枫?......且慢,江枫?江枫?......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听他侮辱两位宫主,公子脸色变了变,却终于抑住没有发作,顿了顿,沉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大汉猛然拔出背后阔剑一斫,雄浑的剑气呼地冲向我们,把公子和我的头发都激得飞扬起来。他把阔剑往地上一柱,眼中光芒一闪,道:“冀人燕南天!”

    公子的脸色立即变了。我也觉心跳加速,勉力平顺呼吸,稳定心神。燕南天,十六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天下第一剑客,不料今日突然重现,更不料他与小鱼儿有这样深的渊源!传闻中他的功夫不在两位宫主之下,看来今日我们是无幸了!

    燕南天喝道:“你们两都是移花宫的,一起上吧!”他话音未落,我已兔起鹘落,短剑在身前一划,剑光铺开,如水银泻地般向他下盘攻去。

    我并非鲁莽,只是对付这样的强敌,唯有占领先机,才有一线指望。

    而我用的招数,实则也非二位宫主所传,是我与公子在飞花溅玉瀑试图击开瀑布时所用。当时我挥剑横斩,阻断流势,他中宫直进,直捣黄龙,配合得天衣无缝。见我使出这一招,公子立即会意,足下一点,后发先至,已飞到我身前,落下时在我铺开的剑气上一弹,以“移花接玉”心法和二人之力为一,剑气隐隐夹着瀑布的激流气势,如飞龙从九天直贯而下,向燕南天的胸口击去!

    天下第一剑客道了声“好!”竟硬生生被我们两个后辈逼开了一步!

    虽然只是一步,也足够使这位名满天下的剑客脸上变色。他看向我们的目光,再不象一开始那样不屑一顾。

    我心下大喜:不料两个人配合起来,威力强劲至此!看来今天纵使不胜,也可斗一斗这狂傲不可一世的“大侠”!正欲乘胜追击,不料公子忽然收势道:“前辈且住,听我一言!”

    我愕然不解,但立即收势,站到公子身边。燕南天把阔剑一挥,道:“有什么好说的?打就是了!”公子道:“请问前辈,今日这一战,到底是移花宫与前辈的武学较量,还是前辈为江小鱼的父母报仇?”

    燕南天大眼一瞪:“这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打?”

    公子侃侃而谈:“自有不同。若是武学切磋,当择一良辰吉日,焚香品茗,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若是报仇雪恨——”


    IP属地:上海23楼2008-03-29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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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唉,”公子叹了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看那小鱼儿并无报仇之意。前辈又何必执着不放?上一代的恩怨,又何必一定要延续到下一代?”

      “放屁!”燕南天怒道:“父母大仇,岂能不报?小鱼儿如果不想报仇,是大不孝,我绝对饶不了他!”我与公子相顾愕然,没料到他如此顽固。只听他续道:“更何况,移花宫杀死我二弟夫妇在先,现又追杀小鱼儿,赶尽杀绝,丧尽天良。你反倒假惺惺的来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公子一怔,道:“前辈教训得是。当日家师命我杀小鱼儿时,并未告知此节。我正欲回宫,向两位师父问清此事。冤家宜解不宜结,请前辈给我一些时间,我愿能化解这场孽债。”

      “呸!”燕南天喝道:“你能怎么化解?!”

      公子沉吟道:“这样好了,前辈若是找到小鱼儿,教他武功,估计需多长时间可以与我一战?”

      燕南天上下打量了公子一番,道:“小鱼儿聪明绝顶,给我三个月调教他,他就能把你给宰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怒气上升,但是惮于他的绝世武功,只能暗自咬牙。公子倒是了不在意,道:“好。既然家师命我杀小鱼儿,而前辈命小鱼儿灭移花宫,那么不如就让我与小鱼儿代表双方,一决生死。无论胜负,各安天命,此事到此为止,双方不可再寻仇。前辈如找到小鱼儿,请通知我,决斗时间就定在那之后三个月。这样前辈以为如何?”

      公子要与小鱼儿生死决斗?!我不由担忧起来,不是担忧公子武功不济,而是......他真的下得了手杀小鱼儿么?我叫了声“公子!”但公子一抬手制止了我,诚恳地看着燕南天。

      燕南天狠狠地看着公子道:“你提出这个,怕不又有什么诡计?”

      公子轻叹了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前辈若是信不过我——”

      “怎的?”

      “不妨现在就杀了我,晚辈绝不还手。”公子从容答道。言毕轻抬右臂,五指一舒,“碧血照丹心”如落雁般轻轻坠落,跌在地上,弹了一弹,发出“嗡——”的一声龙吟,如绕梁之鸣琴。

      “公子!”我失声惊呼!公子抛下了剑,我却刹那间把手中剑握紧、再握紧!握得骨节都发白了!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如他真杀了公子......那我就杀他为公子报仇!杀不了他??那我就自杀!

      我虎视眈眈地盯着燕南天的一举一动。如果我的目光是利箭,他早已千疮百孔。好在,他也似被公子的勇气震慑了,有些愕然,有些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公子。半晌,终于狠狠一顿足——整座山似乎都被他撼动了——他抬起阔剑直指公子道:“花无缺,我就信你这一次!”言毕把阔剑往背后一插,转身走了。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因为刚才过分紧张,只觉手心盗汗、头晕目眩,忙定了定神,才没有摔倒。公子俯身拾起“碧血照丹心”,道:“此人虽然脾气暴躁,却不失大家风范。”

      是吗?我没公子那么宽厚,对这位“南天大侠”可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当然不值得为这种小事和公子辩论了,因此只“嗯”了一声。


      IP属地:上海24楼2008-03-29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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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样一折腾,我们回到客栈时已近中午。经过铁姑娘的房门时,公子忽然住脚,关切地看了一眼,伸手欲叩,却神情尴尬地缩回来。我见了道:“公子,你想去探望铁姑娘?”

        公子点点头。我道:“我可以把她的纱帐放下来,这样公子不必面对她,却可搭脉探知她的情况。”公子叹了口气道:“如此甚好,谢谢你,荷露。”

        我正要去推铁姑娘的房门,不料还没触及,门却自己“咿呀”一声开了。只见铁姑娘站在门口,一身素白的襦裙中衣,长发披下,病容不掩,脸颊尚留发烧导致的嫣红,看起来真如梨花胜雪、西子病心。我与公子俱是一愣。公子垂下头不敢看她,道:“铁......铁姑娘。”

        我不由从心底钦佩她的勇气,竟比公子更能坦然面对。我道:“铁姑娘,你怎的起来了?你烧还没退尽,别又受凉了。”

        铁姑娘勉强对我笑了笑,道:“不碍事。我有些话,想对花公子讲。”

        闻言我立即识趣地转入自己房中——正在铁姑娘隔壁。然而他们两并没压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

        “有什么话,请讲。”是公子温和的声音。
        “这段日子来,你处处照顾着我,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我这一生中,也从没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坏,”

        唉,铁姑娘,你记得公子的好就好!我正为公子欣慰,不料她紧接着道:
        “但是我……我也不知为了什么,一瞧见他,就没了主意。”

        啊呀!我禁不住以手加额,呻吟了一声:铁姑娘啊,亏我还为你瞒下了那个呓语,不料你倒是自己对公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可真是全然不担心失去公子啊?你可知在移花宫多少人欲近公子一步都不可得?虽说公子温和谦逊、平易近人,但毕竟在宫中位极尊崇,等闲无法接近。往往哪位宫女得到他的一个笑脸相向,或者听他对自己道声“谢谢”,都可以作为好几天孜孜不倦的话题,在姐妹中炫耀的资本。从来没有人敢想象能得到如铁姑娘这么多!可她居然看来竟不珍惜!哎呀,这......

         “这些话,你本来不必对我说的。”公子的声音透出淡淡的无奈。

        “我也知道这话不该说的,但若不对你说个明白,我心里更难受,更觉得对不起你。”铁姑娘语带幽咽。铁姑娘啊,这话是不该说,说出来你是痛快了,可公子心里难受啊!

        “感情的事没有办法勉强,”公子温言道:“所以这又怎能怪你?你又有什么对我不起?”公子毕竟是公子,这个时候还能......

        片时的沉默,铁姑娘续道:“那么花公子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呢?”

        “我欲回移花宫,向两位师尊询问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杀小鱼儿。”

        “花公子竟同我心里所想!”铁姑娘略带欣喜道:“我也正欲去移花宫,向两位宫主询问此事。”

        闻言我吃了一惊:铁姑娘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这移花宫是随便让人进去的么?就算闯了进去,两位宫主又怎会随便接见外人?就算勉强见到,又怎会回答一个外人的问题?只怕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大概公子也大感意外,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此,你跟着我进去吧。”——唉!公子还真是忍不下心来拒绝她。有公子相伴,铁姑娘的性命至少应该无碍了。

        又是片时沉默。公子忽道:“对了,那小鱼儿......”

        “他怎么了?”铁姑娘急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辞。我不由又在心里呻吟了一声......只听公子续道:“燕南天大侠正在找他。而且燕大侠是他的义伯,有燕大侠照顾,你不必为他担心了。”

        “燕大侠!太好了!他也有自己的亲人了!”铁姑娘欣然道。她这样为小鱼儿高兴,公子看见,又不知会做何感想?我不由摇头苦笑不已。罢也罢也,人与人真是不同,我视公子为天人,何其有人舍明珠而求瓦砾!(小鱼儿在世人眼中固然不错,在我心里却哪及公子万一?)他们两的感情事,还是随他们自己去吧,我再也懒得理会了!

        我把店小二叫来,吩咐他去公子房中备好沐浴的热水,自己却觉疲倦得连沐浴也可省了,把湿衣服一除,钻进被里,头沾枕头就睡熟了。


        IP属地:上海26楼2008-03-29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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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我们启程往移花宫而去。因为铁姑娘病体未愈,我们赁了一辆车,由我驾车,公子骑马在旁同行。不料刚出眉州城,就听见后面有人气急败坏地大嚷大叫:“花无缺!你这卑鄙小人!站住!”

          公子剑眉微蹙,勒转马头。我愕然回顾,连铁姑娘也从车里探出身来。公子自出宫之后,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口碑极好,是谁居然喊他“卑鄙小人”? 

          是燕南天!只见他怒火上冲,如那怒火真看得见的话,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全身上下炽燃的火球,焰腾腾地滚将过来,咬牙切齿,五官变形。冲到近前,拔出阔剑直指公子道:“花无缺!我真是信错你了!快把小鱼儿交出来!他若闪失一根毫毛,我要你碎尸万段!”

          小鱼儿?!!公子愕然道:“前辈何出此言?晚辈不知小鱼儿现身在何处。”

          “还想狡辩?!我是找到了收留小鱼儿的杂耍班,但那班主说小鱼儿今天一早被几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强行带走了!那不是移花宫又是谁?不是你又是谁?!”

          小鱼儿被人带走?“阴阳怪气的女人”,听起来倒的确像是移花宫。可又是谁下的令呢?莫非......莫非正如我感觉的那样,公子看似自由,其实仍被遥遥监控着,虽不到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的地步,但大致行踪都被掌握,所以昨天刚刚表示出不愿杀小鱼儿,今天宫里就派人亲自去捉小鱼儿了?

          听到燕南天的责问,公子脸上也不由微微带气,道:“晚辈不知是谁,只知绝不是我!”

          燕南天怒道:“推得一干二净!这回某家再不信你的花言巧语,纳命来!”言毕阔剑一斫,就要向公子扑来。

          “等等!”这时,铁姑娘忽然从车上冲下,拦在公子马前,嘶声道:“燕大侠,我知道他,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是卑鄙暗算的小人!请燕大侠三思。”
          “喔!”燕南天一双锐利的眼如电般射向铁姑娘,道:“你又是谁?某家为何要相信你?”

          “只因,只因......”铁姑娘脸色涨红,情急之下,突然冲口而出:“只因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关心小鱼儿,小鱼儿如被害我绝饶不了凶手,但......但即便如此,我也绝不相信花公子就是暗算小鱼儿之人......”

          她情急之下的真言流露,让公子不由黯然无奈地闭了闭眼。燕南天如鹰隼般的目光直直盯着铁姑娘道:“你莫非就是万神医口中的铁心兰?”

          铁姑娘连忙点头,喜道:“正是晚辈。”不料燕南天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小鱼儿已落入别人手里,你还在为他说话!难怪小鱼儿不愿理睬你,原来你也是个善变的女人!”

          这句话一出口,我们这边三人一下都惊呆了。铁姑娘眼中泪水滢滢而转,颤声道:“江小鱼若有危险,晚辈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救他的,但燕大挟说花......花公子暗箭伤人......晚辈死也不能相信。”

          燕南天冷笑道:“你要为小鱼儿拼命,又要为花无缺死,你究竟有几条命?”

          铁姑娘眼中泪水终于滑落,道:“燕大侠无论如何责骂,就算认为晚辈是个...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晚辈也没法子......”说着突然扑倒在地,嘶声道:“晚辈只求燕大侠放过了花公子,日后燕大侠若是发现他是在说谎,就算将晚辈碎尸万段,晚辈也是甘心的。”

          燕南天厉声笑道:“好!你居然要以性命为他作保,只不过像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你的性命又能值得几文?”

          真是太过分了!同是女孩,我完全可以感受到铁姑娘受的是怎样不堪的侮辱,顿起狐悲之忾。只见涵养超人的公子也终于发怒了,脸色铁青,五根指头一根一根地按上了“碧血照丹心”的剑柄!

          我、受、够、了!


          IP属地:上海27楼2008-03-29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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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天到今天,我已经忍耐这位飞扬跋扈的“大侠”够久了,现在公子严霜般的脸色俨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再也按捺不住,“噌”地从车驾上跳下,三两步冲到他面前,戟指指着他的脸道:“你有完没完?有你这么跟人说话的么?你以为人家尊称你一声‘前辈’你就真是个人物了?你以为你顶着个‘大侠’的名号就可以随便侮辱人了?什么‘大侠’,除了有两把子蛮力气,你见识鄙恶、心胸狭窄、猜忌多疑,你根本不过就是个山野村夫!”

            “你!你!你!”燕南天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暴眼圆睁,吃惊得话都说不顺:“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有何不敢?”我此时正天不怕、地不怕,左手往腰间一叉,右臂在他面前一晃,道:“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过就是打我、杀我罢了!那岂不是更坐实了我的话!山野村夫凭几把蛮力也可以欺负一下妇女幼童!你打我、杀我更好,传出去‘南天大侠、理不服人,恼羞成怒,滥杀弱女’,你那‘大侠’的威名可就更响当当了啊!来来来!打呀打呀,杀呀杀呀!”说着还把脸冲他一偏,指指自己的面颊,示意他朝这里打。——不知不觉间,我把幼年在市井讨生活的泼皮无赖伎俩又端了出来。这也是当时赖以救命的奇招之一,现又加上移花宫数年苦学的“伶牙俐齿”,内力外功、珠联璧合,突然这样使出来居然威力不小,使堂堂一代大侠瞠目结舌,不知所对,醋钵大的拳头举起来却愣是击不下来。因为击下来就是验证了我的话。

            “噗嗤——”一声,是铁姑娘破涕为笑了。随即公子咳嗽了两声,轻斥道:“荷露,够了!”我回头,只见公子虽然一脸正经,但眼底也透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痛快!我意犹未尽地朝燕南天呲了呲牙,这才转身向马车走去。

            其实一旦冷静下来,我也不得不承认燕南天还是一位侠士,否则根本不可能容我把这些话说完(而这些话也不可能奏效)。相比之下,在大宫主面前稍有不敬,就会身首异处了。我自嘲地想:我对大宫主毕恭毕敬,却敢当面直斥燕大侠之非,何尝不是欺善怕恶?

            只听公子作揖施礼道:“荷露出言无状,还请前辈恕罪。只是小鱼儿去向,晚辈委实不知。”

            燕南天仍是气鼓鼓的,胸膛不住地一起一伏。终于缓过些神来道:“好,好,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带走小鱼儿移花宫嫌疑最大。既然你们扣住他,我就扣住你!如果他们杀了小鱼儿——”怒眼圆睁,咬着牙一字字道:“我就杀了你!”

            公子怔了一怔,随即仰天叹了口气道:“这样倒也公平。”

            “公平?哼,谁居然敢在我面前要求公平?天大的笑话!”忽然一个极尽轻蔑的声音响起,人影未现,声音却已缭绕在上空,了不知从何而来。伴随着这声音,本来阳光明媚的道路上忽起了森森寒气,仿佛天一下阴了下来。
            这熟悉的话音,这熟悉的寒气......我在心里打了个突,顿时知道是谁来了,马上恭敬跪下,低眉朗声道:“恭迎大宫主圣驾!”

            唉,我是真的已经成墙头草了!


            IP属地:上海28楼2008-03-29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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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大路尽头出现一位绝代风华的丽人,一身宫装,八幅彩绸飘带向四面八方迎风招展。也不见她抬足动身,但刹那间就飘近了一丈,刹那间又飘近一丈,倏然已在面前,款款站定,正是大宫主,身后还跟着一众低眉垂首,衣饰齐整的宫女。公子立即下马,垂手恭立,道:“大师父!”——他是真心实意对大宫主恭敬,我却全是装出来的。

              大宫主冷冷道:“你还当我是师父啊?”这话对公子无疑是非常严重的责备,公子立即一脸惶恐地低下头。

              燕南天自大宫主一出现,就怒发冲冠、剑拔弩张,冒火的眼睛恨不得把大宫主活活烤熟了。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邀月贱人!纳命来!”不料大宫主眼皮微抬,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一切攻势:

              “你不想知道小鱼儿的下落了吗?”
              “小鱼儿!!小鱼儿果然落在你手里了!你把他怎么了?”
              “想知道的话,就闭嘴,等我料理完本门之事再来搭理你。”大宫主冷冷道。燕南天钢牙几乎咬碎,但竟然真的不再出声。堂堂一代大侠,为了义弟遗孤,居然甘愿忍受这样的屈辱,此时我倒有些佩服起他来。

              大宫主电一般的目光又射在公子身上,道:“临出宫前,我吩咐你什么来着?”
              公子头上汗出,道:“师父吩咐,要我亲手杀死江小鱼。”
              “那小鱼儿武功比你如何?”
              “他......武功不如弟子。”
              “杀他对你很困难么?”
              “......其实不难。”
              大宫主眼中凌厉的光一闪,厉声道:“既如此,为何你三番两次让他逃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你都做不好,你太令我失望了!”
              公子额上涔涔汗下,忽然间双膝跪倒,垂首道:“请师父责罚。只是,弟子刚好想回宫,询问师父为何定要我亲手杀死小鱼儿?”

              大宫主没料到他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来,竟怔了一怔。铁姑娘忍不住道:“是啊,求求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他杀小鱼儿?”
              “这有何不明白的,她怕小鱼儿来报仇,所以斩草除根、先下手为强!”燕南天咬牙切齿道。

              大宫主冷冽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转了几转,忽然一笑,道:“无缺,你想知道我为何要你亲手杀死小鱼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公子喜出望外,道:“请师父垂示!”
              大宫主冷静道:“只因他父亲害死了你的父母。他是你杀父母仇人的儿子。”

              公子一怔,这个答案颇出乎他的意外。还没等他出声询问,燕南天就咆哮起来:“放屁!你倒是恶人先告状,血口喷人!我那二弟是个一等一的慈善人,怎会去害人?你倒说说看,他父母是谁?我二弟怎的害死了他们?”
              “是啊,师父,原来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为何从不曾向无缺提起?”公子殷切盼望地看着大宫主,道:“师父,求求你,请告诉弟子,我的父母是谁?”

              “你的父母是谁,”大宫主冷冷地笑着,抬眼望了望无尽的虚空,悠悠道:“等你杀死了小鱼儿,我自会告诉你。”

              我见公子暗地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抬头对大宫主道:“即是如此,弟子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大师父成全。”
              “什么事?”
              “弟子已经和燕大侠订立了三个月之约,由他教导小鱼儿武功,三个月后,再与弟子生死决斗。能否请师父放还小鱼儿,让弟子可以践约,不为无信之人?”

              我以为大宫主绝对不会同意的。毕竟现在小鱼儿落在我方手里,燕南天就算能和大宫主斗个平手,这边也还有公子和余人,我方处处主动,燕南天绝对讨不了好去。可是没想到大宫主听了此言,眼睛一亮,一闪而过一道兴奋的光,嘴角抿出一缕微笑,道:“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啊!就这么办!”

              她全然不担心公子的胜负生死吗?

              她随即对燕南天道:“燕南天,我知道你想杀我。我也正想会会你,不过嘛,不是现在,而是三个月后。三个月后,等他们两决斗完,无论结果如何,那时候——”冷冷一笑,眼中光芒一闪,道:“那时候如果你还想找我,我一定奉陪。”


              IP属地:上海29楼2008-03-29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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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居然回星月崖闭关了??而且一闭就是两个多月,直到决战前夕才会出关。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外。前几天他不是还和大宫主说,想要再游历游历么?

                据小初转达,公子临走前还嘱咐我,说我的心比较细些,请我照顾铁姑娘。为此我与小初又展开一场辩论,我苦笑着道:“看吧,让我照顾铁姑娘,他心里就只有铁姑娘。”小初却眼睛一转,道:“不是啊,荷露姐,他让你照顾铁姑娘,不正说明了他拿你当‘自己人’,铁姑娘当客人吗?”我险些又要去撕她的嘴。

                虽说奉公子之命“照顾”铁姑娘,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没做什么,因为她一直都很安静,只是略带忧郁。她曾惶惶然问我,公子为什么要去闭关,难道还担心自己的功夫不足以杀小鱼儿吗?甚至曾起念去星月崖找公子问清楚。但是被我极力劝阻了。无论公子闭关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愿任何人去打扰他。我赌咒发誓说公子闭关肯定不是为了杀小鱼儿。而我心内也的确是这样相信的。为了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宫女,公子尚且不惜一次次以身代刑,我怎能想象他居然会恨得下心去杀并无真实劣迹,甚至与他惺惺相惜的小鱼儿?

                一谈到这个问题我们两就黯然神伤,乃至抱头而泣。我不愿公子死,可是心底下感觉他绝对不会杀小鱼儿,那么就只有......

                罢了!这个问题到时候再去伤心吧,何苦现在就提前痛苦!我强迫自己把它抛诸脑后,勉力维持平和的心境。移花宫多年的冷酷教育,此时此刻,对我倒不无益处。

                就这样,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决战前七天,公子终于出关了。那天移花宫还举行了简单的素宴为他接风,铁姑娘也作为嘉宾被邀请。公子瘦了许多,但看起来更加清矍俊朗,目光有神,隐隐多了份我所陌生的自信与成熟,让我又不由心旌摇动。

                公子一见我就笑着打趣道:“荷露,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嘛。”他的笑容让我怦然心跳。我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心底的一些感觉的确已经变了,再回不到从前了。

                公子见了铁姑娘却只微微一笑,轻轻说了句:“妹子,别来无恙?”铁姑娘看着他,泫然欲泪。我不知她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想问他,为什么要闭关?


                IP属地:上海34楼2008-03-29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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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战定在峨眉山麓的玄武宫举行。玄武宫后面有一处三丈见方的高台,名曰“凌风台”。站住高台之上,四面群山环抱,白云巍峨,只觉胸襟也如山川一般高朗起来。这就是公子和小鱼儿的决斗之所。公子站在凌风台上,背剪双手笑道:“若真埋骨此处,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让我的心不由绞痛起来。

                  我们提前三天进驻,两位宫主、公子,还有夜百合婶等几位资深宫女。我还是公子的贴身侍女。燕南天与小鱼儿一干人也来了。此外,此战已经传遍江湖,还有无数的江湖豪客赶来,想亲眼目睹这场当世两大武学巨擘的传人大战。

                  三个月不见,小鱼儿还是那么鬼灵精怪,只是身边多了一位衣着火红的姑娘,美得象是仙女,脾气却暴躁得象罗刹。第一天看见公子就抽出鞭子甩得噼啪做响,气势汹汹地叫道:“花无缺,我不许你碰小鱼儿!否则我和你拼命!”后来我知道,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小辣椒张菁。

                  我的鸵鸟政策渐渐失效,心越来越痛起来。终于,决战前夜,我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对公子道:“公子,我对你有信心,只有你保持良好状态,一定能打败那小鱼儿的。”

                  公子此时正凭窗远眺,听了此话,回过头为难道:“如果仅仅是打败他就好了,可现在却非要杀了他......”

                  “那......那也请公子狠下心来吧!” 话一出口,我头上已经汗出!对不起了小鱼儿,本来我并不想你死,可是比起公子来...还是你吧!

                  “荷露......”公子看着我急得头上青筋暴露的样子,温煦笑道:“这件事情,不是靠狠心就能解决的......”

                  果然!我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也是,如果他真的狠得下心,去杀一个无辜的人,甚至那人还是自己唯一的朋友,那他也就不是那个我视为天人的公子了。

                  罢也!我睁开眼,凄然一笑,对公子道:“公子,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公子微微一笑,凝重地向我点了点头致谢。

                  我忽然觉得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能怎么做?怎样才是“站在公子这边”?我蓦然想到一件东西——
                  我从颈中抽出一根红色丝带,上面挂着一个金丝盘长结,这是爹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取下来,双手奉到公子面前,道:“公子,这是我娘在佛前为我求下的,物卑心诚,心诚则灵,我现在献给公子,祈望它,能护佑公子平安,即使......”说到这里狠狠地咬了一下牙,不想说出那个字,也绝不让自己哭出来:“......也能够佛力加被,早生极乐世界,免受轮回之苦......”说到这里几乎又要落泪,连忙狠狠地咬着嘴唇,转移注意力。

                  年代久远,小小的金丝盘长结已十分陈旧,在高贵清华的公子面前,显得那样的卑微,那样鄙陋,比美芹之献还寒碜,我捧着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可是没想到,公子听了此话,眼中光芒闪动,立即十分诚挚道:“谢谢你,荷露。”说着双手郑重地取过那金丝盘长结,立刻套在了颈中,并一层层整理衣领,直至把它放进了最里层,贴身而戴,还把手放在胸口按了按。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想毕问公子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荷露,你也早点去歇息吧。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公子温言道。

                  我点了点头,勉力露出一个微笑,道:“那么荷露告退了。”
                  说是“告退”,可我还是忍不住又在屋里站了良久。眼看着公子在书桌前坐下了,见我没走,又抬头冲我温煦一笑。我也报以一笑,这才回身向门口而去。

                  刚一打开门,却看见铁姑娘站在门口,一身湖水色的长裙如同垂落的月光,正伸着手,看起来像是要叩门的样子。见门自己打开,不由一怔。


                  IP属地:上海35楼2008-03-29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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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一怔,道:“铁姑娘,你要找公子么?”
                    铁姑娘颤抖着地点了点头。她的脸色看来十分苍白,一双纤手微微发抖,但双眸却亮得可怕,仿佛有一股火焰正在她心里燃烧。我心下一“咯噔”,蓦然想起当时她脱衣救小鱼儿时,也是这个样子。那她今天,又想对公子做什么?

                    我闪身让出门,放她进去,心里却疑窦丛生。她随手掩上了门,我却实在放心不下,将眼凑在门缝里,向室内看去。
                    公子见她进来,温煦一笑,道:“你来了,有事吗?”
                    “我......”铁姑娘的声音在发抖,迟疑片刻,忽然开口道:“我本来一直希望能将你当做自己的兄长,现在才知道错了,因为我对你的情感,早已不是兄妹之情,我们又何必再自己骗自己呢?”她说得又急又快,仿佛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说不下去一样。

                    听了这话我不由心中一痛,然而立即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到底来找公子做什么?我必须保持清醒。
                    只见公子听了这话,似乎也怔了,剑眉微蹙,左手拿着茶壶,竟忘了倒进茶杯里,迟疑道:“你......”

                    铁姑娘又续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也绝不是兄妹之情,是吗?”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仍能感觉得出她十分紧张。
                    公子怔怔地看着她,道:“我......”
                    铁姑娘续道:“你为什么不敢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鱼儿,我本来也觉得对不起他,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何况,我根本不欠他什么。明天,你就要和他生死决战了,我考虑了很久,决心将我的心事告诉你,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别的事就全都没有关系了。”

                    公子总算想起来把茶壶放下,有些黯然,叹了口气道:“你......为何现在说出来......”
                    铁姑娘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现在却已到非说不可的时候,因为现在再不说,或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公子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良久,轻轻道了句:“谢谢你。”
                    铁姑娘沉沉的点了点头,低头沉默片刻,忽然象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抬头道:“我......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你说吧。”公子柔声道。
                    “他......”铁姑娘吸了一口气,忽然又开始说得又急又快:“他实在是个可怜的人,他这一生中,简直没有享受过丝毫快乐,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到处被人冷淡、被人笑骂,他死了之后,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为他流泪,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坏人……我觉得他现在若死了,实是死难瞑目,所以……”她忽然顿住,正对着公子,哽咽着一字字道:“我只求你莫要杀死他,无论如何也莫要杀死他!”

                    听到这里我不由心中一酸:铁姑娘啊,这还需要你求吗?我倒是多么盼望公子能狠得下心来杀小鱼儿啊!这个要求,公子岂会不答应的?
                    可是,出乎意料,公子听了此话,竟有些愕然,定定地看了铁姑娘良久,又低下头,以手扶额,拇指揉着太阳穴,似在沉思。片刻后忽然抬起头,射向铁姑娘的目光,竟有些凌厉!

                    “你今夜来此,难道只不过是为了求我做这件事?”这样质问着,公子已经站起身,从书桌后绕出,向铁姑娘走近了一步。
                    铁姑娘不禁瑟缩了一下,道:“不.......”
                    “你求我莫要杀他,难道你不知道我若不杀他,就要被他杀死?”又走近一步。
                    “我......”铁姑娘嗫嚅着,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你为了要他活著,难道不惜让我死?”公子的第三问又如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铁姑娘全身发抖着,又退了一步。公子严厉起来,也可以如此有威慑力,我不禁回想起当年在飞花溅玉瀑后的山洞,他一句话就让我惶恐跪倒的情形来。

                    此时两人已退得离门颇近,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公子的瞳仁,清澈明亮,深深深深的,似乎想直接透入铁姑娘的心底。除了威严,眼底似还隐藏着一丝......担忧!
                    担忧??
                    公子在担忧什么?
                    我念头电转,回想起刚才铁姑娘进门前那反常的模样,心下顿时了然!

                    只见在公子的威压下,铁姑娘终于再也把持不住,哭了出来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哭了,公子倒立即收了威势,叹口气,微微侧过身,不去看她。沉默片刻,道:“一切的一切,就等明天来决定吧。”
                    铁姑娘“呜——”地哭出声来,忽然回转身,拉开门掩面向外奔去。我忙一躲闪,差点被她撞倒。


                    IP属地:上海36楼2008-03-29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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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在门外,公子倒也不吃惊,上前来低声道:“去看看她。她现在情绪很不稳。”
                      我点点头,立刻向铁姑娘的去向追去。

                      “铁姑娘!”我唤道。她的轻功并不甚高,移花宫的心法却以轻功见长,因此片刻就追到了。见我追来,铁姑娘站定哭道:“我并不是有心要伤害他的,真的!我总是好心办坏事,我真是个不祥之人。”
                      我摇摇头安慰她道:“铁姑娘啊,没事的,你没有伤害到公子。”
                      “还没有!他刚才都那个样子了......本来,本来我是打算......”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又哭了起来。其实她本来的“打算”,我和公子都已心知肚明。

                      “别这样,铁姑娘,你真的没有伤害到他。唉,其实,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那些话的用意么?”
                      铁姑娘怔了一怔:“他......除了被我伤到了,还能有什么用意?”
                      “当然有!他是——”说到这里我蓦然住口!天哪,现在怎能说?说了岂不是枉费了公子一番苦心,说不定反而更促使铁姑娘......

                      铁姑娘眼睁睁的看着我,我叹口气,摇摇头道:“不行,我现在不能说。铁姑娘,咱们也来个约定,明天!明天这个时候,不论结果如何,还是在这里,我告诉你。记住,明天此时,不见不散。”铁姑娘点点头。我心下却不由绞痛起来,想:对我来说,还有明天么?

                      我也再忍耐不住,一转身,滚烫的泪水滑落,举步向暗夜中最黑暗之处奔去。现在我倒真是感谢移花宫多年刻意培养的冷漠,否则此时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上几十把刀剑统统插进自己身中。

                      我漫无目的,只向暗处奔去,以为绝不会遇见别人,不料忽有一人低着头从暗处飞出。说“飞出”,是因为“他”轻功极其高超,姿态优美,几乎没见 “他”抬足动脚,刹那却已飘出很远!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才忽然认出,原来竟是二宫主!只是她脸色死灰,极其郁悴,看起来十分的不祥。是谁?是谁害得她变成这样?谁有这样大的能耐?除非......除非是大宫主?
                      莫非大宫主与二宫主闹了什么矛盾不成?

                      她倏然间已经飘远,我连依规矩行礼的都没来得及。怔怔的站在夜风中,刹那间我忽然痴了。痛苦,并不因人的地位而豁免。高贵如二宫主,也会有这样抑郁的时候。想到此,刚才几乎让我疯狂的心痛竟然缓和了些......算了,夜已深,我还是回去歇息吧......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容光焕发地陪公子走完最后一程......


                      IP属地:上海37楼2008-03-29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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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发的都搬完了。下文待续)


                        IP属地:上海39楼2008-03-29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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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插一楼也不要紧。在无缺吧,那才插得厉害呢。:)

                          ~~~~~~~~~~~~~~~~~~~~~~~~~~~~~~~~`
                          “死了也好,不用去承受那件万分残忍的事了。”终于我听见一个声音了,空空洞洞的好像空谷的回声。好像是大宫主。这话的内容立即引起了我的警觉:万分残忍?什么事万分残忍?还有什么事能比死亡更残忍?

                          我立即凝聚起精神......
                          只见大宫主与燕南天都已飞身站在了凌风台上,大宫主正仰天大笑,笑得全然不顾优雅风度,让我诧异万分。她边大笑边十分畅快地说:“花无缺被江小鱼亲手杀死了,哈哈哈......这实在是太好了!太让人开心了!”

                          燕南天皱眉道:“你莫不是疯了?”
                          大宫主蓦然止了声,目光中闪动著一丝残酷的笑意,指着公子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他是谁?”
                          大宫主又止不住狂笑起来,道:“告诉你,他也是江枫的儿子,他根本就是小鱼儿的孪生兄弟。”

                          石破天惊!我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听大宫主哈哈大笑着,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江枫,江枫!当初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可你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却和月奴那个贱婢私奔。我等了十六年,筹划了十六年,就是要看着这一对手足自相残杀,哈哈哈哈...... 直到今天才能将这秘密说出来,我实在高兴极了,痛快极了!”

                          我的心不由绞成了一团......大宫主,早我就觉得她不安好心,可我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安好心到这地步!我转去看公子,只见他静静的躺着,白如明玉的脸在山间游离的日光下竟是秀逸绝俗。他是那么安宁,那么平和,日光中,竟似有一种光辉在他周围流淌......对着他,周围活着的人反倒显得尘劳满面!

                          公子......这件事情,果然比死亡更残忍万分......此时我反而庆幸,你选择的是死亡......

                          燕南天暴喝道:“放屁!你不是说,我二弟害死了他父母吗?”大宫主得意地咯咯笑道:“我没有说错啊!你二弟江枫,把我的一片深情弃如敝屣,还拐带我的宫女,结果害死了他自己,害死了月奴,害死了无缺的父母!哈哈哈哈......燕南天,你看看无缺,你看他和你那二弟长得多象!你看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哈哈哈哈,燕南天,你这个蠢材,难道从来没怀疑过我为什么竟会留下小鱼儿这个祸根一条命?哈哈哈哈,你可知我为什么非要逼他们两人动手?你可知我为什么一定要花无缺亲手杀死小鱼儿?……你们本来一定想不通,是吗?现在你们虽已明白,却已太迟了,太迟了……江枫!江枫!你睁开眼看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从头冰凉到脚底,只觉恶心欲呕。被大宫主这样一个人“爱”上,实在是比被毒蛇缠身还要可怕。四周群豪此时全都惊呆了,小鱼儿脸如死灰,一声不出。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大宫主疯狂的笑声。

                          燕南天一下紧紧地握住了铁拳,却又一下绝望地松开。大错已铸,即使杀了大宫主也于事无补了。他本来挺直的背忽然佝偻,刹那间已象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泪水纵横,颤声道:“无缺......好孩子,燕伯伯对不起你......”言毕步履蹒跚地走向公子,缓缓俯下身,想要把公子的遗体抱起来。


                          IP属地:上海41楼2008-03-30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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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万想不到,他的手还没有触及公子,公子的“遗体”自己一咕噜站了起来,又身手敏捷地俯身磕了一个头,朗声道:“燕伯伯,侄儿给您叩头!”言毕又敏捷站起,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我、我、我......我是伤心得发疯了吗?我出幻觉了吗?我在做梦吗?我实在不敢相信,把手指放进上下牙间狠狠地一咬!好痛啊!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哇奥!”大叫了一声。

                            听见我的叫声,公子回过头,向我莞尔一笑,还不无顽皮地眨了眨眼。真要命!从没想到公子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我心底这样想着,脸上却忍不住漾开了笑容,这笑容从心底发出,真是止都止不住。

                            四周群豪像是油锅里洒了一把盐一样又纷纷议论开来。大宫主颤声道:“你、你、你......你是人还是鬼?我明明验过你的呼吸与脉搏的!”

                            公子微笑道:“大师父啊,我明明身上有热气,地上有影子,自然是人,怎么会是鬼呢?”

                            小鱼儿叫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一声“大哥”,公子立即回过头去,叫了声“兄弟!”冲过去与他紧紧相拥,两人都不觉泪流满面。燕大侠张开巨臂,将这兄弟两人紧紧拥抱在一齐,仰天道:“二弟,二弟,……”他语声哽咽,也唯有流泪而已。我在看台上,也禁不住泪如雨下,只好拿手帕不停地擦着。群豪无不动容,只有大宫主脸色铁青,青中又透着惨白,嘴唇发抖,仿佛时刻会崩溃。但她还勉力支撑着,看着公子,等待他的解释。
                            直到三人抱够了、泪流够了,公子才从二人怀抱中挣出,站在凌风台中央,四方环顾了一圈。群豪立即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公子朗声道:“此事其实说来不奇。我无意中得到了上古‘龟息功’心法。所谓的‘龟息’,即是......”

                            公子开始详尽地解释起龟息以及他可以藉此装死的原理。我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精神整个松驰下来。这一天一夜来,大悲大喜,早就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了,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学这等高深的武学至理。大不了日后再缠着公子单独教我一遍就是了。

                            想到此又漾开止不住的笑容,呆呆地看着公子,其实根本没注意听他讲什么,只是在欣赏他的绝世风采。欣赏了片刻,蓦然想起铁姑娘来,让我心下一怔。

                            昨天的缓兵之计也不知是否真的能拖住她,现在公子没事了,铁姑娘要是再出什么事,可就太冤了!想毕再不迟疑,施展轻功往铁姑娘的房间奔去。 


                            IP属地:上海42楼2008-03-30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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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很多事情,我都是听说的了。毕竟,玄武宫一战已经名扬天下,有关移花宫的任何消息都会传得沸沸扬扬,而移花宫本身也再不象以前那样封闭。我又有心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天公子向众人解释完龟息功原理后,大宫主就发了疯地跑走了。没有人拦得下她,或许也是没有人愿意拦下她。
                              三日后,在一处积雨形成的烂泥坑内发现了她的遗体,脸朝下栽在烂泥里,口鼻都被泥封住了。这位世外高人、一代武学巨擘,竟然就这样死在烂泥中。

                              虽然她是公子的杀父母仇人,但毕竟对公子有养育授业之恩。何况人死为大,因此公子不计前嫌,为她买了上好的楠木棺材,请最好的丧葬铺装饰她的遗容,并亲自扶柩回宫。

                              二宫主一直昏迷不醒。公子每天都为她输送真气调理,但是直到一行人回到移花宫,她还没有醒来。
                              小鱼儿与张菁很快就成亲了。有人在东海岸边看见铁姑娘,随着一位非常魁梧的中年男子上船,往海中一座秀丽的小岛驶去。那男子与她眉目酷似,显然是她父亲。

                              我以为公子会立刻扬帆出海去找铁姑娘,谁知竟没有。
                              因为他很快就陷入非凡的忙碌中。二宫主的伤要治,大宫主的后事要办,此外,公子还着手大力改革宫规,废除了许多不合人情的酷例。现有宫女们,愿留的留,愿走的发给遣散费好生送走,并开始招收男弟子。这一系列举措,得到江湖群雄的交口称赞,都说没想到公子看起来这样飘逸出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管理起实际事务来,也能如此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白天忙碌这些,夜晚公子还要潜心修炼武功,并着手改良移花宫武学心法,使男弟子们也能学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他一般,天赋极高,轻易就可以打破阴阳玄关。

                              每当听见这些消息时,我心中都会牵挂无比:公子如此繁忙,是否得到良好照顾?食物是否适口宜体?茶水是否浓淡相宜?衣服是否寒暖适度?他有什么难处是否能找人诉说商量?......每当想及这些,我心中都不由十分懊悔,当初不该任性地跑走。

                              终于,半年后,当移花宫整顿一新,重开山门,广发英雄帖请江湖群雄一赴盛会时,我再也按捺不住,易容改妆,自己仿造了一份请帖,往移花宫而去。我的易容术也是在宫中学各类奇技小巧时学的,虽不到扮谁象谁的地步,但用来掩饰自己本来面目,也绰绰有余了。我扮的是一位面黄肌瘦的中年道姑。


                              IP属地:上海46楼2008-04-01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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